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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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反骨仔蹬鼻子上脸,硕伊哪里还会轻易放过潘素,当场便叫人拿了秤和水杯来,嚷嚷着要一个一个验算这些金器,哪些是鎏金、哪些缺胳膊断腿,一件一件,都逃脱不掉。
这一下,潘素的冷汗霎时便打湿了后背上的衣衫,心道这恶婆娘怎么眼睛比他的还要尖,那些他遣了郭氏的两个下手偷偷在商旅手里买来作假的鎏金制品,他专门藏在了正品之下,不是火眼金睛,根本发现不了。谁知道今天倒霉遇到这个蛮不讲理的,他阻拦的话语已经像箭一般唰唰出来了好多句,方才虎躯一震、后悔莫及
若是不阻拦,他倒可以凭借着巧舌如簧把所有的锅都推到那和亲队伍和孟皋的头上、或者直接甩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周宫,但他既然开口阻拦了,便坐实了他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很快,硕伊便已经将所有有问题的财物揪了出来,正要将潘素五花大绑、送去见乌耆衍单于时,那边也正好来了人,说昨日潘素进给单于的药品,也出了问题。
原来,那已经被乌耆衍关了禁闭的二王子车稚粥昨夜害了病,他虽然先前犯了大错,又不知悔改派人劫掠了和亲的队伍、害裴彦苏受伤,但到底是乌耆衍的亲生骨肉,害了急病,乌耆衍很快便派了医生去看了,还特意从才入库的中原药材里拨了能治病的几位药材出来。
谁知道,车稚粥喝了药不仅没有缓解,反而病情更加严重,乌耆衍起了疑,命人将那药渣翻检,方才发现原本燥湿化痰、降逆止呕的旱半夏,早已被替换成了被石灰浸泡、催呕致结的水半夏
水半夏与旱半夏虽然有部分药效重合,可这水半夏不仅价格是旱半夏的十分之一,也全无旱半夏那降逆止呕、消痞散结的功效,毒性也强了好几倍。
能用水半夏充当旱半夏,可谓用心之歹毒
车稚粥是硕伊的独子,因为他资质甚高,她从小就百般溺爱这个儿子,今早她是看过了儿子,才过来亲自验收这批财物的,谁知道潘素这个狗东西不仅谋财,还要害命
于是,她也懒得再听这个汉人再砌词狡辩,先是亲手赏了他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把他打得两眼冒金星,又想到她那可怜的儿子身上的短处,命人取了把大剪子来,当着乌耆衍的人的面,扒下这狗东西那已经被吓尿的裤子,一剪刀便断了他的子孙根。
入了乌耆衍单于私库的东西,潘素可是半分不敢动的,入库之前他还特意又检查了一遍,根本无从知晓这药材怎么也出了问题,还没彻底想透,便突遭灭顶之灾,剧烈的疼痛让他在地上不断翻滚,嚎叫不止。可硕伊仍旧不解气,又让人对着他那还在流血的患处泼了一盆盐水,方才拍了拍手,把这已不成人形的东西架到乌耆衍面前去。
乌耆衍一代枭雄,多疑阴鸷,又最恨被人背叛,在刚刚被告知那药材有问题时,便同时也让人搜查了潘素所进的所有财物,以及潘素的住处。等到硕伊将已经昏厥的潘素带到时,那些潘素指使手下偷天换日又藏匿好的四经绞罗、
特级茶叶、金器首饰、南洋白珠等物,便已经一一呈在了乌耆衍的面前。
当然,除了这些值钱的,还有另一样东西,将潘素的罪名彻底钉死,根本不得翻身。
那便是他藏在衣柜身处,几封与大周太师宋兴策往来的书信。
乌耆衍的手下有消息灵通者,对潘素从前在周地的过往也基本知晓。当年,潘素是靠着贿赂宋皇后的母族宋氏才得了这镇守冀州的要职,所以他与宋皇后的兄长宋兴策合谋、先假意投降后混入漠北做细作一事,再合理不过。
而等到潘素再次被水泼醒时,面对如此种种的证据,他才终于醒悟,什么狗屁德州故人、狗屁家书,全他妈是为了陷害他做的一场局妄他如此信任那对奸男恶女,把许多见不得台面的事都交给他们去做,结果到头来,只有一个死字在等他
而在这幽州,有谁如此恨他入骨,要费尽心思来谋害他呢
永安公主,一定是那个永安公主萧月桢当初他可是对她的表兄卢据恩将仇报,把赶来救援冀州的卢据毒杀后砍下了人头献给漠北做了投名状,听闻这公主在弘光帝膝下被宠得无法无天,稍不顺她意便随打随骂,自己和她结了这么大的仇,她可不用尽了手段对付他吗
除了那个永安公主之外,他再想不出第二个人
