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传山不假思索地说“看你了。”
“我见你前几天在搜青岛,是想去旅游么我是觉得冬天海边会冷,我们不如去海南”
白岐玉的心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向霍传山,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冰箱前,很苦恼的看着冷藏室。
似乎是空间不够了,正在想方设法的把新买的肋排塞进去。
他思索了一会儿,把速冻水饺、速食鸡翅包饭取出来,才把肋排弄进去。扬声道“今晚吃饺子和鸡翅包饭行吗我再炒个唔”
白岐玉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他似乎是跑过来的,拖鞋零散在客厅地板上,白皙骨感的脚踩在厨房光洁的地砖上。
“阿白怎么了”
“没什么,”白岐玉鼻子有些酸,“就是想抱抱你。”
怀中的身躯结实有力,温度从后背和前胸紧贴出传来,霍传山就在眼前,就在身边。
“乖”霍传山柔和了声音,“快去穿上拖鞋,要着凉的。”
“不要,让我抱一会儿”
撒娇的白岐玉实在少见,霍传山无奈的任他抱了一会儿,突然一个转身,不由分说的把白岐玉扛了起来,朝外走去。
“你干嘛”
“给你穿鞋。”
霍传山把怀中人轻轻放在沙发上,又捡来拖鞋,仔细的捧起光裸的脚踝,动作轻柔的穿上。
“今天有零下五度,感冒了怎么办”
“那是室外,室内有暖气的好不好”
二人对视着,不忍笑了起来。
白岐玉俯下身子,紧紧拥抱住半蹲着的男人。
他今天有些反常,但霍传山也贪恋于恋人难得的温情中。
霍传山突然想起来什么“你刚才说要告诉我一个事情,是什么”
白岐玉的怀抱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他放松了下来。
早晚要说的,早晚要来这一刀的,不要在隐瞒了。
“我在找工作,就,青岛的一个很合适,可能年后会去上班”
怀中的霍传山不出声,这让白岐玉紧张的不敢去看男人的脸。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到现在的。就是,想着投简历试试,没想到那么顺利。虽然现在offer还没下来,但我思来想去,必须告诉你”
突然,霍传山笑了“恭喜啊,这不是非常大的好事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白岐玉一愣,不确定的抬起头,去看霍传山,想从中找出不满来。
可霍传山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好”。
“怪不得你最近状态这么好,真是太好了,”霍传山认真的说,“你是在担心你去了青岛我会不开心吗不会的。”
白岐玉鼻子一酸“你真的这么想没关系的,你可以说实话,分手我可以接受”
霍传山温柔的回抱住他“分什么手不就是青岛齐鲁大学在青岛也有新校区,我跟你去就是了。”
白岐玉的笑容抑制不住的溢出。
真好啊。
分明还没到除夕夜,怎么就觉得,遍天烟花都在盛放了呢
二人紧紧拥抱了许久,许久,白岐玉才闷闷的说“你也不能怪我现在才告诉你。你一直不说过年的事情,我还以为,你过年是要回家过,弄得我心情很不好”
霍传山一愣,“唔”了一声,说“不是的。”
“算了,这次这次也不能全怨你。我又没问。”
霍传山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后没说话。白岐玉没有刨根问底,而是皱了皱鼻子,看向桌子上的对联和福字。
“等吃晚饭,我们一起贴。”
“好。”
“不过感觉有点少都是赠品,也不太正规的”
白岐玉想了想“等会儿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些装饰品装扮新家吧。一是除旧迎新,二是庆贺搬家。今年圣诞被那些破事儿搞得,都没什么过节氛围。我和你说,我特别会弄圣诞树,之前我们宿舍里都是我在搞”
“好。”
二人吃晚饭就去了701商场,一直采购到商场闭门。
推着小推车结账时,白岐玉随手抄起收银台旁边的广告杂志。
“我记得你晚饭前说,想去海南过年”
霍传山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北方的海水太冷,景色也荒芜,没什么看头。如果你想看海,就去海南”
