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伴了他六年,他千山万水的找了她十六年。
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渐渐开始绝望,顿悟只
他忽然想,找到了又能如何呢也许她也如这般,早就有了自己喜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她是那样的好,她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那么他找寻她的意义又是什么总不能去破坏,让她的丈夫起疑,夫妻不和,孩子受苦。
他跌坐
当他还是和尚的时候,因为思想简单,虽然不招人喜欢,可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忍受别人不能忍受的苦。他的师父告诉他,这就是他的修行,他深信不疑,苦便不觉得苦,甜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后来她来到他身边,让他静如死水的心起了波澜有了牵挂,让他的眼睛有了落点。然后她走了,她告诉他相聚是短暂的,孤独才是永恒。他就尝到了孤独的滋味。等这种滋味
他剃掉了胡子和头
他用八年时间
那年,是一个深冬,他救下了一名落入地穴的女子,也不知被埋了多久,她的身上已经腐烂,骨头都露了出来。而她的脸也面目全非。她昏迷着,只剩一口气。
他为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喂了她半杯蜂蜜水。为她诵经念佛。只希望她能走的舒服点,不会因为最后的时光过于痛苦而沦为恶鬼。
奇迹的是,第二日她竟然还活着。
他不得不再喂给她吃食茶水。他忧心忡忡,不知这样的她若是活了下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若是她醒来不愿接受现
他已经活到了这把岁数,走过太多地方,见过人间太多的悲欢离合。他已能由一件小事预见到将来会
出乎所有人意料,女子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她缺失的肉皮也开始长好,容貌渐渐恢复。
大善寺元禅大师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事传扬了出去,又引得百姓一阵疯狂的朝拜。甚至连王都惊动了,要宣大师和那名女子一同进宫,要封元禅大师为国师。
元禅大师推脱那只是谣传,并矢口否认有这样的女子存
王失望至极。只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信了大师的话。
然而,元禅大师虽外表持重,内心却无法平静。
那女子虽然身上的伤渐渐长好,脑子却一直不甚清明,像是被毁了神智,经常会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不言不语,有时又胡言乱语。看上去温软可欺,实则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半步,否则必受伤流血。
元禅大师看着她那张与心中人一模一样的脸,曾不止一次的想,大概是她的女儿吧因此他总是端着一碟好吃的,哄孩子似的送到她面前,笑得慈善温柔,“你想想,你再想想,你叫什么你住哪你娘叫什么她
相处越久,他越
他像一个宽厚的老人,善待她,给与温柔的保护。他也确实是个老人,五十多岁了,人生都快走近尾声了。他让弟子们下山寻访,想快将女孩送回她母亲身边,他怕她担忧。他又时时的纠结,要是再次遇上,他该说点什么要不要去见上一面还是算了,都已经这样了,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看到女孩不甚清楚的样子,他又会非常恼恨,到底是谁害她成了这个样子可是那块地方人迹罕至,不会有人非要
春去夏来,
“咚”后脑勺挨了一记。
这一巴掌打得轻佻又随意。
元禅大师懵了。
“小和尚,好久不见”她转到他面前,抽走他手中的念珠抛玩,东翻西看。
那样的动作,神情,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年轻的时候。有谁也曾抢过他的念珠,戏耍他,惹怒他,嘲笑他。
