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权臣摄政,皆以屠杀不听话的傀儡为乐,那些少年登基的傀儡皇帝,若没有母族支持,父族又和权臣同宗,难免旧臣倒戈……傀儡,没有一例善终。”
元无忧抿了抿唇,琥珀双眸微眯,从容接道:“前三国董卓杀少帝,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确实如此。”
鲜卑天子顶着那张戴着薄玉片面具的脸,那双略显区别于汉人的灰蓝色瞳仁里,一眼望去除了冷情和凉薄,还有说不出的凄凉。
“当年在长安时,听你们讲五胡乱华,灭族之恨…我也跟着痛恨过鸠占鹊巢的胡虏,呵……”说到此处,宇文怀璧自嘲一笑,清泠泠的嗓音,跟清泉流水一般悦耳。
在与她炙热的目光对视过后,男子竟然难为情地微垂长睫,覆下那双眼尾上翘的凤眸。
“我随后意识到,自己就是人人喊打的五胡,就是汉人口中的“白虏”。可,要想破除这种困境,只能迎回你。”
元无忧不禁呵声一笑,“你想借刀杀人让我和权臣斗,然后你坐收渔利吗?”
男子骤然掀睫抬眸,毫不迟疑地反驳:
“没有。我从未被教过…怎样做一个独当一面的明君,也从未敢在人前表露感情。这些年来我的失态,也只在你面前才表露出来过,毕竟你是我唯一的爱情,亲情,冤家对头。”
这场叙旧,让元无忧对宇文怀璧的为人,有了更深刻的见识。高延宗口中的“山东有二高,不及河西宇文会作妖”确实有道理,但宇文怀璧再疯也只是闹他自己,确实没伤到她,还会帮她谋划全部。
就像此刻,鲜卑天子掏心掏肺的跟她叙完旧,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地告诉她,
“你去吧,把你想走的路都走一遍,待来日思乡回归之时,长安如旧,朕亦如旧。”
“果真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了,说话都一股子贤良淑德味儿。你真就放我走了?”
元无忧登时没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直到无声的笑出来,才忽然想起日月之情。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她心里仍是宇文怀璧最重要。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只要她活着回故乡,他就在等候她那般……她跟他不是日月互补,而是她本是矜贵清冷的明月,孤傲自在,可她不得不做太阳,去背负使命照耀世人,去身先士卒复兴霸业。
他是她的本心,她的剑鞘,宇文怀璧就像一块打磨通透的和氏璧,强大又脆弱,吸引世人去争夺,可天命玄鸟就是玉玺的天命所归!
似乎只有他……才是归宿,归途。
而当那红袍金甲的小女帝出门后,从中军帐后门里,却又走出个身穿红袍金甲的小将,男子脑后还扎俩长生辫。
宇文直出声讥诮:
“怪不得皇兄执意要娶华胥女帝,原来是怕她连名字都失去,想娶了她,给她留条后路啊。真是用情至深呢,可惜人家不领情啊!”
宇文怀璧并未转身,只漠然道:
“如你所见,玉玺不在她身上。”
“皇兄你就是太仁慈了!要换做是我,连她带那几个齐国人都分别严刑拷打,再说对方招了。就算问不出什么来,也能让他们生出嫌隙,才好逐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