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名身合天书,却又随意出入天书,穿梭万界。假设她是有肉身的,岂不就是凌若羽此时的状态?
只不过夜无名不可能带不了衣服,凌若羽也可以带,只是水平不够罢了。
重新回到地底的时候,四象教三人组团团围着凌若羽盘坐托腮,眼睛碧油油的。
少女捂着衣襟坐在那里,就像被一群老女人刚刚过的可怜娃。
「怎么样怎么样?」赵长河忙问:「测试出结果没?」
「目前只能说,有点一个位界排斥另一个位界物品的味道,具体是不是这样还有待继续印证。」三娘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若羽通过锻炼,是可以往里面带东西的,毕竟她就是那个位界的主宰,设定由她自己定义。」
皇甫情接口道:「以你曾经对星河的掌控,以主人的角度去定义,或许也可以。」
一人一句之后又都住了口。
按这么理解,活脱脱的另一版本天道与九幽的关系。
赵长河目光落在星河剑上,又在龙雀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暗道如果它们不再搭理自己,要独立自主,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对自己来说或许有点女儿出嫁的感受,不是滋味,但也不是无法接受。但对另一些人来说,他们可不是这种有了感情的父女或伙伴的想法,而是主人对奴仆,于是无法接受奴仆的脱离。会想要设法镇压,让它们重新听自己所用,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稍微有点区别的在于,天书原本可能是天道的法宝,但九幽启灵诞生之后应该是从未认过主,天道试图让她认主但是失败了,才有了天道后续一系列的操作。
如果这么看的话……天书作为法宝的等级是很高的,并不甘心认一个普通的主人,像极了自己最早得到龙雀的时候。那时候龙雀只是隐隐有点灵性,还没有形成现在的双马尾雌小鬼,当时自己只是因为六合神功的关系被它认同,仅仅可以使用它的材质自己挥刀。后来龙雀启灵,那时候如果雌小鬼不认自己,就可能跑了。
然后自己把它摁住揍一顿,强行剥离一个双生子出来,借此自定义刀灵,那就是天道与夜家姐妹的关系。
这么看来,天道或许是真的很需求天书,就像自己需求龙雀一样。赵长河觉得自己没了星河与龙魂弓还是能打架的,但没了龙雀怕是没法打了,真要跑了就算跪着哄也要把臭雌小鬼哄回来。
天道的孜孜不倦应该就是基于此?可能还有一些别的,但这个意义应该是很重的一环。
话说回来了,法宝启灵之后不认主人……只有一种可能,双方性质不符,脾性对不上。也就是说原本天书就不是天道打造的,只可能是被意外得到的,如果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去打造的不可能不符。
既然某人能意外得到天书法宝,说明还有其他的位界里还有更多其他法宝可以获取。诸天万界,自在遨游,那便是他赵长河自己终极的梦了吧。…。。
或许也是夜无名的梦。
夜无名给星河剑坯的定义是夜空,并且不是按照此界的定义,而是宇宙虚空,所以在上个纪元夜无名自己其意不足,无力打造完成,直到这个纪元交由了能够理解宇宙的自己续完其意,才诞生了星河。星河与生俱来的空间穿梭与破界之能便是由此而来。
且不说她能否破到界外,或许如今的星河能力还差一点,但抵达夜宫之所在是肯定没问题的。
一群人看着赵长河思索,还以为他在纠结要不要重新定义星河的问题,凌若羽终于怯怯地开口:「如果师公要帮忙定义星河,我、我可以的。」
无非就是重新认主,又不是没认过。
赵长河回过神来,笑道:「不用啊星河是星河的星河。」
凌若羽:「……」
顺口溜是你的顺口溜。
赵长河道:「我继续回避一下,若羽入剑,我回头感应一二。」
说完再度离开。回来的时候凌若羽又不见了,只剩星河虚悬半空。
赵长河盘坐在面前,伸手轻抚。
四象教众人:「……」
剑中的凌若羽:「……」
很正常的抚剑动作,可现在看上去怎么看怎么不对味。也不知道若羽在剑中有没有特殊感觉……
其实凌若羽没什么感觉,只是心理感觉太怪了,总感觉自己在被摸。真是奇怪,当初自己也是剑灵,主人抚剑的时候没这种心理感受啊……等会要问问雀雀,她怎么看……
赵长河自己却完全没想过这些,他这时候想的是去一趟夜宫,没错,就自己偷偷去。
之前和迟迟讨论天道事宜,就觉得不能拖了,得早点和死瞎子对接一下,交换一些信息和意见。再磨蹭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新的变故。其实如果若羽之前愿意回归剑灵,赵长河自己手持星河,早就可以找到夜宫了。但凌若羽既然独立出来,一时半会就做不到这一点。现在恰好小姑娘无意中做到了回剑,那就可以开始了。
只不过这样只能自己去,做不到带着一群人杀上去。
至于危险,除了会被抢抚养权之外,没有危险。
一直以来大家都拿夜无名做假想敌,可仔细想想,左想右想都不知道夜无名到底有什么杀赵长河的理由,还必须承受三界大战的后果非杀不可。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就是不想被泡,算不算?
