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枫丹
蒲从舟怔愣了一下,觉得那维莱特的担心肯定是多余的,不过还是有点心虚,避开那维莱特的视线,撇过脸,好半天才小小声地说:“……我我我我是璃月仙人,这个孩子没那么容易折腾掉的,这你放心。”
那维莱特的目光落在蒲从舟的小腹上,欲言又止半晌,才轻轻摇头,平静地问蒲从舟:“你之前的那些反应……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啊?”蒲从舟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那维莱特问这话的意思。
那维莱特移开视线,闭了闭眼,才说:“……我是担心你。你这几天的状态……那么容易哭,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哈哈哈其实还好,我不觉得我容易哭来着……”蒲从舟移开视线,略微有些心虚地说,“你看我哪有这么娇气,想当年我在璃月的时候——”
“你需要我。”那维莱特平平静静地说。
蒲从舟怔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只觉得这句“需要我”瞬间戳中的心尖某个柔软的地方,轻柔地疼着。
忽然间,蒲从舟产生了怯意——这种感觉来得毫无征兆,忽然间就这样占据了蒲从舟所有的思想——万一呢,万一呢?万一雷内的发现和预言无关呢?万一蒲从舟所争取的一切是不是都成了无用功……
蒲从舟只觉得有些头疼,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留在那维莱特身边,而不是冒险四处乱窜……毕竟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枫丹”的预言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对。
不应该这样。
原则上的问题,怎么能轻易退让。
蒲从舟心猛地一跳,骤然回过神,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慌乱,避开那维莱特的目光,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分明他说的是“你需要我”,为什么在蒲从舟听来似乎是“我需要你”。
……
“听我说,那维莱特……”蒲从舟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理顺了下前因后果,磕磕绊绊地说,“根据我对雷内性格的推测……像他那种从在学院里学习就是天才的少年又不缺人欣赏,能让他决定铤而走险的一定不是寻常的事情——就算和‘预言’无关,也一定很重要,说不定我们能顺藤摸瓜有所突破——”
蒲从舟躲闪着那维莱特的视线,小心翼翼瞄了一眼,见那维莱特还是平静的模样,听自己叨叨了这么多丝毫不为所动,有些气急败坏:“你不是关心枫丹的‘预言’吗?水神靠不住,枫丹科学院目前研究成果也平平无奇——这有可能是最后的希望了!那维莱特,你在思考吗?”
“嗯,我在思考。”那维莱特温和地回答,淡紫色冷冽狭长的双眸仍然静静而认真地注视着蒲从舟,似乎不起一丝波动。
蒲从舟注意到那维莱特一闪而逝的黯淡,心骤然一揪,略微想了下,换了个话题,讷讷地说:“我觉得我的理由很充分来着……”
那维莱特望着蒲从舟,淡紫色的眸子难得得略过一丝波澜,旋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
“你的每一条理由都能说服我。”那维莱特轻叹,微微抬头,注视着蒲从舟,温和地说,“但是我不愿意。”
……蒲从舟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那你说吧,你想怎么办。”蒲从舟一摊手,摆烂似的说。
“……等我一天。”那维莱特停了下,才温和地说,“舟舟,你等我一天……明天,我有一样东西交给你,你再走。”
“行啊。”蒲从舟想了下,自己确实也有很多准备要今天做,索性答应下来,“明天就明天……不过这件事真的没办法再拖下去了……怎么偏偏这么晚才知道……”
那维莱特顿了顿,看着蒲从舟,平和地说:“或许,你可以直接问我。”
蒲从舟一时也愣住了,把事情的始末反反复复推敲几遍,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啊,直接问你啊,那我下次记住了。”
那维莱特看了蒲从舟一眼,轻轻摇头,不置可否,只是眸光略微温和了一些。
“行了行了,那我先走了啊,还有事。”蒲从舟说着,转身就走。
蒲从舟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听那维莱特叫住她,说:“你……”
“嗯?什么事?”蒲从舟回过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那维莱特,有点漫不经心,像是有些失神,满脑子都是水仙十字结社的事,下意识有点烦,抱怨说,“别一句话说不完了,再迟几天水仙十字结社都被你们查封了,我还查个空气啊——你别拖延我的时间了——”
蒲从舟见那维莱特眸光轻轻一动,然后就从办公桌后绕到她身前,单膝跪下。
“……你想干什么?”蒲从舟下意识往后跳了一小步,指尖微微全起——却慢了一步。
那维莱特简单地脱下了漆黑的皮质手套,手温柔又小心地覆在了蒲从舟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温暖的热度顺着相互触碰的肌肤传递,温热柔软的触感在此刻呼吸声一点点清晰的时刻格外清晰。蒲从舟呼吸停滞了一秒,颤抖着低下头,小声对那维莱特说:“你你你……”
然后两人同时感受到蒲从舟的小腹轻轻动了下。
……
“它动了。”蒲从舟沉默很久,才不可思议地开口说,“它居然会动啊啊啊……”
“嗯,我知道,我感受到了。”那维莱特严肃地说,垂眸看向蒲从舟的小腹,冷静地分析,“根据普遍性推测,它会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必慌张……”
“真的很难相信……”蒲从舟喃喃自语,刚想抱怨两句,就见那维莱特的指尖骤然亮起湛蓝的光晕,然后自己的小腹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往内缩了些。
……原本就不是正常怀孕,蒲从舟的小腹始终没有像大多数普通孕妇那样隆起的那么高,这样一来,更是接近于平坦,整个人原本就没那么笨重,这样一来更轻快了。
“好了。”那维莱特松手,缓缓站起身,看着蒲从舟思考了会,才说,“我用水元素力在你腹中制作了一个空间……现在应该能好许多。”
“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吧?”蒲从舟原地蹦跶了两下,确实轻便了一些,随口问着,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会。”那维莱特严肃地说。
“啊,什么影响?”蒲从舟迈出门去,随意地问。
“嗯……”那维莱特思索了一会,整理了下思绪,谨慎地说,“因为之前你体内主要是风元素居多,水元素缺乏,所以胚胎孕育速度相对缓慢……而我制造的空间中链接着我的‘原初之水’,——”
“……所以我孕育这这这孩子的时间会缩短?”蒲从舟骤然回头,气急地说,“有这种方法你怎么不早用?”
“啊……抱歉。”那维莱特微微一怔,实话实说,“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蒲从舟只觉得脑壳有点疼,问:“……那大概会加快多久?”
那维莱特沉吟一会,报出一个保守的数字:“十天。”
蒲从舟:……
蒲从舟觉得很难描述她听到这话时的心情,沉默了好一会,看着那维莱特甚至可以说得上有点茫然的神情,咬牙说:“……要是我查这件事查到一半半给生了——”
“所以速战速决。”那维莱特沉吟了一会,冷静地说,“或许你可以选择让我消除这个空间。但是如果这样,你的行动或许不会那么便利。”
……确实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
蒲从舟瞧了下自己的小腹,又原地跳了两下,定了定神,抬起头,看向那维莱特,说:“好,十天就十天!我一定会在十天之内解决这件事。”
“好。”那维莱特颔首,平静地说,“那请你——”
那维莱特低头,简单翻了下塞德娜制作的行程表,说:“早上七点前来办公室找我,我将东西交给你,你再出发。”
“啊。”蒲从舟怔了一下,试探着问,“你今晚不回去?”
“不了。”那维莱特顿了下,才说,“我去枫丹科学研究院,见院长奥尼尔。”
蒲从舟好半天才从记忆中挖出这个前不久才在舞会上见过一面的、向那维莱特讨要资金的枫丹科学院院长,也没想太多,点了下头,向那维莱特挥了挥手:“……那行,我先去忙了啊,回头见。”
说完这话,蒲从舟就轻巧地跳出了那维莱特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嘭”一声办公室门合上,那维莱特静静看着紧闭的门,轻轻闭了下眼——
枫丹廷,逐影庭内。
“咦,这不是舟舟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呀?”还在和一个长得很像人的粉红色美露莘交谈的卡萝蕾看到蒲从舟,惊讶地睁大了眼,旋即笑了起来,对蒲从舟挥了挥爪,一蹦一跳地向蒲从舟走来。
蒲从舟瞧着卡萝蕾身后的人型美露莘,觉得有点稀奇,和她打了个招呼,换了一个腼腆的微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对卡萝蕾诚恳地问:“卡萝蕾,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想拜托你帮忙,重新调查一起案件,可以吗?”
“我知道,是‘水仙十字结社’的案件。那维莱特大人前几天也来问过我。但是真的很抱歉,我是逐影庭小队的队长,没有那维莱特大人的合法调遣令,按照枫丹的规则,我是不能跟你去的……”卡萝蕾仰起头,摊开手,对蒲从舟说。
“嗯……那么……”蒲从舟若有所思,飞快地思考着。
第42章 水仙
“不过,我可以和那维莱特大人请假,然后作为舟舟的朋友,陪着舟舟去哦!”就在蒲从舟思考的时候,卡萝蕾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双手放在嘴边,“我相信,还会有很多美露莘愿意陪舟舟去的!嗨,大家——还有谁愿意陪舟舟去查一个案子呀?”
“我我我!”
“还有我!我的年假没用完,也可以请假哦!”
……
所有的美露莘,无论是正在处理文件、还是正在谈天的,都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一拥而上,把蒲从舟围在中间,争先恐后地跳来跳去。
“啊……谢谢你们。”蒲从舟笑了起来,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卡萝蕾的脑袋,看她快乐地眯起了眼。
“当然咯,毕竟是舟舟帮着那维莱特大人带我们来到枫丹廷的,我们都绝对信任你!”卡萝蕾用力地点点头,摊开粉红色的小手掌,笑着骄傲地说,“舟舟还在白淞镇救过我呢!所有的美露莘都知道,你不可能带我们做坏事啊。”
“好,”蒲从舟也用力地点点头,认真地承诺说,“你们既然肯帮我,我一定会把你们全部都保护好!”
“好哦,我相信舟舟……来吧!”卡萝蕾蹦蹦跳跳地从柜子底掏出了一叠厚厚的请假条,冲其他的美露莘晃了晃,“想去的都过来吧!我们把请假条签了,一会一起拿给那维莱特大人批复。”
看着美露莘纷纷挤上前去拿请假条,一个个笑眯眯的模样,蒲从舟的眼眶莫名有些病酸涩,眸光也不经意柔和了很多很多……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啊……
“咦,希格雯?你不行哦!”卡萝蕾对着那个人型美露莘很严肃地说,认真摇摇头,“你不会打架,会受伤的!”
“可是,可是我会疗伤!”希格雯有些急了,大耳朵晃了晃,仰起头,说,“我真的很想和舟舟去!我可以帮上忙的。”
“你叫……希格雯?”蒲从舟原本坐在卡萝蕾身边,和来探听消息的塞德娜交流,听到动静,穿过美露莘,走到希格雯身前,蹲下身,笑着问。
“嗯,你是舟舟,我知道。”希格雯不好意思地说,“……我诞生的比较晚啦,所以你没见过我!但我知道你的故事哦,全部都知道!我会帮人疗伤,我真的有用啊……”
“嗯,希格雯很棒的!”蒲从舟扑哧一声笑了,伸出手,对希格雯说,“那你就跟我走吧!谢谢你!”
“咦?”卡萝蕾睁大了眼,歪着头,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递给希格雯一张请假条,严肃地说,“好的,我相信舟舟!”
“嗯!”希格雯接过请假条,开心又用力地点点头。
…………
蒲从舟一直在卡萝蕾身边,认真记忆着每个决定跟着自己查案的美露莘的特征和名字。在希格雯之后,还有大约十几位美露莘跟着加入了队伍,剩下的美露莘因为“逐影庭不能没有美露莘留守”不能去,一个两个十分委屈,后来还是蒲从舟一只摸了一下大耳朵才开心起来。
蒲从舟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对卡萝蕾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就能出发。”
“咦,这么快的吗?”卡萝蕾睁大了眼睛,认真地问,“那我们去哪里呀?”
“当然是我们此行的目标,‘水仙十字结社’。我听说他们的据点在‘自体自身之塔’,我们第一站就去那里……在逐影庭查封之前。”蒲从舟笑着看向瞠目结舌的美露莘们,自信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像其他逐影庭成员那样失踪,我会保证你们每一位的安全。”——
阿兰是和塞德娜一起来到那维莱特的办公室的。
门开后,塞德娜率先走到那维莱特桌前,送上一叠厚厚的请假条,严肃地说:“那维莱特大人,这是逐影庭成员的请假条,请您签署!”
“好,辛苦你了,塞德娜。”那维莱特轻轻点头,温和地接过请假条,说。
阿兰一看那一沓请假条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瞬间变了。塞德娜一蹦一跳走出那维莱特办公室后,阿兰劈头就是一句:“那维莱特大人,您真的让她一个人查这件事?”
“是。”那维莱特的笔尖在请假条上划过,修长的花体字落下,他头也不抬,淡淡说,“你我都知道,‘水仙十字结社’中藏着很多我们无法触及的领域,若是确能解决预言,这种风险,值得去冒。”
“可是她是蒲从舟——”阿兰咬牙说。
“是的,纵观整个枫丹廷,只有她了。”那维莱特抬起头,看向阿兰温和地说,“只有舟舟能在最短时间召集部分逐影庭成员,也只有她,能绕过你我,得到数十位美露莘的帮助。查封令已经签署,你和我都不具备翻案的权利,至于贵族……如果雷内的发现确实能震动整个枫丹,那下个季度拨给枫丹科学院的资金必然会增加,这是他们不愿意看见的。”
阿兰罕见地沉默了。
“这是舟舟发现的希望。”那维莱特签完了最后一份请假条,搁置在一旁,停了会,才轻轻说,“你父亲在调查水仙十字结社时失踪……我很抱歉。”
“您知道了。”阿兰淡淡地说,“是蒲从舟女士让您去查的么?”
“嗯。”那维莱特垂眸说,“这不难查。不过,你似乎在来逐影庭没多久的时候,就想和我坦白了,对吗?”
“是的。”阿兰点头,平静地说,“但您当时让我按照程序提交材料。”
“所以你才这样激进地推进水仙十字结社的查封……即使我没有给你更多的资源。”那维莱特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如果那时,我知道这件事,结果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您不必这么想。”阿兰淡淡道,“如果不是蒲从舟女士,您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那维莱特轻轻摇摇头。
阿兰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就在他抬头时,忽然瞥见那维莱特眉眼间一闪而逝的倦意。
仅是短短的一瞬,像是天间的流星骤然划过风平浪静的海面,旋即消失无踪。
但阿兰能肯定,他没有看错。
阿兰一怔。
……看似无坚不摧的最高审判官,也会疲倦吗?
阿兰一直把最高审判官看做神明的存在——水神亲人,那维莱特就是枫丹的神明。
只有在这一瞬,阿兰骤然觉察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或许坐在自己面前的最高审判官,也远远不是枫丹律法的冰冷符号,和他一般拥有细腻的情感。
——就像此刻,放任所爱之人离去——甚至还怀着孕——这样的疼,谁又会比谁少上几分。
……
那维莱特没有注意到阿兰的异样,将请假条整理起来,仔细地封存在一个木匣子里,抬起头,温和地看向阿兰,询问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维莱特做好了和阿兰深谈的准备,不料阿兰似乎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很冷静地说:“暂时没有。与请假中的逐影庭成员出游,是蒲从舟女士的‘自由’。”
“嗯。”那维莱特笑了下,“预祝她成功。”——
蒲从舟为美露莘的行装奔走了一个晚上没睡,踩着第一缕晨曦来到了那维莱特的办公室。
——幸好之前那维莱特给她的崽崽建立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之前的倦意也好难受也好都少了很多,要不然还真禁不起这种折腾。
蒲从舟正悄悄庆幸着,就见那维莱特在办公桌前抬头,很严肃地推给她一样徽章一样的东西。
“咦,这就是你说要我带着的东西?”蒲从舟接过徽章,好奇地细细打量着,对着阳光看这枚淡金色的菱形徽章折射出海浪的波纹,“这是什么用的?”