白岐玉揶揄的睨他一眼“我还不了解你闷骚,明明就是自己想去,还不承认。”
他翻着广告,仔细去看景点介绍。什么水上别墅、透明气泡屋一类的。
漫天星河下,马尔代夫澄澈温柔的南国海水碧蓝无边,彩灯与透明的圆形小屋漂浮水上,那样浪漫美丽。
“想去”
“说不心动是假的。年后我上了班,可能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出去玩了。不过,这里面的团都是3天3夜的,是不是短了难得旅游一次”
霍传山垂下头,陪他看广告。往后翻,还有全球各大旅游城市的,泰国、摩洛哥、西藏为了抢占打工人年假的商机,全是中型团。
“你想去哪些地方”
“马尔代夫、摩洛哥唔,其实还想去冰岛看极光。但是太冷了。”
霍传山想了想“不会很冷,有专门的厚装备。”
二人的新春旅游计划进行到一半,因为一个突发事项终止了。
正月初三,二人落地厦门,在万豪夜景房住一晚,计算第二天早起去鼓浪屿。
半夜,白岐玉被充斥着厮杀、尖叫与断头的噩梦吓醒,身旁没人,发现霍传山正在阳台通话。
男人的面色阴沉的骇人。他很少这么情绪外露,白岐玉心生不安,凑过去听,原来,霍传山和文院教授联合搞的那个“板块变迁与民族迁徙对算卜术式影响”的项目,出了点意外。
12月中旬时,项目组曾去黔北高原一山沟的遗址考察,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导致了暗涧涨潮,提前撤离。
说是撤离,还是留了四个学生在村落里。
一个原因是盯梢,随时救灾,毕竟那个遗址十分对口研究方向,如果因为恶劣天气导致文物遗损,将是双重的损失。
另一个原因是,有两个学生的论文方向就是少数民族、小聚集地村落之类的,正好留下来搞调研,搞学术。
一直到年前二十九,暗涧都没退潮,几个学生打了退堂鼓,申请回家过年,等年后再回去。
出于人情味儿,霍传山自然是通过了审批。
天意弄人,学生们返程后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初二,村里的联络人就找上霍传山,说退潮了。
霍传山和白岐玉的新春旅游计划一直到正月初七,学生们也都回家过年了,所以,他回复联络人说,初八后项目组再去叨扰。
可今天这个电话,却传来了一个无法忽视的消息。
联络人说,退潮后,村里的女人小孩都去河畔旁捡拾河货,发现潮水冲上来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那种陶制的小人,黑不溜秋的,形状很“恶心”,小孩子看一眼就吓得哭,半夜做噩梦。
村里九十五岁的老降翁认识,说这东西是“犁卟喀”。那些迷信的村民都说是大地爷震怒了,说这个世界要完蛋了,一时人心惶惶,烧香上供的。
“犁卟喀什么意思”
“老萨满教的祛秽仪式中,借天地灵气,保佑不被“侵扰”的东西。你可以理解为设置结界的界碑。”霍传山解释道,“一种手工制作的道具。因为是要挂起来的,所以大部分是木头、布料、纸张,这些不怕摔碰的材料。像这样陶制的很少见。”
“萨满教”白岐玉很是惊诧,“不是,云南怎么会有”
霍传山说你忘了我们的课题了么,就是研究“板块变迁与民族迁徙”对“算卜术式”的影响。
说现在航路发达,道教在几百年前就传播到欧洲了,巫毒在几十年前也传播到华夏了,云南有部落信仰萨满一点也不奇怪。
联络人拍了几张照片传过来,不知道是光线还是拍摄仪器的硬件原因,像素极低,低到暗部泛花的程度,怎么拍都这么烂。
霍传山用电脑显示器放大到几千倍,一点一点的看,神色越来越沉。
白岐玉不懂他们历史方向的术语,却能看出,图片上这个黑咕隆咚的,似陶制的“小人”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人型,却头颅格外的鼓胀、身躯格外的纤细,像打气筒在脑袋里气急败坏的打气,打到爆炸、打到崩溃那种程度的“大”。
这种超脱常理范畴的“类人”,无论那种文化体系,都不会代表善意。
而这个东西,冲上岸有几千几百个。
白岐玉强忍着恶心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那股“熟悉感”由何而来。
是那个下降头用的小人儿
一想到制表厂诡异阴森的夜晚,白岐玉就浑身发冷,仿佛彻骨寒风能穿越时空刮来,再临噩梦一般的诡异混乱。