那一瞬间,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回转头看他一眼,啧啧叹息,“小和尚,你老啦”
他像是才终于恢复了正常反应,惊得后退两步,“怎么可能怎么会明明”明明你应该和我一样老了才对啊
不。
“你这个女娃儿,休要戏耍老衲你已恢复,速速下山寻你父母去。莫要
叶善挑了半边眉,不怀好意的冲他笑了下,“个小崽子,你以为我是谁张口就撵我走”
云禅中了她的套,不由自主反问,“你是谁”
叶善又跳到他身边,摸上他后脑的疤,“我是你娘啊。”
元禅气得炸了肺,他已很久没这么生过气了,能这么气到他的也只有她了。他现
这一句冲口而出,仿佛又恢复到了少年模样。
叶善跳开,正了神色,说“真的,你摸摸你后脑勺的疤,当年就是我砸的。”
仿佛是遮住了双眼的纱幔一下子被人拨开了,元禅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他想起了一张脸,想起她是如何带着他
他额冒了冷汗,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叶善还
他挥开她,跑了出去。德高望重的元禅大师像个莽撞的孩子,方寸大乱。
一直到半个月后,叶善闯进了他闭关的石室。
他内心的苦痛煎熬尚不能解脱,她神色自若的过来说,“小和尚,你别只顾着你自己啊好歹我生养了你一番,你得给我孝,养老送终”
元禅一口堵
没死,是他命大。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俩的关系
不管他多大岁数,她看上去才几岁,他都必须侍奉她左右,责孝,因为她是那样的蛮不讲理,理所当然。即便他已是一位超脱世俗,舍弃尘缘羁绊的出家人。他求她放过自己,想祸祸谁祸祸谁去,只要别来找她。她不以为然道“要是出家人不方便孝,那你就还俗嘛,你又不是没还俗过。”
这一句话扎了他心窝子,几乎惹毛他。
可一想到二人间尴尬的关系,他忽然就理解她了。他不再怪她。
原来她不是将他当成一个孩子,而是他就是她的孩子
叶善给元禅当了半年的娘,元禅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瘦下去,倒不是她这个老太婆有多么难缠刻薄。相反,她现
终于,他病倒了。
他不能接受自己曾深爱过自己的娘。
外头请的大夫,宫里的御医也来瞧了,都摇头叹气说活不长了。
无人的时候,叶善站
元禅挣扎着不让自己昏迷,说“你看我都快死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如此特殊我明明是你的儿子,怎么和你不一样”
谁知叶善静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小和尚,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可能是你亲娘,你是我捡的啊我捡的你呀”
“我怎么可能会生孩子呀,你傻不傻啊”
元禅的眼睛差点凸出来,呼吸急促了几下,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不久,他的病又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太医来看过,说是那口血吐的好,淤血吐出,心气顺了,人自然就好了。
元禅好了后,开始大吃大喝,瘦下去的肉很快丰满起来,及至长成了一个憨憨壮壮的胖和尚。
他不理叶善,他信了她的邪,生了她的气
叶善说“养母也是娘啊,我不管,你还是得孝,奉养老人”
元禅不理她的胡搅蛮缠,他决心跟她划清界限。自他想开后,他过去的十四年一直过的很平静。他恳请她去别处,他一定会为她祷告,诚心祝愿她余生安康。
他的态度是那样的决绝。
她看出来了,她说“好吧,那这次你不要再救下我了。”
他不安,追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你以为我是无缘无故掉进地穴的不,这一世我活够了,我想死了。我都快化成枯骨了,你为什么又要来救我”不是的,她从没想过要死,她害怕死亡,尤其是这样孤独的痛苦的死去。她是看到有樵夫掉了下去出手相救。为什么相救,并不是出于善心,有时候就是一个念头。她救下了他们,让他们顺着藤绳往上爬。他们是那样的哭求,她可以徒手穿过巨蟒的七寸,由她殿后是最好的选择。她没有异议。
