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不作犹豫,立即命人把几把长梯架在台塬与草蛇岭之间的沟壑上,众人抱着干草和火油顺着梯子迅速冲向敌营。
敌军警哨很快发现异常,立即鸣锣示警,秦征他们一不做,二不休,一边高呼杀敌,一边冲上去放火。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了整个草蛇岭。
天空虽然飘着小雨,但在干草和火油的助力下,敌军的帐篷还是迅速燃烧起来,风助火势,火借风势,越烧越烈,整个敌营在火光下、在喊杀声中乱成一团。
水洛城头,远远望见草蛇岭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大量溃兵逃下来。杨秋水大喜,立即率两千人马出城,向草蛇岭杀去。
然而就在杨秋水他们快冲到草蛇岭时,两个斥侯前后脚赶到,都说队友在北水洛川的阎家湾附近遇伏,敌情不明。
杨秋水一看,草蛇岭溃逃下来的敌军正是顺着水洛河谷溃逃,这样的夜色中,根本看不清正在溃逃的敌军到底有多少人。
杨秋水别看他平时谨慎,而且武力值在军中是出名的差,但绝对是个狠人,他临危不乱,一边让斥侯回城把情况告诉留守的马援,一边让士兵们相互传话,等下一听到鸣锣之声,立即撤军。
随即,杨秋水凶悍的一面显露无遗,他竟然没有立即撤回水洛城,而是带着两千人马继续向草蛇岭的溃兵杀去。
“兄弟们,咱们赶时间,杀!”
杨禹秋率军一路追杀,直到阎家湾附近才鸣锣收兵,在暗处埋伏的赫连伦眼看大鱼即将入网,却突然停止,不禁问道:“怎么回事,敌军怎么突然停下了”
王买德见此情形,不禁仰天长叹:“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啊!”
赫连伦不甘地吼道:“快,跟我杀下去……”
大将叱奴侯提连忙拉住他道:“殿下,咱们的诱敌之计已被敌军识破,他们已经有了准备,这夜色茫茫,咱们贸然追过去,反而容易落入敌人的陷阱。”
此时杨秋水命人齐声大喊道:“赫连伦,多谢你送的人头,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我今没有好茶饭呐,只有山歌敬亲人呀敬亲人……”
喀,还唱上了,云岭坞出来的,多多少少都沾了点杨禹的习气。
真挚的、热烈的、鬼哭狼嚎的歌声传来,差点没气得赫连伦一口老血向天喷。
杨秋水带兵迅速退回了水洛城,赫连伦他们一点人数,伤亡了两百多人,损失虽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谁说来着,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这回倒好,孩子舍出去了,狼却没套住,还被人以山歌戏弄,即便是王卖德,也是郁闷无比。
正常情况下,只要敌军来袭营,他的诱敌之计基本就算成功了,因为这样的夜里,无论是谁都难以判断溃兵有多少,眼看对手崩溃了,会不冲出来追杀
杨秋水确实也率军出来了,但关键时刻,你可以说是老天爷帮了他一把,但更客观地说是杨秋水超常的谨慎帮了他一回。
总之,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气得赫连伦暴跳如雷,把杨秋水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搞得杨秋水打了一夜的喷嚏。
回城之后,秦征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去找杨秋水认错:“军长,都怪我鲁莽,险些陷我军于万劫不复,请军长责罚。”
杨秋水对他说道:“身为将领,带兵作战,不仅关乎胜败,更关乎无数人的生死,不可不慎,今夜若不是斥侯及时回报,我们必将全军覆没,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警示。我身为主将,做出决定的是我,若是出了事,也自当由我一力承担,你受命夜袭敌营,在你的职责范围内,你并无过错,而且做得很好,理应得到表彰,战后,我会与长史协商,表你之功劳,好了,你先退下吧。”