“这东西,你有印象吗制表厂厕所里那个,那个巴摩”
霍传山猛地回头,捂住了他的嘴。
“唔好啦,我知道了,我不说那个名字”
霍传山才松开他。
“你想的没错,”男人的视线深沉,“就是那东西。”
“赶紧让他们销毁啊”白岐玉十分后怕,“光是看照片就恶心的人够呛该说无知者无畏吗,他们真有胆量拍照”
霍传山也神情阴冷,赶紧联系了那边的线人。
线人说,不知道是着凉还是怎么了,之前去河畔捡河货的妇女儿童都发烧了。
二人均有种不祥的预感,改签了机票,飞回邹城,静观其变。
北方的年味儿要到初五后才淡,街道只有两三小店开门,鞭炮与烟火的残骸零落一地,赤红的喜庆此刻却丝毫无法带给人愉悦。
或许是学者的责任心作祟,霍传山一整天都坐在电脑前,盯着像素恶劣的照片,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霍传山曾透露过,说自己讨厌电子产品是有原因的,说他的听力格外好,以至于靠近电子产品,耳畔就是嗡嗡呀呀的电流声,听久了会头昏脑涨。
白岐玉很能理解他这一特质,因为他就从小深受听力好的烦扰,再加上他神经衰弱,一有声音就睡不着觉,导致晚上折磨的很。
这实在能体现事态严峻,白岐玉也不让霍传山做饭了,三餐点的外卖。
打完一局游戏,书房里电脑还亮着,白岐玉心中有些担忧,泡了杯茶端去。
“先别看了,休息休息眼睛,喝口茶。”
“嗯。”
看着霍传山很乖顺的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热茶氤氲的水汽在俊朗的面容间逸散,白岐玉才开口“村里人怎么说查清发烧原因了吗”
“还没回复。”
白岐玉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距离上一条发去的消息,已经七个小时没有回复了。
之前的聊天,几乎都是秒回的。
有点奇怪。
霍传山两口喝完茶水,把茶杯放回小茶案上,突然说“他们出事了。”
白岐玉心中咯噔一下,仍安慰他说“先别这么悲观。云贵那一片儿么,不像北方,冬天气候好,现在都还伺候着田地呢,或者过年喝酒,忙起来顾不上看手机。我觉得发烧就是流感之类的,抵抗力差的人赶巧了,一倒一片很正常。”
霍传山神情莫测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回到了屏幕上。
冷光中,全是像素模糊、颜色和形态都让人恶心的小陶人。
白岐玉瞥一眼,就极快的收回来了,心想霍传山心理素质是真的好,盯了一天都不想吐。
屋里一时静了。
看霍传山这样,白岐玉心里也很沉。
谁能想到搞个学术,也没违规操作的,怎么还能出这种事。
在白岐玉看来,他不关心这些文物不文物的安危,那些都是死物。人千万别出事才好。
加湿器突然“咕嘟”了一下,在静谧的房间里很是突兀,指示灯闪红,是没水了。
白岐玉顺手拿起来,去加水,便听霍传山突然说“我准备再去一趟。”
白岐玉脚步一顿“那条暗涧”
“嗯。”
白岐玉诧异的拔高声调“你疯了我知道你有责任心,但你又不是什么野外生存专家想帮人也看看客观条件行不行”
霍传山一愣,随即解释道“不是去涨潮处考察,是破解那个降头。你知道,就像上次你中计了一样。没什么危险的。”
白岐玉闹了个红脸。
“你他妈不说清楚,我以为你要搞个人英雄主义”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上次是巧合了只有一个小人儿,所以只有白岐玉中计,如果上次遇到的是两个,估计他俩就交待在哪儿了。
那村民说了“冲上来一堆”,几百几千个,照片上拍到的就至少是一百多个,这东西这么邪,没理由霍传山不会中计。
他越想越后怕“不行,我不放心。你先联络村里其他人”
“没有人回复我。”霍传山叹口气,“阿白,我必须去一趟。”
如果放在以前,白岐玉会认为霍传山特别负责,特别可靠。
可现在,他虽然依旧这么觉得,却不想让霍传山去涉险。
“这样吧,”白岐玉紧紧盯着霍传山的眼睛,“我们各退一步。你先联络当地警方、森林警察,还有救援队什么之类的如果,如果真的不行,我们再去。”
他用的是“我们”。
霍传山明显被触动了“阿白”
白岐玉走过来,抱住了他。
霍传山坐在扶手椅上,这个高度,白岐玉可以让男人略大的头颅搭在他瘦削的颈窝上。
他的声音很轻“霍教授,我知道你负责任。但上次那样轻而易举的解决,大概率只是巧合。你我都是普通人,救援的事儿先交给专家去做,好吗”
