孙彩菊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的咂一口清茶。
别小看孙彩菊身材佝偻,脊柱弯曲。老人家走路步履蹒跚,但饮食起居绝对有讲究。早晨,她无论如何都得吃一碗豆腐脑,外加一套烧饼包油条。一只水煮鸡蛋,外加一杯碧螺春,或者是龙井绿茶。中午11点20分左右,老人家不管有多忙,绝对是准时吃上一小碗大米饭,外加一荤一素。
她吃饭不喝汤,是老人家的个性。
但饭后喝茶,是她这么多年了一贯坚守的生活规律。猪肉对孙彩菊老人来说,她很少上嘴。荤腥多半以鲜鱼水虾,鸡鸭鹅肉。野味,是孙彩菊的最爱。她一生中不吃羊肉,不吃无鳞片的鱼类。比如黄鳝,甲鱼,牛蛙等等。狗肉猫肉马肉驴肉,那就更不用说了,老人家闻了就吐。
蔬菜水果一类,老人家是生吃蔬菜,熟吃水果。
听起来奇怪吧!
孙彩菊太姑姑刚好和正常人相反。因为,我们正常人是生吃水果,熟吃蔬菜。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可孙彩菊老太太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八十四岁,晚上,她只有茶水和点心。正常情况下,老人家晚上很少用餐。一年当中,你很难见得老人烧晚饭。
临睡前,她总得放杯清茶放在床头柜上。当然,那水瓶一直放在床头柜边上。
尽管现在有了保温杯,但老人家还是喜欢将烧开的茶水灌在热水瓶里。要喝时,再从热水瓶里倒到瓷杯里。抽水马桶,卫生间、洗漱间应有尽有。但老人家洗浴,还是喜欢躺在浴缸里泡一会。很多人都用洗发水,沐浴露,但老人家始终坚持用香皂和洗头膏。
她们家有一个水烟袋,但老太太从来不抽烟。
因为,她知道,他的第一个男人无真情,就是被吸大烟吸得骨瘦如柴。最后,四两重东西都提不起来,死在大烟馆发硬了都没有人知道。所以,那个水烟袋,成了无真情的夺命家伙。大烟馆,成了无真情丧命的地方。孙彩菊之所以保留这根大烟枪,目的就是提醒后人,警钟长鸣。
酒是穿肠毒药,烟是刮骨钢刀。
“啊哟,太姑姑,那你可是我们老孙家老祖宗的有功之臣了啊!你看看,倘若不是因为你嫁给无真情,我们老祖宗怎么可能不费一枪一弹,就搜罗了江湖暗八门的几大门派。要我说,老祖宗应该表扬你才对。嘿嘿!”
孙道良带着几分马屁精,奉承孙彩菊太姑姑,他伸手试着从老太太手里抱起那只波斯猫。
心里想,你到我怀里不比待在我们太姑姑怀里舒服吗?
“喵喵”
波斯猫伸出两只尖利的猫爪,先后对孙道良发起攻击,吓得孙道良急忙收回手。尽管他眼疾手快,那只波斯猫依然技高一筹。其中,一只猫爪抓破孙道良的手背。李湘怡也想去抱抱那只蓝眼睛的波斯猫,怎奈,看见波斯猫对孙道良如此这般凶狠,李湘怡张大嘴巴。
“哇塞,这只波斯猫好凶狠呐!幸亏,抓的不是我。”
她咯咯咯的笑着,有几分兴灾惹祸的意思。老太太可笑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养的猫,多年来没有给它剪过一次指甲。都是波斯猫长得难受时,自己用嘴去咬坏它。所以,波斯猫指甲是具有毒性。但凡被波斯猫抓过的人或者动物,都要即使去打疫苗。
倒不是太姑姑养的猫有什么问题,更不是传说中疯猫疯狗之类的宠物。
和太姑姑相依为命的波斯猫,是她们家姑娘从国外带回来的。
嫁在伊朗德黑兰的大姑娘余艳梅,现年已经六十大几。那是孙彩菊和无真情的唯一一个孩子,孙彩菊一生中生过三女两男。五个孩子,只有大姑娘不是无真情亲生。其余四个都是。大姑娘是她和第二任丈夫小黑皮余伟钧所生。
那一年的小黑皮,大孙彩菊二十一岁。
“没伤着吧?啊哟,我养的这只波斯猫,可是不能近身的呀!它最害怕生人接触它,哪怕人家没有恶意。和人一样,强盗做老了,胆子越做越小。要说江湖暗八门和舅舅孙雨晴之间的恩怨情仇,不是你太姑姑一个人能左右得了的。
