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 裴谈声转过身,两位中年男女就认了他。
印象中英朗俊美的面容,犀利而深邃的眼神, 举手投足充满常年身居高位熏陶而成的上位者气势。仅只站立前方, 就让他们体会到莫大的压迫感。
男人没料到会在这见到他, 张张嘴, 好久才唤声“阿舟,阿舟”
裴谈声目光凛冽, 垂在身侧的五指握成拳头, 落下冷淡的字眼“爷爷给我改了名字。”
言下之意是你不用再这么称呼我,世界上已经没有阿舟这个人了。
男人似不知情,勃然震惊“改、改名”
裴谈声淡漠地瞥向他,轻描淡写“没什么事的话, 我还要忙, 先走了。”
“阿舟你先等等”男人喊完,意识到又唤了这个名字, 他怕惹裴谈声生气,懊恼地抿抿唇。
如此忌惮怕惹怒自己的模样, 一时让裴谈声讽笑。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兄长为何会忌惮害怕他。当然, 他似乎也不需要深扒原委, 这样的态度不正是裴家传承么父母是,兄嫂是, 包括裴南玉甚至初见, 就已经开始害怕他。
裴谈声早该清楚这一切,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指尖紧抠掌心, 试图用疼痛麻痹知觉。
男人被裴谈声的模样吓住,想到了些过去的事,很久没有开口。
此时身旁女士揽住男人的手臂,对他摇摇头,才再次看向裴谈声,细声温柔地说“这些年辛苦你了,一切还好吗自从爷爷去世,我们没有再见过,等会一起去吃顿可以吗”
裴谈声看着她略显苍老的容颜,淡声拒绝“没必要。”
除爷爷去世他回过一次裴家,十几年不曾再和家人有过接触。
当初父母不顾一切违背爷爷的心愿,渴求梦想宁可永远与裴氏企业断绝,现在他们也做到了。
父母追求毕生的艺术,兄嫂更紧随其志,包括裴南玉也为梦想少年时就远赴法国留学。除了在裴氏应有的股份外,他们确实再也没有牵涉过丝毫有关集团的事。
男人听到裴谈声拒绝,心急下,紧接着说道“等下周你回家看看行吗爸妈想你,刚好是南玉的生日宴,家准备大办,你做叔叔的如果到场,南玉会很高兴,你”
“郁泽”说到兴时,突然被老婆揪了胳膊。
男人起初不明所以,对上老婆示意的眼神才顿然想到件事,一时慌乱“阿舟,我”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不管说什么,最终会变成这副态度。
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而他们是分明胆怯忌惮、却又不顾自身宁愿以身饲魔的天神。
畏惧他,害怕他,每次心神怯怯,但总会反复现在他面前,似乎愧疚得还想救赎他。
以此来完成“自我感动”的裴家传统。
裴谈声腻了,闭上眼,无穷厌恨尽归胸怀“我累了,你们走吧。”
裴郁泽懊悔刚才脱口而的话。
他怎么就忘记了,眼前五岁便离家的弟弟,和南玉同月同日生。可从五岁始没有人再为他庆祝,孤单地困在国外,裴郁泽一时间内疚,忍不住说道“阿舟,你既然回国了,这次让爸妈为你准备生日宴会好吗我希望你能回家看看。”
“回家”裴谈声直直看了他几秒,讽笑地弯起唇角,“补偿我”
裴郁泽胸口突然闷了。
裴谈声不喜欢和兄长说话。他是优雅而浪漫的艺术家,他什么不懂,一心永远追随他至高无上的梦想。他很聪明,但全部用在他的作品上,他尤其善良,可却一次次说让他心烦的话。
裴谈声手指蜷缩了下,侧过头凝视走廊外的景致,忽而无声地笑了,目光端详着裴郁泽清隽儒雅的面庞,轻声说“大哥,你忘了,我已经二十八岁,从裴南玉生到现在的二十三年,没有得到过的东西,那么现在,同样不需要。你们走吧,不要现在我面前。”
这话说得裴郁泽难受,不敢相信他这么固执“你连爸妈不愿意见了吗”
裴谈声只觉和他话不投机,无话可说,转身离开。