赵长河知道夜无名没有那么浅薄。
他的心神渐渐凝聚,从星河剑上因果追溯,渐渐的时空运转,长河倒流。
飘渺云雾之中上古玄武跋山涉水,回归夜宫:「陛下,星河剑所需材料基本齐备,还剩一些诸如夜流沙之类的,还需勘探。」
夜无名接过材料,久久沉默。
玄武奇道:「陛下?」
「我之意未完,时间不够了,是我不配星河……」夜无名低声叹息:「大约只能预设一个剑坯,留待来日。」…。。
随着话音,手中离火大起。
竟然就以手为炉,直接锻剑。
看着材料融化,渐渐变成一把剑型,玄武颇为佩服,还是提醒道:「陛下,夜流沙……」
「夜色如流,空间似沙。」夜无名低声道:「最终启灵需要的是它,但无我之意,锻不成此剑。且留着吧,将来无论是转世还是什么,能铸完的只有我自己,不至于平白便宜了他人。」
玄武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你且带着剑坯,和我的令牌与山河图录一起放置,将来要找夜流沙就靠它了。」夜无名似是推算了一阵子,神色有些古怪地补了一句:「若是天崩来临,需要护持,那就设个简单点的遮蔽阵法,别太难的。至于位置,随意,只有我自己能有此缘法。」
玄武愕然:「这是为何?」
「若再有纪元,那是人道之世,恐怕普遍实力低微。到时候说不定只有玄关水平,别给自己出难题……」
玄武应诺,看着剑坯凝固成型。
时空微有震颤之意,夜无名皱眉回首,画面忽如琉璃破碎。
在同样的地方,间隔整个纪元之后的如今。
完整的星河骤然出现在虚空,此刻身在别处的夜无名忽有所感,闪身而来。
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人手持星河,站在玄武曾经站过的地方,回眸而望。
夜无名骤然驻足,静静对视。
赵长河看着她明媚而安
静的眼,看了很久很久,忽地一笑:「这么漂亮的眼睛,在我身上三年,感觉有点暴殄天物。」
地底天穹里,四象教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祭台,夏迟迟勃然大怒:「刚刚才跟他说要死一起死,他转个头就自行其是!真以为夜无名不会杀他?」
夜无名也在说:「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赵长河一脸诚恳:「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凌若羽:「……」
夜无名:「……」
赵长河道:「其实你在等我来找你,等了好几天了吧。」
夜无名淡淡道:「不知所谓,自以为是。」
「这两个词……似乎应该还给你。」赵长河脸色也扳了起来:「起码我一直试图和你沟通交流,而你做的哪件事不是自以为是?」
夜无名偏过头:「有什么好交流的,最终事情不是解决得很完美?」
「自杀也叫完美,你对完美是有什么误解?」赵长河冷笑:「自杀也就算了,好歹是安排你自己的命,别人没资格过问。我就问问你安排别人的未来,瞒九幽,杀飘渺,让我和老夏背井离乡,问过我们自己没有?是否悠悠天心、众生为棋,你特么和你所反的天道有什么区别?」
夜无名淡淡道:「或许本就没有区别。要说有区别,或许是我没打算活着,以命相偿。人死债消,有什么可气的。」
「这便是弄死那妖女?」…。。
「你若按我的安排,我死,你为天帝掌控三界。给你一定时间,你自然也能修到破界,岂不就回去了。从头到尾,我都算不上骗你。」
「你当然在骗我。」
「哦?」夜无名没有反应:「骗你什么了?」
赵长河一字字道:「夜帝卡是我自己抽的,不是你给我的。那是我自己的命运线。」
「有区别吗?夜帝身份岂不是一步一步地给了你?连同整个四象教一股脑儿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但我抽到的,究竟是夜帝身份呢,还是夜帝自己?」
夜无名:「?」
赵长河忽地踏前一步:「你求死,是既定的策略呢,还是不想最终落到我手里?」
夜无名眼眸转厉:「我看你是在找死。」
「你杀不了我。」赵长河慢慢抽出龙雀,挥刀而指:「你根本没有突破御境局限,依然只能叫半步……所以并没有与我拉开绝对层级,这些时日不过虚张声势。」
夜无名看着他的刀,忽地一笑:「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突破?凭虎丘上空那一次交手?」
