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抱着猫跟在散兵身后,偶尔会帮忙斩掉一些他无心应付的攻击和黑雾。散兵没有回头,所以并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惨白。
黎昭明显感到针对她的攻击变得多了一些。鬼精鬼精的,绕过散兵的视线,从背后偷袭。
她笑了一下。柿子还真都挑软的捏啊。
“我可是毒苹果哦。就算砸到牛顿也会让他当场昏迷,小心物理学的领域痛失一名天才呢。”她忍不住说。
一团酝酿很久的风暴裹挟着青灰色的纤维瘤,迅疾向散兵爆发。他无瑕听清黎昭在说什么。
但是,下一刻。
飘渺的雾气如纱一般被轻易撕碎,等到散兵意识到不对时,神经瘤已经小蛇一般从他张开的掌心溜走。
来不及抓住。
他猛回头。
混沌诡秘的天幕之下,张牙舞爪的神经瘤饿虎扑食,而被捕猎锁定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死期将至。黎昭一手捞着猫咪,一手玩着匕首,她的脸色相当惨白。
散兵蹙眉,嗅了嗅。
血腥味。
血液的源头被人用刀柄抵住,灰白色的死气从指尖开始萦绕缠绕。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梦魇。
破空声近,攻势逼近,黑猫害怕地发抖。
这时,它的尾巴尖尖蹿出一道灰白色的光,迸溅到神经瘤上。像被烧炭的铁炉烫到一样,神经瘤分裂成横劈的败叶,簌簌碎了一地。
黎昭抱着猫,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
失血过多就是会很容易犯困。
“你”散兵注视着她手腕流血的伤口,此刻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想说什么,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怎么说都应该算我的老师了吧学生给老师展示一下自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那是什么武器”他盯着黎昭的匕首,在斩掉神经瘤之后它缩了回去,又偷偷蹭了一下伤口。白皙的手腕,一串血珠隐没在刀刃间。
“如果只有偷袭的手段怎么可能在这里存活下去呢。可别太小瞧人了啊。我说过的。”黎昭笑了一下。
非要说的话,黎昭就是那种,不到残血不会玩的类型。
她脆皮的特质决定了她注定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让人产生那种“啊,我就要打过她了的错觉”。
越到血量少的时刻,她越不好对付。
然而等到那时,对手大概已经进入消耗过度的疲软期。很狗的战术。
散兵再度转过身去,他们已经快接近了那三只眼睛。然后黎昭感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她下意识偏头避开,那东西滚落到地面。
没有黑色的雾气。
是一小卷止血的绷带。
“我现在没有手诶”
“难不成是想让我给你缠么。”
“不行吗”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帮你吧。”
“毕竟都是在做梦了。要梦就要梦个大的。”
黎昭嘀咕着说。
在两人的攻击下,这个梦魇逐渐变得乏力,黎昭往周围看,身处的一切缓慢变得清晰了起来。
“怎么是一个堆积着信封的房间”
很多的信封组成了神经的脉络,连接天上那三只眼珠。
黎昭好奇地凑近其中的几封。许多灰尘堆积着,拆开时一阵呛人。黎昭咳嗽几声,才展平了信纸。
十岁生日快乐,我的孩子。
十一岁生日快乐,又长大了一岁。
今年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听说青春期的男孩子长得都比较快呢,大概你现在已经比妈妈要高了吧
突然间色块消散,梦境解构,所有的一切开始崩塌。
黎昭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发出音节。
后脑勺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容抵抗的引力。她往后栽倒,猝然失去意识。
摁掉计时器。黎昭活动了一下脖子,很快缓了过来。只要不是自己在做梦,她都是没有起床气的。
白日梦总是短暂的。
四十五分钟。
卧室的门被小心地推开,只露出一条缝隙,那个腼腆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戒备起来,仅露出一双眼睛看她。
黎昭问“你醒了。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
黎昭望着缝隙里警戒的眼睛,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尚未从梦魇里反应过来的混沌大脑里,闪烁过天上的三只眼睛,与眼前的景象隐隐约约重合了。
“可以取消吗”
门后的声音带了一点后悔。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我的工作还没有做一半跑了的道理呢。”黎昭不紧不慢地说。她站起身,捞起脱下的外套,搭在手臂上。“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见。”
“我说我不用了”
门后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喊声。
大概是这样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马上止口,房间飞快地沉默了。
黎昭没吭声。等他平静下来。
“抱歉。”
片刻,那个男生懊恼地说“我有点激动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点吧。对不起,报酬我会按时交的。”
