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九响。
整个京城百姓都明白过来太后薨了。
很快禁卫带着巡防营的人,封锁了京城九门,严令百姓不得随意出入,街市之上也不得有人聚众喧哗。
京城各处寺庙钟声齐鸣,百姓们闻讯纷纷停下手头之事,换上素服,肃穆以待。
崔礼礼的马车靠着边缓缓前行。
拾叶黑着脸抖动缰绳,目光坚定而冷峻。春华坐在一旁,不时瞟一眼他紧绷的侧脸,又回头看看身后低垂的车帘,心中明白了几分。
她转过头来,用手肘顶顶他,悄声警告他“姑娘可不是你能想的。”
拾叶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有些气恼地反驳道“胡说”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春华拽着他衣裳,压低声音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我没有。”拾叶黑色的瞳孔缩了缩,别过头去,不愿让春华看到他的表情“我担心禁卫来查,看到了怎么办”
车帘后坐着的,不止姑娘一人,还有陆铮。
春华不明白“看到就看到了呗。说清楚就好了。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里面动静不大,春华自然听不见,可拾叶习武,耳力又好,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还有似有似无的浅吟,直直地往他耳朵里钻,像一条蛇,咬得他的胸口生疼。
拾叶想多了。
车内二人并没有衣衫不整。
听得钟声,陆铮收紧手臂,将崔礼礼揽得更紧了些,贴着她耳鬓,低语道“如何,我说过,今日太后必亡。”
“你真的不去看看”崔礼礼转过头看他。
“太后有什么好看的”
崔礼礼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是”自觉声音太大了,又贴在他耳边耳语“我说的是槐山山谷。”
陆二公子办案经验极其丰富“你记住,始作俑者最忌返回案发之地。”
原来,几个月前,崔礼礼给他看过北方的“那个图”。陆铮当时不过是跟她玩笑,误以为是春宫,打开一看才知道是崔万锦行商用的北方舆图。
图上将京城北行沿路的地形画得十分详尽,陆铮过目不忘,将地形熟记于心。
昨日陆铮出城送关氏去军营与陆孝勇告别,顺道带着舲卫去了一趟槐山山谷。槐山陡峭,山上积雪极易下坠,昨日他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今日也有人留守在山边,以便应万变。
下了这么厚的雪,积雪塌方在所难免。
崔礼礼笑道“陆家军出师不过半日,就被风雪阻拦了前进之路。料事如神的陆执笔,能不能推测一下,圣人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圣人什么反应,我懒得去猜。”陆铮言辞里带着笑意,“我家那个老头子一定是跳了脚。”
他手指一挑,掀开小帘“这雪一时半会还停不了,与其在山脚下耗着,不如回营寨里歇着。陆大将军只怕要班师回朝了。”
“不是说没有圣意不得回京”
“消息想必已经传进宫了。要节省粮草军需,最好的法子,就是回来等到雪化了再走。”
陆铮觉得自己这引发山雪塌方断路的方法实在是好,哪怕再等上十来日,雪化了,再走至北方,也暖和许多。又少了官场和底耶散的牵扯。
他放下小帘,一语双关“这就是天意。”
一说起“天意”,崔礼礼就烦躁。刚才明明还好好的,突然就来了葵水,到嘴里鸭子又飞了。
半开着玩笑逗他“要不,咱俩浴血奋战一下吧。”
陆铮却当了真。
他脸色一沉,想要责备她不爱惜身子,又觉得她有今日皆是因前世种种,心生不忍,扳正了她的身子,认真地道
“这时候要养着,不可胡来。太后薨逝,银台司事忙,我必须马上过去,你先回家歇息,晚上我再来寻你说话。”
说罢,他一掀帘子,跳下马车,跨上黑马,径直回了银台司。
银台司里果然乱做一团。
太后的身后事,礼部那边备了流程,但发往各地的文书如雪一般纷杂。
汪忠成虽然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心底却是舒畅得不行。
几个月前,就因为崔家小娘子遇袭撞破绣使抓捕逃犯的案子,他将“保护皇亲”写作了“维护天威”,被太后那老虔婆叫去跪了好一阵子,腰和腿都快跪断了,才让他出来。
一见到陆铮来了,他喊道“陆铮,怎么还在闲逛怎么还没戴孝”遂又指挥小吏捧着孝带替陆铮系上。
陆铮想要知道陆家军的消息,却又不好直接问。只得先整理誊抄发往各处的文书。
荆学平抱着一堆文书走了过来,一个踉跄,摔了一跤,文书散了一地。陆铮连忙上前帮忙收捡。
“陆执笔今日为何没有进宫”荆学平低声问道。
“圣人尚未召见。”
荆学平看看左右,压低嗓子道“听说北征的军队在槐山山谷遭遇了塌方。军队都被堵在山谷中。”
陆铮忙作惊讶地道“当真”
他腾地站了起来,又蹲下来问荆学平“可有人员伤亡”
荆学平摇摇头“不知,我以为你会进宫呢。这种军报圣人肯定最先知道。”
正说着,门外跑来了一个传话的小内官“陆执笔,圣人召您进宫。”
宗顺帝坐在昌宁宫里,焦头烂额地揉着太阳穴。
清平县主在昌宁宫里又哭又闹。小敛已毕,她却不依不饶,非要自己再为太后穿衣。太后身子已僵,哪里方便穿脱。
好几个宫人死命拉她,才堪堪拉住。
沈延又跟着在昌宁宫门口喊“姑奶奶走得好惨,延儿未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哭得震天动地,仿佛他才是那个至孝之人。
皇后带着各宫嫔妃穿好孝服站在昌宁宫外,捏着帕子整齐划一地哭起来。
陆铮快步走进昌宁宫,却被沈延一把拦住“你这种货色,也配进我姑奶奶的寝宫吗”
要不是陆铮在上元节说那一句“迷药不是毒药,可以用作助兴”,圣人也不会就这样将扈如心那烧残了的女人许配给自己
沈延心中记着旧仇,借着太后新丧,发作了出来。
陆铮黑眸一凛,抬手就将沈延撂翻在地“圣旨在身,孝度伯得罪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进了昌宁宫内殿。
只见宗顺帝敛目坐着,似是十分悲痛的样子。常侍低声道“圣人,陆铮来了。”
宗顺帝缓缓睁开眼吗,示意常侍将军报递给陆铮。
陆铮不动声色地看完军报,果然跟他设计的一样,大军只是被堵住了前行的道路,父兄和将士都安然无恙。
他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钦天司不是测算过出行良辰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前些日子天就阴沉,大家都在说要下雪,钦天司怎么还一意孤行”
宗顺帝一噎。
一意孤行的人,正是他自己。
龙抬头,听着就爽快。再说出了槐山就是平原,谁能料想到恰恰被堵在槐山山谷
“朕已着人去传令,让他们先回来,待雪化了再说。”
“报”又有军报传来。
常侍连忙接过军报双手呈上。
宗顺帝打开一看,紧锁的眉头顿时解开了。
陆铮接过军报一看,是陆孝勇的刚直不阿的字迹
“微臣奏禀圣人行军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微臣已命将士凿冰化雪,臣等必不惜一切代价,为圣人踏平邯枝,死而后已”,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