“影像同步映射装置。我也有一枚。”那维莱特从领口上取下另一枚徽章,和蒲从舟的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上边是风元素的纹路,严肃地说,“平常就是一枚普通的徽章,但是一旦注入元素力——”
那维莱特手中的徽章亮起了璀璨的蓝色,紧接着,蒲从舟手中的“影像同步映射装置”就嗡嗡嗡响了起来。
蒲从舟也试着注入了风元素之力,徽章上方忽然映射出了那维莱特身前的虚像,成了一个透明带着荧光的小屏幕。
“就是这样。”那维莱特看着面前小屏幕中的蒲从舟,严肃地点点头。
“咦,真好玩。”蒲从舟调整了下徽章和自己的间距,观察到小屏幕中那维莱特的身形很清晰,周边的景物却有些模糊,“就是这种没用的小东西是谁做的呀,真有趣!”
“上次我视察科学院时,院长想送我的小礼物,说是……”那维莱特斟酌了半天,还是没把话说完。
“说是什么?”蒲从舟好奇地说,“没事,你说完话。”
“……让我们夫妻间互相查岗,以防出轨。”那维莱特一板一眼地复述说,连语气都学了一点。
蒲从舟:……
这话还是不说完为好。
第43章 水仙
蒲从舟想起上次在舞会上见了一面、被她以“第一支舞要献给那维莱特”拒绝的奥尼尔老头,觉得满头都生出了草,喃喃说:“这家伙为老不尊啊……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
“奥尼尔先生说,这是她他在空余时间制作的小物品。上回我没有接受,觉得用不到,这次应当能派上用场。”那维莱特轻轻点头,一脸严肃地说,“这个小装置锁定了我们的元素力,不会受空间的影响,可以让我们分开了也保持联络。”
看那维莱特严肃的神情,蒲从舟也没有多调侃,把金属小胸针别在了胸口前,抬头,看向那维莱特,爽快地说:“行。你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不要逞强,不要打架。”那维莱特思索了一会,静静看向蒲从舟,说,“记得一天要吃三餐,不要随性。睡觉找点好一点的旅店,不用担心乱花钱,费用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你报销……”
“……行行行。”蒲从舟被那维莱特细细碎碎说的头疼,摆了摆手,截住了了他的话头,“你挑点重要的说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说了。”
“重要?”那维莱特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觉得都很重要。”
蒲从舟觉得头更疼了,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半天,那维莱特轻轻摇了下头,似乎是想了又想,才说:“我十天内会亲自去接你……在这之前,保护好自己。”
“亲自?”蒲从舟吓了一跳,脑子一懵,下意识说,“最高审判官大人日理万机,还是让我自己回来吧——”
“不可以吗?”那维莱特问。
看着那维莱特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的神情,蒲从舟和他呆着久了,才猜出他是有点生气了……蒲从舟觉得脑壳嗡嗡的疼,这话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又要吵起来——也不是吵,就是单方面的那维莱特会伤心,然后蒲从舟不知道又要哄多久。
“……这案件挺赶时间的,我先走了——根据你们枫丹廷的办事效率,查封格式塔大概也就这几天的时间了。”蒲从舟瞥开眼神,悄悄往门边退去了,手握上了门把手,轻轻一旋,喀嚓一声。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扭头,对上那维莱特淡紫色狭长的双眸,期间藏着隐约几不可见的波澜刺得她心尖一疼。蒲从舟指尖轻轻抖了一下,她想了想,对着那维莱特,指了指胸口这枚“影像同步映射装置”,仰起头,对那维莱特认真地说:“这玩意一响,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应你。”
几乎是瞬间,那维莱特的眸光柔和了不少,他站起身,逆着窗口透来的阳光,温和地说:“好。”
蒲从舟松了口气,说:“那我真走啦?”
“请等一下。”那维莱特伸手,从桌上淡蓝色水晶瓶中插着的蒲公英干花中抽出两只形态蓬松、颜色亮丽的蒲公英,走到蒲从舟身前,递给她。
蒲从舟瞧着水晶瓶中仅剩的一朵可怜巴巴的又小又枯败的蒲公英,扑哧一笑,接过那维莱特递来的蒲公英,一边走出那维莱特办公室,一边笑着扬声说:“谢谢你的礼物,那维莱特——我也送你一份礼物,你回过头就能看到!”
办公室的门在清脆的“嘭”的一声合上,携带着一阵风起。那维莱特回头,就见阳光下水晶瓶中的蒲公英瞬间爆盆,满匝匝的蒲公英球凭空盛放,生机勃勃,似是永不凋零——
“自体自身之塔”矗立在山脉之间,面向枫丹的大海。它背靠一座村庄,来来往往的人却都戴着斗篷兜帽,遮掩行头,行色匆匆。
“……什么?你一个面包店的小贩,也想加入我们水仙十字结社?去去去。”守卫不耐烦地敷衍道,搬着张桃心木桌坐在高塔的门前,身前是长长的申请者名单。
面包店的老板气愤愤地走了,守卫这才懒洋洋地一抬眼,看向眼前戴着兜帽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问:“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想加入水仙十字结社?”
“我看到了‘末日’,所以想加入你们。”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摘下兜帽,露出了雪白笑意盈盈的脸,“我是来此的‘行人’,而她呢——是我的奴隶!”
“嗯!”卡萝蕾扯下兜帽,严肃地说,“奴隶!”
“咦?”昏昏欲睡的守卫睁大了眼,瞧瞧美露莘,又看向蒲从舟,“你挺大胆啊,居然敢收美露莘当奴隶……你就不怕枫丹廷那爱美露莘跟什么似的的那维莱特跟你发疯?”
“啊……”蒲从舟认真想象了一下画面,摇了摇头,说,“很难想象这个画面……”
“不行不行,你带着美露莘就是一个麻烦,不能进,不能进……”守卫说。
“你不能这样啊!叫你们的头子来,我带着美露莘能帮你们特别多——”
“你知道什么?滚滚滚!”
……
两人在格式塔前吵得不可开交,你一句我一句,吸引了一群人围观着看热闹。
忽然间,一个身形颀长、戴着单边眼镜的男子从格式塔的门出现,他扶着门框,淡淡看了眼蒲从舟,说:“让她加入吧。”
“大师?您怎么来了?”守卫瞬间变了嘴脸,转身恭恭敬敬地说,“既然您都开口了……”
水仙十字结社的社长——雷内,也就是守卫口中的大师,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蒲从舟看着风卷起他黑色风衣的下摆,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这人是真的比泡泡茶壶还能装啊!——
“……真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偏要在这个关头吸收新的成员,有我们不够吗?”
“哎,来免费的劳动力不好吗?”
……
蒲从舟跟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子,随着这一批被选中的‘新人’进入格式塔,瞧着格式塔内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在忙着看镶嵌在墙壁上的书、交换文件,觉得这氛围和沫芒宫也差不多……嗯,这样看来,雷内能维护格式塔的秩序,想必也有能力替那维莱特处理枫丹的事务……
这样想着,蒲从舟身边一起来报名的成员纷纷被分配到了不同的部门,最后没有工作的只剩下蒲从舟和她身边的卡萝蕾。
“嗯……你们两个……”燕尾服的男子翻看了下手册,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说,“大师让你们去他身边当……助理?请跟我来。”
雷内单独的实验室在格式塔的最底层。蒲从舟跟着燕尾服的男主乘着升降梯,一路坐到最底端。升降梯咔一声停下,燕尾服男子礼貌地对蒲从舟鞠躬道别,跟着升降梯上去了。
听着升降梯哐当哐当上升的声音逐渐消失,蒲从舟抬起头,摸了摸卡萝蕾的耳朵,环视这个阴冷潮湿的实验室。
本以为地底的实验室应当沉寂无声,没想到能听到清晰的海浪声。
蒲从舟穿过没有扶手的铁架桥,侧头看着桥下翻涌的五光十色的海水——斑斓、绚丽,像是潘多拉魔盒五彩斑斓的诡异灾厄,却又美丽到令人心碎。
蒲从舟轻轻跳下桥,走到仔细观察试管的雷内身后,注视着他将几种不同颜色的事迹混合在一起,放入一个金属的机械,轻轻按动一个按钮,机械顿时开始嗡嗡震动。
做完这一切后,雷内才回过头,看向蒲从舟。
蒲从舟见过太多人的眼神——无论是那维莱特的温润冷静,还是钟离儒雅坚定……亦或是疯狂的赌徒、失去儿女的母亲……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特征,她自认为不难分析,但在她对上雷内的眼瞳时,还是觉得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这个深紫色短发的青年,和蒲从舟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
“你好,蒲从舟。”雷内说。
“你认得我?”蒲从舟问。
“枫丹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存在。”雷内淡淡地说,“在枫丹当任数十年最高审判官职务、已成为枫丹律法代言人的那维莱特,在前段时间带回了一位怀孕的璃月女子。纵观枫丹,只有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召集几十位美露莘,在不激怒那维莱特的前提下,来调查我了。”
“你很聪明呀,交个朋友?”蒲从舟伸出手,笑着说。
雷内低头看了眼蒲从舟的手掌,一动不动,冷静地说:“不,聪明的是你。你知道我对枫丹特巡队的‘人’反感,因此带来了美露莘;你知道我不接受任何枫丹官方的调查,所以你以璃月人的身份亲自来加入水仙十字结社……我认可你的聪慧,因此决定见你一面——看到下面的水了吗?”
蒲从舟快走两步,跟上雷内,走到水槽的边缘。
雷内带蒲从舟来的地方,离那诡异的海水很近。这样近的距离,蒲从舟几乎能在四周浪涛的轰鸣声听见这灿烂的水咕噜咕噜泛动的声音,看见五颜六色的波纹像是拥有生命般鼓动……
“你来见我,是为了枫丹的‘预言’。”雷内蹲下身,凝视着诡异的水,“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你眼前的水,名叫‘原始胎海之水’,是预言的源头。所有人一旦触碰到这种水,都会融化。”
“……”蒲从舟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后退一步。
雷内听到蒲从舟的动静,面无表情地说:“你害怕了。”
蒲从舟嘴角抽了下,还来不及吐槽,就又听“叮”一声响升降梯降到了底层,几个水仙十字结社的成员拖着一个被捆着的人一步一步的走来。
“大师……大师……”那人恐惧地睁大了眼,看见雷内,尖叫着恳求,“我不是有意背叛的!是他们逼我,枫丹廷的人逼我——”
雷内“哦”了一声,甚至没有起身,淡淡地吩咐:“扔进去。”
……
“嘭!”
伴随着一阵尖叫,背叛者被其他人一起丢进了璀璨泛着光的原始胎海之水中,瞬间化作了同样的海水融化。
其他的水仙十字结社成员似是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冷漠地对雷内行了一个礼后就离开了。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规则和你们不一样。”雷内站起身,走回了实验台前,“回去吧。”
雷内说完这话,就不再费口舌多说,等着蒲从舟离开,或者劝他些什么——像之前那么多来这里的特巡队成员一样,或者是……那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
……然后雷内的鼻尖下就出现了一小瓶药水。
“你——”雷内下意识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递来药水的蒲从舟。
蒲从舟另一只手指了指停止运转的机械,理直气壮地对雷内说:“那机器停下来了,药剂不应该拿出来吗?”
“……应该。”雷内沉默了下,说。
“那我作为你的助理,帮你把它拿出来,不对吗?”蒲从舟认真地问。
“……对。”雷内冷静地说。
“那不就行了。”蒲从舟笑了起来,将药剂一瓶一瓶仔细地取出来,驱动风元素之力,让它们在雷内面前一字排开,笑吟吟地抬头对上雷内愕然的双眸,说,“我有风元素神之眼,也懂基础的科学操作——你找我当助理,算是找对人啦!”
“至于卡萝蕾,她是美露莘,视野和我们不同,能轻易辨认你的试剂——可以帮你寻找需要的试剂,同样是一位很优秀的帮手。”蒲从舟对雷内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你真聪明,找上我们帮你。”
雷内很快冷静下来,看向蒲从舟身边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的小美露莘卡萝蕾,说:“……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蒲从舟叹了口气,抬头对雷内说:“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来到这里,至少让我看一下你们的‘结局’吧?”
雷内走到了原始胎海之水前,静静看着翻涌的海水。原始胎海之水的光晕映衬着雷内深紫色的长发飘起,他的眼神也显得格外空洞安静。
蒲从舟也不急,就这样静静看着雷内发呆。
“好。”不知过了多久,雷内转过头,看向蒲从舟和卡萝蕾,淡淡一点头,轻声说,“我可以让你留到最后。”
“好哦!”蒲从舟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那就开始工作吧——哪些书可以看?那个手册……”
“对,这些是基础操作手册……”
…………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看着卡萝蕾抱着大部头的书睡倒在书堆边,雷内从实验台上抬起头,对蒲从舟说:“左边那个柜子。”
蒲从舟立刻明白过来,从左边的柜子里掏了掏,不出所然,折腾出了一个折叠床,惊喜地低声说:“哇你真好,实验室还常备这个东西!”
“我不需要睡觉。”雷内看着蒲从舟把卡萝蕾抱上折叠床,说,“这是阿兰的习惯……有时实验时间长了,就睡在实验室里,所以常备一张折叠床。”
“哦,阿兰啊,我认识他。”蒲从舟对雷内笑着说,压低了声音,“他把我看做那维莱特身边的妖妃——觉得我是最高审判官正义的一生中唯一的破绽——”
雷内淡淡笑了下。
这笑容很淡,一闪即逝,却是实实在在蒲从舟第一次见到他笑。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雷内说,“阿兰是我从小的朋友。小时候我们一起水仙十字院长大,那时我们喜欢玩‘勇者斗恶龙’的游戏。”
“那是什么游戏?听起来挺有趣的。”蒲从舟好奇地问。
“角色扮演。”雷内说,“我扮演恶龙,他扮演勇者,来杀我。”
蒲从舟被震惊了下,干笑着说:“哈哈,这真是很黑暗的游戏……”
“你小时候呢?不玩这些游戏吗?”雷内也笑了笑——似乎提起阿兰和他的过去时,他就没那么疏离冷淡了。
“不玩。”蒲从舟皱起眉头说,“我小时候由璃月的神明教导,他从小就把我丢到月海亭——啊,换算成你们枫丹,就是沫芒宫里——身边不是看文件的大人就是来闹事的泼皮,哪有什么‘角色扮演’。”
“那不是很枯燥?”