“可以学会睡醒之后,先不急着行动,或者说话,给自己留一些缓冲的时间。”黎昭平淡地说,仿佛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总会浑浑噩噩,有好一会分不清现实。这个时候人的精神状态是很脆弱的。”
“好的。谢谢。”
门口狭小的缝隙一下被推开了,露出男生清秀的脸庞,他再次抱歉地对黎昭微微鞠了个躬,又好奇地问“可你好像很轻松就反应过来了。”
“毕竟是干这份工作的啊,我天赋异禀嘛。”
男生忍不住笑了一下。房间里沉寂又尴尬的气氛就消失了,温和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柜子上一张有点泛黄的全家福上。用精细的相框钉住,显然被人好好地珍视着。
黎昭看了一会,打了个招呼,便准备离开了。
男生把她送到别墅门口,一路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黎昭转身的那个瞬间,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了,语气很小心翼翼。
“你也喜欢散兵吗”
黎昭
黎昭面不改色“怎么这么问”
他指了指她裸露在外的手腕“刚刚没注意到,原来你手腕上印着的是他的神纹诶。网上还有这种纹身卖吗”
男生好奇地打量她的手腕,从网上找到照片对比着看,惊讶地说“一模一样啊。”
“一次性的啦。没想到你观察力还挺敏锐的。”黎昭镇定地回答。
“毕竟没有想到会遇到相同爱好的人。真的很巧。”男生掏出了手机,相当努力,大概是他第一次去要别人的联系方式,格外紧张地说,“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黎昭下意识扯了下袖子,遮住那个不明显的神纹。
她笑着回答“好啊。”
洗不掉。
回到宿舍后黎昭直接冲去了洗漱间。
洗手液,沐浴露,酒精都用过了一遍,它依旧很有存在感地印在手腕的内侧。
水龙头哗啦啦地冲刷那道印记。镜子里的人低垂着眉目,逐渐心不在焉起来。
那个位置,她之前用散兵的绷带缠住了手腕伤口。当时血止得很快,她还在想不愧是愚人众。
如果不及时清除,梦魇会逐步干涉到现实。
这就是影响到现实的开始吗
黎昭稍显烦躁地关上水龙头。她低头打量那个神纹,很淡的颜色,不仔细看辨认不出来,但是很有存在感地从肌肤上生长出来,霸占到几根青筋上。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
像是被什么人标记的所有物。
她压下这些念头,开始忙自己的作业。直到夜晚降临,躺在床上。
今晚不需要去做委托,白天发生的一切旋转木马一样地回荡在脑海。
委托的男生问她,为什么她好像就很快能分清现实与梦境。
神里绫人也提过,如果有一天她会混淆现实与梦境的边界。
细细碎碎的回忆,死鱼鳞片一样反射出光芒。
黎昭无言地闭上眼睛。
睡觉。
在幻想与虚妄交织构建的梦境里,沉浸在自己掌舵的世界。而承载着一切重要的地基,如冰雪般消融,又不甘心地重铸。
黎昭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做过什么梦。
她的梦崩溃又重构,建起又摧毁,反反复复,经年累月。
所以她向来一个人,往后也可以一个人。
她喜欢太阳,太阳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光。
没有委托的日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梦。黎昭在梦里也很清醒,握着匕首来回比划,闲逛了很久。她是没有看路的,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地面上塌陷了一个很深的洞。
她一下子就掉了进去。就像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
本来以为是寻常不过的梦境再度坍塌,睁开眼睛的时候居然出现了一个金黄色,正在盛开着的小花。
黎昭揉揉眼睛,觉得自己看错了。
这花她当然认识,它并不特殊,甚至很普通,只是生命力很顽强,生长在各处。她在旅途中见过许多次,直到后来总是下意识地忽视掉它的存在。
可是。
这是甜甜花。
黎昭古怪地盯着。
什么意思嘛到头来好不容易有一个梦,怎么是在提瓦特啊
黎昭研究了一下甜甜花,她还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过它,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就把它拔了出来。
一个喷着火焰的家伙立马从土里窜了出来,带起掀飞的泥土,气势汹汹向她猛扑过来。
黎昭往后谨慎地退了一步。
是你骗骗花
紫黑色的天空降下雷鸣。
凄苦的风穿梭在耳边,黎昭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四面环海,岛屿连成一大片。
她才反应过来。这是稻妻吧
大雾弥漫的孤岛。
骗骗花还在瞪着她,黎昭手腕翻转,小巧的匕首浮现在指间,她高高举起,刀锋对准。
这时眼前突然闪过明亮的光。
手腕内侧的神纹亮了起来。一闪一闪,像一双正在眨的眼睛。
黎昭明显地愣了一下,骗骗花立即就对准她喷射火焰,她的胳膊被谁用力地扯了一下,勉强躲开了攻击,只是后背还是刮到了。
黎昭收起匕首,扭头看向帮忙拉了自己一把的人。
“怎么又是你啊。”等到看清那个人的模样,黎昭忍不住说。
白衣的少年掀开帷帘,堇色的眼眸注视着黎昭,因为这句问话而感到由衷的不解,礼貌地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黎昭呆愣在原地。
他没能等到回答,困惑地歪了歪头。像一只探头探脑的猫咪。
可爱。
黎昭用力捂住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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