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的星光逐渐消散,那轮应合着烛火祭奠的圆月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坠在了城市的另一边。
城中的点燃的烛火接近熄灭大半,剩下的也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靠着细小的火引子,为人们照亮着黎明前最后一段时间的黑暗。
洛城的西头,天骄和邺君泽兜兜转转的,还是没有确定红怜小姐的马车到底在哪里,两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洛城的西城门口蹲守了下来。
天际微微泛着白,在城市中逛了一晚上的天骄也是有些疲惫了。他靠在一家门店前的柱子上,丝毫不顾及地上的脏乱,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邺君泽”则是陪在他的身边,双手环胸,原本束起的头发被他直接披散而下。
脸前的碎刘海之下,那双猩红色的眸子若隐若现地泛着寒光。
天骄一直低着头,从夜晚洛城中的节日繁华的氛围中走出来后,重新回过头去看昨夜的经历,竟然让他也觉得有一些喧闹。
肚子上被少女缘头锥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也正因为这股疼痛感,得以让他好好回想一下吧。
身为一个从现代世界穿越到低武异世界的穿越者,他不能用自己活了几十年的知识造福自己的国家;身为恶魔王廷的太子爷,他在朝廷中每天都要跟那些王公贵族们搞那些尔虞我诈。
甚至自己打着借口任性出来参加烛火祭,在城中英雄救美,也只是人家给自己设置的一个圈套…
“哎…别想了别想了。”天骄摇了摇头,假装把烦恼都摇散后,又重新化为了以前放荡不羁的状态。
“君泽,咱们就这么一直等着红怜小姐她们到吗”
“不然呢,我不介意咱俩走回…”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你咋就这么想走回去呢”天骄白了一眼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苦思冥想”的“邺君泽”。
本来自己做什么事情就拿不定主意,现在“邺君泽”一摆烂,他可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不过毕竟是少女嘛…对于这种喜庆的节日啊,祭典啊什么的,应该会十分喜欢的,所以还是再等一等……”
“有脏东西过来了。”
天骄话音未落,只见一直敷衍着他的“邺君泽”突然起身,如同捕捉到猎物气息的猎人一样,环顾了一圈四周,最终是确定了什么,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剑鞘上。
“什么玩意”头一次见到“邺君泽”如此戒备模样的天骄也被吓了一跳,他急忙爬了起来,起身后还不忘拍打一下屁股上的尘土。
可也就是这段功夫,天骄刚刚把土拍净,“邺君泽”便直接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你干嘛,哎呦…”被“邺君泽”一脚踹飞的天骄直接用脸刹住了车,也得益于他恶魔一族的皮糙肉厚,才幸免地没有毁容。
天骄一脸怒视着转过头去,刚想要训斥一下“邺君泽”,却发现他刚刚所站的那个位置,赫然插着三柄飞刀。
飞刀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记,只是被飞刀所插入的地面,肉眼难见的紫色毒液开始冒出阵阵青烟,腐蚀力强得甚至在地面上留下来一个个小坑。
“嘶……”天骄倒吸了一口凉气,很难想象如果刚才没有“邺君泽”那一脚的话,他估计以后就不需要练习心眼子了。
飞刀一刀一个洞!
“邺君泽”冷哼一声,长剑已然出鞘。他一手长剑一手剑鞘,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天骄后,十分鄙视地骂了一句:“废物。”
只见街道另一边的茶楼顶上,一名蒙面女性缓缓站了起来。她双手各持一长一短两柄短剑,二话不说越楼而下,径直朝两人杀来。
面对这凛冽的杀意,“邺君泽”倒是丝毫不惧,垫了垫手中的长剑后,觉得还是太过于轻了,喃喃地提着剑迎战道:“凑合着用吧。”
两人的武器在不断的挥动下相交。蒙面人的短剑如同锁链相连,进刺横斩之间,一长一短在猛烈的进攻中不断压制着“邺君泽”的行动。
“邺君泽”本想用双剑猛攻,可真正当他操作着身体行动时,他才发现身体的行动力根本不够使!
剑鞘达不到他预料的速度没有办法造成伤害,相比之下,长剑在那两柄短剑的夹击下有好几次都险些被打落手。
不过毕竟是“王佐之才”,那极致的战斗经验的加成下,也是在好几次堪堪落败之后,他便调整好了身体,亦攻亦守,在透支着身体极限的前提下,竟是硬生生挡住了蒙面人的进攻。
“tm的,天骄你干什么呢!”
再一次抵挡住蒙面人的突刺后,“邺君泽”突然想到了天骄这个废物,等到他抽身一看时,却发现天骄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你妈的!”