裴郁泽急了“他们也想过补偿你,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当初爷爷强行把你带走,家试图劝过,可没办法,爷爷一门心思只放在裴氏集团,他什么不管,他偏执到仿佛只有带走你,才能安好地活下去。这种情形下,我们没有办法。”
所以到现在,是谁的错呢裴谈声突然陷进了死循环。
是啊,他曾经恼恨爷爷对待他如同维系裴氏的工具,恨他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可当此时此刻,兄长将一切罪责归于那个偏执疯狂的老人,他却无法赞同,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动着,难以言喻。
他想郑重地问父母和兄长,如果当初爷爷面对裴氏集团不那样顽固和疯狂,如今又有什么钱权能力,支撑着裴家我们所拥有的无忧无虑生活,是谁带来的
仿佛是无解的答案。
裴谈声指尖一缩,浑身陡然泄力,再不想说任何的话。
见裴谈声越走越远,裴郁泽心生急迫,大声喊道“裴郁舟”
脚步终于顿住,裴郁泽以为弟弟想明白了,焦急的脸色舒缓。
却只听裴谈声夹杂在复杂情绪的淡漠嗓音,几近命令地说“把裴南玉带回去,不要现在我面前。”
裴家兄嫂后知后觉,想问裴谈声为什么会在这儿在宋瑰的病房外
但已经来不及,他不做停留,疾步离开了走廊。
奇妙团队备受瞩目的收官站,以直播突然断线狼狈收尾。
这个前期处处高能,最后却烂尾的综艺惹来了全网热议。
争议最大的莫过于节目组的救助行为。
冰糖西瓜这年头真是绝绝子节目组第一时间保护嘉宾安全,连制片亲自去了,害怕粉丝担心还不顾危险直播,居然被宋瑰和花槐的粉丝骂,也挺无语的。
红酒和玫瑰节目组不做人,那个鬼制片更是居心不良。明明就是想以宋老师失踪的噱头牟利,结果却装作正义凛然的样子。最后摄影还把镜头直怼在宋老师脸上,宋老师快要发病了还这样,又蠢又坏
鲜花勇士我还是好奇抱着宋瑰的男人是谁,绝了td好宠宋瑰的样子,好帅牛逼哄哄的应该不是工作人员吧
然而不到半小时,华氏被收购的消息隐隐约约传了来。
与此同时,所有相关山洞的话题,全被删了。
裴南玉对微博的消息不在意,看到首页推送的话题后也随意地划了过去,对坐在身旁的父母撒娇讨饶“妈我还想在宋宋这儿待几天,至少、至少得等他醒来再回去吧”
天晓得刚看望宋瑰,就被父母拽着要回家时,他崩溃了。早该清楚他们表面说顺道来看看,其实目的是借机抓自己回去置办生日宴。
裴南玉软磨硬泡,最终同意他多待两天。
裴郁泽迟疑地给老婆使了个眼神,裴南玉便听他妈妈问“之前站在病房外的男人是谁他认识小瑰”
“哦,他啊。”裴南玉不知道父母怎么提起了裴谈声,“宋宋的贴身保镖,蛮巧的,也姓裴。”
裴郁泽夫妇对视一眼,脸色惊讶。
“爸妈,你们问他干嘛”
裴郁泽语气一变“和你没关系,就给你两天时间,赶紧回来,待会我和你妈妈就走了。”
每日必备的啰啰嗦来了。裴南玉无奈,拖长了嗓音“知道了”他已经想好,等宋宋院,把他送回弥镇市,在弥镇市呆一晚便回去。
说罢招招手“我去找宋宋了。”
送完父母后回到市医院病房,裴南玉还没进去,宋瑰嘶哑的声音已经从门缝钻了来。
宋宋怎么了
裴南玉立刻推开病房门。
“裴谈声,告诉我,有没有哪一,你是喜欢的
“有一。”
“哪一”
“把药吞下去,等回家,我告诉你。”
“骗我”
“不会骗你。”
头脑昏昏涨涨,宋瑰脑中现山洞和裴谈声的交谈。
可惜裴谈声没有在他提问题时就解答,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时间。
但他回家就会告诉自己,这让宋瑰舒服了,笑着想要早知道答案。然而身体被困在充满迷雾的密闭空间,他拼命挣脱束缚跑去,可没有丝毫进展。
宋瑰慌了,他怕裴谈声等不及,怕他忘记了那个答案,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越想越浮躁,心绪暴动,用力地伸手拍打这道坚硬的屏障。
