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师爷安排妥当之后,才有多余精力关注林如海。只见他谦逊的站在林老爷身后一侧,俯身弯腰看了过去,只是短短几行文字,就知道林如海这是在起草给圣上的奏本。
他接着往下开,越看眉头越皱,最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奏本中的话语,老爷还需仔细斟酌”
林如海全神贯注的埋头苦写,猛地听到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撞到了身后的师爷。
他看了一眼师爷,什么也没说,就只是把手里草稿递给对方。
纸上的文字很多已经被他划掉,在旁边用小字又补充了进来。
“先生帮我看看。”
姜师爷刚刚在身后,看得不够真切,只是大概知道林如海在写什么。此时拿到手里,才仔细的。姜师爷看完手里的三页信笺纸,挑了挑眉头,诧异的问他“老爷才来扬州,就打算回京”
林如海点点头,“确实有这个打算。圣上虽然对我恩重如山,但两淮盐政绝非我一人就可以改变的。在此地逗留久了,性命不保啊”
他想起了光幕里仙子说的话,因为皇帝的信赖,最终导致了林家三口死在了这扬州城里。自从听了这话后,他夜间就再没睡过安稳觉了,整夜的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眼就是各种纷乱的场景在他脑海里闪现,有黛玉在他床前哭诉的场景,有圣上对他谆谆嘱托的场景,还有幼子死去的惨景
他的脸色也因此再次变得灰白,不沾一点血色。
“老爷这脸色实在是”姜师爷都不忍心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了。
“想让圣上调您回京,这奏本老爷还是再斟酌一下吧。”姜师爷再次说了这句话。他说的很委婉,林老爷可能这几日思虑过重,没有休息好,这脑子也不太好使了,起草的文字,要是真的递了上去,圣上怕是要龙颜大怒了。
林如海起身,面向姜师爷,郑重的弯腰一拜,说道“请先生赐教”
姜师爷受了这一拜。
等林老爷拜完,他才过去扶住林如海的胳膊,笑着说道“老爷何须如此客气。”
他捋了捋胡须,思考了一下,笑着说道“老爷想让圣上调您回京,单单只靠您一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建议您给老太爷书信一份,让他给朝中熟络的同僚通个气,共同使力。另外,您也不能这么猛然的就在奏本里和圣上提回京的事情。”
他拍了拍林如海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跟他分析道“老爷您才到扬州,如此贸然的和圣上提回京的事情。您让圣上如何想”
姜师爷没有见过圣颜,只是学着戏文里皇帝的语气说道“他林如海竟如此不堪重用区区小困难,就吵闹着要回京”
林如海此时关心则乱,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姜师爷的这几句话萦绕在耳边。
“先生但说无妨”
师爷笑了笑,说道“老爷不妨多给圣上写几本奏章。这第一封,咱们就只提来到扬州的情形,已经您痛失幼子的苦闷之情。然后您再表一表衷心,虽然盐政如此危险,但是为圣上办事,牺牲自己在所不惜。”
林如海急了,他连忙问道“这么写,圣上不是更不让我走了嘛”
“老爷别急,咱们后面还有好几封奏本呢。在后面几本奏章里,老爷再多写点哀思小儿子的夭亡、盐政的危险,以及每日处在水深火热中,对家人安危的担心。等到最后,您在提一句想请圣上恩准你回金陵侍奉老父亲、老母亲。”
林如海诧异了,他问道“不提回京”
“不提。”姜师爷点点头。
“那”
“咱们这是以退为进。”姜师爷笑着解释,“老爷您想啊,前几封都在铺垫您的境况,让圣上深切的知道您的不容易。又多次提到唯一的幼子已经夭折,心灰意冷。您怎能还想着回京做官呢,肯定是回老家侍奉双亲啊所以咱不能提回京的事情。”
“但是圣上会考虑到您林家世代忠君报国,如此良臣,年纪轻轻就回乡致仕,他怎么会允许呢。最后拉扯之下,还是会将您调离回京的。”姜师爷非常自信自己的分析。
林如海想了想师爷的分析,确实大概率会如此,顿时激动的握住师爷的手,连连拍手道“幸亏有先生在我身旁帮我出谋划策,实乃诸葛之才也”
虽然林如海如此夸耀,但是姜师爷并没有自满,他在林如海手下也共事多年,深知林如海并不是一个草包领导。他谦虚的一笑“过赞了。老爷是关心则乱,反倒没有我这外人盘观者清。”
林如海将姜师爷推到了他日常办公的主桌前,摁着肩膀让对方坐下。
