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顾家小仵作 > 109. 109 膜拜苏司主
梧州一向民风剽悍,治安也不能说很好。可是就算如此,接连发现十七具被人杀死的尸首,也算是一件能引起官府重视的大案要案


朗朗乾坤,王化之下,又岂容这般猖狂?


再者十七人的队伍已经不算小,成员也大都是些精壮男子,这些行商显然也是具有一定战斗力。


可这些人如今被尽数屠戮,可见对方也是具有一定武力值,说不准还是什么山贼团伙。


故而官府一边派出府衙之中捕快查案,敦促速速破案,一边向着军中求助,只盼能助己一臂之力。


可如今种种,终究也是并无收获。


衙门里的捕快吃了好几轮板子,城中地痞与城外恶霸被拘了个遍,也未见有什么收获。


如此过了一年,别说寻到凶手,就连死者身份也未能寻出。


这些行商大抵是常年在外,两三年不得归家也是常有的事。他们行囊与路引皆被掠夺而去,如此一来,又如何能断其身份?


日子一久,这案子顿时就成为了悬案。


彼时梧州百姓讨论得再如何热切,可伴随时光流逝,他们也不觉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了。


然后就到了三个月前。


本来众人已经淡忘的记忆,又被残忍的凶杀勾起来。


这一次凶手不止一次犯案,而且是在多地犯案。


有时按照案发时间来看,凶手除非分身有数,显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这些凶杀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案发现场以死者鲜血描绘了一朵血莲花,而且死者皆被斩去了右手拇指。


而这跟一年前的凶杀案一模一样。


一年前的凶杀案,官府判定此案是莲花教所为,这乃是因为案发现场有人用剑尖沾染了鲜血,描画了一朵血莲花,是为莲花教信物。


更不必说此案性质恶劣,手段凶残,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如此凶残,也十分契合莲花教这邪气森森的风格。


只不过就算如此,说不定也是有人托莲花教之名行凶,以此来遮掩自己的私欲。


可是到了如今,这桩案子变得扑朔迷离,更变得凶残诡异。


如此凶残手段确实好似是莲花教所为,可是从前莲花教杀人只会留下血莲标志,却从不会剁掉别人的右手拇指。


如此种种,更令人觉得万分诡异。


官府也是似信非信,始终不确定这口锅是不是需要扣在了莲花教的脑袋上。


如此种种,也是令梧州滋生了许多谣言。


而到了如今,卫馥就跟林滢说一个流传最广的谣言。


许多梧州百姓都说,这桩案子怕并不是活人为之,而是邪灵作祟。


这梧州有一个传说,讲的是梧州山中几个山精斗法的事。


传闻梧州山中有一鬼母,鬼母之女名唤女祟,二者皆畏山中金纹妖蛇,受妖蛇迫害许久。


而这传说中的金纹妖蛇通体发黑,蛇身上有金纹萦绕,以山精为食。


鬼母恐惧妖蛇,奉送亲女为血食,只为祈命。


而女祟联合赤童,以鬼母为诱饵,诱杀妖蛇。


妖蛇吞了鬼母,犹不知足,还吞下了女祟一根右手拇指,方才被埋伏在一边的赤童杀死。


妖蛇虽死,可是女祟失去的手指却是补不回来。故而女祟被怨气所驱,这样四处杀人,砍人拇指。


如此一来,方才造就了梧州许多血淋淋的惨案。


于是乡间便有人私下祠堂,加以祭拜,只盼能早日化去女祟怨气。


这些祭祀没得到官府批准,当然是不入流的淫祠,官府若是知晓,是需要当即捣毁的。


不过梧州民间人心惶惶,也是顾不得这么多了。


说到了这儿,卫馥也叹了口气:“梧州百姓也是心中惶恐,做出了这些荒唐之事。不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想来林姑娘也不会将这些传说故事如何的放在心上。”


卫珉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觉得这些鬼怪故事当真是当不得真。


可林滢却是摇摇头:“我只觉得梧州民间有这个传说,那么这样的传说一定有一个起因。所有民间故事的流传总是会有一些意义的。有些故事是反应人心之中的向往,有些故事里可能蕴含着一些真实的故事。”


卫珉好奇:“阿滢,此话怎讲?”


