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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谋圈渣男十六
护国寺的钟磬声准点敲响。
容婴的心莫名一沉, 她并不知道城内的帝王薨逝,丧钟敲响,和寺庙的磬声遥相呼应, 她只觉得心里不安宁, 似火烧。
有小沙弥将素饼送过来, 她不禁问道“殿外发生了什么”
小和尚不肯说, 却叫她永安娘子, 行佛礼道“施主耐心等待即可。”
容婴不是为难人的性子,她见好就收,还给了小和尚香油钱, 但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直到傍晚时分,在祈福树下看见策马而来的墨铮时, 容婴才松了口气。
她这口气只松了片刻。
一身缟素的少年风采如初,墨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用同样纯白的发带束好, 俊俏清朗,他身上看不出被关押的痕迹,但眼底的痛色分外明显。
墨铮下马朝她走来, 手里握着一卷诏书, 容婴下意识摇头, 连步子都往后撤。
墨铮就停在原地, 双手打开圣旨念道“皇后容婴温良恭俭, 朕心甚悦, 若朕薨逝,予卿陪葬,共入皇陵, 生死不离。”
少年念罢,合拢遗诏道“永安娘子,我来接你回宫。”
这是墨冉给容婴安排的新身份,她废黜了皇后的名分,又早早安排了替身陪葬,只为了让容婴清清白白,顺理成章嫁给墨铮,嫁给墨国的新帝。
祈福树下的少女红了眼眶。
墨冉哄她来护国寺,又给她安上道姑之名,派人再接回宫,她不声不响,早就把容婴的后路都筹谋好了。
容婴倚靠着古树才能站稳,她凝着墨铮的眼睛,问他“阿冉呢”
少年眼眶泛红“她累了,睡着了。”
容婴痛苦地阖上眼睛,她轻捂着心口,明明那个人昨日还跟她说着趣事,什么秋千翻出宫墙,少年坐白马,朝她伸出手那么鲜活,那么动人。
容婴根本无法相信与接受。
她步伐不稳,将要跌倒时墨铮扶住了她,少女轻靠着他的胸膛,小声说“她那样好。”
墨铮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说“我想过阿冉要做什么,唯独没想过是这么决绝惨烈的法子,说来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亏欠她良多。”
大抵是因为这样,墨铮没有接受墨冉的遗诏,他也不打算继位,只暂且揽下事宜,代为摄政,等朝政稳定了再说。
可惜墨冉自己还是个孩子,更没有留下一丁点儿血脉与子嗣。
墨铮也是许久以后才知道,从容婴口中得知,那葬入皇陵的少女已有身孕,是她和裴暮那一夜种下的因果。
那是容婴最后一次牵墨冉的手,她医术精湛,得天独厚,碰到墨冉手腕时,瞧出了差点就要被掩盖的秘密。
墨冉和裴暮的爱情胎死腹中,这让容婴大受震撼,她望着墨冉的遗容,在不能两全之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容婴却一点也没有害怕。
墨冉死后,她勇敢了太多。
她知道,墨国以后还会有许多帝王,也还会有许多朝代,但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墨冉。
不会有这样一个女皇帝。
时过境迁,容婴捡起本来要给墨冉的苹果,还有素饼,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塞,她明明笑着,眼泪却汹涌而下。
墨冉死后,裴暮也饮毒酒自尽在狱中,违背了墨冉的期许。
墨铮得知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他早就见过裴暮,并照墨冉的意思想让他假死狱中,随后隐姓埋名安稳过完一生。
但裴暮不答应,他难得潦倒落魄,温润的气度不复,却一字一句坚定道“裴攸之绝不独活。”
墨铮只能派人好好看着他。
可惜大罗神仙也拦不住一个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可怜人。
墨铮能做的只有善后,他替裴暮收敛遗容,替换了皇陵中的“陪葬皇后”,把裴暮的棺椁放在墨冉身边,并做了一个小巧的空棺。
那是留给墨冉未出世孩儿的。
可惜做父母的都没有机会再知道了,墨铮没有把墨冉有孕的消息告诉裴暮,他怕这位妹夫更加拼命求死,可千防万防,墨铮还是不如裴暮老辣,他留不住他。
昔日的丞相轻而易举就将兵权渡让给了墨铮,追随着墨冉而去,墨铮赢得毫不费力,却一点也不高兴,倘若他早点知道墨冉是女儿身,早点看清裴暮对皇妹的情愫,结局绝不会如此悲惨。