“邺君泽”大骂一声,将被劈砍的即将散架的剑鞘向前一掷,双手提剑,猛地朝上一提。
蒙面人挡下剑鞘后,猛地后撤一步,堪堪躲过了“邺君泽”的攻击。
蒙面的面纱被长剑一分为二,蒙面人索性直接扯掉了面纱。
那张冷峻的面孔,赫然是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与忤处一同作为封疆侯冬锋卫的尹织。
“君泽,那帮狗日的城防卫兵不肯动弹…”第一波的交锋刚刚结束,就见不远处的天骄正气喘吁吁地从城门处跑了过来。
眼见两人打了个难分伯仲,天骄急忙跑到“邺君泽”的身边,拔出腰间那柄古铜色长剑,与“邺君泽”一起展开战斗姿势。
“哼,就是你小子重伤了公子么……”在看到了天骄后,尹织似乎是被激起了怒火。她将稍长的那柄短剑反握,压低身体,如同一直绷紧的弓矢般嗖的飞出。
在这爆发性的速度面前,“邺君泽”暗道一声不好,眼前的女人竟然是异种。
她的目标十分干脆,剑锋直指天骄,可如此近的距离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彻底防下这一击。
可也就是这片刻间,“邺君泽”猛地咬紧牙关,在心里怒吼道:
责神之盾!!!
就在剑锋即将擦过天骄的脖子,为天骄带来死亡时,尹织身形猛地一顿,手中的匕首微微倾转了方向。
可就是这一微小的动作后,“邺君泽”转瞬出现在了天骄的面前,双手提剑护下了这次攻击。
尹织的短剑擦过防御的长剑剑身,割破了“邺君泽”的长袍衣袖,在两人的身后处停了下来。
刺杀进行的太过于迅速,以至于天骄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任何一点细节。直到身前“邺君泽”的衣袖断裂,身后的尹织开始大口喘着粗气,他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寄…差点寄了……”天骄一副不可置信般地摸着脖子,环顾了一遍身体,生怕自己有什么闪失。
“还愣着做什么,她的异种技能已经使用完了,现在她应该没有多少力气了,快解决她!”
“邺君泽”转过身来,那双猩红色的目光突然收起来暴戾,变得炯炯有神起来。
他将长袍的袖子和底袍撕碎,以一种类似格斗术的方式,单手握剑,另一只手成拳状抵在剑身,压低着身体。
刚刚释放完异种技能的尹织全身开始出汗,但那急促的呼吸声却以两人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平缓下来。
两人不敢犹豫,当即便对尹织展开围攻。
这一次的战斗,尹织明显地落入了下风。
尽管体力在迅速恢复,可尹织在面对两人时却惊讶的发现,刚刚承受完自己突刺的“邺君泽”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换了攻击方式。
而此刻“邺君泽”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从一柄满是锈迹的长剑,变成无坚不摧的盾牌一样。
在“邺君泽”与天骄的配合下,尹织恢复体力的速度,竟然逐渐入不敷出了!
再一次的交锋后,“邺君泽”用剑身压下了尹织的刺击。见尹织无法抽出身后,“邺君泽”化压为扫,顺着尹织的胳膊直面向上。
尹织向后微微倾倒身子,堪堪躲过“邺君泽”的一击。可她还没有站稳身子,便顿时感觉到背部一阵疼痛。
再次释放异种技能后,尹织与两人拉来了距离,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此刻的尹织单手扶着地,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背上骇人的伤口正在不断的渗出鲜血。
她将短剑插在地上,尝试着起身。可尝试了几次无果后,她的脸也开始变得煞白起来。
见尹织无法轻易动弹了,天骄自信地擦拭好手中沾血的长剑,一边洋洋自得地看着“邺君泽”说道:“怎么样,我辅助地不错吧。”
“邺君泽”撇了天骄一眼,淡淡地说:“这姑娘是来杀你的,你现在收鞘,后患无穷。”
听到“邺君泽”的回答,天骄有些诧异,他记得邺君泽向来沉稳和善,把事情了解清楚之后再做决定,甚至不轻易动下杀心的啊。
“你不敢处理的话,那就交给我来办。”说话间,“邺君泽”重新换回了单手持剑,猩红色的眸子暴戾依旧,一步一步地走向眼前的猎物。
“住手!”