林滢想了想说道:“如果这个故事抛开传说的背景,那就是这样的。从前有一个寡妇,她生活十分艰难,还带着一个女儿。因为生活困顿,她们母女被人盯上。母亲为了生活,也顾不得许多了,于是出卖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这个女儿长大了,也会反抗了,并且也结识了肯帮助她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这个传说故事里面的赤童。两人杀了的妖蛇,也就是欺凌女儿的人,同时也让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付出了代价。”


林滢这个说法非常有意思,使得卫馥也很有兴趣。


“那如果这个故事真有什么原型,是不是就是说,故事里的女儿真的断了一根手指头?”


林滢摇摇头:“毕竟是传说,所以断掉右手拇指可能并不是实指,而是这个女儿反抗的过程之中受到了一些伤害。”


说到了此处,林滢禁不住若有所思。


“至于凶手砍掉了受害者的拇指,很可能是为了隐匿死者身份!无论是剪径的山匪,还是莲花教的鬼祟,他们便算杀人越祸,抢走行李细软也就是了,为什么连路引凭证都抢走?”


“为何官府搜索死尸,竟连一本路引都寻不到?”


“若是无差别杀人,那么凶徒跟受害者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没有必要去隐匿受害者的身份。除非,是相熟之人作案。而若寻出死者的身份,就能寻出与之有恩怨的凶徒。所以一年前的血案看似随意选取,其实根本就是处心积虑。”


“凶手的杀人目标,就是这些行商。而且,我还看过一年前凶杀案的验尸格目。”


伴随顾公的《定案集》扬名天下,大胤对死后验尸也开始注重起来。


给一年前凶杀案验尸的仵作叫韩复,也算得上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又或者这桩案子当年震惊了整个梧州,故而查案的相关人员自然会上心一些。


韩复的验尸格目也是写得很详细。


譬如死者皆是受剑伤,并没有刀、斧之类其他的兵器。如果是组织起来的山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死者身上的伤痕具有一定相似性,那么如此一来,很有可能是同一凶徒刺死这一队行商。


林滢继续说道:“然后就是死者皆被割去了右手手指这件事情。梧州从前骚乱不断,直到月夷族几大寨子归顺朝廷,这西疆之地方才得了几年的安宁。如今的梧州知州赵愈还兼任梧州宣抚使,乃是梧州土官。”


所谓梧州土官,其实就相当于梧州的土皇帝。


若别的官员出任梧州知州是几年一调,那么土官不但可以一直做下去,而且还能传给自己的子孙。


所以卫家才会常年驻守梧州,在卫老将军退下后,又轮到卫瑄镇守。


这些弯弯道道,卫馥自然也是心里明白,不觉轻轻的一点头。


梧州水深,土官势力也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也正因为如此,换做个不知梧州底蕴的武将,也未必能压制得主梧州境内的魑魅魍魉。


西疆不能乱!这是整个卫家人心中的执念以及信念。


林滢当然捡好听的话来说:“朝廷可是对这位赵知州恩深意重,甚至赐婚云华郡主。赵知州也对朝廷十分上心,为朝廷统计户口,上缴赋税。”


“譬如三年前,赵知州就为朝廷统计了梧州境内的户口。为求严谨,每户百姓都须落字存档,以做考实。其实百姓之中识字的不多,月夷族中会写汉字就更少了。所以官府就想到了一个可行办法,那就是不会写自己名字的百姓,就按上自己的手指印,而他们按印的手指通常都是右手拇指。”


“所以凶手为恐别人发现这些人的身份,因而不但细心的搜走他们的路引,还砍下了他们的手指头。”


卫馥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切虽然是匪夷所思,可也是合情合理。


比起什么妖魔作祟,这个结论才更加实在。


听到了这儿,卫馥也忍不住感慨:“可惜,若那凶手疏忽一些,也许就能寻到这些行商得下落了。”


林滢听了,却不觉轻轻一皱眉。


她想这也未必。


从现在科学的角度来说,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可放在古代,却不是这么回事儿。要分辨出指纹的差异很不容易,顾公也只是在定案集里略提了提,只是提出这个可能,并未具有这种成熟的技术。


更何况单靠人的肉眼,在成千上万个手指印存档里寻到契合的拇指印,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官府之所以令人盖上右手拇指印,是为了不让底下人偷奸耍滑,随便造册应付,消息不尽不实。


