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子
戚宜芬心钝钝地疼,泪眼朦胧望着张大娘子喜悦的面孔,一时分不清是恨,还是羡慕。
羡慕张大娘子生
虽是远嫁,夫家亦是官宦出身,满门清贵。
恨自己的寄人篱下,恨天道不公。
卢氏待张大娘子严厉,但她却不怕,经常与卢氏顶嘴。
卢氏受了气,她们母女就得看她脸色。小卢氏背地里抹泪,让她多劝导张大娘子,别惹了卢氏生气。
明明,两人的年纪只相差不到一岁
戚宜芬清楚,他们一家,只是寄居
得处处讨好,处处让着张大娘子,陪着她,哄着她。
戚三郎陪着张九皋书,亦一样如此。
他们姐弟两人,说到底,不过是张氏姐弟的书童与婢子。
反正都是做婢子,何不做张九龄的婢子呢
他才华横溢,清隽风流,比天上月还要皎洁。
他是戚宜芬此生见过,最为美好的郎君。
卢氏替她张罗亲事不成,已经隐约松口,有要将她给张九龄做侍妾的意思。
戚宜芬哪能不知做婢子的低贱,可是,她有什么选择
有什么选择
戚宜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神色变幻不停,万般纠结与不甘。
谭昭昭声音平平,不疾不徐道“侍妾本从事贱役,以贱接幸也,通买卖,实为贱流。”
接,结合,幸,通性。
规矩清楚明白,侍妾只是以身体伺候男人的物件。
唐律疏议规定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两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
当然,男人以婢为侍妾者,并不鲜见。婢子得到男主人的欢心,可以将其放良,再纳为妾室。
不放良亦可,主子本就对婢子等贱籍有生杀大权,
戚宜芬赌的,便是张九龄的君子端方,小卢氏与卢氏的关系。
谭昭昭道“陪葬昭陵的天水郡公丘敬,乃为庶出,与嫡母所出兄长相争安葬其生母,被弹劾,因此获罪革为民。”
邱敬本名丘行恭,跟随唐太宗李世民征战多年,战功赫赫。
被弹劾之后,唐太宗碍于规矩礼法,照样将他革职,贬为了庶民。
虽说后来官复原职,足以说明大唐的等级森严。
就算没有嫡子,情愿选子侄,庶子无法继承家业的情形,
除了不讲究规矩礼法的皇室,妄图以婢子的身份,侍妾的身份,想要通过生养孩子,母凭子贵,条条路都是死。
张九龄的前程,卢氏比他还要
戚宜芬心痛如绞,喃喃道“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谭昭昭道“怨恨与不甘无用,除非你有通天的本领,能改变现状。七娘,我并不想拿你如何,只盼着你不要糊涂。能挺直胸膛做人,就不要选择一条跪着爬行的路。就是嫁进普通寻常的人家,终究是正妻。你看,外面的曲江边,半条江都姓张。退一万步说,以后大郎有了前程,你是张氏的亲戚,夫家更会尊着你,重着你,远比你心中那些虚无缥缈的仰慕,来得要真实。至于你的恐慌,我能理解。可是,你是何样的人,能将日子过得如何,端看你自己的选择。”
她们两人
谭昭昭叹口气,言于此。至于戚宜芬听不听得进去,她也管不着了。
“快别哭了,将泪擦干净。莫要觉着不好意思,去选几样你喜欢的头面。同大娘子一样,成日欢欢喜喜才好。”
戚宜芬垂着头,哽咽着嗯了声。拿出罗帕,擦拭了脸。
张大娘子选好了一对耳坠,捧着奔了过来,道“嫂嫂,七娘,你们瞧瞧,可好看咦,七娘怎地了”
戚宜芬红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没事,我先前同表嫂说了几句话,不舍表兄表嫂离开,哭了一场。”
张大娘子愣愣看向谭昭昭,见她面带微笑,不禁噘嘴,道“大兄前去考功名,是大好的事情,有甚伤心之处。嫂嫂,你瞧,这个可好看我有钱,自己能买,嘻嘻。”