慢慢的,他嗅到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难闻,熟悉的味道来自他长期呆过的医院。紧接着冰凉器具在身体四周移动,伴随医生温和的嘱咐,以及方萝北细心的询问,他终于挣脱开了牢笼,解脱般撩起眼皮。
入眼是满面焦急的方萝北。
“宋老师您醒了”方萝北飞快走近,仔细看他的脸色,“太好了,我去告诉其他人。”
宋瑰被方萝北的笑晃了眼睛,静静看了他几秒,反应过来此刻身在何地,又经历了什么事。
眸光艰难地在四周轻移,病房只有方萝北和他两个人。
在心做好了建设,等醒后就问裴谈声答案,他连该怎么问,用什么样的语气,要不要趁机多找几道题目想好了,可裴谈声不在。他去哪了,为什么没有陪在旁边暴雨袭降山洞心疼他、搂住他的男人不可能留他独自在病房,诸如此类的问题像候鸟迁徙般刹那拥挤在脑中,填满了昏沉的脑海。
他心慌地眨了眨眼,艰难启唇,嘴唇轻又缓地翕动,可说的话已经微弱到方萝北根本听不清。
方萝北以为宋瑰晚上才能醒,此刻分外欢喜,要去通知郎煜他们。
刚起身,宋瑰突然抓住的手。
手腕被攥得很紧,方萝北回头,却见躺在病床上的宋瑰睫毛抖颤,低声如同在沙漠渴求水源般问他“裴谈声呢”
方萝北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他不在。”
“去哪了”宋瑰瞳孔抽缩。
不等方萝北说,他惶急地手撑着床坐起身。
方萝北立刻扶住他,伸手时宋瑰却直接抓住他的手臂,眼神有片刻茫然“去做什么了”
方萝北吃痛,没想到宋瑰刚起来力气居然这么大,他顾不得让宋瑰松手,解释道“应该有事要办,别急,先躺下休息好吗”
宋瑰垂下眼眸,忽而抬起时,喃喃地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方萝北也不知道。
但见宋瑰格外在意,踟躇着说“很快。”
宋瑰听懂了,于是将双手平放在小腹处,乖巧躺在床上,等了裴谈声十分钟。
方萝北不知道裴谈声究竟去哪,何时回来,他担心地拨了好几通电话,可裴谈声没有接。
正焦急时,宋瑰嘴角带笑,很守时地睁开了眼睛。
躺久了后脑勺也涨得慌,他撑着慢悠悠爬起来,乖巧靠坐床头。环顾四周,病房安安静静,没有裴谈声的身影。
他鼓了鼓腮帮子,僵硬地眨巴眼睛,才仰起脸冲站在窗前的方萝北喊“阿萝,裴谈声回来了吗”
方萝北心脏咯噔了下。
转身,宋瑰盘腿坐在病床,朝他笑。
“宋老师”
“阿萝,裴谈声人呢”
望见宋瑰懵懂纯净的眼眸,方萝北突然说不口了。
裴谈声究竟去了哪,打电话也不接。宋老师好似陷入魔怔般,这下只想看到裴谈声。他不明白为何非要如此焦急,但宋瑰奇怪的脸色已经叫他无法询问。
方萝北一时间没有说话。
宋瑰认真地看了他几秒,很聪明地看清了方萝北脸色的迟疑,他眼神从茫然中清醒。
搁在床头的手机被宋瑰猛然夺进手中,他低头,颤着手惶急地打开通讯录。
低头时后颈凸起的骨头无比脆弱,方萝北甚至觉得那纤长的颈项会像一枝玫瑰折断,可就是这个柔弱的地方,却支撑起他倔强的面庞。
他此刻手紧紧捧着手机,不停拨打电话。
一次,两次,三次,五次,十次
“够了”方萝北握住他的手,压低了嗓音,语气温柔得想让他不至于焦躁,“宋老师,他会很快来的,我去找他。”
宋瑰望着他,确认他说的是不是对的。
方萝北立刻表态“我现在就去。”
“你站住”宋瑰喊得岔了气,低头咳嗽一声,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子下床。
他往外跑,方萝北迅速拦住。
宋瑰陷进了低迷的状态,眼神空洞,不停地说“我自己去见他,我自己去”嗓音嘶哑得可怕,说到着急的地方,嗓子眼好像被刀片刮磨一样。
方萝北心疼得要阻止“宋老师”
两道声音在病房不停。
裴南玉推门进来,一眼看见他俩的动静,吓得连忙跑过去抱住宋瑰,安抚地轻拍他后背“宋宋,宋宋,你怎么了”
方萝北被迫松手,喘着气在旁解释“宋老师要见裴谈声,但现在”
还没说完,敏感的宋瑰立刻捕捉到话的三个关键词,眼眶沁红,从裴南玉的怀仰起脸,嗓音已经呜咽“裴谈声去哪了他答应我要过来,他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思绪俨然失控,裴南玉完全没想过宋宋对裴谈声的感情竟然执着到这种地步。