「当然,我就算能够越任何人的级,也不认为能越你的级。如果你是御境之上的层级,虎丘之战我根本接不了你那两掌。这只是其中一项判断。」赵长河淡淡道:「还有一点,天道依然想打进来,并不是他疯了……而是因为他知道现在打还有胜算,再给你一定时间,你真正突破了,他反倒彻底没了机会,所以他着急。这才能解释一切。」
夜无名叹了口气:「赵长河,如果你别这么聪明,可能会更可爱一点。」
「因为你要一个棋子,不要一个老公?」
「……」夜无名实在不想和他扯这些暧昧字眼,冷冷道:「所以你拔刀指我,意思是要和我打一架?」
「不错。」赵长河冷冷道:「我在正式告诉你,你拨弄的这颗棋子,现在正在与你平起平坐。以势力论,已经强过你。如果你始终不愿意正视这个事实,那我现在就让你正视它。」
夜无名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慢慢道:「那就让我看看。」
随着话音,一双玉手已经突兀地出现在赵长河面门,似是要抽他一巴掌。
赵长河长刀一翻,斩向夜无名脖颈。
夜无名忽地觉得时空乍停,自己的动作没能拍出去,龙雀已至脖颈。
——既然夜九幽都会在乍然遇见这种时停之时被控一刹,夜无名应当也会中招。
但夜无名中招归中招,赵长河这一刀也没能起到效果,同样被时停在那里,双方如同石化似的,面对面卡了一下,又飞快崩离,各自后撤。
在后撤的瞬间,赵长河脚步一顿,又如猛虎回跃,挺刀怒斩。
夜无名闪电伸手,拍在刀侧。
「砰!」恐怖无匹的气劲在双方交击之处爆发,赵长河倒栽而回,嘴角溢出少许血迹。…。。
夜无名却毫无影响,继续飞身进击,玉手直拍他的胸膛:「这就是你说的,和我同一层级?」
赵长河后退之中微微一笑:「当然。」
能接一招只是后退而不是直接崩盘,这本身就已经是亮血条的标志,这就是同一层级。只不过同一层级之中的力量差距如此,单打独斗打不过,围殴已经不成问题。
夜无名说穿了只是在硬撑着我是你的引路人的死面子,不可能承认大家平起平坐。
但这会儿赵长河并没有打算围殴,随着话音,身形闪烁不见,夜无名一掌拍空,身后刀芒排山倒海般斩向后背。
但这一刀却似乎间隔了万水千山,无尽次元,怎么劈都劈不到夜无名身边。
夜无名悠然转身,一指点在刀尖。
「砰!」能量再度爆发,夜无名微微一晃,再到赵长河身后。
两人心中都浮起当时的梦中,手持匕首的小妖女玩弄阔刀壮汉,一击刺背,飘然远去,空余香风。
那时候赵长河可以说被她「杀死」了无数次,每一次的痛感都无比真实。
心念闪过赵长河一记标准的回身斩,扫向夜无名侧肋。那一指轻收,再度点在刀侧,赵长河再喷一口鲜血,后退数步。
赵长河身躯微弓,似要继续弹身而起,一个很标准的神佛俱散起手式。
夜无名抬起手掌。
无论如何,三招过了,也只是下风。如果要证明一个层级,早已证明。
如今不过是要这臭男人知道,谁才是老大。
「嗖!」一道黑影闪过,星河悬于两人之间,剑身上传来少女的声音:「爹娘别打了……」
夜无名凝聚的所有杀机散了个一干二净,半张着小嘴如同塞了个臭鸭蛋一样。
赵长河眼中的战意也渐渐消敛,忽地一笑:「虽然打不过……但很荣幸真正能以挑战者的姿态站在你的面前。历时……三十三年。」
夜无名不语。
虽然大家都没用什么天崩地裂的绝技,只是普通的对局……但其中已经蕴含了很多极为玄奥的法则,时空,真幻,兔起鹘落,已现真章。
当年入梦,仿佛游戏,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那个青涩的少年对着自己挥刀而指,那眼眸里的挑战与征服之意毫不遮掩。
赵长河道:「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几句了么?无论是孩子的学区房,还是天道所有相关。」
夜无名沉默片刻,终于转身走向某处长廊:「既然谈事,岂可无酒。跟我来吧。」
赵长河收刀跟了过去,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一字字道:「夜无名……终有一日,我会把龙雀架在你的脖子上。」
夜无名脚步不停,淡淡回应:「我等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