“不会啊,我看书啊,书中自有黄金屋,可开心了。”蒲从舟耸耸肩,说,“而且有时候也会和帝君出外勤,去商议璃月的农业区域规划啦,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啦……见很多人,发生很多事,也挺好玩的。”
雷内静静地听着,很久才笑了一下:“我以为我小时候的生活已经很快乐了……你似乎更幸福。”
“哪有什么更不更,到头来不就是那些,朋友三两个,在乎的人掰着手指都能数得清。”蒲从舟耸耸肩,轻松地扭头看向雷内,“我说这么多了,说说你吧……你自己知道你发现的价值。”
雷内失笑:“这是交易吗?”
“是啊,我们璃月人就是这样斤斤计较。”蒲从舟一摊手,理直气壮地说,“‘契约已成’——”
“你这是强行契约。”雷内说,“应该不算数吧?”
“你可以选择不签!来啊来啊,我们打一架啊!”蒲从舟笑嘻嘻地说。
雷内沉默一会,忽然走到实验桌前——那里正摆放着一盆原始胎海之水。
——雷内把手伸进了原始胎海之水里。
“你你你你在搞什么啊你会死的想自杀别当着我的面——”蒲从舟觉得自己咔嚓一声碎裂了,说话都不流畅——然后她就见雷内又把手抽了出来,整个人完好无损。
蒲从舟眼睁睁看着雷内用挂在铁架台上的湿巾擦了下手上的水渍,磕磕巴巴地说:“你不是枫丹人?”
“我是。”雷内冷静地说,转头看向蒲从舟。
然后蒲从舟又惊悚地看着他的一只眼睛融化成了原始胎海之水,而雷内却跟没事一样,顶着泛动着彩色光芒海水的眼睛,冷静地解释:“这就是我最大的发现,解决‘预言’唯一的方法——如果成功,枫丹人将保存意识,融入海水中。”
“如果不这样做,预言将会在四百多年后成真。”
“所有枫丹人都会融入海水中,只有水神坐在神座上哭泣。”
……
蒲从舟缓了会,冷静地说:“……所以你知道预言发生的具体时间,也想出了一个离谱的解决方案。”
“我不认为这个方法离谱。”雷内皱着眉说,“你不明白,意识即存在——”
“你问过他们了吗?你做过调查问卷了吗?”蒲从舟冷笑着说,指着雷内那变成原始胎海之水的眼睛,“你凭什么觉得枫丹人愿意变成你这滩水?”
雷内站在原地,看着蒲从舟,淡淡地说:“你没必要劝我……阿兰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蒲从舟沉默了,听了会,还没来得及说,就见雷内走出了实验室:“时间已经晚了,你去休息吧。我已经让人为你准备好了房间,出去就有人领你去。”
蒲从舟看着雷内像是不愿意说的样子,也懒得多扯,抱着卡萝蕾跟着离开了——
等服侍卡萝蕾睡下了,蒲从舟才悄悄跑到自己房间,半蹲在床上,按了按胸口上的徽章,注入了一点风元素之力,小声说:“……那维莱特?”
几乎是立刻,蒲从舟胸前的影像同步映射装置亮起璀璨的蓝光,面前瞬间出现了那维莱特严肃地虚影。
“……舟舟。”那维莱特眸光一动,温声问,“怎么样了?一切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蒲从舟得意洋洋地说,“卡萝蕾跟着我,其他的美露莘部署在‘自体自身之塔’附近——雷内果然对美露莘没有敌意,不会伤害她们。我和卡萝蕾还成了雷内的助理,知道了很重要的消息哦!”
“嗯?什么消息?”那维莱特定了定神,微微蹙眉,问道。
蒲从舟忍不住骄傲的笑意,见吊起了那维莱特的好奇心,这才炫耀着小声说:“就是我知道,雷内他超厉害——他算出了预言发生的时间,还知道预言的源头,就是原始胎海之水。”
“原始胎海之水……”那维莱特微微怔忡,睁大了些眼,似是有些惊讶。
“咦?怎么了?你知道这水?”蒲从舟注意到那维莱特的异样,好奇地问。
“知道。”那维莱特严肃地说,“我就是从中诞生的。”
“啊?”蒲从舟都懵了,“敢情这水这么可怕,是你家啊?”
“也不至于。”那维莱特轻轻摇头,略过这个话题,问,“还有其他发现吗?需要我帮忙么?”
“雷内比较偏激,想把整个枫丹人都溶进去,然后保存意识……”蒲从舟一摊手,忽地抬起头,冲那维莱特笑了下,“那维莱特,你不愿意这样吧?”
那维莱特静静地凝视着蒲从舟,看着她双手捧着脸,一脸严肃地说:“我全都听你的。我是璃月人,枫丹人融化不融化关我什么事——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拼了命也帮你阻止他,怎么样?”
……
那维莱特轻轻闭了闭眼,温和地说:“你不要拼命。如果遇到危险,先保护好你自己,其他的交给我。”
“哎呀这不是重点啦。”蒲从舟挥挥手,笑着说,整个枫丹的命运,在她说来却极其轻描淡写,“就问你想不想枫丹人溶水里……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无所谓的话……”
第44章 水仙
蒲从舟叽叽咕咕说了好多,一抬头见那维莱特还是眸光平静,温和地注视着自己,扑哧一下笑了,说:“干什么呀?我很认真地问你话呢!”
那维莱特平静地说:“这是我们很早就知道的答案了。”
蒲从舟说:“可我真的问的很认真哦。”
那维莱特轻一点头,正要回答,就见蒲从舟笑着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轻咳一声,才说:“那维莱特,预言是真的这件事你要压着,不能让大多数枫丹群众知道——然后那个水仙十字结社,在做什么事你最好给一个合理的理由,帮助他们开脱。”
“好,我知道了。”那维莱特点头,思索了会,才问,“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帮助的吗?”
“多吃饭,少喝水。”蒲从舟认真地说。
“……我是水龙,不要吃饭。”那维莱特微微一怔,却也很实事求是地回答。
“那就多喝水,少吃饭。”蒲从舟说。
那维莱特说:“……嗯,似乎也不可以。一定要一个多,另一个少吗?”
蒲从舟笑着趴回床上,打了个滚。那维莱特注意到屏幕的晃动,眸光温和许多,温柔地说:“很晚了,早些休息。不要和别人打架。”
“不会的不会的……哎,”蒲从舟撑起身子,把脸凑向徽章,小声说,“那维莱特,你说要给宝宝起什么名字好呢?”
那维莱特显然怔愣了一下,似是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唇缝翕动了下,还没等他开口,蒲从舟就轻轻说了句“晚安”,掐断了通讯。
……晚上回去慢慢想吧!
蒲从舟在水仙十字结社的大床上狠狠打了个滚,开开心心地睡了过去。
小腹中自从有了那维莱特的那个结界,最近真的是吃得好……睡得也好啊哈哈哈哈……——
等蒲从舟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洒到了床沿边,门口已经放好了早餐——一个面包,一瓶甜甜花果酱。
“……居然不是泡泡橘果酱,真抠。”蒲从舟拿着早餐,一边坐着升降梯到最底层,看到卡萝蕾和雷内都已经在了,卡萝蕾正半个身子趴在一堆试剂瓶里翻找着什么。
“啧,你怎么能让卡萝蕾这样找药水——很危险的啊!”蒲从舟揪着卡萝蕾的衣领把她拖起来,瞪了雷内一眼,恰好看见他身边的泡泡橘果酱,心态瞬间爆炸了,“凭什么你的果酱能是泡泡橘果酱!”
雷内的目光从试剂瓶上移开,看着卡萝蕾摊手,笑眯眯地对蒲从舟说“卡萝蕾没有事哦”,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么关心你的‘奴隶’,倒是少见……哦,能让特巡队小队的队长当你的‘奴隶’似乎更少见。”
“喂。”蒲从舟无奈了,“我那只是引起你注意的借口——”
雷内放下试剂瓶,说:“所有的试剂瓶密封性都很好,不会泄露……这位美露莘是安全的。如果你愿意早一点来实验室,你也能等到一份泡泡橘果酱——那边的坩埚,你盯着它,变红了告诉我一声。”
“好吧好吧……来早了就有泡泡橘果酱……真的假的……”蒲从舟嘟嘟囔囔地走到坩埚前,盯着它看,卡萝蕾得到许可后扑向了试剂瓶堆,再次哗啦哗啦翻找起来。
……
一个早上很快就过去了。
蒲从舟瞧着给实验室送来的午餐——只有一份油封鸭腿和奶油蘑菇汤。
“这也太简陋了。”蒲从舟蹲在卡萝蕾身旁,因为美露莘的手不适合实用刀叉,就帮她切了一份鸭腿,一边抱怨,“如果是在沫芒宫,你至少能有一份松露和鹅肝。”
“……这已经是镇子上最好的厨师做的料理了。”雷内冷冷地说,“不满意可以你来。”
“沫芒宫是全枫丹最好的厨师做的料理。”蒲从舟很认真地说,“不考虑被招安吗少年?”
“不考虑。”雷内说。
“啊?你怎么说得这么干脆?来来来我再和你说一下那边的福利哈。八百米用户长廊,风情庭院——让你感受水的奥秘的歌剧……”蒲从舟说。
“……如果你少说几句,我能有更多的头脑进行下午的实验,这样提升效率后,你也能早点休息。”
“哇好可怕!加班威胁!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蒲从舟连连摆手,扭头继续去对付她面前的鸭腿……嗯,味道确实不错,雷内没有撒谎,估计真是全镇子上最好的厨师做的。
……
“……不会吧不会吧?今晚不会还要加班做实验吧?”
“剩下的我来吧,没剩多少了。”
“耶!那我先走啦,雷内。你自己收个尾哈。”
……
“……我很早来了,比你还早!为什么没有泡泡橘果酱?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我也是甜甜花酱。”
“卡萝蕾呢?”
“我的是泡泡橘果酱哦!舟舟,我和你换吧!”
“不用啦!这么好吃的酱,还是留给你吧。”
“嘻嘻,舟舟真好……”
……
……聒噪。
雷内轻轻揉了下眉心,回头,恰好看见蒲从舟和卡萝蕾正在围着坩埚讨论这液体为什么一会热一会冷,神色出现了片刻的怔忡。
蒲从舟本来就留心着雷内,见状轻轻戳了下卡萝蕾,卡萝蕾立刻就一蹦一跳地溜到最边缘去查看原始胎海之水形态了。
蒲从舟走到雷内身边,笑着说:“怎么样,想休息一会了?”
“嗯。”雷内并不会掩饰他的疲惫——身为“天才”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规划休息时间。
蒲从舟瞅了眼悬梯下涌动的原始胎海之水,斑斓的光泽在泛着波涛的水面上晃动,照的她皱了皱眉,扭头对雷内说:“你没考虑给这吊桥装一个扶手吗?要是上面走的人不小心掉下去,会死掉的。”
“这个实验室除了死人,不会有人进来。”雷内淡淡地说,“所以没必要。”
蒲从舟听着这话觉得满头都是蒲公英,纠正说:“我是活人。”
“活的蒲公英,活的美露莘,总之不是人。”雷内说。
蒲从舟:“……倒也没必要这么较真,都是人型嘛,或者类人型——不是你的试验品,是不是?”
雷内没有理会蒲从舟,目光轻盈掠过她胸前的徽章,略微停滞了下,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啦?”蒲从舟也瞧了眼胸前的影像同步映射装置,说,“你也觉得这徽章很好看?”
“我猜到你会和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保持联络,这几天用了很多种方法对你进行扫描,但除了你小腹中的生命,没有扫描到其他的水元素痕迹。”雷内解释说,“我本来以为那维莱特应该会用水元素之力在你身上设下联络阵法……没想到他绕过了元素力,只是使用了机械装置……很聪明的方法,成功绕过了我的监视。”
“……不,那维莱特可能根本没想这么多。”蒲从舟默默吐槽。
雷内只是淡淡笑了下,看了下蒲从舟,轻哂说:“听你这么说,枫丹那些大人物似乎没那么强大。”
“你不能这样说。”蒲从舟严肃地说,双手叉腰,“你要是不服气,就去跟那维莱特打一架——看他不滋水喷死你!”
雷内说:“至少连水神都不知道预言具体发生的时间。”
“……这倒是。”蒲从舟瞧了眼雷内,走到原始胎海之水边的悬崖上坐下,小腿在原始胎海之水上空轻轻晃动,眺望着那条摇摇欲坠、唯一一条通向实验室平台的吊桥,说,“我看芙宁娜还有绕过那维莱特去调查各地的水文——她估计不止预言发生时间,连发生的方式也不知道。不然她应该会去调查原始胎海之水,而不是泛泛地、漫无目地去查水文资料。”
“是一条鲸鱼。”雷内看着蒲从舟纤细的身躯映衬着原始胎海之水璀璨的光芒,莫名多了几分神圣的虔诚,静静地说,“天外来的鲸鱼吞噬了枫丹的原初之水,吞吐之间,原始胎海之水将会淹没整个枫丹。”
……很久之后蒲从舟想起这一幕,仍然会觉得感慨,能决定枫丹命运的一场谈话,竟然发生得这么随意。
然而这时候的蒲从舟和雷内,也只是对着原始胎海之水,就这样淡淡地聊着而已。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为什么早餐没有泡泡橘果酱。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蒲从舟沉默了一会,低头看向脚下的斑斓海水,问。
“一个算式,在前任水神厄歌莉娅陨落的地方。”雷内在蒲从舟身边不远处坐下,也低头凝视着原始胎海之水,轻轻说,“我离开孤儿院后跟着冒险家养父,在厄歌莉娅陨落之处探险过几年,就是在那时发现的算式,他们称它为……‘世界式’。理论上说,它能计算出提瓦特的命运。”
蒲从舟很认真地听着,许久,轻松地笑了,扭头看向雷内,说:“你会对我说这些,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舍不得这个世界,所以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试图留下来吧……这点你和阿兰很像呢。”
“阿兰?”雷内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蒲从舟会在这种时候提到他的这位已经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故友。
“是啊。他那么古板的一个人,却试图违背规则,违背他信仰的‘正义’,向那维莱特倾诉有关你的事——也在我决定去调查水仙十字结社时,并没有进行多少实质性的阻拦。”蒲从舟静静地笑了,歪了下头,轻轻说,“你说‘恶龙’注定被‘勇者’杀死。站在‘恶龙’的角度,他确实会觉得自己的命运得到终结,某种意义上生命也画上了一个终止——可是‘勇者’失去了一贯以来的梦想和目标,是否会觉得落寞呢?”