“他人呢”裴南玉转头问方萝北。
方萝北失落地摇头“打电话也不接。”
“我去找。”裴南玉立刻安抚宋瑰,“宋宋再等几分钟,我马上把他带来见你。”
他把宋瑰交给方萝北,暗骂了裴谈声两句,转身冲了去。
没等半分钟,就在走廊撞见过来的裴谈声。
情急下的裴南玉没有理会他脸上怪异的神情,只想宋宋见到他就好了,不禁松口气“你终于回来了,给你打电话不接,宋宋在病房等你,快去看看他。”
裴谈声身姿挺拔,脸上没有表情,任由裴南玉将他半推半拽地拉进了病房。
身体僵板到就像毫无知觉的丧尸。
裴谈声的现,情绪嘈杂的病房内刹那安静。
空气中的紊乱因子被他带进的一阵微风抚平,尤其宋瑰在看到他时,茫然咬唇的牙齿松开,微垂的眼皮抬起,额头细汗也干净了,甚至胸腔的难受被完全安抚。
“裴谈声”宋瑰雀跃地呼唤他的名字。
裴谈声好像被什么东西强制定在病房门口,
不过这没关系,宋瑰可以主动朝他靠近。
虽然脚底疲软没力,脑袋也隐隐胀痛,但宋瑰觉得,走这一段路对他而言,小菜一碟。
宋瑰缓慢走到病房门口,站定裴谈声身前,抬起脸仰视着。
他抱怨地说了一声“你怎么才回来”
近到呼吸可缠的距离,裴谈声胸口发堵,眼神复杂地扫过宋瑰期待的面庞。猛然侧过身,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垂首无言。
宋瑰眨眨眼,目光闪现慌乱又被他很快掩去,裴谈声怎么了,不愿意率先开口么还好,他现在感觉身体力劲充沛,能够继续问“裴谈声,在山洞,你要告诉我的那一喜欢,现在可以说了。”
他咧开唇笑,洁白整齐的牙齿露,漂亮的唇线在笑的时候形成绝美的钩月形,嘴角的小窝也像极了梨花掉落在池塘的涟漪。
宋瑰甚至乖巧地扯了下自己的耳垂,一歪头,做礼貌的倾听状“我会好好听着。”
可裴谈声没有张嘴,甚至没有再看他,视线冷淡地落在病房的角落。
你怎么了
宋瑰身体一僵,纤长浓黑的睫毛无措地打着颤。
良久的静默。
裴南玉和方萝北同时察觉到裴谈声的异样,裴南玉朝裴谈声走去“你们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裴南玉知道裴谈声看不惯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他也不喜欢裴谈声,但眼下宋宋最重要。山洞的情况他丝毫不了解,此刻只想逼问裴谈声。
还没过去,宋瑰突然抱着头,尖声喊道“别靠近他”
裴南玉心脏猛地一跳,猝然回头。
宋瑰抱头的动作转为以手臂环抱自己,凌乱茫然的眼神一直凝聚在裴谈声脸上。
“宋宋”
宋瑰没接话,执拗地盯紧裴谈声,轻声,很轻很轻的声音反问“你不想说”
裴谈声倏然捏紧了拳头,喉结滚动。
很久,他张开嘴。
宋瑰却意识到什么,猛地厉声制止“别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我可以再等等,没关系,等明天,或者后天再后天也可以,我可以等。”
含糊说完这些,眼角含着期待,通红的眼眶也沾染着渴望的念头。
裴谈声静默半瞬,浑浊的眸光细细掠过宋瑰的眼睛,鼻子,嘴唇,下巴,又缓慢往上,停滞在他苍白的脸蛋,和嘴角似在笑又像哭的弧度上。他思索该怎么开口,试图找到能解决心病的法子,想忘却兄嫂突然现而带来的狼狈回忆,可这些事怎么可能轻易由他把控。
他深深吸气,终于冷淡地摇了头,打破宋瑰仅存的希冀。
他说“对不起。”
他说“忘记那句话吧。”
宋瑰鼻子一酸。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下章高甜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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