可就在“邺君泽”即将提剑,了结掉尹织时,一柄金戈从远处猛地射来,正好卡在了两人的中间。
阵阵尘土掀起,掩得“邺君泽”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待到尘埃落去,尹织的面前,赫然挡着刚刚到来的八方玄奇和东方月初两人——只不过受着伤的东方月初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横空插手的八方玄奇两人,“邺君泽”抖了抖开始有些颤抖的手,仅看刚才投掷金戈的力量来说,他和天骄两人说实话现在还真不是八方玄奇的对手。
只见八方玄奇单手持戈,横挡在尹织的身前。后面东方月初则是捂着伤口,用药品和绷带短暂为她止住了血。
“此事就此别过,如果两位想要再次交手的话,鄙人不介意让我的金戈再次染血。”
天骄看着一脸强势的八方玄奇,靠近“邺君泽”身边后轻轻拽了拽他,悄悄说:“已经差不多了,咱俩都没受伤,要不咱俩退一步吧。”
看着横挡在面前的八方玄奇,“邺君泽”没由来地一肚子气。他一把推开拉着他的天骄,提着剑便想要和八方玄奇拼命。
八方玄奇见状也丝毫不怂,尽管今天晚上他已经连战两场,但毕竟身后的尹织曾同为冬锋卫,两人又是有过生死之交的好友,尽管道不同,他还是依旧坚定地选择了保护她。
就在两方势力剑拔弩张之际,马匹的嘶叫声配合着车轮的滚动声缓缓从远方传来。
两方人马同时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泱原存正驾驶着马车,一旁坐着红怜,正缓缓朝着众人驶来。
马车的出现打破了原本僵持的局面,八方玄奇和天骄两拨人同时呼唤起了马车前泱原存和红怜的名字。
等着马车缓缓到达跟前,两方人才解释清楚各自的关系。
互相道明各自的身份后,八方玄奇向泱原存讲述了夜晚天骄中了封疆侯圈套,公子冬然被刻意中伤的事情全貌:
红怜在被装作纨绔子弟的冬然等人欺凌时,逼迫爱多管闲事的天骄和邺君泽动手伤害冬然。
这样一来,封疆侯便可以借此次事件向恶魔王廷施压,逼迫其进行赔偿;若是恶魔王不愿意进行道歉,封疆侯便可以借此次事件向恶魔宣战,让冬朝朝廷亲自补偿来缓解封疆侯的“愤怒”,亦或是发动战争,耗空冬王朝的财政。
了解到事情后的泱原存点点头,对着八方玄奇两人说道:“正好恶魔太子天骄两人也在场,他们也需要马车,那就让两人陪我们走一趟。”
“原定的目的不变,我需要先前往狼族的丰饶平原,拉拢狼族,再前往恶魔王廷,搞定封疆侯的事端。”
八方玄奇:“……明白了。”
八方玄奇也想要陪着泱原存一行人前往,可当他看到受伤的东方月初和尹织时,他还是叹息着没有讲出来。
也因为封疆侯的计谋,缺交通工具的天骄两人也得以坐上了泱原存一行人的马车。
只不过当“邺君泽”上车之际,泱原存与“邺君泽”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确定了某些东西后,泱原存默许了“邺君泽”的陪同。
……
马车缓缓走后,八方玄奇叹息着倒在了地上,由于今晚战斗次数的过多,他拄着金戈的双手此刻也在不断的发颤。
不一会,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尹织艰难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八方玄奇两人的肩膀,沉默着朝着小巷里走去。
八方玄奇转过头刚要劝住尹织,对上的却是东方月初的摇头。
东方月初指了指小巷口,不一会便走出来几名封疆侯的冬锋卫,接到尹织后便立马消失在了小巷里。
看着消失的尹织,八方玄奇不免有些失落起来。
东方月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说道:“冬锋卫已经分裂了,你也不再是队长了……等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啊,估计也会如刚才一样,站在她面前的,怕会是我们了。”
“不过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关心一下太子吧,他那边也不好受。”话毕,东方月初吃痛地站起身来,伸出胳膊,向八方玄奇伸去。
消沉片刻,八方玄奇也是拉住了东方月初的手,站起身后搀扶着受伤的东方月初离开了这里。
……
马车上,上了车后的“邺君泽”由于过于劳累的缘故昏睡了过去,红怜和天骄将他与熟睡中的少女缘一起安置好后,两人也累得够呛,相互聊天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泱原存一个人坐在前排,紧紧攥起的左手在车后的声音消失后才缓缓摊开,只见被红怜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被刺破。
手掌中的血泊之中,那柄鹤尾流苏折扇就静静地躺着,看着看着,泱原存也不自觉地入了迷。
越过城门后,泱原存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睥睨了一眼身后的城墙,便不再理会一切。
待到马车走远后,城墙上漆黑的乌鸦才缓缓地站起身来,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几片鸦羽落下,乌鸦开始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与此同时,在乌鸦的叫嚷声中,刚刚被方云隼警告过的墓炀鸦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爬起,走过屋里一处处被毁坏的家具,看向窗外逐渐升旗的旭日,他的声音,配合着乌鸦的嘶叫声一点点传出:
“曾几何时,他迷茫着一次又一次记载下他所必须要做的事情,抄写在自己的皮肤上,自己的血管上,来迷茫地防止着自己遗忘掉.......”
“直到兄弟反目成仇,直到大地分崩离析;”
“直到神主逆风而逝,直到命运破土而归。”
“直到那染血的鹤尾流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