雷内一言不发,凝视着水面,似乎也没有在思考。
“不过你也没必要是那条恶龙,阿兰也不一定就是那骑士。谁说小时候角色扮演的东西一定要成真?我之前天天看璃月那群小孩子你扮演岩王帝君我扮演若陀龙王的,也没见哪个人真的成了帝君和龙王。”蒲从舟跳上了岸,拍了拍手上的灰,对雷内说:“再想一想吧。‘审判’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至少没有死刑这种东西。我看你的体质似乎经过了某种改造,想必判多少年都能出来吧。”
雷内转头,看着蒲从舟又跑去看他烧着的坩埚前折腾,身影隐没在坩埚喷涌而出的水雾中。
与此同时,卡萝蕾也记录完水文信息回来了,蹦蹦跳跳地冲到蒲从舟身边,拌了下差点摔倒,雷内及时扶了她一下,获得了美露莘一句甜甜的“谢谢你,你真好”……
时间这样平静地过……似乎也是一种对“生活”这个难题的解决方案。
雷内这样静静想着,牵着美露莘卡萝蕾走进了坩埚冒出的雾气中,在蒲从舟骂骂咧咧下开始思考起了解决这水雾的方案……
……——
蒲从舟记得很清楚,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蒲从舟来到实验室后,很快乐地发现了自己的早餐是泡泡橘果酱……虽然卡萝蕾偷偷告诉她,这果酱是雷内用他的和自己的甜甜花果酱换过去的……
行,蒲从舟算是弄清楚了,一个人一天的果酱是随机分配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连续三天都被分到了甜甜花果酱。
“……建议全部换成泡泡橘果酱。”蒲从舟端着自己的果酱,一边吃一边对在实验桌旁做实验的雷内含糊地说。
雷内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蒲从舟,头也不抬地说:“如果我不知道你与枫丹廷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关系,我会以为你这种建议是为了拉动泡泡橘的生产业发展。”
蒲从舟:……
“骂得好啊,你能说出这么专业性强的话,要不要考虑来枫丹廷的复律庭打白工——呸,我会让那维莱特给你合适的薪水的……”蒲从舟诚恳地说。
雷内不假思索地说:“等我把这个实验忙完。”
这话一说,蒲从舟都沉默了下,才说:“你这次没有直接拒绝。”
“是啊,我怎么没有直接拒绝。”雷内似是被气笑了,“大概是因为我习惯了你间歇性的胡言乱语了吧……”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卡萝蕾还在一跳一跳的翻找试剂瓶,蒲从舟蹲在雷内的实验桌旁边很认真地嗦着泡泡橘果酱,雷内正专注地看着试剂管中试剂的颜色……
升降机哐当一声下落,应声而开,阿兰为首,带着七八个特巡队的成员、混杂着几个扭打在一起的水仙十字结社的人,刷啦啦一涌而出。
“不许动。”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雷内,阿兰一动不动,冷声说,“你——”
然后阿兰就看见了雷内身边一脸茫然两脸震惊还捧着泡泡橘果酱的蒲从舟……哦她还当着阿兰的面又舀了一勺,愤恨地吞了下去。
阿兰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怎么会在这里”和“你怎么吃得下去”……
扭打的水仙十字结社成员和特巡队的也傻眼了。就在这时,一个特巡队队员跌跌撞撞地冲到阿兰身边,低声说:“……队长,我们刚刚核实过了。整座格式塔里的水仙十字结社成员都是这几天刚刚招进来的——原本的成员都被撤离了,这座塔就是一个空壳子!”
……虽然这小子是压低了声音,但是这番话蒲从舟、雷内都听得清清楚楚,低声不低声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你当时忙着招新是为着这个,够聪明啊。”蒲从舟瞧了眼雷内,又吞了一口泡泡橘果酱。
阿兰的唇角肉眼可见地抽了一抽。
“怎么办啊,队长?”特巡队队员着急地问。
阿兰顿了下,抬手,指着雷内,平静地说:“抓住他。”
……
雷内倒是很平静地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放下试管,对阿兰说:“你的养父确实来过我这边,我没有杀他。”
阿兰浑身一怔,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蒲从舟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雷内又笑了下,对一个被特巡队成员制服住的社员说:“你去‘最上面’,把‘他’带下来。”
特巡队队员愣了下,下意识看向阿兰。阿兰一动不动,唇缝紧紧地抿着。最后还是蒲从舟看不过去了,说:“让他去找吧,现在整个格式塔都被你们的人包围了,还怕他一个新人掀出什么浪子不成?”
特巡队队员放开了这个人。
一时间实验室寂静得可怕。墙外的浪涛声阵阵,隐约携带着吊桥下翻腾的原始胎海之水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一曲诡异的协奏乐。
蒲从舟想了一下,走到卡萝蕾身边,轻声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卡萝蕾用力点点头,一蹦一跳地走过摇摇晃晃的吊桥,穿过阿兰等众人,阿兰也没拦着她——任由卡萝蕾坐着升降梯走了——
阿兰的养父不过一会就被带了下来。
阿兰嘴唇翕动了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轻轻说了句:“……父亲。”
他似乎不曾幻想过失踪了这么久的父亲还能活着。
“阿兰。”老人睁开了混沌的双眼,欣慰又温柔地看向阿兰,沉沉一叹,“你……唉,罢了,你还是回科学院去吧。为了我这个将入土的老人,放弃你的梦想,不值得。”
“父亲,我——”阿兰骤然变得激动起来,看着老人连话都说得不利索,半天才轻声说,“好,我回去,您也跟我回枫丹廷好不好?我们——”
老人重重一叹,抬头看向雷内——这个囚禁了他数月的男子——温和地说:“雷内啊,我听水仙十字院的院长提过你,你是一个好孩子。不管你是在做什么,收手吧,跟我们走,你这么年轻,还有机会……”
老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雷内看着老人,许久,冷笑一声:“当初你们特巡队绞杀我的父母时,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还年轻,也有机会?”
“你——”老人骤然睁大了眼,急切地踏上吊桥,往雷内的方向走去,“你怎么还记恨着这件事?这都多久了,你父母死的时候还是厄歌莉娅时期——现在当政的是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枫丹早就不行那套了,已经不一样了——”
原本就不牢固的吊桥忽地猛烈摇晃起来。
“哎你别上桥,这破桥没扶手——”
“父亲,你赶快回来!”
蒲从舟和阿兰同时出声喊道,那老人却充耳不闻,摇摇晃晃地在桥上走着,叹着气看向雷内,恳求般地说:“枫丹廷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也不能因此完全一棍子将他们都打死——也有好人啊,会有人帮你啊,至少我就可以——你可以相信我的——”
雷内静静地注视着桥上摇晃走着的枯槁老人,眼眸中的光晦暗不明,忽地,桥猛地一晃动,老人站不稳,往桥下摔了下去——
雷内猛地睁大了眼,下意识伸出手——
但他没有神之眼——
“父亲!”阿兰失声喊道。
蒲从舟反应最快,腰间的神之眼骤然亮起,一阵风忽地将老人卷起——
阿兰等特巡队队员扑到悬崖边上,见状刚松一口气,忽然原始胎海之水荜拨一响,像是有生命一般扬起一股浪花,晶莹泛着光的水珠溅到了老人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蒲从舟甚至来不及再捏出一股风吹起海水,阿兰如释重负的笑容还没完全消失——
老人当着所有特巡队成员的面,化成了原始胎海之水,洒落消失。
……
“——也有好人啊,会有人帮你啊,至少我就可以。”
“——你可以相信我的。”
……
四面沉寂中,雷内注视着摇晃的吊桥,蓦地一笑。
……
“啊啊啊啊……”
四周沉寂了一瞬间,不知是哪个特巡队成员率先反应过来开始惊声尖叫,旋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失控了。
“消失了,融化在水里消失了!”
“预言啊啊……末日——”
……
“……我去。”蒲从舟喃喃自语说,“早就叫你装一个扶手了……雷内……雷内?”
蒲从舟骤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蒲从舟彻底傻眼了,脱口而出:“离了个若陀龙王肚皮的大铺了——雷内人呢?”
……
“安静!”与此同时,阿兰也镇静下来,厉声斥责道,“你们都是枫丹廷最优秀的特巡队成员!怎么能这么慌张!都给我闭嘴!”
所有的特巡队队员都被唬住了,隔着吊桥和实验室平台上唯一一个活物——蒲从舟对视。
蒲从舟看看阿兰。
阿兰看看蒲从舟。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一位特巡队成员哆哆嗦嗦开了口,对着阿兰问:“……队长,这该怎么办啊?”
阿兰低头,扫了眼原始胎海之水,平静地吩咐:“取这水的样本,妥善保管,带回去分析——”
“那那那这姑娘,好像和水仙十字结社的社长关系不一般——”
“抓住她。”阿兰冷淡地吩咐说,“带回去给最高审判官大人发落。”
蒲从舟骂了一句国粹。
……
特巡队的大多数成员都拥有神之眼,此刻无数的元素力升腾而起,蒲从舟眼睁睁看着几个风元素神之眼的特巡队成员气势汹汹地向自己飞来,觉得这辈子真的没有遇到过比这更离谱的事。
蒲从舟瞬间驱动神之眼,借着风元素力飞到对岸,又是一抬手撑起风屏障——立刻有特巡队的人冲过来,蒲从舟怕风元素力把他们冲原始胎海之水里去,干脆再次凝结成风绳索捆了几个——与此同时,一道凌冽的冰凌破开了屏障,阿兰轻一抬手,冷冷地注视着蒲从舟,说:“你跑不掉的。你还怀着最高审判官大人的孩子,我不愿意和你动手。跟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蒲从舟猛一砸升降梯的操控台面,回头对阿兰灿烂一笑:“反派死于话多。”
阿兰一怔,下意识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就见升降梯的门打开,蒲从舟施施然走了进去,对他友善地招了招手——
阿兰还来不及驱动冰元素之力,身边骤然形成数十个位置诡谲的风场,将他团团包裹。这风场每个都不强,但却恰到好处化解了阿兰的所有攻击——仿佛都只是偏离了一点点,却又完全禁锢不了蒲从舟。
“璃月仙人的三眼五显只能,帝君亲自传授的。你就好好享受吧。”蒲从舟笑吟吟的声音消失在升降梯“嘭”一声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风元素力慢慢消弭,阿兰才从这个诡异的阵法中走出来,眉头紧紧皱着。
“……队长,队长,样品收集好了!”一个特巡队队员拿着五彩斑斓的水瓶跑到阿兰身边,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那、那个人,还追吗?”
“追什么。”阿兰冷冷地说,转身走向升降梯,最后看了眼那座吊桥,“……按照流程,上报最高审判官处理吧。”——
“舟舟,其他美露莘都已经到梅洛彼得堡了。我们也问过了典狱长塔伦了,他说你闹得太大,枫丹廷估计是回不去了,要走水路……我现在就教你潜水!”
七八点星辰明媚在深蓝幕布的星空之下,蒲从舟坐在了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正在和卡萝蕾交谈,忽然感受到胸口的影像同步映射装置嗡嗡嗡响起。
蒲从舟原本很不想这时候接通,但想起走之前和那维莱特约定的“无论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会立刻回应你”的承诺……
蒲从舟对卡萝蕾轻轻摆手,歉意地笑了下,对影像同步映射装置注入了风元素之力。
那维莱特的虚影瞬间出现在蒲从舟面前。看见蒲从舟,那维莱特明显松了一口气,对蒲从舟问:“你还好吗?没受伤吧?我收到消息,你似乎和特巡队的人起了冲突。”
“我没事,只是阿兰被我揍了一顿。”蒲从舟耸耸肩,想了一会,对那维莱特说,“阿兰的父亲是失足落水的,和雷内没有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但有间接关系。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那维莱特严肃地说,“我建议你先回来。你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多,我会安排人员参与后续的调查——”
“我想为‘水仙十字结社案’申请重审,那维莱特。”蒲从舟平静地说,“你怎么能确定阿兰·吉约丹的证词都是绝对的正义?况且……”
蒲从舟思索了一下,才冷静地说:“这也是老吉约丹先生最后的愿望……让雷内回去,接受枫丹廷的审判。”
“……雷内的全名是雷内·佩特莉可,父母在几十年前的‘白淞之围’中丧生。”那维莱特定了定神,说,“那场围猎我也有所了解,确实是厄歌莉娅时代的一个错误。这件事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可悲的过去,我不奢望佩特莉可先生的谅解,他也未必希望接受审判。”
“于情当然是这样没有错,但是雷内并不是普通人。”蒲从舟有点心烦意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枫丹的预言——你当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天天和那些要人命的海水打交道很好玩是吧?留下他,他能做的或许能比芙宁娜还要多。”
“……芙宁娜?”那维莱特一怔,旋即回过神,“你为什么忽然提起她?”
“我有一个猜测。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解释,现在来不及了。”蒲从舟叹了口气,说,“我现在下一站是去梅洛彼得堡,我希望你能……”
蒲从舟定了下神,看向虚影中的那维莱特,认真地说:“下令特巡队,给我下达最高等级的通缉令,让阿兰带头来抓我。”
第45章 梅洛彼得堡
“……通缉你。”那维莱特重复了一遍,闭了闭眼,平静地问,“为什么?”
“为了让你们特巡队的火力能跟紧我。”蒲从舟无奈地说,“……老吉约丹先生的死绝对是意外,但是雷内绝对有了寻死——也不是寻死,应该是把自己变成一滩水的心吧。我试试看能不能跟着他给的一点线索找到他人——我要顺着原始胎海之水的痕迹走。”
“所以你要去梅洛彼得堡,是吗?”那维莱特思索一会,顺着蒲从舟的思路说,“我确实听说过,梅洛彼得堡是‘海洋的决口’之一,你或许也是因此才决定顺着原始胎海之水的痕迹……”
“呃。”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有点尴尬地说,“其实不是这个原因啦……我想去梅洛彼得堡单纯是因为那是一个监狱……大概只有它那边有足够多的单间让美露莘们能免费休息一下。”
那维莱特罕见地沉默了一会,才说:“……嗯,好。我会配合你的要求,下达最高级别的通缉令。特巡队派出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极其优秀的神之眼拥有者,你务必小心。”
“没事,你让他们跟着我的线索就行,然后你尽快编造一个借口……”蒲从舟瞧了下暗沉的天空,说,“就先这样吧,你先早点睡,我下海了。”
“……下海?”那维莱特微微一怔。
“对啊。我没办法从枫丹廷那边去到梅洛彼得堡,那就只能游过去了。”蒲从舟理直气壮地说,“我去和卡萝蕾学潜水了,再见,你也早点睡——”
“你在哪?”那维莱特轻抽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来找你。”
“……你发什么疯啊,特巡队那边的事一堆呢。”蒲从舟头疼地说,安慰性地看了那维莱特一眼,“乖啊,我就游个泳,不会出事的。”
见那维莱特欲言又止,明显还想说些什么,蒲从舟匆忙掐断了通讯,扭头对卡萝蕾嘿嘿干笑了两声,拍了拍手,说:“走吧,准备潜水。”
“咦,舟舟你还怀着小宝宝,真的不会出事吗?”卡萝蕾睁大了眼,仰起头问。
“怎么可能。我是璃月仙人,仙人本来就没有那么脆弱……更何况那维莱特还给我设置了一个结界,就更不会有事了。”蒲从舟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笑着对卡萝蕾说,“走吧——下水!”
……
夜晚的水冰凉刺骨,水中泛着海蓝色的自然光,因此并不昏暗。
蒲从舟早就听闻枫丹的水质和其他地方不同,但是来这里没多久,还是第一回潜水。
“舟舟,放松,然后自然呼吸——”卡萝蕾游到蒲从舟身前,比比划划着说。
蒲从舟深吸一口水,差点被呛得咳嗽起来,又连着吞了几口,忽的觉得在这水里丝毫没有在璃月游泳时的窒息感,慢慢放缓了呼吸的频率。
“……一般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掌握了呼吸频率,就能在枫丹的海水里呼吸。”卡萝蕾一边领着蒲从舟向梅洛彼得堡的方向游去,一边解释说,“不过,专业的潜水人员也会佩戴头盔,方便进行更快、更剧烈的水中运动……”
蒲从舟仔细地听着,跟着卡萝蕾在海里巡游,听着浪涛的声音在耳边滑过,无数的鱼群、海马、膨膨兽在海草中穿梭。
斑斓又绚丽的海中景色像是一张缥缈的画卷,海底生物身上的色彩折射在海水之中,与海面上的月光几番交织,美得不可思议。
蒲从舟欣赏着这难见的景色,忽的一道刺眼的灯光打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是谁在梅洛彼得堡附近鬼鬼祟祟地游荡!给老子出来!”
