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沉默地看着眼前拭泪哭泣的女人,眨眨眼。
嗓子沙哑的不成样子,我张嘴,艰难地吐出几个音调“妈妈”
女人含泪看着我,颤抖着问道“那,阿春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我有些难受地闭上眼睛,一片空白的大脑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乱戳,一下又一下,戳的我生疼。
“清原春日。”等我的头痛缓解了一些了,我才断断续续地将我从匮乏的脑子里搜刮出的名字说出口。
女人似乎如释重负般,一边痛哭一边把我揽进她温暖的怀抱中,我的脸颊贴着她的颈窝,感受着她身体上传来的滚烫的温度。
待她的呼吸稍稍平缓下去,我盯着眼前的窗棂,问她“呐,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的身体好像僵住了。
我有一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能力。
我可以在雪天让自己强行陷入沉眠。
为什么我要用“沉眠”两个字,而不是“沉睡”或“昏迷”这样的字眼呢
因为它与单纯的睡觉不同,在我陷入“沉眠”的时候,我会明显感觉到耳畔刮过的呼呼的风,雪花轻舞飞扬,轻轻落在我的身上,也在我周围落下,纷纷扬扬,压满干枯的树枝。
我的身体好像都虚无,我的气息似乎和整个大自然融为一体一般。
在我醒过来之前,没有人能找到我,也没有人能发现我。
我也不用担心被饿死或冻死的问题,反而每次醒来,身体至少会比沉眠之前健康一倍。
可惜的是,我无法自由控制自己醒来的时间,不然的话,我十分愿意让它来替代我的睡眠。
一旦陷入沉眠状态,运气好的话,过不了几天我就会醒来,运气差的话,我觉得很可能我这一辈子就会这么睡过去。
醒来的不确定性让我本就不愿随意动用这个能力,这个能力带来的负面作用更是让我对它避之不及。
每次醒来,我从前的记忆会在我的脑海里清零。
只留下我的姓名。
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外,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的身份是什么。
眼前这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并不是因为我还记得她,而是因为她对我的关心,她失声痛哭的表情,只有妈妈才会有。
我窝在妈妈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妈妈说话,从妈妈零碎的语句中拼凑过去。
妈妈说清原家是一个显赫的庞大家族。
妈妈是被家主酒后随意临幸的一个侍女。
我生下来就不受宠,过着被王公子弟欺负的日子。
比如在寒冷的冬天被推进院子里的冰湖。
比如这次被他们丢弃在危险的深山中。
母亲说我从湖里捞上来后我就昏迷了两个月,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就跟现在一样。
母亲似乎是得了肺病,说每说两句话就要低低地咳两声。
她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就静静听着,昏昏欲睡。
快睡着时,我听到妈妈恨恨说“这次他们带你去深山里,他们总算是遭到了报应,听说他们都被怪物吃的只剩骨头了”
我一激灵,瞬间清醒了。
“什么怪物”
妈妈说,那些平时欺负我的小孩们,在一次宴会上,趁着大人们和醉酒,乱哄哄的时候,他们想到了捉弄我的新点子。
最近附近的深山有吃人的怪物的传言,他们想借此试胆。
“什么怪物,不过是疑神弄鬼而已”
“我们去看看吧,看看谁在假扮怪物,我们把他抓起来”
“可是万一真的有怪物呢”
“清原,你们家那个小妹妹,对对就是她,我们带上她,让她给我们探路”
就这样,我被迫在下雪的深夜跟着他们上了山。
我们在山里遇到了吃人的怪物。
怪物毫不客气地将这送上门的美餐一个一个抓去吃掉了。
而我,在看到那只怪物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动用了我的能力,将自己和雪夜融为一体,因此逃过一劫。
除我之外的十个小孩,怪物一天吃一个。
十天后,怪物在吃最后一个小孩时,被路过的武士杀掉了。
与此同时,即将从沉眠状态中苏醒的我,出现在了附近,被那个叫作铃木清的武士捡了回来。
“家主大人将铃木先生留下来做客了,阿春,铃木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等你身体好些了,一定要给他道谢。”母亲对我说。
我点点头。
正说着,一名女仆走进小小的房间“春日小姐,家主大人听说您醒了,召您过去。”
我跟着女仆穿过长长的走廊,我一边走,一边不留痕迹地打探着这气派的宅子。
雪化开的水滴顺着屋檐向下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柱,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并不怎么刺眼的、金色的光,水滴顺着屋檐流下来,滴进台阶里。墙角下堆着扫开的积雪,院子里的梅花开着,放出丝丝香气,但细细看去,梅花已经开始有要凋落的迹象。