那么盖上不同人的右手拇指印,又要契合年龄,对于底层官吏而言,造假成本就大幅度提高,也督促他们干脆好好干活。


可是就算这样,凶手仍然是极细心的将每个人的右手拇指都给剁下来。


这个人,一定是个心细若尘,甚至有轻微强迫症的人。


这样的人正因为其过分小心,反而露出了破绽。


也就是说,一旦确认了死者的共同点以后,说不定就能顺着这个理由顺藤摸瓜,寻出这些事情的真相。


这时候马车却是停下来,有一名侍卫匆匆向前,对祁华耳语了几句,使得祁华面色顿时平添几分沉郁。


然后祁华沉声向林滢说道:“林姑娘,又有凶杀案发生了。”


护送林滢的祁副将是个年轻、英俊的青年,有着一双机智沉稳的眼睛。不过他跟卫珉曾经却有过一段恩怨。


彼时在经武堂中,祁华实力更胜卫珉一筹。若祁华能拔得头筹,卫珉也只能第二。卫珉是个好胜之人,内心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然后有一次在经武堂的比试之中,卫珉终于赢了一次。可后来卫珉才知晓,自己原来是胜之不武。


有人在祁华食水里下了药,使得祁华实力大减。


那旁人瞧在眼里,当然会觉得嫌疑人就是卫珉。


所以卫珉才会离开经武堂,才会来到了陈州。


不过这一切,如今成为了过去的事了。


卫珉毕竟不是个小气的人,不会再跟祁华计较。


更何况祁华跟卫馥如今情投意合,两人虽然人前话不是很多,可眼角眉梢间也禁不住流转和对方的情谊。


如果一切顺利,祁华说不定还会成为卫珉的姐夫。


也因如此,两人也是并没有提过去的事,一切都装作无事发生。


柏老和阿月的尸首就这么被发现,作为验尸对象送到了林滢面前。


由于死者之中有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儿,使得林滢心里顿时也是沉甸甸的,好一阵子不是滋味。


这一老一少,老者是脖子中剑,被人划破了颈部大动脉,因而衣衫之上喷洒了大量血迹。除此之外,却并无其他伤口。


杀人者必然是专业人士,所以方才能一招刺中要害,使得对方失去了生命。


死后老者身体曾经坠入了水中,衣襟前湿润,伤口有水泡锅的痕迹。死者手指拇指砍断出皮肉收缩,按道理说似乎是生前伤。不过若是刚刚死了不久后被人挥剑割除拇指,那么伤口也是会跟生前伤一样,有收缩痕迹。


至于阿月,则是在胸口中剑,精确的刺中了心脏而亡。可怜这小孩子年纪轻轻,就死于分明。


两个死者的身边发现了散落药材,据说最近梧州时疫横行,想来也无非是爷爷带着孙女儿前去看病,却在回家的途中飞来横祸。


柏老和阿月都是住在离黑寨有些距离的白水寨中,在林滢的盘问下,对方告知这祖孙二人性子都是十分敦厚的人,在寨中也并没有什么仇家。


不过跟林滢推断的不一样,白水寨中一年前并没有人外出行商,寨中之人更不可能会是官道旁的无名腐尸。


林滢不觉心存狐疑,禁不住想究竟是自己推断错误,还是一年前和最近的凶杀案并不是同一拨人所为。


然后林滢翻过柏老手掌,眼神也禁不住微微一动。


老者手掌间有厚厚茧子,不过就算如此,他掌心、指中处两道细线勒痕却也是十分分明,好似被细丝勒过一样。


不过此等勒痕只在柏老的皮肉表层,并无皮肤受损,想来更不算什么伤。


可林滢脑内却是灵光一闪。


她记得一年之前,韩复在验尸格目上曾写明,其中有六七人,手掌皆有勒痕,不知因何形成。


也就是说死了十数人,其中有六七人具有相同的手部特征。


那么如此一来,可能有些事情并非巧合。


林滢比着柏老手掌之上的微细勒痕,心忖此等形状究竟是如何形成?


她眉头轻皱时,若有所思,等她想到一处时,却禁不住眼睛一亮。


只因为林滢忽而想起来,这梧州虽是穷山恶水,却能出好木。除了棺材,梧州的琴也是是质量水平很高。


一具琴若是梧州出产,那么不但价值不菲,还会让人趋之若鹜。


而制琴弦时,不但要用温水浸之,还要有人用手并须左搓右合。


如此一来,制弦的匠人手掌之上就会出现勒痕。


而一年前被杀害的行商很可能是跟死去的柏老出自同一个人地方,故而他们手掌之上方才会出现同样的工作痕迹。


一个地方具有为数不少的同种工作从业者,说明这个行业很可能是一个村庄的地方特色产业。


故而林滢忍不住问卫馥:“馥娘,却不知在梧州境内,可有一地,是善制古琴的?这村中之人,有大半人家都是替人制琴的。”