乱世之秋,弱肉强食。草菅人命,无所不在。包括舅舅孙雨晴,也是头系在裤腰带上行走江湖。无真情被舅舅断掉两个手指头,他是不得不服。昏死过去的那一会,我们家舅舅刚走,江湖燕门手下,纷纷给无真情找来郎中。
欲说江湖郎中,俗称药门买卖。大街小巷摆门面的,那是行头较大的,声望较高的药门高手。走大街串小巷,四海为家,行医讨生活的人家,便是略知一二,懂得点皮毛而已。特别是,那些深居简出,从不抛头露面。
但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的主顾,绝对是进出与皇宫大吏的御医高人互相勾结的民间高人。其次,就要数寺庙和尚、道士、尼姑。这伙人,她们以自己独到的修行,掌握独门绝技。妙手回春,大慈大悲救民于苦海,且,不计报酬。
药们买卖,属于花门买卖的一个分支。当无真情手下请来夷陵镇药们买卖陶驷马时,因为时间过去两个小时之久,断指无法接上。唯一能帮助无真情的是:及时止血、止疼、消炎。他给秦世勇的伤口用淡盐水和白酒二合一消毒之后,敷上金疮药,无真情这一会清醒。
断指疼痛,令无真情龇牙咧嘴。
额头,豆大汗珠直往下流。他想在众徒弟面前强撑身体,怎奈,刚要站立,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陶驷马见状,急忙令人将他扶坐在床上。
“啊哟,我说无真情大掌门啦,你说你犯了什么大罪,居然有人要断你两个手指头?据我所知,但凡被断手指头者,无非是三种情况:其一,江湖荣门,历来以偷鸡摸狗为生。被捉送官府,多半以断指自残以示杀鸡训猴,以观后效。
被捉小偷小摸,多半舍弃偷盗之物,留有全人,破财免灾,但求得人生平安,待日后东山再起;
其二:聚众赌博者,赌得倾家荡产,也收不住手。
甚至连老婆孩子都作为抵押,只是图自己一时快乐。但凡这种人被送至官府,十家八家是要饱尝断指之苦。都知道十指连心,你一个赌徒,连自己妻儿老小也舍得拿去抵押聚赌,良心埋没,既然如此,何不让你饱尝一顿切肤之痛。
儿女乃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从古到今都是家训。
你说,一个赌徒连自己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所以,官府为了严惩亡命赌徒,不得不施以十指连心的断指之苦,令其醒悟。我在夷陵镇,曾经遇到过官府惩治一名王家赌徒。
号称苏北小上海的夷陵镇,提及玩飘叶子出生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姓德鑫大号。
他那赌风横行鱼市口的大小赌场,可算是在鱼市口进过赌场的人,对王德鑫名号如雷贯耳。他赌钱,那是真的叫个往死里赌。这个人有两个爱好,在鱼市口,是吃破天下无敌手。赌钱,是老婆孩子当前数。房子抵押住街头,他无怨无悔。
人家是有个老婆热炕头,他则是以自己姐姐王德芳妓院的姑娘当老婆,甚至在赌场拿来当押宝。啊哟,可怜了那些女人啰。都是他祖师爷江小鱼给陈永裕介绍的花门弟子,因为王德鑫是陈永裕的掌门弟子。
加之王德鑫有个练家子的弟弟王德明,在鱼市口横行乡里,没人敢招惹兄弟两。陈永裕招收的女弟子,没有一个不经过王德鑫和过堂。王德芳大妓院招手的姑娘,那就更逃不脱王德鑫的魔掌。
令王德鑫身心愉悦的是,被大妓院淘汰的姑娘,还能被他带出去嫁人换大洋。只是王德鑫自己本身,宁愿做一辈子老光棍。在自家开设的赌场赌钱,赢钱,算是身边姑娘们运气。胡吃海喝伺候着,算是糠罗跳到米罗里,一步登天。
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可能天天赢钱是吧?尽管他深得江湖花门买卖的真传,什么“空翻”、什么“袖剑子”、什么“怀中抱月”、什么“闹花眼”、什么“偷梁换柱”等等,都是王德鑫的拿手好戏。
他赢钱,必须提成部分孝敬陈永裕。
为什么?