他们爬了上去,割断了藤绳。
他们说,
她一定是妖怪,从来没见过有这样通天彻地本事的人。
她是那样的害怕孤独,却要让她如此凄凉的死掉,她的指甲崩裂,抠出了鲜血,磨坏了肉皮,露出了骨头。石壁是那样的滑,雨水浸透了她的身子,她闻到了腐烂的味道,她整日整夜的哭。她可以死,但她想
她害怕,害怕的浑身颤抖。恐惧让她心生恶意,她恶狠狠的想,如果再
她每一世的生命大概有六七十年,没有童年中年老年,她永远都是一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
按理,她也该和元禅一样,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了,或许再过几年她也会死去。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上次
她磨蹭到房门口,打开门。
元禅叫住她“你要是不嫌弃,就住下吧。”
“只有一条,不能叫其他人看见了。”
“不然,我,我说不清。”
想留下她吗想。
他曾立誓,忠诚于她,属于她,追随她的心从未变过。
岁月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包括闭嘴。
她迅速后撤,啪一声关上门,“好。”
元禅借口静心参禅,意欲将方丈之位让出去,无人敢受,寺内僧人又齐劝他。为了大善寺,他不得不仍挂着方丈的虚名,只是将职责都分了出去。又将静室迁到了大善寺偏僻的后山峰。叶善虽说住了下来,却仍是喜欢外出,短则半日,长则小半个月。她喜欢尘世的热闹,会将她看到的各种有趣的见闻说来给他听。
二人相伴,还是和以前一样会拌嘴。元禅年轻的时候会认为作为老人应当如何如何,若是和年轻女子有牵扯一定是为老不尊。等他到了这个岁数,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虽老心未老。和她
二人又相伴了十年,他知道了她的秘密,也终于理解她的孤独。他开始非常注重健康,一日三餐都粗细搭配讲究均衡,勤于锻炼,规律生活。他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至少不能死
修塔原本只是因为一个玩笑。叶善听说书的说了汉武帝金屋
元禅因为这句话动了心。他
他已经七十了,时间不等人,想干立刻就要付出行动,他开始起草图纸,问她的想法。她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各样的要求简直不可理喻。他都一一满足她,除了违背常识能
就这样改来改去,用土木模型搭建,直到最终确定修建方案就用了两年时间。为了不叫人怀疑,外表还是建成了宝塔模样。可是这建筑却要建
宝塔初建就困难重重,越往上越艰难,遇到季节转变,雨雪风大的时候都得停工。叫匠人们惊奇的是,每当他们做不下去活,抱怨着撂挑子不想干,等过了几日,那难处竟自动修建好了,仿佛天降神力。匠人们口耳相传,都说这塔不得了,有仙人相助。更多的人相信元禅大师是真佛转世。
又过三年五个月,历经千难万苦,一座临渊而建的宝塔终于修建成功。取名摘星塔。
此塔高而险,立于险峰,岿然如柱。远观,云雾袅绕,直通天际。民间便有传闻,入得高塔便能与天上的仙人通话。
入夜,掌灯于塔顶,迷路的行人便能找到回家的路。
还有人传言,真的见过仙人落
当时的国君更是将此塔奉为国塔,百姓蜂拥而至,叩头朝拜,络绎不绝。
元禅无奈叹气,他并不想这样。
可叶善却很喜欢热闹,她说“我要是这样死
元禅见她高兴,也便高兴了,随口问道“那你重生后会记得我吗”
叶善不确定,望着他的眼神满是犹豫。
元禅不忍她为难,说“没关系,你若复生,我便转世去找你,必不叫你孤单。”
叶善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星星落入其中“真的吗”
元禅八十五岁的时候摔了一跤,寺内僧人不放心,不理会他的固执强行将他从塔内接了出来,派了人心伺候。他
叶善只能深夜的时候偷偷来看他一眼,她非常担心他,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可因为急切的想证明给弟子们看,骨头没长好就起身走动。弟子们对他的固执无可奈何,只得又重新将他送回塔内。
叶善见了他非常开心,原先他
因为元禅的这次摔倒,二人心里都产生了一些变化。叶善不再轻易离开,她总是盯着他看,像是他随时会受伤死掉一样。