容婴也后悔了,她头一次不想做个守诺之人,假如她不顾一切把墨冉的秘密告诉墨铮,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可是没有如果,死去的人永安黄泉,活着的人在人间赎罪。
墨铮和裴暮都没有错,错的是立场,错的是低估了彼此在墨冉心中的分量。他们一个皇兄,一个表兄,一个亲人,一个爱人,是她揉碎自己也要两全的人。
墨冉唯一漏算的,只是裴暮的真心。
真心总是虚无缥缈,看不清,摸不着,又在彼此试探间一次次消磨。
冬日来临,皇城一片素白。
容婴没有留在宫中,也没有做永安娘子,她留在了墨铮的府邸,一身素白,闭门不出。
人其实很奇怪,有的人你认识一辈子,也不会觉得他重要,有的人只在你生活中出现天,你还会觉得她无可替代。
墨冉曾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容婴相信了,年少时的确不能遇见太惊艳的女子。
她虽然只是墨冉名义上的皇后,但既然有这个缘分,替她守孝也合理,容婴放下手中的针线,她推开窗,去接簌簌而落的雪。
墨冉答应过陪她一起看的。
容婴低下头,室内燃着无烟的炭火,桌面上是她亲手绣的婴孩鞋帽,假若墨冉能熬过这个冬日,明年的夏末,莲子茂盛时,会迎来新的生命。
容婴还没有尝过莲蓬呢。
她走到炭火前,将小小的鞋帽和元宝一起烧到火中,化为灰烬,还是无法从巨变中走出来。
是,她以后还有机会去吃鲜嫩的莲子,却再也没有机会和墨冉一起吃了。
容婴垂眼,她最近总能枯坐很长时间,从天光初起到暮色深深,脑海里总是回想起那个风雨欲来的傍晚,回想着墨冉的音容笑貌。
她不该去信神佛的。
她就应该坚定地留在墨冉身边,阻止她做那些傻事。
容婴深陷在自责与懊悔之中,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走上墨冉的老路。
年关将近,看似风平浪静。
墨国改朝换代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容桓耳朵里,他坐不住了。
嗜血好战的帝王从来是个行动派,他可以容忍喜欢的人远离自己,却无法大度到成全她的幸福,他也可以容忍她不在自己跟前,却不能容忍她置身险地。
在此之前,永宁殿那场大火虽然被墨冉拼命压下,但还是走漏了风声,被容桓知晓。
年轻的帝王脱下华服,披坚执锐,他白衣银甲兵临城下,并扬言“一日不交还容婴,一日屠一座城池。”
消息传至墨国都城时,容桓已经率兵攻破了边关第一座城池,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滚烫的鲜血浸染尸身白骨,积流成河,将城内的生机践踏得一干二净。
那几日,漫天的火光和凝重的血腥气经久不散,容桓脸颊染血,眉眼间的戾气越来越分明,连一贯矜贵的眉眼都被杀意取代,显得狰狞残忍。
他仿佛天生就是个杀人机器,注定是为了灭亡和摧毁而生。
这种残忍不分敌我,容桓不在乎墨国百姓的死活,也不管倒下的容国将士,彻底将“杀疯了”三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旁人是越杀越觉疲惫,容桓不是,他越杀越兴奋,越杀越精力充沛,就好像死亡和毁灭能给他带来生机一样。
容桓没有去探究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什么,天下已经拥有了,容婴却还在别人怀里,一想到这儿,手中的剑就更快了。
那清冽的利刃已被血淬得透亮,上面不知道附着多少冤魂,这场惨绝人寰的屠城持续了三天三夜,即便墨铮和容婴快马加鞭赶来,也还是迟了。
他们到的时候,容桓正欲屠第二座城,青年高坐在站马上,精神奕奕,他银白的盔甲破损,凝着暗红色的血迹,似从地狱走来,关口的风吹起容桓额前的发,他抬头看着城楼上的少女,带着睥睨天下的冷漠道“阿婴,到哥哥这里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也没问她想不想。
容桓总是如此霸道,他的爱意绝不容许被拒绝。他可以让容婴逃避,给她时间适应,但不可能拱手相让,笑着成全。
青年慵懒地握着缰绳,再次拔剑高举道“阿婴,哥哥脾气不好,可没那么多时间让你考虑。”
城楼上的风在耳边呼啸,容婴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墨铮,走上前道“皇兄,我来找你了。”
少女猛然间登上城楼,纵身一跃,似飞蛾扑火,不求来路,不问归期。
容婴闭上眼睛。
她想阿冉,我来陪你了。
还有城中数以千计的百姓,祸因我起,我来殉你们了。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