见霍传山不出声,白岐玉紧了紧手臂,手指尖冰凉的让人心生怜爱。
“再者,也不一定真是下降头的小人儿啊万一失联只是恰好都没看手机呢这世界上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说不清什么时候就凑巧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软,软的拨弄的人心痒,又如此会寻找千万个理由来劝服面前人。
要说能言善辩,倒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一让人想到,这样的柔声细语,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巧言令色,就没有人不为之心潮澎湃,暗中悸动。
更何况,被“劝”的人是霍传山。
许久,他嗓音嘶哑的说“好。我听你的,不去。”
白岐玉近乎软了骨头,卸了力“你终于听进去了”
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暧昧,像是“趴”在人家身上似的,赶紧跳起来要走。
霍传山却好不容易得来他的主动,大手箍住了他,不放他走。
他一个用力,让白岐玉换了下姿势,坐在自己大腿上。后背靠着胸膛,像孩子抱着玩偶一样,喟叹着收紧怀抱。
“阿白,只要你说的,我怎么不会听呢”
“我也不是想让你难做人。我只是联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白岐玉垂着眼睫,“饱头山一行的事儿,你既然在场,应该印象比我更深刻。”
“穷山僻壤,又远离权力机构,会发生什么事儿都不奇怪。如果只是单纯的科考、游玩,倒也罢了,可牵扯上神秘学因素我不敢。”
“你其实可以更信任我的。”
“就是信任你,才不敢啊”白岐玉突然爆发了,“换位思考一下,你能放我去吗我没有在生气打扰我们旅游计划的事情,但失踪、出事,那就交给当地政府和警方去管啊你一个外来的教书匠有什么可管闲事的你去了是再送一头还是加大社会舆论还是要怎样”
“阿白”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疲倦的说“对不起,我口不择言了。”
他垂着眼睛,心中是万般后悔。
“总之,如果你一定要去,就必须带上我。”他疲倦地说,“不然,免谈。”
算是妥协,霍传山没有再提飞去云南的事儿,而是给当地警方报了警。
晚饭,霍传山给白岐玉做了龟苓膏,加了厚厚一层樱桃酱和糖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算是变相的道歉了。
白岐玉柔和了神情,不由得多吃了一些。
可惜,霍传山说,原料用光了,分量有些少。
“前几天我们去701采购时候,你也不说一声,不然就一起买回来了,”说着,白岐玉想到a广告,掏出手机,“701有外卖了,趁着还记得,我买点儿。叫什么”
霍传山却说,这个原料701没有卖。
“啊”
霍传山言语有些含糊“你不用操心,我去弄就好。那家店最近也没有存货了。”
闲聊着,霍传山的手机来了电话,他开了免提。
原来,是志愿者救援队,回复的很痛快,说这两日暴雨刚结束,经常有食用了菌菇、或者滑坡失足的事故,已经有人手立马去处理了,说放心,并让他继续和失踪人流。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村落那儿仍没有回复。
白岐玉吃了喹硫平,困得意识模糊不清,霍传山就让他先去睡,自己蹲等。
药力作用下,白岐玉一闭眼睛就陷入了睡眠。
不过,心中藏着事情,他也睡不安稳,突然惊醒了。
一看表,凌晨四点。
身旁的被子空着,客厅的灯灭着,隐约能看到书房传来了光亮,像是霍传山还醒着。
白岐玉迷迷糊糊的下床,朝书房走去“霍教授,你来睡一会吧我睡饱了,我替你盯着”
没有回答。
“霍传山”
书房却是空的。
电脑屏幕熄了,只有电脑桌旁的小夜灯开着,幽幽蓝光洒在小球藻培养箱的玻璃壁上,将沉浮的水波与藻类投射成不可名状的怪影,诡魅可怖。
白岐玉的到来仿佛打破了沉寂幽静的结界,换气管猛地“咕噜”了一下,整片水波剧烈荡漾起来。
哗哗
白岐玉吓了一跳,握紧了门框“霍教授你人呢”
哗哗哗
白岐玉后退一步,猛地关上了书房门。
把藻类与水波的怪影挡在阴霾之后。
卫生间
白岐玉推门,感应灯猛地开启,一张张皇不安的面容清晰的出现在镜子里,吓了他一跳。
