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衍的眼神轻描淡写地落在了流云的脸上,将他的表情变化完全收入眼中。
他的眼中浮现了一抹讥诮。
惊喜?爱慕?
墨衍走进了屋子,随意在床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不急不缓地问道:“看到是朕,你很惊讶?”
流云的脑子飞速的转动,被子中的身躯已经紧绷到了极致,面上却分毫不显。
他声音里带着重伤后的虚弱,道:“您是墨衍圣君吗?抱歉,我以为是师父来了。”
又道:“弟子身受重伤,无法给墨衍圣君行礼,还望圣君谅解。”
墨衍双手环胸抱臂,姿态放松地靠坐在椅子上,哪怕是坐着,他看着也是极高的,看向床上的流云时,完全是一个俯视的视角,携着一股无声的压迫感。
流云一点也不想承认,墨衍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简单地看他一眼,他都会感到难以言喻的压力。
被子下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此时,他连身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因为身体已经被动地进入了警戒状态。
流云如临大敌,墨衍却闲适无比,然后用了两个字就将他逼得破功。
“顾乔。”
流云的眼睛无法抑制地浮现出了惊愕,他勉强地开口,道:“什么?”
“朕从不无的放矢。”墨衍并不在意流云的反应,道:“说起来,你刚才叫黎儿师父?”
墨衍略锋利的嘴角上扬,这倒是没有什么讥诮嘲讽的意思,像是,只是单纯的想笑。
可是这个表情杂却让流云感觉更加糟糕,像是有什么未知的,不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样。
“圣君什么意思?”流云道:“圣君来找弟子到底所谓何事?您所说的话,弟子不太听得懂。”
“至于叫叶掌门师父,是叶掌门亲口承诺。”
说到最后一句话,流云紧绷的心神稍微安稳了几分。
墨衍语气淡淡地道:“你还是那么蠢。”
流云:“……”
墨衍的姿态让他难受至极,他不管是做什么反应都显得很不得体,很可笑一样。
流云干脆闭上了嘴,只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无辜和茫然。
墨衍见他如此,拿出了一枚留影石。
留影石投映出的画面让流云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然后被画面中所发生的事情惊得差点没忍住从床上跳起来。
“今日黎儿出手清理掉了那些奸细。”
流云声音艰涩:“师父聪慧,那些奸细自然逃不过她的法眼。”
“我以为,在朕喊破你名字的时候,你就该警醒了,或者,在看完留影石里的内容后,你会反应过来,她为何推迟到今日才做这件事情。”
今日叶清黎把所有的新生都叫到了一起,无声无息地在他们的识海中打上了一层精神印记,然后让他们诵念效忠道盟的话语,若是奸细,在他们诵念这些话的时候,如果抵抗情绪很明显,那道印记就会炸开。
印记炸开的人要么晕了过去,要么脸色煞白,根本无从掩藏。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端得是让人防不胜防,这些奸细毫无防备地就被清了出来。
其实这一招早早的就可以用了,为什么推迟到今日才用呢?
因为,叶清黎要玩弄流云,在此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至于为什么选择今日清理?那是因为她的游戏结束了。
流云自然不会是真的蠢笨,他能想到这一层的,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他不愿意去相信这个真相。
否则这半年来他的所作所为算什么?
流云沉默不语,墨衍却没有放过他,“顾乔,你终日算计他人,一朝落入他人的局中,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流云猛地抬头,视线狠狠地撞向墨衍,他现在几乎要维持不住自己的理智。
“让我见她。”四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墨衍都已经把真相撕开来给他看了,流云却依旧强忍,用一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态度。
见此,墨衍薄唇轻抿,生出几分不快。
因为他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情,顾乔这小子对他的皇后不仅有算计之心,也有觊觎之心。
因为这份觊觎之心,这半年的拉扯平白地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这让墨衍心里微微发堵。
他自然知道叶清黎不会对这人有什么别的想法,但依然介意他出现在叶清黎的身边,并用恶心的眼神注视她。
屋内骤冷,流云躺在厚实被褥下的身体突然冷得像掉入了冰窟里,就在墨衍动了杀心的这一刻,一道脚步声靠近,二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这是叶清黎的脚步声,在她没有刻意遮掩的时候,非常的好辨认。
叶清黎看到墨衍的时候,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惊喜:“你出关了?”