看着眼前沉浸在水下的钢铁之塔,蒲从舟正准备解释,就见卡萝蕾忽然抱住头,开始演戏:“呜呜呜,我们好怕!你千万不要把我们抓走!”
蒲从舟:……
“……怎么回事?”
附近出来了一只潜水小队,戴着潜水头盔,纷纷聚拢过来,狐疑地看向蒲从舟和卡萝蕾。
卡萝蕾凑到蒲从舟身边,小声说:“怎么样,我演的好不好?”
“……”
演的非常好孩子,下次不要再演了。
蒲从舟深吸了口气,对潜水小队说:“我有预约,来见你们的典狱长。”
潜水小队的成员面面相觑了一会,最后还是他们的头子不耐烦地开口:“奇怪的人全部带走,别跟她们废话!”
……
蒲从舟就这样跟着潜水队员顺着梅洛彼得堡的下水管道进了内部。就在蒲从舟寻思着估计这么一闹要坐几天的牢,抬头见迎面走来一个人,低声和潜水队说了几句什么。潜水队长得像头子的那个人咳嗽了一声,说:“老大说了,美露莘是贵客,安排去宿舍休息——至于这位小姐,请去典狱长的办公室,老大要见你。”
于是蒲从舟又开始坐升降椅。
……升降梯升降梯,听着升降梯哐当哐当的声音,蒲从舟开始怀念璃月的小平房了。
啊,还是璃月地大物博,很少搞地下建筑。
升降梯哐当一声到了最底层,蒲从舟一走出去,就看见面前老大一个门横立在面前,轻轻啧了一声,吐槽说:“这可比那维莱特的办公室气派啊……找时间和他说一下,克扣一下梅洛彼得堡的资金——”
“哦?是谁说要克扣咱们的资金?”门后传来一声轻笑,又是哐哐当当的声音,巨大的机械门向两边打开,露出了像是栖息在水管中的一间办公室。
蒲从舟看着塔伦笑着从金属悬梯走下来,手上还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轻盈柔软的茶香飘荡在这科技感十足、甚至有些阴郁的办公室内,笑着说:“哎呀你看,你办公室都两层楼了——还说不是资金过剩?”
“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咱们梅洛彼得堡负责枫丹的重工业生产,你们上边的只负责宣传和拍卖……”塔伦轻轻吹了下茶水,在蒲从舟面前坐下,翘起二郎腿,说,“所以呢,现在是你们向‘我’要钱,不是反过来,知道吧?”
蒲从舟嗤笑一声,这个时候也懒得和塔伦在这种事上争论,瞅了现在有点油条似的慵懒的塔伦一眼,依稀还能在他身上看见那个很久以前奋不顾身保护美露莘的孩子。
蒲从舟沉默了下,才说:“我之前看到典狱长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的是你……塔伦。”
塔伦轻轻抚摸着茶杯檐壁的动作停了一下。
似是这一瞬间,两个人都回到了那一个沉寂的夜晚,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看着那维莱特穿过人群,向受伤的卡萝蕾一步步走来。
“啊哈。”最后还是塔伦笑了下,意味深长地隔着茶水的雾气瞧着蒲从舟,说,“那天让那维莱特选择时机再来救我、引导舆论的人是你吧?后来我想的很久,觉得这真的是太巧了。为什么最高审判官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民众的情绪最愤怒的时候出现主持正义?以他不近人情的性格,不大可能算到这一层。后来听说他带来了一个怀着孕的女子,那女子是璃月来的,八面玲珑,我想想应该是你。”
蒲从舟神情复杂地看向塔伦,说:“……我其实还是更喜欢最开始那个天真的你。”
“得了,你以为我是那维莱特吗?每天睁开眼先回想过去、再反省现在、最后计划未来?”塔伦站起来,笑着对蒲从舟说,“就算没有你,没有那维莱特,我的那位叔叔也视我那软弱的父亲为眼中钉。父亲会被叔叔害死、我会来到梅洛彼得堡,这都是迟早的事。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我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比在家族快乐多了。”
蒲从舟噎了一下,才说:“……看得出来,你小子都混上典狱长了。”
“行了,叙旧的事以后慢慢说。你喜欢哪种茶啊,我给你挑一种……”塔伦啧了一声,扭头去柜子里找茶叶,“你带这么多美露莘来我这干什么啊,单纯蹭饭?”
“正山小种,谢谢。也不全是。”蒲从舟施施然坐下,说,“我听说你们梅洛彼得堡是‘原初之水’的决口?”
“决口‘之一’,谢谢。”塔伦取下一罐茶,在蒲从舟面前优哉游哉地摆弄起来,“决口不止一处。厄歌莉娅确实在我们这留下了一处封印,但是也没什么特别的——枫丹还有很多地方都有这种封印。”
“我也猜到了。”蒲从舟点点头,说,“所以我也只是来这边瞧瞧情况的……没打算会发现什么关键性线索。我打算在这边修整两天,汇集一下美露莘收集的信息,在阿兰追上来之前,去水仙十字院旧址看看。”
“‘最高通缉令’……‘通缉要犯蒲从舟’……哈哈。”塔伦笑了起来,洗茶的手抖了一下,摇摇头,“阿兰要是知道你躲到我这来了,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你也真敢啊,让那维莱特给你下这种东西——你就不怕上审判庭?”
“迟早要上的,这有什么好怕。”蒲从舟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只要能解决‘预言’问题,我上几次审判庭又怎么样?”
“‘预言’啊……好古老的东西。”塔伦递给蒲从舟一杯茶,看她一点点皱着眉头喝着,说,“什么什么我们都会融化在海里只有水神活着?先不说这个预言是真是假,这玩意不是水神头疼的事吗?怎么你一个璃月人来管这茬?”
“预言是真的……应该是担心恐慌吧,所以对大多数枫丹人封锁了信息,连那维莱特都不知道。璃月一些古老的卷宗有记载。”蒲从舟摇摇头,说,“芙卡洛斯靠不住。我来之前查了下芙卡洛斯,发现她只会漫无目的地查各地的水文……甚至连复杂一点的文书都没办法处理。我怀疑芙卡洛斯只是知道预言必然发生,对其他的事一概不知,也没有能力处理——”
塔伦轻笑一声,纠正说:“芙宁娜,不是芙卡洛斯。”
“嗯嗯嗯,芙宁娜,不是——”蒲从舟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应着,忽地放下茶盏,严肃地看向卡伦,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当然知道。”塔伦手指把玩了一下茶罐,舒舒服服地躺回了沙发上,仰视着蒲从舟,说,“你还记得我的第一次‘审判’吗?那次我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让芙宁娜帮我证明我没有使用过水元素力。”
“记得。”蒲从舟思索了下,说,“那次我记得芙宁娜非常慌张——感觉她有点不在状态,匆匆忙忙说了句你确实没有元素力……所以你是使用元素力了?”
“没有啊,当然没有。我杀人根本没有使用元素力,冰凌也是用从至冬买来的。”塔伦笑着说,“但是芙宁娜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还记得吧?后续的审判也莫名其妙结束的很快,应该就是为了帮她掩饰。”
“可是那维莱特……”蒲从舟皱着眉头,用拳头敲了敲脑壳,“你这只是猜测啊,到底是不是还真不好说。”
“你这趟来我这,不是也正是为了证实这个猜测吗?”塔伦摊了摊手,含笑看向蒲从舟。
“哪有百分百的事……都只能看概率罢了。两个坐标了,应该错不了。”蒲从舟呼出了一口气,笑着对塔伦说,“谢谢啊……哎,其实让那维莱特去调查这件事是最快的。我当时也和那维莱特说了芙宁娜不对劲,让他去查查,现在也没查。你说不会是因为那维莱特暗恋水神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塔伦收起笑容,严肃地说。
“行了,我想问你的话都问了,我先走啦。”蒲从舟“嗐”了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向门口走去,懒洋洋地说,“如果那维莱特真的暗恋芙宁娜就好了,我就直接带着肚子里这条小水龙回璃月了哈哈哈哈……不用参加你们这些‘预言’啊‘水仙十字结社’啊的破事……”
蒲从舟笑着按了一个控制按钮,典狱长办公室的门咔嚓咔嚓地打开了,那维莱特正站在门外。
第46章 梅洛彼得堡
那维莱特的神情似有些怔忡,淡紫色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些,长风吹起他雪白的发丝,扬成了一只风筝。
蒲从舟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挂了那维莱特的通讯还有刚刚那句“回璃月”……
塔伦倒是笑了一下,端着茶杯就这样慢悠悠地带着欠揍的表情走到蒲从舟身边,语气略带着调侃,说:“不好意思啊,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大人就在你来的前几分钟也刚好给我递交了申请来到了梅洛彼得堡……我知道你也到了,就把你叫到办公室,让你们见一面来着。”
塔伦说着“不好意思”,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愧疚,还非常爱热闹地瞧着蒲从舟精彩的神情,嘻嘻地说:“你猜猜他站在门外听了多久?”
瞅着蒲从舟一动不动,塔伦补充了一句:“至少听到你说的那什么‘要是他真的暗恋水神就好了’——”
……
蒲从舟觉得自己正在一片片地裂开,恨不得自己立刻被若陀龙王一尾巴甩回蒙德嘭一声炸裂成无数蒲公英花籽从此她就是风风就是她再也不用处理这离谱的一切——
但是没用。
那维莱特还是站在蒲从舟面前,静静地凝视着她,还是熟悉的平静,熟悉的一言不发——但是凭借着蒲从舟和他生活在一起这么久的经验,蒲从舟可以从他淡紫色的眸中看出惊人的情感波动——也不算惊人,他的感情素来很内敛。
但是蒲从舟可以拿蒲公英发誓,就那维莱特这状态,再过个几分钟枫丹就会下起瓢泼大雨了——
“那那那那……那维莱特……”蒲从舟从来没这么心虚过,耗尽所有的勇气这才感小心地抬起头对上那维莱特平静的视线,小小声地说,“我我我说的都只是说着玩哈,你别当真……”
那维莱特轻轻“嗯”了一声,温和地对蒲从舟说:“没关系,我知道。”
——知道她说这些话确实是玩笑。
——也知道正是因为对感情上不去真心,这才能开得出玩笑。
蒲从舟早就摸透那维莱特这条细腻敏感的可恶水龙了……在某些地方,他敏锐得惊人。所以大多数情况下,“解释”是没有用的。
……那就只能这样了。
蒲从舟深吸了一口气,扫了眼笑眯眯站在她身后、端着一杯茶看热闹的塔伦,定了定神,轻轻上前一步,伸手攀附上那维莱特的肩,踮起脚尖,当着塔伦的面、对上那维莱特微微睁大的眼眸——
轻轻吻上了那维莱特的唇。
时间骤然停滞,蒲从舟的指尖还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有点凉、又有点软……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吻,在别人的注视下,像是证明,又像是别的什么。
蒲从舟很清晰地听到塔伦骂了一声——不过管不了太多了,似是为了证明什么,蒲从舟抬高了点手,按着那维莱特的头往下压……然后就碰到了他头发后边飘着的两撮泛着光的湛蓝色角——
那维莱特原本也只是微微地抖着,这一瞬似触电,骤然间呼吸急促起来,近乎是下意识地环住蒲从舟的腰,轻又稳地往怀中压去……
这一点点的力度让这个吻更加深入,那维莱特几乎是随着自己的本能,轻轻舔舐了下蒲从舟的唇缝……一点点颤栗……有下意识的抵触,但不多……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压制——
然后……
“……你们两个,要打啵别在我办公室打,回你们地上去。”塔伦没好气地“嘭”一声搁置下了茶盏,蒲从舟和那维莱特瞬间分开。
……蒲从舟觉得整个蒲公英都烧焦了,蹭一下蹿到那维莱特身后。
那维莱特安抚地摸了摸蒲从舟的头,对塔伦说:“我很抱歉,突发事件,没能控制住。”
塔伦笑了一声,好像是气的,但也摆摆手,端着茶,对那维莱特和蒲从舟意味深长地说:“时间太晚了,你们就在这过夜吧——别折腾太过分了哈。”
“……塔伦!”蒲从舟咬牙说。
那维莱特倒是很镇定,指尖轻轻擦拭了下略有些泛红的唇角,自动忽略了塔伦调侃的话,说:“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协助舟舟参与这次的行动?”
塔伦看了蒲从舟一眼,轻轻笑了下,说:“等‘罪人’来了,我们梅洛彼得堡当然是乐意帮你们收纳,收获免费的劳动力——至于‘调查’,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那维莱特了然,轻一点头,说:“我明白了。”
蒲从舟若有所思,揪了揪那维莱特身后的蝴蝶结,等他转身疑惑地看过来时,问塔伦说:“卡萝蕾就在上边——你不去看看吗?她可是你小时候亲自救下的美露莘。”
塔伦收敛了所有的漫不经心和淡然,静静看向手中的茶水,半晌,突兀地笑了下,对蒲从舟说:“不了吧……‘预言’也好,‘美露莘’也好,说到底都是你们长生种该操心的事。像我们这样的短生种……嗨,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成为像雷内那样的疯子。”
“即使是朋友?”蒲从舟问。
“嗯。”塔伦转身走回办公室,说,“即使是朋友。”
茶香袅袅缠绕着塔伦的背影,黑色的紧身指腹外的风衣扬起又落下。
蒲从舟没有再劝,跟在那维莱特身后出了典狱长的办公室,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这人怎么颠颠的啊。”
“他确实变了很多。”那维莱特说。
蒲从舟扭头,恰好看见塔伦正在优哉游哉喝茶,眸子平静而随和,仔细地观察着浅褐色的茶液。
“或许,他从来也没有变过。”蒲从舟叹了口气,说。
……然后蒲从舟叹的那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就听见塔伦带着些兴奋地声音:“哎呀呀,这茶可真是个好东西哦!我一定要让这茶成为咱们梅洛彼得堡的传代宝贝,代代相传!”
蒲从舟踉跄了下,对那维莱特说:“……我收回刚刚的话,他确实变了好多。”
“怎么?你不同意?”塔伦注意到蒲从舟的异样,远远一笑,对着蒲从舟晃了晃茶杯。
蒲从舟忽略了那维莱特疑惑的眼神,扭头瞪了塔伦一眼,冷笑着咬牙说:“怎么会?茶叶都是璃月沉玉谷产的——你帮璃月拉动茶叶销售,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在塔伦毫不掩饰的笑声中,蒲从舟拽着那维莱特就跑,感觉整朵蒲公英已经胀作两只大了——
蒲从舟打开了灯,刚瞧着整间房间的模样,还没看清楚——就一晃神,轻轻被那维莱特提了起来。
拽拽拽拽着衣领——提提提提了起来!