谭昭昭拿过耳坠端详,再拿到她耳垂边比了比,赞道“大娘子生得好看,戴什么都美。既然我
张大娘子搂着谭昭昭的胳膊,嘴甜得很,“嫂嫂真好。”
谭昭昭笑,戚宜芬打起神,跟着赔笑。
张大娘子再选了两对耳坠,戚宜芬最终选了最便宜的一只鎏金
谭昭昭随了她,痛快付了钱。
买好之后,张九龄也急匆匆赶了回来。目光
时辰不早,他们
上了马车,张九龄将嫁妆册子递给谭昭昭,道“昭昭查看一下,可妥当了。”
谭昭昭随便看了眼,便起了册子,道“大郎做事,我放心得很。”
张九龄亲了下她的唇角,道“好不容易进一趟城,没能陪着昭昭去逛一逛,是为夫的不是。”
谭昭昭道“你进了韶州城,却未回祖宅,还
张九龄眉毛一挑,难得桀骜不逊道“谁敢说我”
谭昭昭噗呲笑出声,道“是是是,大郎是张氏的金疙瘩,他们供着还来不及。但他们不说大郎,可以说我啊。”
张九龄顺势握住了谭昭昭的手,神色冷峻,道“昭昭,他们若是指责你,乃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我夫妻一体,指责你,等同指责我。昭昭放心,我断不会让这些事
谭昭昭颔首,道“我说笑罢了,马上就要离开韶州,要指责我,就来长安吧”
张九龄顿了下,问道“昭昭去了长安,可是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
谭昭昭啊了声,眼珠一转,含糊着道“我没说都留
张九龄何等聪明之人,飞快接道“还有洛阳。”
武则天大多时候都
张九龄问道“昭昭,若是我未考中功名,须得回韶州,你莫非要留
谭昭昭道“大郎要相信自己,哪怕一次不中,还有下一次呢。长安韶州离得这般远,来来回回耽搁,成日
张九龄见谭昭昭左顾而言他,不悦道“昭昭休想糊弄我,你就是不想同我一起回来。”
谭昭昭赶紧转开了话题,道“你先前见着七娘了吧,她同我哭了,说想做我的婢子,跟着我们去长安。”
张九龄眉头紧蹙,沉声道“恁地荒唐”
谭昭昭点头附和,“是啊,贱籍与庶民之间,差得大了。不过大郎,你是聪明人,应当能猜到,她并非想给我做婢子。给我做婢子有什么好,给你做婢子,侍妾,还说得通一些,对吧”
张九龄仔细打量着谭昭昭的神色,见她言笑晏晏,并未有半点不高兴,他微松了口气,却觉得不大舒服。
“昭昭,你可是半点都不
话一出口,张九龄就感到越
谭昭昭压根不想再回韶州,就无需
张九龄懂得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换作他,定不会接受谭昭昭有别的男子。
他不能接受的事情,用礼法规矩强加
谭昭昭道“我劝了她,至于她会如何想,如何做,我就管不着了。不过大郎,以前阿家曾借着姨母的口,劝我再选一人到你身边伺候。如何伺候,我没多问,我猜应当不是像千山,眉豆那样伺候。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因为做主的不是我,而是
张九龄神色冰冷,道“我从未想过此事。昭昭,我同你说过,你我夫妻两人就足够。这件事你别管,我会去与阿娘说清楚。”
谭昭昭忙道“既然阿家未与你明说,大郎就别节外生枝了。七娘是小娘子,脸皮薄。她寄居
“还有啊。”
谭昭昭伸出手指,挑起了张九龄的下颚,盈盈笑道“都怪大郎的美色,让小娘子心动了。”
张九龄下颚阵阵酥麻,一直痒到了心尖,颤抖。
他从未看错她。
果真是他的昭昭,日月昭昭的昭昭。
聪慧,慈悲。
一去长安三万里,前途未卜,幸得有她为伴。
张九龄顺势俯身过去,亲着她,低声呢喃“那昭昭可曾心动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