那赌场,由江小鱼和陈永裕投资的大部分作为股东。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高手慕名而来,王德鑫在鱼市口也是望尘莫及。南来北往的,从乌鲁木齐到香港的,技不如人的时候,每年也能碰到一两次。自以为是地头蛇,强龙也得退避三分。但有时偏偏碰到江湖刺头,早有准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得手不收敛,必定有灾星。
俗话说,无亲无故不下路。
对王德鑫和王德明兄弟俩横行乡里,鱼市口人也是怨声载道。
人们对来自外地有异象动静,对王家兄弟守口如瓶。你看看,所谓打枪都把媒子给打了。得罪邻居瞎只眼的道理,兄弟两就是不吸取教训。人家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家兄弟两倒好,专门和附近左邻右舍结梁子,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这不,附近倪家大糕坊,莫名其妙来了一行北方做大糕生意的人。
正值腊月十几,各家各户开始备年货。在过去,只要进入腊月们,大户人家便是杀鸡宰鹅,腌猪头,切大糕、蒸馒头。那浓浓的年味啊,你们这些小年轻根本就没见过。人家老倪家每年年底顾客迎门,说就不好听的话,现大洋送上门的生意,怎么能不乐得合不拢嘴?
谁也没想到,这伙人以买大糕为借口,实质上是在寻找王德鑫和王德明兄弟两下手。”孙彩菊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说得王德鑫家要倒霉的事,她怕的是捡到金子了,神采飞扬。那老眼昏花,突然给孙道良和李湘怡的感觉,炯炯有神,就好像黑夜里,猛地射出探照灯一样的光柱。
看得清,看得远。
李湘怡听到这里,心里猜摸着即将有祸事发生,情绪有点紧张。“太姑姑,你们过去人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啦?人家赌钱又没和他们赌,你一个北方人,干嘛要来寻找人家下手啊!无冤无仇的,你买你的大糕呗,他们这些外地人到底要干嘛呀!”
孙彩菊摇摇头,她将李湘怡拉到自己身边,孙道良见状,紧跟着也要靠近孙彩菊太姑姑。
被老人家举手示意他不要靠近,亦或,过去人很讲究男女手续不亲。“哦,那倒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所说的对王德鑫和王德明兄弟两下手,都是他们兄弟两平时招摇过市的结果。兄弟王德明从小在少林寺学了三拳两腿,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回来之后,生怕别人不知道,到处张扬。
哪里有事,哪里就会出现王德明身影,回来十多年结仇上百冤家。树大招风,你哪怕三头六臂,得罪的人越多,江湖好汉,绿林悍匪遁声而来。有找他切磋武艺的,也有找他以武会友的。当然,在这些人中,找他一决高下的人几乎每天都有。
打输了了王德明名落孙山。
打赢了,瞬间结下梁子。
江湖恩怨,已解不宜结。可叹王德明,他看不到这一点。
输了,他怀抱双拳,请人家喝酒吃菜,不耻下问,拜人家为师。赢了,他让对方跪拜自己认师归祖,加入他们家江湖花门买卖,从此携手并肩。可惜,有些江湖派别,因为自己事先早已入门入派。被王德明要求加入花门买卖,自己不敢加以拒绝的理由很简单:
和王德明比武打输了,说出自己门派,唯恐祖师爷知道了会启动清理门户的帮规。
因此,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瞒天过海,暂时寄人篱下,任由王德明指手画脚。实质上,龙搁浅滩,虎落平阳。韬光养晦,一旦时事对他们有利,动如脱兔,一鸣惊人。令王德鑫和王德明兄弟两措手不及。
这不,老倪家来的一批做大糕生意的人,正是从王德明手下的人嘴里得出兄弟两的相关信息。
之所以以来倪家做大糕生意为幌子作掩护,目的是掩人耳目。一行人住在老倪家大糕坊的小旅馆里,一个人一天二十个铜板,吃喝拉撒睡全部一包到底。不算贵,也不算便宜。对来自南方的顾客来说,一天一夜二十个铜板实在是小菜一碟。
可对来自北方的山东大汉来说,二十个铜板可是相当于北方人的一个月收入。
但这一批来自北方的山东人中,他们是有准备而来。
马车的铁盒子里,有个小二总是抱在怀里。包括睡觉,也是搂在怀里。老倪家的人一看便知,铁盒子里准放着“黄鱼”之类的值钱的东西。人家出远门进货,不多带点货款,来一趟行程就得一月半载。
来来去去,跋山涉水有多难啦!
不难理解。
从这伙人的行头上不难看出,不是等闲之辈。
头戴黑礼帽,黑色披肩夜行服,腰间每个人配带一把龙泉宝剑。牛皮铁口护腰宽带,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这些人,也不谦虚,更没有丝毫隐瞒自己身分的意思。加上高过膝盖的牛皮马靴,给南方人的感觉,十有八九来自北方的鄂伦春族。
你说王家兄弟,怎么可能得罪哪么远和老毛子为邻的鄂伦春族人?
说来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