这个冬天快结束了吧。
我见了我所谓的父亲。
还有铃木先生。
铃木先生说,吃人的怪物叫“鬼”,只有阳光和特制的刀才能杀死它们。
铃木先生是专杀鬼的猎鬼者,属于民国间杀鬼组织“鬼杀队”。
我对铃木先生道了谢。
铃木先生欠身说“不必道谢,这是我的职责,而且没能救下你的同伴,是我的过失。”
我摇摇头,当着父亲的面,没再多说什么。
那些人不是我的同伴。
铃木先生问父亲“我能和贵千金单独聊聊吗”
父亲同意了。
铃木先生和我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屋子里,双目对视。
半晌后,铃木先生才娓娓说道,“清原小姐,我找到你时,你在昏迷,但你的身上毫发无伤,这样的你,面对鬼不可能有还手之力,鬼也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你是怎么从鬼的手里活下来的”铃木先生的声音像涓涓溪流,不急不缓,听起来温柔但有力,“可以教你会明显的遭遇讲给我听吗”
我仰头望着这个气息温和的男人,带有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铃木先生,我记不太清了。”
铃木先生的眼睛带悲悯,他没有怀疑,也没有再追问,只是伸出手,摸摸我的头“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铃木先生突然问我“清原小姐,你有兴趣成为一名剑士吗”
我微笑看着铃木先生“我的母亲需要照顾,我大概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我没有考虑过别的事情呢。”
“清原小姐,你身上有像风雪一样清冽的气息,你有学习呼吸法的天赋。”铃木先生低头平视我,温声道,“你的人生可以不用只局限于深宅的条条框框里。”
铃木先生走之前,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停“清原小姐,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随时写信联系我。”
我点点头。
虽然我知道,我大概没什么想法吧。
虽然我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还刷新过两次,但是我觉得,我从出生到现在,应该是没什么大风大浪的追求。
无非就是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罢了。
在母亲去世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母亲得了肺痨,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她离开地悄无声息,悄悄地去世,悄悄地下葬,在这偌大的府邸,没有翻起一点水花。
父亲也没有看过。
可能他甚至不知道母亲去世了吧。
或许他知道,但这件事可能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时被剔出来的骨头,看一眼就扔掉一样不值一提。
母亲去世没几天,我就迎来了我的十一岁生日。
和母亲去世这件事情一样,我的生日就像小石子砸进大河里,也没有翻起一点波浪。
毕竟没有人知道,除了母亲,也没有人记得。
初春时,父亲给我订下了婚约。
联姻对象是之前带我上山的那十个小孩中的其中一个,的哥哥。
我看着那个眼熟的姓氏,透过那几个字,我仿佛看到了我成为一个生育机器、被发泄、被粗暴对待的未来。
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第一次向父亲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抗议无效。
我被父亲关了禁闭。
禁闭期间,在我盯着房梁发呆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铃木先生对我说的话。
“清原小姐,你的人生可以不用只局限于深宅的条条框框里。”
我的身躯太瘦小了。
我的力量太弱了。
如果我足够强大,我是不是可以在这个压抑到窒息的世界握住一点属于我的未来
我开始储存粮食。
我开始训练自己的爬树、翻墙的能力。
终于,在一次不知道干什么,反正就是很乱的宴会上,我趁众人都变得松懈的时候,翻出了清原宅的墙。
我离开了这困了我十一年的院子。
这是我成为一名猎鬼人的开端。
最开始,我对成为一名剑士,还有什么呼吸法,登峰造极的武学真的没兴趣。
和那些因为家人或是重要的人鬼被杀死,为了报仇而加入鬼杀队剑士不同,我加入鬼杀队的动机也不是和鬼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只是想试着活出自己。
我想知道自己除了被安排好的嫁人,生子,伺候一个我不认识也不喜欢男人之外,我的人生有没有别的可能性。
我想握着手中的日轮刀,劈开这腐烂的自己。
我想找到我的价值和新生。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