到了墨衍这样的境界,一旦闭关,几年都算是短的,上百年都算不得多奇怪。
她想着墨衍最少也得三年五年才能出关,没想到一年不到就结束了。
墨衍刚才偷偷去看了叶清黎,思念之情得到了缓解,但在看到叶清黎的瞬间,他的眉眼还是瞬间柔和了下来。
“嗯,这次闭关很顺利。”
“很好。”叶清黎大步走到了墨衍的身前,握住了他的手,习惯性的给他诊脉。
这是之前在雪州出事后所养成的习惯,她需要时刻关注墨衍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出现丝毫的意外。
绝世美玉,谁能眼睁睁看着它出现瑕疵呢?
墨衍眼睛含笑地任由叶清黎施为,屋内的温度早已经回暖。
仿佛要被冻结的血液重新顺畅地流淌,流云却仿佛依旧置身冰窟。
叶清黎从始至终眼里都只有墨衍,视线完全没有朝他偏向半点。
流云不死心,艰难地开口叫了一声:“师父……”
诊出墨衍的身体状态非常的好,体内灵气比之之前还要更加浑厚精纯之后,叶清黎的眉头舒展,彻底放下心来。
听到流云的声音,叶清黎终于挪开了视线,看向了他。
她的眼中还有未消散的温柔,给了流云一种错觉。
流云道:“师父,你是来看我的吗?”
流云本就清癯,惨白着一张脸躺在那儿的时候,看起来脆弱极了,极容易勾起他人的怜爱之心,再加上他雾蒙蒙的眼神,让人实在不忍对他说重话。
任谁看到流云都要生出几分于心不忍的,偏偏他也倒霉,遇到的是两个足够铁石心肠的人。
墨衍自不必说,叶清黎看着流云,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叶清黎在流云期待的注视之下,道:“万劫宫宫主?”
流云的瞳孔骤然紧缩。
叶清黎眸光锐利,“看来我猜对了。”
她也拉了一张椅子,在墨衍的身边坐下,道:“其实我有些意外,使美人计这种事情,还能劳烦你这个宫主亲自出手?不过想想雪州之事,又发觉,在使美人计这件事情上,亲身上阵这的确是你的风格。”
叶清黎这番话不仅承认了自己早就知道流云打的主意,还顺带地嘲讽了一番流云的行为。
流云惨白的脸上涌现出两片诡异的红云,接着口中竟喷出一口血来。
他看起来更凄惨可怜了,叶清黎的眼神却还是那般的无动于衷。
“这半年全部都是算计吗?”流云嗓音沙哑,红着眼看,问:“你的所有动容,也都是演出来的吗?”
“不然呢?”叶清黎纤眉微挑,口吻冰寒:“我把你当对手,你却只把我当女人。这样,你以为你能赢过我?”
叶清黎赢得彻底,但也有几分不畅快,因为她的对手当真是过分轻视她了。
流云以为她和雪州那个妖妃是一样的脑子吗?以为她会因为他的装模作样就轻易地移情别恋,然后被他骗得团团转?
叶清黎疑惑,她似乎并未在流云面前藏拙,难道是她聪明得还不够明显吗?反正叶清黎不觉自己像个蠢货。
不过叶清黎也没有过分在意流云的轻视,她已经让流云为此付出代价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终成果斐然,也不枉她特意拿出了时间去应付他。
流云怔然,接着又因怒火攻心吐出了一口血。
此时此刻,他最气恼的是,他当真陷进去了几分,叶清黎却是丝毫都没有的,她的眼里只看见了胜负,没有看见感情。
她做到了如她自己所说,她只把他当作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