姜师爷不愿坐下,这有点逾矩了。但推了两下,实在没有拗过林如海,只好坐了下去。
“一事不烦二主,就麻烦先生帮我起草一封吧,我来做誊抄。”
姜师爷点点头,提起毛笔,略微思索,便在空白的纸上开始了书写。
不一会,几页纸就满是文字了。写完他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又从头读了一遍,调整了几个用词后,起身将位置让回给林如海。
“老爷请过目。我是以您的语气写的。”姜师爷谦逊的说道“有不妥之处,还请老爷再进行调整。”
林如海拿起文章,看后忍不住赞叹道“大才大才啊”
姜师爷的笑容透出了几分得意,“老爷,您还要给老太爷书信一封。自古有谚语说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妨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
“要得,要得。”
姜师爷的工作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等着林如海的事情了。他郑重的拿出一本空白奏章,摆在书案上,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的往上面誊抄着。
不一会,林如海就结束的誊抄的工作,小心翼翼的收起毛笔,等着奏本上的墨迹干透。他也不敢大口的朝奏章吹气,只能坐着干等着。
姜师爷见此情形,笑着提起了一件小事。
“前几日,有位举人托人让我向您举荐,说是想到您府上做西席先生。老爷您之前也提到,该是给林姑娘开蒙了。”
姜师爷也没当回事,就是和李如海唠唠家常,“只是,现在老爷有了回京的打算,我看这西席先生还是等回京后再做打算为好。”
林如海点点头“麻烦您帮我回绝了。黛玉年纪还小,开蒙还不急。最近诸事繁杂,府内有点乱,等回京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他突然想到什么,追问道“这位举人姓甚名谁”
“贾雨村。”姜师爷答道,“和老爷您是同一科的出身,又是姓贾,倒是有缘。”
“贾家”林如海皱起了眉头,贾家这时候就已经开始打他们林家的算盘了他和夫人都还是好好着呢怎么幼子才离世,就循着味来了真当他林家没有男丁继承家业了
“倒也不是京都的贾家,只是同姓而已。听他说并无兄弟族亲在京都。”
林如海不想再多生事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管他是不是贾府派来的,我都给拒了就行了。于是和姜师爷说道“那倒也是有缘。只是黛玉身体羸弱,加上太过年幼,开蒙的事再等等吧。”
姜师爷倒是没多想,只是考虑到林如海过不了多久就回京了,也确实不适合在这里给黛玉找西席先生。到时候要回京,先生是否要跟着一起走不走,那就要换一个西席了,姑娘要重新适应。跟着走,那西席先生是否愿意也要考虑在内。如此麻烦,不如等一等,尘埃落定后再做打算。于是他也只是和林如海提了一嘴,自己都在心里拒了这件事。
林如海等奏章上的墨迹彻底干透,才小心的收好,等着明日请折弁送到京都。随后,又拿起几张信笺纸,开始给老太爷写了起来。
他在信里向父亲仔细讲述了两淮盐政的弊病,还有这些硕鼠的疯狂。还提到了幼子的夭折乃人为而致,具体情况他们夫妻俩还在调查。最重要的,他还提到了回京都的想法,请老太爷给予一些建议。
老太爷的信都写完装好了,前面派出去的几个小厮才匆匆回来复命。
“你们细细道来”姜师爷坐在右侧,看着这三个小厮。
被派去跑腿的小厮,名叫瑞安,他先说了起来“我拿了信,便按照姜师爷的给的地址,送了过去。送完后,没有多停留就回来。因为不清楚他们的情况,就没有单独过来,想着等回来后一起再跟您二位禀报。”
姜师爷点点头,朝着第二个人问道“你呢”
“回老爷、师爷我在那人府外的角落里盯着,期间有一位中年男人从后门出来后,就再也没有人出来过,直到阿兴回来喊我。”
旁边名叫阿兴的小厮借着说道“那中年男子从后门出来后,我就一路尾随,直到看他进到了一个深宅大院。我远远的看着他从后门进去后,等了多时,一直没见他出来,只有个五六十岁的婆子出去了。怕老爷等急了就拐回去叫了阿昌,一起回来了。”
谜底即将揭晓,姜师爷激动的问道“可曾留意那大院是谁的居所”
阿兴点点头,说道“我等了很久都不见那男人出来,便绕到了前门。那是扬州知府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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