“多谢军长。”
乞伏昙达率三万大军赶到狄道城,直到征东将军乞伏连枝带着元良将他迎入城内,乞伏昙达这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乞伏连枝得意之极,又亲自又带着乞伏昙达、出连虔、乞伏娄机、乞伏千年、王基、苏俊等人去查看了狄道城中的粮仓。
看到仓中堆积如山的粮食,乞伏昙达不禁感叹道:“杨禹确实是个人物,这才短短一年,狄道城中竟积攒起如此多的粮草,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我大秦恐怕再不是他的对手了。”
出连虔等人闻言,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这次元良不仅带着五千人马外加狄道、虎狼关来降,还有城中这四十万斛粮食,这让乞伏昙达根本不用担心后勤粮草了,对于元良,乞伏昙达丝毫不吝啬赞赏之言,当即决定表元良为尚书左丞,征南将军。
元良感激不已,连声说道:“多谢丞相,多谢丞相,元良今后定当为大秦效死。”
“报!”这时有侦骑来报,“丞相,杨禹亲率大军自东峪沟奔狄道来了,其军已过长城关口,兵力约为两万余。”
乞伏昙达闻报大笑道:“杨禹来得倒是挺快,不过,终究是慢了一步,哈哈哈。”
乞伏连枝也笑道:“杨禹来得正好,也省得咱们去找他,咱们大可利用狄道城耗他一耗,等他粮尽之时,再一举灭掉他。”
元良也忙说道:“征东将军所言极是,杨禹想夺回狄道,就只能来攻城,粮草就要从襄武运过来,咱们城中粮草充足,耗也能耗死他,整个秦州可战之兵不过五万出头,目前赫连伦又正在攻打水洛城,牵制了杨禹大量兵力,杨禹能带两万余人来狄道已是极限,咱们只要耗死杨禹这支人马,整个秦州将再无兵马可阻挡丞相大军东进。”
乞伏昙达点头称是,打定主意坐等杨禹来攻城。
乞伏昙达老于战阵,表面上对元良赞许有加,但暗地里却没有完全放心,他随后命征东将军带一万人马,外加元良降过来的五千人出城,依着城东的山势安营扎寨,与狄道城互为犄角。
一来,如此可极大地分散杨禹的精力,让他难以聚集兵力攻城,更重要的是可以防止元良万一有诈,在城中作乱。
乞伏昙达刚作好安排,却又有侦骑回报说杨禹大军突然后军变前军,正在撤退。
出连虔猜测道:“丞相,先前杨禹恐怕是还不知道咱们的大军已赶到狄道,因而急匆匆赶来,如今怕是得到丞相您率军到达的消息了,是以又匆匆撤军。”
乞伏昙达与杨禹交过手,知道杨禹不好对付,他将心比己,如果换了自己是杨禹,知道狄道城中汇聚了四万大军,自己也不会再傻傻的来攻城。
一旁的元良连声说道:“定是如副帅所料,杨禹知道丞相已到,并探知咱们的兵力已近他的两倍,是以匆匆撤走,准备退守首阳或襄武。”
乞伏昙达在襄武城下吃过杨禹的亏,知道让杨禹退回襄武的话,自己想击败他将会付出数倍的代价,所以他当机立断道:“传我军令,立即追击,绝不能让杨禹安然退回襄武。”
于是,乞伏连枝率五千精骑,先去拖住杨禹,乞伏昙达亲率大军随后赶去。
乞伏连枝五千人马轻装急进,沿着东峪沟一路飞驰,他发现一些攻城器械被扔在路边,心中不由得大乐,追得更急,他只花了半天时间,便追上杨禹大军。
杨禹无奈,只得派两人千人断后,乞伏连枝毫不客气,立即与两千断后的秦州军杀在一起,两千秦州军不敌,只得且战且退。
这时杨禹离最近的首阳县也还有百里,如果任由敌军死咬着,等退到首阳县时,他麾下两万多人马恐怕也剩不下多少了。
有鉴于此,杨禹一咬牙,索性不走了,于东峪沟布阵,准备与乞伏昙达决一死战。
乞伏昙达接到禀报后,暗暗点头,杨禹果然不简单,毫无疑问,停下来决一死战是杨禹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东峪沟这一带地势比较平坦开阔,不利于阻敌,如果杨禹一味撤退,在追兵不断袭击之下,用不了多久,士气就会丧失殆尽,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弄不好会导致全军崩溃。