反正是死路一条,不如黄泉路上多拉个垫背的,潘素想到此处,便把心一横,也不再费口舌为自己争辩喊冤,反倒是想起了前几日撞破的那对野鸳鸯的奸情,那个花和尚是宝川寺的僧侣,这次来漠北,处处顶着的都是公主的声誉,若是出了这档子腌臜事,那千尊万贵的公主,不也得成了人人笑话的地底泥
而刚好,他知晓那对野鸳鸯会在今日午后再次偷欢,于是便将他那日看到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可是他到底低估了乌耆衍对小王子赫弥舒的维护之心,在将信将疑听他说完之后,乌耆衍只是让人把潘素毒哑后关起来,然后再命心腹带了一小撮人,按照潘素所讲的时间地点,先行埋伏好,并特意嘱咐,无论如何,此事都不能张扬,若是走漏了风声,在场的所有人只能拿命来堵。
硕伊见那吃里扒外的潘素必死无疑,本来心头大快,然而转眼乌耆衍便这般维护那个野种儿子赫弥舒,即使她当下碍于乌耆衍的严令没好发作,但早已满腔怨气,是以在那些捉奸之人走后,她也隐隐盼着潘素所言的苟且之事是真的。
但事情的结果,到底令硕伊失望了。
且说前几日,那位奉了乌耆衍的命令再次为裴彦苏送美人的领头人纱郁,被原封不动退回之后,便将那小王子独独看上了塞姬的误会,径直告知了她。那塞姬对自己奸情已然暴露之事毫不知情,而她虽然生性风流,却也是个贪慕虚荣之人,会通纵然技艺高超,可到底是个秃驴,多与他往来几次便也腻了。如今她既然难得再被新贵小王子看上,她又怎么可能再把那暗自偷欢的会通放在眼里,于是听纱郁安排说要在今晚小王子的受封仪式后再次将她献上,她便
欢天喜地开始梳洗准备,转眼便把前几日与会通约好的私会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这会通,也是踩了狗屎运,原本他计划着今日要提前一些赴会,哪知午膳时又在饭桌上听了几句其他僧侣的闲话,言说本来晚上的仪式会通在列,结果也早早被静泓换成了会凡,他忍气忍得脾胃打滑,熊熊妒火也化作了汨汨浊稀,前前后后往茅房里跑了十好几趟,才终于上下干净,虚着步幅离开了禅仁居。
哪知道他人还没走到那私会的院落,便看见几个胡人大汉从那小门里鱼贯而出,心道不好,猜测应是与塞姬之事终于败露,却一时也不好回到禅仁居,便在街市胡乱徘徊了几番,正下定决心准备跑路,后脑一疼,便失了知觉。
而乌耆衍那边派出的几人在那小院里等待了许久,最终扑了空,回去向乌耆衍复命后,又得到了新的命令,让他们悄悄将禅仁居封锁起来,先在里面搜索一番,看看那些僧侣们究竟是否有可疑之处。
静泓等几名僧侣,正为了晚上王子和阏氏的受封仪式准备,待他沐浴更衣,穿好里袍之后,便去那专门放置袈裟的衣柜中,取那正式场合方才穿着的袈裟。
谁知道,与那袈裟一并掉出来的,还有一件火红的女子内衣。
而恰在此时,乌耆衍单于派来搜捕的人,也看见了那女子内衣。
傍晚,萧月音早早梳洗打扮,在戴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幽州郊外的仪式场地。
漠北虽然在统一之后,也模仿着中原汉人改了不少的生活习惯,可这仪式祭祀等事,仍然保留着浓厚的原始色彩。
裴彦苏为她留了看台上一个特殊的位置,既没有靠近那乌耆衍单于和阏氏硕伊所处的高台中央,却能将仪式台上所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闲坐了许久,漠北那边观礼之人也陆续到齐,她悄悄极目四望,却不见静泓等宝川寺僧侣的身影。
还有,按照先前与裴彦苏的约定,今日也是那潘素奸计暴露、身死魂灭之时。
此事甚为隐秘,她必须得当面听他说明,可惜那时裴彦苏走得匆忙,许多事来不及交代。
眼下也只能等仪式完成之后,再来细说了。
日暮沉沉,仪式台上的篝火熊熊燃烧,待册封裴溯为阏氏的简单仪式完成之后,方才是今晚大戏的主角
那是乌耆衍单于用了大半个周地江山,才换回来的宝贝王子赫弥舒。
否则的话,漠北铁骑雄踞冀州,占邺城、吞兖州青州、破汾州晋州,彻底将周室赶到黄河以南,简直易如反掌,不过弹指之间。
等到身着胡服、满头脏辫的裴彦苏出现,从萧月音身前走过时,这个早已彻底与漠北融为一体的小王子,特意转头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时,她这才发现,他不仅披发易服,浑身野气,那笔挺的眉骨处,还横穿了一枚新鲜的刺青。
是狼牙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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