蒲从舟直接懵了,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轻,那维莱特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愣了大约半秒,蒲从舟才反应过来,挣了一下:“那维莱特,你在干什么——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轻轻叹了一声,把蒲从舟放在床沿上,蹲下身,抬头看她,温和地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只是这个?”蒲从舟从硬床板上跳下来,嫌弃地拍了拍这差质量的木床,头也不抬地抱怨说,“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呀……你问这种事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吓死我了都。”
那维莱特怔了下,才说:“……抱歉。”
这下轮到蒲从舟有点心虚,悄悄扭头看了那维莱特一眼,小声说:“那倒也不必……也是我不省心来着。”
那维莱特没有否认——一般情况下意味着肯定。
蒲从舟有点头疼。
刚才亲上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独处的时候反倒有点束手束脚……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觉得他应该被自己哄好了差不多,努力从他那看起来平静似乎看不出任何感情的脸上瞧一点儿的情绪波动……难,太难了。
蒲从舟放弃了,坐回床上,一摊手,对那维莱特说:“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那维莱特温和地说,顺着蒲从舟坐下,轻一抬手,询问似的看向蒲从舟。
蒲从舟从那维莱特的肢体语言中看出了那维莱特的意思,闭了闭眼点了下头,那维莱特就轻一颔首,将手温柔地覆在了蒲从舟的小腹上。
湛蓝的光晕再次亮起,蒲从舟觉得小腹有些酥麻,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软趴趴的,干脆直接顺势一倒,半个身子趴在了那维莱特的腿上,闷闷地说:“真的没事——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啊。”
那维莱特轻轻揉了揉蒲从舟的发旋,温和地说:“嗯,相信你。”
……哄小孩似的。
蒲从舟只觉得有点头疼,但说真的根本没必要和那维莱特吵——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误会,但就因为有些问题它不是误会,所以很难解决。
蒲从舟懒懒地想着,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就在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蒲从舟忽地听那维莱特温和地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啊?”蒲从舟脑子有些宕机,下意识说了真话,“去水仙十字院旧址来着,找一找雷内这个死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特巡队的人会跟过去。”那维莱特说。
“是啊,我知道。”蒲从舟还是困困的,打着哈欠说,“来一个我打一个!我怕他们,哈哈哈……”
“不能打架。”那维莱特直起身子,严肃地说。
蒲从舟的哈欠卡在一半停了,心虚地瞧着那维莱特,心虚地哄着说:“好好好,我不打架,我不打架哈。”
那维莱特闭了闭眼,低头看想蒲从舟,声音中带着郑重:“你和我保证。”
“嗯嗯嗯,我发誓!”蒲从舟直起身,彻底清醒了,伸出四根手指头,说,“绝对不打架!我绝对!”
看着蒲从舟一副准备发毒誓的模样,那维莱特微微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轻抬手,摸了摸蒲从舟的头,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不要哭哭就行。”蒲从舟简直快绝望了,脱口而出。
“……啊。”那维莱特怔了下,才说,“我不会哭。”
蒲从舟疑惑地问:“真的假的?”
“……”那维莱特很艰难地停顿了下,看着蒲从舟笑倒在床上,轻轻摇头。
……这一夜睡得倒是平静,蒲从舟抱着棉被就沉沉睡了过去。这些天来,蒲从舟的精神过度紧张,她也倦了许多。这下忽然间回到那维莱特身边,似乎是回到了沫芒宫的套房,蒲从舟睡得格外好。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蒲从舟睡得格外的沉,迷迷糊糊似乎觉得有柔软的长发轻盈又小心地缠绕着她,她闭着眼下意识觉得被束缚着很难受想挣开,却又陷在睡眠中使不上力气,也只是轻轻一颤。
……然后似有似无地,蒲从舟听到耳边轻轻一声叹息。
等早上起来时候,蒲从舟瞧了眼窗……呃,海底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可怜的透气扇,那维莱特也早就离开了。
蒲从舟寻思着那维莱特估计是又去沫芒宫打工了,问了几个工作人员往美露莘住的地方走去,进了宿舍区才发现那维莱特居然一脸严肃地蹲在一群叽叽喳喳的美露莘中,看着希格雯给一位美露莘包扎。
那样严肃又冷静的一条龙——就这样站在一群美露莘中间,蒲从舟瞧着笑了好一会,才走过去看,问那维莱特身边的卡萝蕾:“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有美露莘受伤呀?”
卡萝蕾摊了摊手,刚想解释,蒲从舟就听身后传来声音:“没有打架,是有美露莘在侦查的时候绊着石头摔了……其他美露莘的问题也差不多。”
“啊那就好。”蒲从舟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不对劲,一回头看见塔伦走过来,警惕地往那维莱特的方向撤了一步,问,“你不是不管我们的吗?”
“反悔了不行?”塔伦懒洋洋地走到希格雯身边,瞧着她给小美露莘认真地缠绷带,声音都温柔了几分,“你好,希格雯小姐。冒昧问一下,你愿不愿意留在梅洛彼得堡,当任护士长呢?我们这里很需要像您这样温柔细心的美露莘。”
“我、我真的可以吗?”希格雯眼前一亮,受宠若惊地问。
“好哇你,就说你怎么回心转意,原来是想撬墙角!”蒲从舟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
“你可以带她走,塔伦。”那维莱特也说,“但你必须保证能照顾好希格雯小姐。”
塔伦啧了一声,才说:“至少比跟着蒲从舟瞎跑来得安全。你们想收集的水文信息已经整理好了,接下来,我建议你要带一些会侦查、有自保能力的美露莘去水仙十字院旧址就行,剩下的美露莘该去哪去哪……咳咳,当然希格雯能留下来最好。”
“……希格雯希格雯,满脑子都是希格雯,你是不是有病?”蒲从舟气笑了,“她怎么能和你呆在这个连床板都是硬的的梅洛彼得堡。”
“我是有病。”塔伦非常诚恳地说,“希格雯不留下来就会死的病。”
蒲从舟:……
第47章 水仙
“……怎么又提这事。”蒲从舟捂着脸痛苦地说,眯着眼从指缝间瞄见那维莱特的眸光又轻微地掠动了一下,瞬间严肃起来,疯狂点头,“嗯嗯嗯,不打架不打架,绝对不打架!”
“……如果出事了,可以找我。”那维莱特看着蒲从舟,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轻轻摇头。
“好啦,我答应你,绝对不食言!”蒲从舟笑起来,扑到那维莱特怀里,轻轻啄了下他的唇角。
就在那维莱特完全没有预料到、眼神怔忡的下一瞬,蒲从舟在塔伦“啧啧啧”的打趣声中轻巧地跳到门前,一边扭头离开,一边和其他人和美露莘挥手告别。
会一点身手、有侦查能力的美露莘跟在蒲从舟身后蹦蹦跳跳地走了,一行的背影五颜六色,特巡队特有的装束又整齐划一,消失在了哐当一声的升降梯之后。
看着升降梯的门哐一声巨响关闭,那维莱特眸光略微动了下,极其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舍不得啊。”塔伦笑了起来,调侃说,“蒲从舟可能打了,也比你圆滑许多,懂得随机应变的,少想那么多,多喝水,对你身体好,真的。”
那维莱特轻轻摇头,淡淡说:“我不是担忧舟舟……是阿兰。”
“嗐。”塔伦耸耸肩,轻快地说,“这一整件事中有谁是不要担心的吗?”
那维莱特静静注视着传来隐约声响的升降梯,听着四周美露莘叽叽喳喳的声音,指尖略微蜷缩了下,许久,才轻轻松开——
蒲从舟长呼出一口气,适应了枫丹海水的呼吸节奏,转了个圈,停驻在一座巨大的水下建筑前,扭头问卡萝蕾:“这就是水仙十字院的旧址?有点……”
蒲从舟思索了会,斟酌了下措辞,才说:“难以置信。”
透过湛蓝的海水看这座古老的建筑,像是遗落在梦境深处的一座童年的堡垒。
只是这座堡垒过于低矮,只够承载少数人的梦罢了。
比起外边满溢的海水,蒲从舟领着一众美露莘进到水仙十字院旧址之后,双脚踏实地落在了潮湿的地面。
“……居然里面没有进水,少见。”蒲从舟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这生长着青苔的水仙十字院旧址,伸手轻轻抚摸着剥落的墙,思索了一会。
美露莘也四下散开进行搜索,也纷纷用她们独特的视力寻找原始胎海之水的痕迹。
忽然,蒲从舟见卡萝蕾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很快乐地跳了两下,摊开爪子说:“舟舟,我们找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蒲从舟原本正盯着被隔绝在水仙十字院外的海水发呆,闻言迅速转身,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蒲从舟跟着卡萝蕾很快来到了水仙十字院的大厅,看着一众美露莘把挡在大厅最边缘的一个书架移开了,书哗啦啦散了一地,而裸露出来、看似干净的墙面上,赫然绘制着一个独特的图案。
蒲从舟穿过美露莘,走到图片前,蹲下身观察,一边听卡萝蕾碎碎念:“……虽然不知道这个图案是干什么的,但是卡萝蕾能感受到哦,这个图案的带着原始胎海之水的颜色!”
蒲从舟轻“嗯”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书籍,笑眯眯地问美露莘们:“这些书,你们看过了吗?”
美露莘纷纷摇头。
蒲从舟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随意捡起一本书,放在膝盖上翻了翻,说:“那我来看吧。我就知道,这些水仙十字院出来的人一个两个这么古怪,和这个孤儿院本身脱不开关系……”
蒲从舟翻开的第一本书意外是手写的,看起来是一个人的日记。
她似乎是水仙十字院的副院长。
她会把两百度烤十五分钟的蛋糕改成六百度烤五分钟。
她的孩子们喜欢玩“勇者斗恶龙”的游戏。
她的孩子都是“罪人”的孩子……
“……厄歌莉娅慈悲,建立了‘水仙十字院’收容犯罪者的子女。”
……
“很早很早以前,有两个小男孩在孤儿院长大,一个很孤僻,一个很冷漠,但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后来,海水淹没了孤儿院。两个小男孩只能离开,一个跟了探险家妈妈,一个跟着科学院研究员爸爸,他们约定,永远都是好朋友。”
“……”
再后来,当然是跟着探险家的小男孩拼了命接触到拯救世界的方法,跟着科学研究员爸爸地小男孩成了科学界最耀眼的新星。
拯救世界的孩子害死了很多人,他曾经的故友要抓他。
……
“这种悲剧没什么好看的。”蒲从舟把日志扔到一边,捡起其他的书读了起来。
卡萝蕾也认得字,和其他美露莘一起在研究其他的书,一时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等等,舟舟,你看这个——这个符号,好像是前任水神厄歌莉娅设计的‘阵法’,你要把它和枫丹地图结合起来试试看!”其中一位美露莘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塞到了蒲从舟眼前。
蒲从舟早就把枫丹地图烂熟于心,比照着图案算了下,很容易就发现图案的确和枫丹的某些建筑有关。
这整个图案,是由几个正方形和圆形组成的。圈圈绕绕盘旋,而如果把它放在枫丹地图中来看,其中几个圆的圆心恰好对应着梅洛彼得堡和格式塔。
那其他位置……
蒲从舟瞧着这地理位置,其中一处是白淞镇,其他的……
蒲从舟正默默记忆着,扭头对眨巴眨巴着眼一脸期待的卡萝蕾说:“这应该是原始胎海之水决口的位置。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阵法应该是厄歌莉娅封印原始胎海之水的——芙卡洛斯是知道的,芙宁娜就未必了。”
卡萝蕾眨了眨眼,很聪明地问:“所以,舟舟觉得,这个位置,和我们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厄歌莉娅用封印抑制住了原始胎海之水,而雷内的目的是要利用它……”蒲从舟半跪在墙壁上的符文之前,凝视着诡谲的雕刻,轻轻说,“我猜,他那样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死了,应该是躲在海水里了。但要长久地留在海水里,需要更多的条件。”
“咦,什么条件呀?”卡萝蕾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书上没有详细描述。”蒲从舟沉吟一下,说,“我也只是猜测,或许还需要一点运气。我想去找找阿兰,证实一件事——”
“刚好。”蒲从舟蓦地回头,恰好看见阿兰穿过水仙十字院的大厅,冷冷地向她走来,“我也正在找你。”
蒲从舟本来还想着和阿兰扯掰几句,就见他腰间的冰元素神之眼骤然亮起,冷笑一声,也毫不畏惧地抬起头看向阿兰,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卡萝蕾,轻声说:“让其他美露莘退后一点……新仇旧怨,我忍了这家伙很久了。”
阿兰淡淡扫视蒲从舟一眼,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抓。”
下一瞬,所有武装完备的特巡队成员从四面八方向蒲从舟窜了过来,纷纷抬手,袖子中射出了一张张铁丝网,向蒲从舟罩过来。
……
“不单挑叫人啊,你是不是不行啊?”蒲从舟一边说着,同时驱动风元素之力,所有的网就差那么一点避开了她,纷纷扬扬地落在了蒲从舟的身边。
下一瞬一切都乱套了。
留下来的美露莘或多或少会一点身手,一只两只跃跃欲试和特巡队的成员打在一起了——都是同事,对手还是可爱的美露莘,或多或少有点束手束脚。
蒲从舟则瞅了瞅身边,刚好有一根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木棍……可能是很早以前用来给孤儿院孩子们晒衣服的吧,蒲从舟拿在手中掂了掂,呼啦一声注入了风元素之力,极其迅速又优雅地借着惯性向阿兰刺去——
“舟舟!”卡萝蕾从一个特巡队成员身上跳起来,急切地对蒲从舟说,“那维莱特大人说你不能打架!”
“是,我也答应他了,但他这不是不在吗。”阿兰侧头闪过蒲从舟的一戳,支起冰盾,却被蒲从舟的随意一个花枪击碎,闪身又躲过疾风暴雨的几连戳。几招下来,正经的特巡队队长对上蒲从舟,正面对决竟然略显狼狈!
如果说上次短暂的交锋是因为蒲从舟抓住了时机、顺带利用了摩拉克斯赋予仙人的“三眼五显之能”侥幸获胜,那这次绝对和运气没有任何关系了。
卡萝蕾一时间没有从蒲从舟的歪理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蒲从舟把一根木棍挥出极其干净又飒气的残影,挥舞出的风掀起了她的裙角,像是在风中穿梭。
“舟舟好厉害啊!我还以为、还以为……”卡萝蕾认真地抱着蒲从舟的外套说,“你是不学无术、手无缚鸡之力、躲在那维莱特身后的小娇妻、菟丝花哦。”
蒲从舟一棍子敲在了阿兰的下颌上,他哼也不哼一声,扭身抓住了蒲从舟的手臂,把她的左手冻住了。
蒲从舟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居然有功夫扭头瞧了眼卡萝蕾,问道:“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洗脑包都是从哪看来的啊?”
“报纸啊!”卡萝蕾兴高采烈地从肚兜里掏出一堆一堆的剪贴报,在蒲从舟一棍子盖上阿兰的眼眶发出“嘭”的一声中,煞有介事地说,“我可喜欢舟舟啦!报纸里只要有提到舟舟的,我都会把它剪了,留下来!这个是说舟舟如何把那维莱特大人迷倒的!魅力无边、擅长撒娇……”
阿兰偏过头,再次避开蒲从舟凌厉的一劈,却被她一个反棍砸在了腰上,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
蒲从舟把木棍狠狠一敲,拍了拍手,对阿兰笑着说:“少胡思乱想了,我平常是懒得打,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怎么样,我的枪法可是帝君亲自教的,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阿兰一声不吭,一撑手起身,拳套上携带着冰元素之力,不再手下留情,对着蒲从舟的脸发狠般挥过去——
“怎么,打不过还要打啊?带着这么深的怨气啊?”蒲从舟轻轻一挑被当成长枪的木棍,嘭一声砸在阿兰的脖子上,揍得他一个踉跄,又把他拉到面前,笑着说,“你爸死了,你很伤心对不对?又把责任推到雷内身上了对不对?你认为全都是他的错——或者是那维莱特的问题,他一点都没关心你!”
