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国联军一溃千里,丢下了上万具尸体。
沿途战场随时都可以看见挥动长刀割取联军头颅的秦卒,他们脸上沾染血污,可浮现的却是源自心底的笑容。
“难怪会被称作虎狼之秦。”
章邯没有披坚执锐,他只如平常一般穿着将官的甲胄,右手拄着长剑,屹立在战车上,就好像一座镇山之石,巍然不动。
看着战场上这一幕,他心中并不觉得暴虐,反而很欣慰。
为将者,慈不掌兵是必备素养。
有兵如此,将复何求
“传令,鸣金收兵!”
遥遥望了一眼诸国联军离开的方向,章邯收回目光,淡定的将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中。
在模拟器中,战争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判定章邯胜利,当时忙着破局,他也并没有继续模拟下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
而今,攻守易形了!
主动权掌握在章邯手中,为了下一步更凌厉的攻势,他有必要做出一些准备工作。
“将军!上将军!”
赵琦满身血污地从后方赶来,在见到章邯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琦愧对将军信重,贸然追击中叛逆奸计,以至于袍泽损失惨重,险些全军覆没。”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压着兜鍪狠狠磕在浸满鲜血的泥土上。
再抬起头时,脸上全是血污,看上去狼狈不堪。
不止赵琦赶了过来,王离、刑徒军右军副将、一众中高层将领都在他身后往这走。
作为章邯亲信,他这是当众认罪,不让章邯难做。
耕战体系下的秦法极度严苛。
秦法设立之初规定:主导千人规模战争,战败投降的主将会被视为国贼。该主将会被秦王降诏诛杀,全家罚入奴籍。即使投降的主将已经身死,秦王也会有相应的惩戒手段。
后来虽然实质意义上的刑罚有所减轻,但依旧逃不了责罚。
“起来吧,哪败了”
章邯走下战车,不顾血污,伸手将赵琦拉了起来,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
“是本将亲自下令命尔等拖住叛逆,尔等做得很好。
本将会上表二世皇帝,替尔等请功。”
“这、这……”
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但是合乎军令。
赵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章邯给截住了:“本将为激励军心,曾答应军卒们奖赏和抚恤将会翻倍,你这两天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去监督此事。
将士们生死搏杀,将头颅栓在裤腰带上,方才有而今的功勋,可不能有半点贪墨。”
放下担子,也就是将左军副将的位置让出来,而且后续没有再安排职务,只让赵琦以亲信的名义监督奖赏与抚恤。
一撸到底,这算是挺重的惩罚了。
可章邯又说了会上表皇帝请功……
众人心中各有猜测。
赵琦也是十分感动,七尺汉子声音都略显梗咽。
“好了,打扫战场,统计伤亡,扎下营寨,先休整一二。”
章邯挥挥手,想将众人遣散,却被王离喊住了:
“上将军,叛逆大败,慌不择路,吾等为何不乘胜追击”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早就想一雪前耻,此刻有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
追
拿什么追
“自昨夜起,将士们就没有停歇过,而今只是提着一口心气,为了军令和赏罚咬紧牙关,岂能久战”
章邯说着,又指了指远处还在掀起的烟尘,浅笑道:“况且,诸位就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吗”
众将诧异,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儿烟尘依旧,只是不见靠近,仿佛大军就停滞在原地不曾跟随号令进军。
“让他们停下,可以过来歇息了!”
章邯唤来传令兵吩咐两句,传令兵骑着战马朝远方烟尘飞扬处奔去。
不一会儿就见烟尘滚滚靠近,将半边战场尽数淹没。
恍若千军万马,好不壮观。
众将惊叹,可王离却诧异的皱起了眉头。
耳畔传来蹄声与踏步声,动静却不算大,与所谓的万马奔腾相差甚远,可这烟尘……
“在战车后面绑了树枝
这烟尘竟然是如此缘由!”
有眼力好的裨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心中惊讶之余,也暗叹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种办法。
不过也不怪他们,距离那个男人说出‘兵者诡道也’这句话才不过两百余年,对于兵法中的‘诈’字诀还未曾推演出多少变化。
“难怪不能再追下去……”
王离恍然,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这追上去,要是被叛逆识破,那就又是重蹈赵琦的覆辙,甚至还会更惨。
毕竟可没有第二个章邯出来救场。
项羽说不定会顺势反攻,夺巨鹿破邯郸,将秦军现在取得的一切战果全都抢回去。
“好了,回去各司其职。
打扫战场,收拢溃逃的兵卒,安抚军心,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统算战功……
一堆事摆在这里,尔等别偷懒,全都给本将动起来!”
身为各部兵马的一把手,而今诸事千头万绪,全聚在这里算怎么个事
章邯大手一挥,把所有人都给赶去干事了。
众将劫后余生,心情自然不差,干起事来也有劲,不一会儿就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中军大帐也搭了起来。
章邯走到主位坐下,看了一眼面前按要求摆放的帛巾地图,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劳碌命。
他摘下兜鍪搁在一旁,伸手搔了搔已经乱糟糟的头发,疲惫地用左手拄着脑袋,右手拿起亲卫准备好的炭笔……
诸国联军往东北撤离,必定不甘心就此退走,应该会去碰一碰巨鹿城。
而巨鹿城墙高而坚,防守完备,粮草充足。章邯在离开前,将四万秦卒留下守城,又将俘虏的联军士卒拔下甲胄、缴下兵器,丢在城外。
诸国联军只要敢去,那就得恭喜他们:不仅没有粮食、兵甲的补充,反而又多了一群士气低下的累赘。
在对待俘虏这一点上,章邯的想法与白起截然相反。
并不是说他认为白起的做法有错误,主要是局势的不同,也造就了答案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