没人。
厨房、次卧,到处都没有人。
整个三室两厅都静悄悄的,只有加湿器、小球藻培养箱、热带鱼缸“咕咚”“咕咚”的给水声此起彼伏。
客厅蓝白相间的波纹壁纸如漆黑涌来的波浪,夹卷着不安将白岐玉淹没。
站在这片暗波浮涌的黑暗里,有那么一瞬间,白岐玉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觉得这个家其实也是一个鱼缸。
霍传山是一切生物的饲养者,白岐玉是裹在蚌壳里的寄生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暴风雨前夜、风吹雨打切实泼在脸上了,才会短暂的从虚假幻象中探出头来。
“霍传山”他怔愣的抱住膝盖,缩在沙发上,“你快出来啊”
仔细想来,这不是第一次半夜醒来后找不到霍传山了。
甚至说,“找得到”才比较奇怪。
一睁眼,身旁的被子总是凉的,像从来都没有人睡过。若不是睡前的温存如此逼真,白岐玉都要以为自己精分了。
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家都找不到人。一般喊一声霍传山的名字,男人就会从厨房、书房、或者客厅回答他了。
就连二人去旅游、住酒店的这几天,半夜霍传山也都不在,问他干什么去了,总说是去喝水,或者起夜。
白岐玉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深思。因为他神经衰弱么,睡不安稳的,他觉得自己的半夜惊醒,就是霍传山下床声音太大导致的。这二者的因果关系说得通。
但现在想来哪有那么多巧合
白岐玉神经质的啃噬着指甲,直到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才回过神来。
一个不安的猜测浮现
“难道背着我半夜去云南了该死”
他赶紧走向玄关,看看男人是不是真的出门了,可难以理解的是霍传山的外出鞋一双都没少。
皮鞋、跑步鞋、登山鞋,甚至防水靴,拖鞋,全在。
白岐玉记得清楚,现在的拖鞋是两人一起在701商场挑选的,家里没有备用鞋。
拖鞋、外出鞋都在,霍传山能去哪儿
白岐玉疯了一样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可没有结果。
“霍传山姓霍的”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你他妈给我出来,出来”
最后,白岐玉裹上羽绒服,踉跄的出了家门。
雪又开始下了,昏黄路灯下星星点点的白,夜色缥缈清冷。
保安亭亮着灯,一个穿制服的胖大妈垂着头刷抖音,听到玻璃被敲响,还吓了一跳。
“我去,大半夜的,怎么了啊小伙子”
“您看到小区有人出去了吗”
“没有。”大妈想都没想,“这么冷的天,就你一个大半晚上乱跑的。”
“真的吗”白岐玉不死心,冻得通红的手比划着,“比我高,很壮的一个男的。文绉绉的。”
大妈耐心地指了指门口“瞅见没,街道办事处给安的体温传感器。谁从这儿出门都会自动测体温、留样儿。上一个离开的人那不标着呢么,35度4,0点45分离开的。”
0点45分
白岐玉记得,自己是一点半多睡的觉。
他的嘴唇有点抖,呼出的白雾也越来越薄“那咱们小区有后门吗”
“本来有。不过19年为了防疫,就封上了,到现在也没开”
“后门能翻出去吗”
“肯定不行”大妈笑了,“砖砌住了,不带个梯子绝对过不去”
说着,大妈好心问他“你到底啥事儿啊,丢东西了你要调监控那得等初八,俺们经理上班再说”
白岐玉混乱的应了几句,魂不守舍的回了家。
家中,仍然没人。
霍传山“消失”的冲击,比以往任何的撞鬼、幻觉都大。
起码,那些幻觉、幻听,白岐玉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可霍传山可是好好一个活人啊,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他很难不去联想最坏最恶的猜测,想到谢闻道被脏东西附身,想到自己门前的怪影,越想越觉得完蛋了。
霍传山被打击报复了
他失了力气,羽绒服都没精力脱,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感觉天都塌了,无法面对现实了的那种崩溃。