一边说着,蒲从舟扔掉了长枪,对着阿兰的眼睛就是狠狠的一拳,看着他被自己几句话气得脸都白了,轻声说:“都是你的责任。你的养父会死,都是你的责任……以雷内的性子,你觉得你和他好好沟通,他会不放了老吉约丹先生?是你拉不下面子,认为雷内是邪道,打心眼里瞧不上他……是你的倔强害死了你的养父。”
阿兰面容扭曲,力气骤然打得惊人,竟然忽然暴起把蒲从舟甩开,一边喘着气,一边一字一顿地说:“你放屁。”
“好啊,骂的好啊。”蒲从舟笑了起来,拍了拍手,“你要是拿这个态度对雷内,现在的局势也不会这样了——哪怕是对昔日的故友说,你要是不放了这些人我就弄死你——你真的拼命去阻止了吗?雷内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顾及着旧情,既没有及时向枫丹廷告发他,也不愿意去配合他……所以才拖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阿兰冷冷地盯着蒲从舟——顶着一个被揍出来的熊猫眼。
正当蒲从舟思索着再给他一拳让熊猫眼凑一对时,一旁观战的卡萝蕾忽然手忙脚乱起来,捧着嗡嗡嗡响的蒲从舟的外衣——准确来说,是蒲从舟外衣上别着的徽章正在嗡嗡响——
“舟舟,这东西在响!”卡萝蕾茫然地说,看着蒲从舟,小心地问,“怎么办呀?那维莱特大人正在找你啊。”
……
蒲从舟脑壳“嗡”的一声响,真这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在原地裂开了无数块……
偏偏在这种时候。
“舟舟,你接不接呀?”卡萝蕾认真地问。
蒲从舟想起之前“无论如何会回应”的承诺,觉得头咔咔疼,一咬牙,说:“接。”
第48章 水仙
枫丹廷,沫芒宫内。
一个特巡队队员、黑色的帽子被风刃切了一半、滑稽地歪斜着——他当着所有执律庭成员和来来往往的沫芒宫工作人员的面,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文件,嘭一声推开了那维莱特办公室的门。
速度之快,甚至连塞德娜都来不及喝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闯进了办公室。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没有预约。”那维莱特停下笔,在黯淡泛黄的天光下,不动声色地抬头,微微皱着眉,压迫感极其强。
然而那特巡队的成员顶着个破帽子,完全崩溃了,把文件甩到那维莱特身前,气急败坏地说:“我们申请外援、以及对蒲从舟女士的包围及追踪请求为什么还没被批准?”
那维莱特目光掠过帽子上光滑的边缘,竟然略微起了一点笑意,很快收敛了下去,严肃地说:“我这里建议你向复律庭按照程序提交申请,我会尽快批准。”
“……等流程下来事情都结束了!”那特巡队成员“嘭”一砸办公桌,愤怒地咆哮——此时塞德娜也召集了警卫队成员鱼贯而入,有秩序地把这人拖出办公室。
“非常抱歉。”那维莱特不动声色地说,“但这是枫丹的流程。”
“那你是怎么做到让梅洛彼得堡的人先一步到蒲从舟女士那的?你这个歪屁股的最高审判官——呜呜呜——”
塞德娜眼疾手快地把一团手帕塞到特巡队队员的嘴里,非常恰到好处地堵住了他的嘴,然后严肃地对那维莱特敬了个礼,说:“非常抱歉,那维莱特大人,让您受惊了。”
那维莱特轻轻摇头,一抬手,让扯着这个特巡队成员的警卫员放手,绕过办公桌,走到这人面前,蹲下身,耐心地说:“因为我之前见过舟舟一次,所以我知道她可能在的位置。并不是给她开了后门。”
那特巡队成员嘴被塞着,呜呜呜的声音更大了,怒气在听完那维莱特解释后,非但没有减少还超级加倍,恶狠狠地瞪着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思考了一会,又补充说:“如果你想问我相关情况,也可以向复律庭提交申请,我会酌情回答。”
那特巡队的成员丝毫没有表示理解,继续瞪着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轻轻摇头,站起身,对警卫队的队员说:“先带走吧,按照之前的惯例处理。”
目送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背影,那维莱特沉默了一会,坐回位置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肩膀上的一枚徽章——准确来说,是影像同步映射装置。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又被人笃笃敲响。那维莱特垂手,看起了特巡队刚送来的关于水仙十字结社的文件。
那维莱特简单扫了一下数据,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因为抓到的成员增多,很多之前遗漏或者忽略的失踪人数浮上水面,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那维莱特沉吟了下,对特巡队的小队长说:“通知阿兰,下次行动我会跟着参与。”
那小队长重重一点头,鞠躬退下。
那维莱特思考了一会,觉得自己应该和蒲从舟说明最新的动向了,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了肩膀上玲珑的小徽章两下,注入了一些水元素之力。
相比起之前的迅速接通,这一回蒲从舟似乎迟疑了几秒。
……没有随身携带在身边?那维莱特上次看见蒲从舟将徽章珍重地别在了胸前,应该是随身携带的。
莫非……
那维莱特微微蹙起了眉。
就在这时,影像同步映射装置的震动声停止,蒲从舟的模样出现在了那维莱特身前,笑着和他打招呼,轻松地说:“你好呀那维莱特,出什么事了?”
……
“你好呀那维莱特,出什么事了?”蒲从舟飞速从卡萝蕾怀里扯过外套穿上,第一时间就是接通了通讯,并且迅速将显示屏固定在身前。
这个影像同步映射装置并不完善,那维莱特只能看见蒲从舟的轮廓和一点点的背景光,根本看不清她的背景。
蒲从舟注意到那维莱特似是松了口气,严肃地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啊,很好,没出什么事。”蒲从舟一边说着话,那边阿兰就扑过来,冰元素瞬间咔嚓咔嚓冻着了蒲从舟的一只手臂。蒲从舟一咬牙,也顾不上去拿木棍当做枪来用,直接扑倒阿兰,一只手给了他眼睛一拳,另一只手猛地捂住了阿兰的嘴。
“……为什么你那边的光线有点不对劲?”那维莱特看不见蒲从舟的具体动作,只是注意到她身后的背景光忽闪了几下,问。
“哈哈,住的地方灯有点坏了。”蒲从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附上了风元素的膝盖狠狠砸向了阿兰的小腹,阿兰闷哼了一声,旋即掰着蒲从舟被冻着的手一扭——
蒲从舟面容都快扭曲了,强行忍着。
“好。”那维莱特说,“我这边收到了特巡队的调查,发现了更多失踪案件与水仙十字结社有关。如果你准备保下雷内,最好收集他这样做的理由……”
阿兰知道蒲从舟怕自己出声,冰元素咔咔咔蔓延上蒲从舟锁着他喉咙的手逼着她松开,试图发声——蒲从舟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一边暗自用力桎梏着阿兰的行动,死死捂住他的嘴,把所有可能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蒲从舟和阿兰扭打在了一起。
“……大致就是这些。舟舟,你在听吗?”那维莱特注意到蒲从舟的表情很久没变,背景光却闪个不停,慢慢皱眉,问,“你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嘭”一声响禁锢着蒲从舟手臂的冰凌被风元素炸开,蒲从舟按着阿兰的头狠狠往地上一敲,一声闷响,阿兰彻底晕乎了起来,整个人软了下去。
蒲从舟总算打赢了。
蒲从舟松了口气,把被自己揍到脱力的阿兰提着领子揪起来,拎到了影像同步映射装置前,凑近摄像头,故作轻松地说:“没发生什么,就是和你的特巡队队长遇到了,顺便把他揍了一顿——你尽快带人来领啊。”
那维莱特看见阿兰闭着的一双熊猫眼,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蒲从舟!”
这是蒲从舟印象中那维莱特第一次喊她全名。
之前就算是很疏离、完全不熟悉的时候,那维莱特也是彬彬有礼地称呼蒲从舟为“蒲从舟女士”,到后面,也是温和地唤她“舟舟”……连名带姓这是头一回,蒲从舟也是第一次明显在那维莱特的声音中感受到了怒气。
……那维莱特是真的生气了。
蒲从舟手一松,阿兰啪叽一声就掉到了地上,蒲从舟几乎是应激般地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啦我不应该打架的对不起对不起——”
“你……算了。”那维莱特又抽了两口气,半天才缓缓说,“……回来再处理你。”
“什么啊,说的这么可怕。”蒲从舟下意识缩了下,讷讷地对那维莱特说,“你在那边……呃……把特巡队那些小子拖住啦?”
“控制范围内。”那维莱特简洁地说,顺着蒲从舟说,“但是具体情况,阿兰并没有实时向我汇报。你或许还是应该去问他。”
……
等蒲从舟挂断了通讯,阿兰已经皱着眉头坐起来,抬起手平静地揉着自己额头上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蒲从舟指尖轻轻揉了揉肩膀上的小徽章,垂了垂眸,看向阿兰。
阿兰顶着两只熊猫眼,轻轻瞅了蒲从舟一眼,不动声色地瞥开目光,少见地露出了一点颓废。
……这样一个枫丹科学研究院人人称颂的天才啊。
蒲从舟心中轻轻一叹,蹲到阿兰身前,问:“雷内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阿兰一声不吭。
蒲从舟沉默了一会,对阿兰说:“悲剧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东西。没有什么会记住你的痛苦,历史也不会。这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也不希望你的这段故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吧?”
蒲从舟对上阿兰的目光,轻哂了下,说:“如果真的这样……除了让现在的你和未来的你更加痛苦,其他的毫无意义。”
阿兰还是沉默,只是抬起头,静静看着蒲从舟。
蒲从舟也觉得无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正当蒲从舟以为阿兰是真的什么也不会说的时候,忽然听到阿兰轻轻开口:“……他让人引开了我们。”
“引着我们和水仙十字结社的成员,去厄里那斯的遗骸里决斗。”
“那是美露莘的诞生之地……一切开始的地方。”
第49章 水仙
蒲从舟猝然回头恰好对上阿兰疲惫的眼神缓缓垂落,像是有些倦了,轻轻瞥开目光,缓缓倚靠在坍圮的柱子边上,重重叹了口气,目光飘忽地移向身后的喷泉。
在喷泉的前方,插着一柄木头做的剑——很简陋、古早,泛着黯淡的光。
闭上眼,似乎还能听到很久很久以前,一群孩子手拿着剑追来跑去的声音。
……谁不想呢,如果骑士和恶龙能握手言和。
阿兰终于撑不住了,缓缓闭上眼,手也无力地垂下,沉沉睡去——
“……所以我的猜测没错。”蒲从舟蹲在墙壁上的图案前,对身边围着的一圈美露莘说,“想要彻底‘融入’原始胎海之水没有那么简单,应该还需要一些仪式或者是准备——因此雷内才需要利用水仙十字结社的其他成员为他争取时间。但是‘璃月’有一句古话——万变不离其宗,不管雷内有多少计划,最后肯定要回到原始胎海之水的决口处……”
说到这里,蒲从舟看着这厄歌莉娅设下的结界,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可是这么多处决口,可能是哪一处呢……”
“梅洛彼得堡这边的应该可以排除!”卡萝蕾率先说,蹦蹦跳跳地一跃而起,窜到蒲从舟身前,极其认真地说,“那里是监狱——我觉得,看守很严格,雷内绝对不可能选在那里!”
“也不一定啊。”另一位美露莘立刻反驳说,“万一雷内就胆大包天呢!他随时可以进原始胎海之水里边躲着呀!”
“可是——”
听着美露莘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蒲从舟叹了口气,说:“别吵了……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
“那……”
美露莘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卡萝蕾才小心地问:“或许,舟舟可以让我们分开守着?”
“……我倒是想这样做。”蒲从舟无奈地摊摊手,说,“但是你们能保证说服雷内吗?”
美露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面面相觑——
自体自身之塔处于山麓之下。
与格式塔不同,自体自身之塔极少被启用。尽管它是这座小镇中最气派、也最好看的一座白塔,许许多人路过时仰望,都会忍不住发出源自于内心深处的赞叹声。
但是,就算是水仙十字结社的核心成员,也很难、很少拥有能进入这座塔的机会,绝大多数成员,也只是隐隐约约听过这座塔似乎是为了做什么“实验”而存在的。
而绝大多数进入过这座塔的人——都已经死了。
蒲从舟就坐在塔尖上,纤细的双腿垂落在大理石的塔面上,一下一下地晃荡着。枫丹的咸腥的海风穿过锋锐的山峦、卷过生长着泡泡橘的树木,轻轻吹散起她的长发。
雷内攀上塔顶的瞬间,停了下脚步,静静抬头,看着蒲从舟的身影,叹了口气,说:“是你啊。”
“啊,是我。”蒲从舟回头,墨色的长发甩开,扬成一只漂亮的纸鸢,笑吟吟地伸出一只手,对雷内说,“好久不见了!”
蒲从舟轻盈地架着一缕风从塔尖上跳下,落在塔的一处平台上。
蒲从舟站在雷内面前,两人同时低头看去。
这是一座半中空的塔。
中间的部分已在启动机关后纷纷避让成中空,直通地底深处的原始胎海之水。
原始胎海之水在塔下一点点攀升,璀璨又诡异的颜色在深处翻腾,像是魔女炼制的能让人失去神志的药水,不断地卷起一阵又一阵的风。
“你……”雷内直视着蒲从舟,顿了顿才说,“你如果想来抓我,完全没有必要。”
“你想跳下去吗?”蒲从舟低头看了看海水,略过类内的的话,自顾自地问。
“是。”雷内直言不讳。
此时两人身边都没有任何人,只有无数的风在耳边呼啸,以及自体自身之塔上诡异又绚烂的花纹在风里静静沉睡。
这场对话莫名其妙在这最紧张的时刻轻松了起来,像是一场极其滑稽的笑话。
“你始终不肯相信枫丹廷,认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枫丹廷不会信你,不会帮你——你又凭什么认为,你一个人的智慧,能比得过枫丹代代人上百年的智慧结晶?”蒲从舟仰起头看向雷内,笑得一点也没有压迫感,像是和一个故友攀谈,甚至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雷内顿了顿,看向脚下的原始胎海之水,轻声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不,你需要。”蒲从舟轻描淡写地说,看着雷内一步步走向原始胎海之水,却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直视着雷内,“否则你不会让我来见你。”
雷内笑了下。
“不重要,你说的,都不重要。”雷内轻声说,“预言必定会发生,到那个时候,所有人融化在海水里——我们终将在意识的彼端重逢。”
“你也不喜欢,对不对。”蒲从舟笑了下,双手背在身后,很轻松地歪了歪头,笑着说,“用你人类的意识,和原始胎海之水斗争百年——你虽然知道一切会在四百多年后结束,但是四百多年的时间,难道就不是时间吗?四百多年的痛苦,不配称做痛苦吗?你的价值和枫丹人是等同的,雷内……”
蒲从舟停了停,直视着雷内深紫色的瞳眸,一时间觉得他似乎也有着一瞬间的脆弱,不由笑出了声,终于伸出手:“和我赌一把吗?我赌枫丹人有足够的智慧,能在你的帮助下——不需要任何人痛苦,解决预言。”
雷内静静地注视着蒲从舟,却又往原始胎海之水的方向退了一步。
“你是天才。”蒲从舟垂下手,抬眼穿过风的轨迹,看着立在蓝天、白塔、和斑斓的原始胎海之水的青年,“你的名字应当被历史铭记,你的所作为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称颂和理解……你不该沉睡在原始胎海之水中,也不该沉溺在自我感动中千百年。”
雷内的眸光轻动了下,他看向蒲从舟,说:“……枫丹廷不需要。他们的残忍、利益至上——”
“你可以不相信枫丹廷。”蒲从舟第一次打断了雷内的话,扬起了一个笑容,轻轻说,“……你可以相信我吗?”