卫馥可谓久居梧州,对这其中种种也是十分了解,不觉说道:“若说梧州境内,最擅长制琴之地,自然乃是月水寨。”


就好似林滢猜准那样,其实如今柏老虽居在白水寨,可祖籍却是在月水寨。


他是近几年才迁入白水寨,在白水寨中安居度日。


若林滢不细问,白水寨的寨丁必定不会说得如此的清楚。可是如今这一切,却是渐渐显得清晰起来。


那就是从一年前开始,月水寨的寨丁陆续被杀害。死者不但惨死,而且皆被割去了右手拇指,显得是十分残忍。


如此种种,更让林滢觉得,是时候前去月水寨看看了。


正在这时,他们所在的客栈之中却也是发生了一股骚乱。


林滢此刻还未曾进去了梧州城中,在客栈验尸也是权宜之计。


没曾想此刻自己所呆的客栈居然是生出了一些事端,这不免让林滢疑神疑鬼。


等林滢谨慎往外张望,却瞧见居然是典狱司麾下的红甲卫在搞事情。


这使得林滢暗暗吃了一惊。


林滢在陈州时候,对典狱司的看法发生了很大改变。陈州的典狱司卫所是一个很纯粹的官方机构,还协助陈州官府帮忙缉盗之类,总之算得上是十分讲礼貌。


如此一来,林滢也是对典狱司生出了一定程度的好感,并且还觉得可能传言有些夸大,显得有些言过其实了。


可是到了如今,到了梧州之地,她忽而觉得现场的气氛很符合自己的想象,甚至很符合林滢对典狱司这种特务机构的一些刻板印象。


只见客栈老板如今跪在了地上,脸颊之上被人各打了几个巴掌,如今高高肿起,地上还有两颗沾血的牙齿。


如今客栈老板挣扎着爬起来,却被人用刀柄狠狠的戳下去,使得他就这般趴在地上。


那为首的红甲卫还恶狠狠说道:“爷没让你站起来,你能站起来吗?”


对方唯唯诺诺,简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林滢看在眼里,简直是叹为观止,这都涉及滥用私刑了!


如今地上被抛了一副画,那副画上面好似画了一个人。因为隔得远,林滢也是瞧得不是很分明。


可是卫馥一看,立刻就懂了。她面上甚至不觉透出了几分厌恶之色,面颊生出了一片红晕,忍不住轻啐一口,不觉说道:“这客栈老板,也是自讨没趣。”


林滢好奇的望向了卫馥,只盼卫馥能给自己解释几句。


卫馥有些尴尬,不过到底是将门虎女,也还是向林滢这般娓娓道来。


简单来说,那就是梧州之地的百姓,喜欢拜各种各样的邪神。哪怕朝廷缕缕禁止,这其中也是收效甚微。


这其中最为荒唐的,就是有不少男人私下拜死去的莲花教教主任天师。


当然很多人拜任天师也并不是想要谋反又或者对朝廷不敬,这其中最好笑一个原因,就是据说任天师生性风流,且有过许多女人。


但凡被任天师俘虏的女人,在对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之下,都是会对任天师心悦诚服,生出一种不可遏制的喜欢。


别人都说任天师有一种魔力,能得桃花。


只不过任天师这种桃花也不是正桃花,他对那些女人也只是玩弄之意,并没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喜欢。


供奉他的人多半也是不怀好意,并不是想要取得什么正缘,多半是想要勾搭别人妻子,又或者一些伦理上不允许的女人。


还有一种原因,就是男人不举也会拜上任天师,也就是想要得到任天师的某种能力。


还有传说,就是说任天师天生邪恶,天也不收此等恶人,故而他能死而复生之类。


总之无论为了哪一种原因,来拜任天师的任多半是心术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这些红甲卫如此打击,也并不仅仅因为任天师是一个逆贼,还因为这其中有一种十分尴尬之处。


传闻任天师相貌十分俊美,可毕竟也是死了许多年了,加上朝廷多年清剿,也是不可能让民间有很多反贼的画像就是。


那一天,就恰好苏司主来到了梧州。那年他从马车上下来,却也是一身红衣,可谓是容光绝世。


任天师的画像,都是照着苏炼的脸描的。于是如此一来,苏司主当然是不能原谅,非要将这件事情计较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