他哭了一会儿,哭的肚子疼、脸疼,仍没有人从角落里猛地跳出来,说是在开玩笑。
他哭累了,心情平静了一些,深呼吸的想到底该怎么办。
起码还没见到尸体,对,说不定只是像崇明小区那次一样,二人走散了。
晚餐不是说龟苓膏的原料没了么,霍传山说不好买,难道是大晚上去排队了经常看到新闻说什么网红店凌晨四点排长队的。至于门口的测温计,天那么冷,失灵了也可能,那个大妈又一直玩手机,或许没看到霍传山出门。
侥幸心理让白岐玉平静了些,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瞥到茶几上摊开的肉体窃贼,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霍传山说的“占卜”。
他说,只要信息量足够大,任何人都能学会预测;只要你看得懂,万物都在给你信息
白岐玉紧紧闭上眼,双手毫无章法的祈祷“玄学也好迷信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帮到他,我都会信。求求老天,告诉我霍传山去哪儿了”
他闭着眼走向书房,随便念了三个数字。
“124”。
他的生日。
他摸索着,从第一排,数到第二本书。
白岐玉看了一眼封面,是个叫“双面人”的网络作家写的,书名叫无法逃离。
翻到第四页。
“在阳台上,女人和素不相识的男人杀死了骗来的外族人。整层楼、整片土地、整个世界的人都犯下了罪,但有些人已经醒悟,有些人却永远不会,前者得以苟且偷生的逃出去一会儿”
阳台
白岐玉心中咯噔一下,想起自己确实漏了一个地方
阳台
因为这几日寒潮降临,阳台的花草都搬到书房了,除了晾衣服,二人很少去开阳台门。
极大的希翼感涌来,白岐玉甚至顾不上穿拖鞋,朝阳台的门冲去。
“霍传山,”他哽咽道,“你给我出来,看我不骂死你,给我出来”
拧开门。
寒风夹卷着独属于森林的草腥味袭来。
白岐玉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今夕何年。
他正站在柔软的、腐殖质的原始森林的泥土上,乌压压的树影围绕身边。
远处,无边漆黑的天幕下,有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在“虐杀”另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对,虐杀。
过于冲击性的画面,甚至一瞬压过了“为什么是森林”,压过了“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等疑问,大脑一瞬就被超出承受能力的画面被挤满了。
拥有无穷尽肢触的,无边际的,密密麻麻的眼球与肢触与不可名状的无穷部位的,占据了整片天空与大地的“神”,正在单方面虐杀一个“东西”。
那东西,或者说,那异端的存在像一个崎岖恶心的熟的过头的水果,散发着无法言喻的腥甜臭味。
这样一个存在是极其震撼的,可在笼罩天空的无穷尽的肢触下,它仿佛只是一个孩童的弹力球,被狠狠的砸在大地上,摔打,撕扯。
即使是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画面的白岐玉,也能感受到一举一动中无与伦比的愤怒与暴虐。
要把“它”碾成肉泥,粉碎成渣
要把“它”撕碎、吞噬,消失在过去、现在与未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空中正在下雨。
血与肉之雨,连带着逼人发疯的腥臭,与无边无际的黑色,像蠕动的油液。可无法理解的是,那些血与肉落在大地上,就消逝、融化了。
再仔细看去,大地好像也是有生命的。
细细密密的土壤颗粒是一个个消化腺,贪婪而疯癫的吞噬着落下的血与肉之雨。
这是一场复仇与宣泄的狂欢,一场畅快淋漓的加速演化、资源循环。
所有人,除了那个肿胀头颅的异端,都是赢家。
白岐玉仅能看到这些景象了。
下一秒,他就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在这片超出精神承受上限的冲击下,他最后一秒想的,却是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信息第三个预言完成了。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