元禅也有了考虑,年岁越大,随着身体的衰老,他也越来越身不由己。为了避免下次还像这样被弟子们强行带走,他物色了一个修闭口禅的小沙弥做关门弟子。因他的弟子是“真”自辈,取法号“真心”。
取过他就后悔了,完全是下意识的思想,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这名字仿佛
小和尚聪颖机灵,乖巧懂事,奈何天生是个哑巴,被他父母丢
元禅将他接过来时他才七岁,他也是诚心教他,养育了一阵子,难免的,小和尚
又过了月余,叶善不耐烦的找上他,问他为什么搞来这么个小东西
元禅不解,小弟子聪明懂事,手脚麻溜,自他来后可帮了他不少忙。后来他留神去看,才晓得,那小弟子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缠着叶善。他对她的一切感到好奇,她的武功,她攀高腾空的本事。还央着她要跟她学。关键还没眼色,不理他,凶他,他哭丧个脸,一转身的功夫又忘一干二净,继续跟着她。
他很聪明,专挑叶善能看到他的地方比划拳脚,或者往高处爬,要是失足摔落,他准知道她一定救他。
叶善烦不胜烦。元禅却当成笑话。叶善急了,他就假模假样的训斥几句。
上次的摔倒还是叫他落下了病根,他的骨头没长好,他就急于站起来行走,筋骨错了位,每日行走都疼痛不已。若是赶上阴雨天,能整日整夜的痛。
他一直不告诉叶善,他说“人老了,岁数大了,身子骨当然不顶用了。疼一疼,还神些,好事啊”
到他九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很老很老了,他长长会坐
可他老惦记一个人,他常问小弟子,“善善回来了吗”
“你要记得给她留饭。”
“你今天又惹她不高兴啦”
“她是不是又送我什么小玩意了我看看,我用不着就给你。”
“真心啊,若我哪日不
叶善最近确实不常
元禅一直活到了一百零一岁,最后的一年他几乎都
可他依旧很清醒。
有一天晚上,叶善带着满身风雪从外头回来,她手里捧着一朵晶莹的花,她的嘴唇和她的脸一样白,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笑。
她说“你看这是什么”
“我给你采的雪莲花。”
“听说,雪莲花能起死回生,永葆青春你快将它吃了然后起来,给我做饭。”
元禅看着她挂满霜雪的
雪莲花确实药效奇佳,却只专为美容养颜,京中贵妇最爱,价值千金。
她肯定又不知听了谁的三言两句,就急不可耐的给他寻来。
他感到生命快要走到头的满足,却又那样的不舍,他说“你看,我一年里头倒有三百六日躺
叶善抿住了唇,拉成一条线,不说话。
小弟子很急切的想说些什么,不用猜都知道是些孝顺的话,他急切的哭了出来。
元禅说“对不起,我答应你的话要失言了,我的脑子越来越不清醒了,我总是忘记许多事。我不想忘记,我要带着这些记忆去见十殿阎罗,让他们允许我转世投胎,下辈子还来找你。”
叶善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要死了”
元禅师说“对不起啊。”他一直
“好吧,”她轻轻将雪莲花放下,走出门外。
小弟子望着她的背影,不解她为何要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他终于想起来转过身去看师父,瞬间泪如泉涌。
从那以后小弟子再没见过叶善。
元禅大师坐化不久,外敌入侵,国破家亡,大善寺也陷入这乱世飘摇之中。
摘星塔被贼人占去,莺歌燕舞,彻夜饮酒作乐。
真心愤恨不已,同贼人理论,打死若干贼人后,抢出师父舍利,逃出大善寺,自此留
他虽天生口哑,却身负神力。乱世最易建功立业。很快,他就拥有了一支自己的人马。因缘际会,选定明主,舍生忘死。
又过十二年,新朝建立,皇帝以梅林为封地,封真心为梅林真王。
此后七年,大小叛乱不休,真心仍领兵作战。最接死亡的一次,是军队里出现了叛徒,敌人以身为饵,诱他深入,他一时不查,果然中计。及至身陷绝境,腹背受敌,重伤垂死。
忽然一人从天而降,斩杀所有叛贼。
她拖着一柄染血长剑蹲
真心蓦地瞪大双眼,一时忘了呼吸。
“你个无父无母的小和尚,怎地如此胡说八道。”
“谁个是你母亲,你怎将我姓名写入你家族谱,日日享你烟火跪拜”
“你
他望着她,泪如雨下,人皆有来历,他也有,他的母亲叫叶善。
他也有父亲,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