“……相信你?”雷内微微一怔,似是有些震惊地对上少女火热又坚定的目光。
“对,相信我。”蒲从舟向前走了一步——此时原始胎海之水已然渐渐满上了自体自身之塔,这样近的距离,蒲从舟甚至能听见原始胎海之水咕噜噜的翻腾声音,“相信我,我能说服那维莱特和枫丹廷,给你二次审判的机会——相信我,能帮助你用你的智慧帮助到整个枫丹,寻找到能解决预言的、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如果实在不行……”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她对上雷内的双眸,能很清晰地看见其中淡淡的震动和几不可见的松动,放轻了声音,说:“你认为一切都没救了,再跳一次原始胎海之水也来得及。”
雷内注视着蒲从舟,唇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来。”蒲从舟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对雷内笑着说,“我答应你——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重审‘水仙十字结社’的案子,我愿意做你的辩护人,为你倾尽全力保护你的研究成果——如果你觉得你所作所为有错,那就用接下来的百年赎罪;如果世人不理解你,你可以用百年时间,把你的一切,慢慢说给他们听。”
蒲从舟停了停,看着枫丹的风吹起雷内深紫色的披肩长发,轻轻歪了头,轻松地笑了,郑重地说:“雷内,你是我想拼尽全力想争取来的……能救枫丹的……希望啊。”
雷内的手指略微蜷曲了下。
如此高的地方,白塔在这样璀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草甸的颜色从海水的方向蔓延至远方。
他们的脚下是似乎拥有生命的原始胎海之水咕噜咕噜翻腾,更远处是蓝天白云、是枫丹人生活的净土。
不知过了多久,风起了又落,雷内的黑色燕尾服下摆被吹起一次又一次,蒲从舟的雪白长裙也在风中掠动着。
蒲从舟耐心地等着雷内的回答,双手背在身后,盈盈地笑着。
终于,雷内轻轻说:“好。”
蒲从舟轻松地笑了起来,伸出手,说:“那跟我走吧……上审判庭需要很多准备呢,你可以和我聊聊——”
雷内也淡淡地笑了。
这不是蒲从舟见他第一次笑,却是蒲从舟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轻松干净,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还是一个在探险之地求学的青年。
就在这时——
“他们在这!”
“全都上来——”
一阵喧嚣声传来,蒲从舟扭头一看,是特巡队成员黑压压地往塔上来了,顺着扶梯跑向他们。
几乎是于此同时,原始胎海之水咕噜一声响,顿时从自体自身之塔深处传来一阵恐怖的吸力,把离着决口最近的雷内往海水吸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雷内也只是略微露出了点惊异,整个人就往原始胎海之水之中倒去——
蒲从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璀璨的青绿色元素之力瞬间亮起,蒲从舟驱动了风元素之力,在瞬间制造出了极其大的风场,将雷内整个人往上吹去,呼啦啦一声,雷内被巨大的风场吹回了塔面,蒲从舟却来不及制造第二个风场,整个人顺着原始胎海之水的巨大吸力,直直往下坠落而去。
……
那维莱特快步走上塔顶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阿兰看见雷内近乎是狼狈地被一股风吹到了特巡队员中间,哗啦啦放倒了一片的特巡队员,哀嚎不断。
还来不及管其他人,阿兰顶着两个青肿未消的熊猫眼,注视着蒲从舟坠落的地方,皱着眉刚说了一个字:“快——”
然后阿兰就看身边的那维莱特骤然化作一缕湛蓝色的元素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蒲从舟坠落的轨迹掠了过去——
“最高审判官大人,那边是原始胎海之水,您不能靠近——”阿兰三步做两步跑到决口边缘,其他特巡队成员也呼啦啦围了一片过去。
璀璨的原始胎海之水水滴环绕着那维莱特雪白的发丝,瑰丽的色泽张开形成水帘,在他发光的湛蓝色的龙角周围盘旋。
那维莱特忽地将下坠的蒲从舟拥在怀中,近乎是有点颤抖地低头,就看见蒲从舟轻轻动了下。
蒲从舟抬头,原本灵动的双眸此时却失去了所有神采,木然呆滞地注视着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心头一惊。
下一瞬,那维莱特怀中骤然变轻了。蒲从舟化作无数的蒲公英花籽,在原始胎海之水扬起的风中纷纷扬扬散去,缠绕着光怪陆离的水珠飞散开,像是一场浩大透明的雨。
……
那维莱特轻轻闭上眼,身后的湛蓝色的鳍焕发出璀璨的光芒。他顺着这股原始胎海之水带起的风飞起,悬空在海水四溅的上空,风吹起他的后摆。
近乎是同时,雨“哗”一声落下。原本晴朗的天气骤然阴云密布,几米外看不清脸,全部沉浸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的雨幕之中。
那维莱特瞥见周身四散的蒲公英,缓缓抬头,隔着落下的雨和飞舞的花籽,看向震惊的阿兰,轻轻摇了摇头。
阿兰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声音被暴雨的声响吞没,听不清。
那维莱特的眼帘微微动了下,忽地眼神聚焦,向阿兰身后看去——
隔着暴雨银灰色的帘幕、在一群被淋的狼狈不堪的特巡队成员、阿兰还未缓过神的失态之下——
狂乱的风吹起蒲从舟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和雪白的裙摆,她穿过雨幕,身后跟着一群五颜六色的美露莘,轮廓渐渐清晰,向着那维莱特走来。
蒲从舟的长发被雨水打了个湿透,但是风足够大,还是能纷纷扬起。
蒲从舟走到特巡队一行人的身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却亮的惊人。
她对上那维莱特有些怔忡的瞳眸,忽地一笑,说:“那维莱特,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好像有点喜欢。
这句话在特巡队、或者枫丹其他人听起来当然是奇怪、不能理解的,但或许只有那维莱特和蒲从舟自己,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那维莱特静静望着蒲从舟,似乎在等着一个拥抱、或者其他什么……
蒲从舟又抹开了眼睫上的水,仰起头,看了眼那维莱特身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阿兰,又望向那维莱特,深吸一口气,终于在这时候,郑重地将右手覆在心口上,一字一顿地说:“我仅代表我自己,对‘水仙十字结社’一案提出重审。原告,雷内·德·佩特莉可——原告申诉人……”
“蒲从舟。”
【第二卷·水仙沉寂之时终】
【第三卷·自由散落之处启】
第50章 沫芒宫
“……所以你把自己切成了几块守在每一个决口前?”
阿兰看到蒲从舟出现的瞬间,联想到刚才诡异散开的蒲公英,骤然猜测到了一个可能性,难以置信地说。
“啊,也不能说切成几块啦,只是用风元素捏出了几个分身而已。”蒲从舟笑吟吟地说,一边苦着脸拧着湿漉漉的头发,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一直到这个时候,带着一支警卫队蹲在最后打牌的塔伦也慢吞吞地跟了上来,瞅着那维莱特显然有些失神的模样,凑到蒲从舟身边,就听到她在小声抱怨:“啊,哪来这么大的雨啊,我本来还想要一个帅气的出场来着。”
塔伦:……
一行人僵持了瞬间,几乎是才缓过神的雷内扶着雪白的塔身缓缓起身,转头就对上阿兰冷淡的眸子,还有那——
呃,夸张的熊猫眼。
雷内怔神了一会,旋即竟然失笑了。
阿兰瞬间就知道雷内在笑什么,气得脸都变青了。
近乎是这时,那维莱特才缓缓回过神,看向浑身湿透的蒲从舟。蒲从舟的雪白裙摆全部被雨水浸湿,黏黏腻腻地贴在她的肌肤上,略微有些透明。
那维莱特顿了下,轻轻伸手松了领结,解下审判官的繁复的外套,当着所有人难以置信或震惊的目光披在了蒲从舟身上,停了一会,才说:“……申诉成立。”
这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关于之前蒲从舟提起为“水仙十字结社”翻案的事——
所有事几乎都尘埃落定,最后经过多方讨论,是决定两案并审——水仙十字结社一案,以及“蒲从舟叛逃”一案。
……就是很早之前,蒲从舟让那维莱特通缉自己,以让特巡队能跟上她的调查路线的事。
文件下达时,蒲从舟正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披着一张毛毯,头发轻柔而干燥地垂落着,小心地吹着咖啡上冒出的热气,微微蹙眉,边说:“不行。”
“我明白你的想法。”那维莱特看也不看桌上的文件一眼,坐在办公桌前,耐心地看着蒲从舟,说,“我们确实应该抓进时间,尽快将因水仙十字结社失踪的四十六人归案——”
“现在‘原始胎海之水’会将枫丹人融化这件事已经被你们瞒下来了……民众的关注点全在失踪‘四十六人’上,这件事万一发酵起来,谁知道最后的谣言会传成什么样。”蒲从舟不假思索地说,“毕竟最终地决定权还是在‘谕示裁定枢机’上的,那也是一个会考虑民众舆论的东西,对不对?”
“可是……”那维莱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停了好一会,好半天才艰难地说,“……这几天就是你的预产期。你要做雷内的辩护人,我怕你撑不住。”
“哪有这么脆弱啊……所以你尽快安排啊。”蒲从舟摊手,对那维莱特说,“这件事结束了,其他的问题我们再慢慢说。”
说完这话,蒲从舟就把手上端着的咖啡一股脑儿闷了,很轻松地跳下沙发,把毛毯揉了揉扔给那维莱特,对他摆了摆手,说:“那我先去处理证据链了,先走了哈……”
“你……”那维莱特站起身,窗外吹来的风扬起他雪白发丝间两撮蓝蓝的鳍,轻轻一闪。
“嗯?怎么啦?”蒲从舟回头,看了那维莱特一眼,奇怪地问。
那维莱特闭了闭眼,轻轻摇头,平静地说:“没什么。你去吧。”
蒲从舟这时也猜到那维莱特估计是想问之前她在自体自身之塔上那句“似乎有点喜欢你了”,但看那维莱特已经坐回去、准备批阅文件,扭头又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是一个大晴天。
这种话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的状态,觉得他情绪挺稳定的,现在最着急的是雷内那事,索性把这件事搁置了。
反正来日方长。
蒲从舟想了会,定了定心,装作不知道,快步先走了——
雷内暂时被扣押在警卫队。蒲从舟向警卫队交了一份有着那维莱特签字的文件,这才把雷内提出来,在警卫队的审讯室和雷内见了一面。
这次不同于其他时候,雷内的深紫色长发蜷曲着垂着,端端正正地坐在审讯室雪白的台灯前,看到蒲从舟的时候,还对她笑了下。
看见雷内这个笑容蒲从舟就有了不祥的预感,缩了一下,警惕地问:“……你不会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东西出来吧?”
“倒也没有。”雷内笑了下,平静地说,“对于枫丹的预言,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是一个肯定句,蒲从舟也没办法否认,只是“嗯”了一声,旋即气急地说:“不是——这种事谁能有十足的把握啊?”
“你也好,那维莱特也好,芙卡洛斯也好,其实都是布下了一个个赌局而已。”雷内静静地笑着,“我来,是为了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当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枫丹人能在我的‘原始胎海之水’里保存意识活下去。”
蒲从舟闭了闭眼,觉得头嗡嗡嗡的疼,甚至还有点晕乎乎的。蒲从舟强迫着自己忽略头的眩晕感,看着台灯上脸色苍白得不似人的雷内,摆烂般地说:“那我就问你,你上不上这个审判庭?”
“来都来了。”雷内说。
蒲从舟说:“……我来本来是想问你一些有关水仙十字结社的事。那维莱特已经按照紧急处理程序,将‘原始胎海之水’会将枫丹人溶解一事封锁,并且以‘研究保密重大科学研究成果’的任务为你们定性。这样一来,或许你能少判几年。”
雷内摇摇头,说:“何必。”
蒲从舟停了停,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揉了揉眼眶,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你这样不配合我有点难办啊。”
“没关系。”雷内近乎是轻叹着说,“都一样。”
蒲从舟看雷内这样子就知道他说不通,一时间也放弃了去说服他,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整间审讯室偏暗,推开后外头灿烂的阳光漏了进来,蒲从舟和雷内同时眯了眯眼。
蒲从舟的长发被门推开后带起的风扬起,她逆光而立,停了下脚步,问雷内:“你是不是知道芙宁娜的事了?”
雷内笑了下,平静地说:“猜到了一些。”
“……那维莱特估计也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懒得管。”蒲从舟喃喃说,忽然叹了口气,骤然回头,直视雷内微微有些怔神的深紫色双眸,问,“你对这个世界真的一点点留恋都没有了?你就这么不想当一个人吗?”
说完这话,蒲从舟没有理会雷内骤然神情一变的双眸,甚至没有等他回答,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刚甩手把审讯室的门合上,蒲从舟就坚持不住了,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然后瞬间失去了几秒钟的知觉。等蒲从舟意识回笼,看见身边密匝匝围了一群人,那维莱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此时正一脸严肃地托着她的手臂。
“……怎么了怎么了?”
“蒲从舟女士?您还好吗?需要我帮您叫医生吗?”
警卫队的成员见蒲从舟醒了,纷纷一拥而上,急切而担忧地询问。
蒲从舟拽着那维莱特的袖口起身,一边摆摆手,连连说:“没事没事……不用,应该是正常情况。”
不然那维莱特早就急疯了,而不是在这里这么严肃地瞅着她。
警卫队的成员还是有些不确定,一个两个看向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停了一会,才礼貌地对周围围着的一群人说:“确实没有问题,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谢谢你们。”
“最高审判官客气了。”警卫队的成员这才放心下来,严肃地和那维莱特寒暄了几句,就离开去忙了。
身边人散了个干净,蒲从舟这才心虚地看向那维莱特,讷讷地笑着,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那维莱特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温和地询问她:“舟舟……你是希望我延迟审判时间,还是为雷内换一个辩护人?”
蒲从舟无语了两秒钟,捂着脸扭过头,小声说:“……能两个都不选吗?”
“我……”那维莱特轻轻抽了一口气,蒲从舟能听清他的呼吸声重了几分,应该是……生气?
蒲从舟继续捂着脸,声音不由自主大了一点:“雷内的事必须早完事,审判也要这几天——你原本是定在什么时候?”
那维莱特平复了下心绪,这才说:“明天早上九点。”
“崽崽等不及了?”蒲从舟无奈地看向那维莱特,声音中破天荒带着点哀求,“你有没有办法再拖一拖?”
那维莱特指尖略微一颤,他垂眸,恰好对上蒲从舟眨巴眨巴的眼睛……这是那维莱特印象中,蒲从舟第一次求他。
之前的蒲从舟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不在意或者是骄傲的模样……对了,她本来就是璃月来的小公主。
那维莱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在蒲从舟身前半跪了下去,抬头看她,轻轻说:“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