停下来决一死战,虽然兵力稍处于劣势,但如果指挥得当,士卒用命,未必没有取胜的希望。
在乞伏昙达看来,如果自己是杨禹,此时也必定会选择停下来决一死战。
由于曾在杨禹手里吃过一次亏,乞伏昙达丝毫不敢大意,杨禹每一个举动,他都会设身处地研判一番,只要感觉不对劲,他会立即采取相应的措施加以防备。
东峪沟四十里铺,这里地势更为开阔,足以让双方数万大军同时投入战场,而这正是杨禹选定的决战之地,他麾下两万五千人马已严阵以待。
中军阵中,一面杨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展开足有两三里宽的军阵静默无声,其徐如林,不动如山,只有战马不时打着鼻息。
帅旗之下,卫长安接过杨禹递过来的单筒望远镜,望了望几里外那个突兀于平地之上的小土丘,但见小土丘一下子近在眼前,甚至连土丘上竖的那块牌子都看得见,卫长安忍不住说道:“好东西啊,使君,能不能把这望远镜送给我。”
杨禹笑道:“放心吧,我已让人试制玻璃成功了,用不了多久,各军将领,乃至负责侦察的斥侯都会分到一个,至于你,想要十个都没问题。”
“那就好。”卫长安爱不释手地拿着望远镜又望了望几里外的土丘,“使君,土丘上你究竟作了何种布置,我实在看不出来,真能要了乞伏昙达的命”
杨禹微笑说道:“要是连你都看得出来,还能骗过得过伏昙达那老狐狸等着吧,好戏很快就要开锣了。”
乞伏昙达率大军赶至,他从枹罕带来三万大军,加上原先驻守虎狼关以西的乞伏连枝五千,以及元良归附的五千,尽管留有一部分人马守狄道城,总兵力仍多达三万五千人,比杨禹整整多了一万。
远远望见杨禹军阵森严,乞伏昙达暗暗点头,杨禹果然不简单,撤退途中竟还能布下如此军阵,足见杨禹麾下士兵训练有素,若让他安然退回襄武,自己恐怕又将重蹈覆辙,再次铩羽而归了。
乞伏昙达不敢大意,率领出连虔等人便要登上土丘,详细观察杨禹的排兵布阵,先期在此与杨禹对峙的乞伏连枝有些犹豫地说道:“丞相,杨禹在土丘上留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乞伏昙达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地说道:“杨禹留了木牌上面写着什么”
“写着……丞相还是自己去看吧。”
乞伏昙达见乞伏连枝如此吱吱唔唔,不禁更加疑惑,他下意识地望了望那小土丘,小土丘高不足五丈,顶部宽也不过数丈,上面连根杂树都没有,一目了然,虽然在这平坦的河谷中显得有些突兀,但也并不罕见,根本就是一座平常的黄土残丘,此时他几万大军早已布满小土丘周围,更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乞伏昙达冷哼了一声,率先登上土丘,只见土丘中间被深深打入一根木桩,木桩一面被削平,写着八个字:乞伏昙达葬身之处。
“哈哈哈……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杨禹如何让我葬身于此。”乞伏昙达浑身透着强大的自信,根本没把那木桩上的字当回事,大笑之余开始与众人观察起杨禹的军阵来。
“杨禹布阵倒是老到,可惜,可惜啊,如果我是他,一定会趁我军刚至,立足未稳之前发起攻击,可惜杨禹错过了机会……”乞伏昙达一边观察杨禹军阵,一边随口说着,说到一半,他便感觉不对,杨禹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起进攻呢心中起了疑惑,让他又忍不住再次仔细观察杨禹的军阵。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元良趁人不注意,有意无意地退到了土丘的东北角,悄悄拿出一个火折子迎风打开,迅速点燃地上半截不起眼的小“麻绳”,然后身体就地一滚,向土丘下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