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M
翻找了很久, 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账号密码。
一点点消除了很多未读的红点记号的同时,也被自己那些如同日记般的琐碎心思逗笑,最近的来自六年前。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 时间不再是冷冰冰的一个数字, 有血有肉, 有欢笑有痛苦。
好神奇,那些青涩的、可爱的、稚气的文字竟然全是出自我自己。
我是我,又好像不是我。原来我也有这样的时刻,十几岁时那个稚气又大无畏的少女,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畅想。
而现在我站在她曾经仰望的位置,不忍心破坏她美好的想象。
时间将我雕琢得愈发精致, 让我懂得了更多的道理,也让我明白了很多无能为力。
可是怎么办呢, 路要继续走下去。
有时候, 人要获得糊涂一点, 这样才能更开心一点。
知足常乐。
——《来自汤汤分享的歌曲》
*
气象局发布重要天气预报称,从今天凌晨起, 南部地区将出现大面积降雨, 局部暴雨, 同时伴有8到11级短时大风,请各地提前做好防范应对准备工作。
大雨覆盖整座城市, 时间成了深不见底的汪洋, 时而平和恬静, 时而惊涛骇浪。
“乖乖,再咬重一点。”
汤之念掀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仅有的一些焦点被宽大的肩膀遮挡,她来不及多想, 身体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有了反应,张开嘴,在原有的齿痕上再重重咬上去。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喘息声,几重声音交杂,叫人听不太真切。
汤之念来不及思考自己身在何方,下巴被摄住,又是一记让人近乎无法喘息的热吻。
他完全是故意的,封住她的唇,卷着她的舌,用力吮咬着,双手扣着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反抗。
一段时间下来,他从一个生手变为无师自通的高手。
他更熟悉她的每一寸。
没有办法呼吸,汤之念吟哦着激烈挣扎。
被迫躬起身,过高的体温让她变成一只近乎熟透的虾,虾尾摆动的力道惊人。
唇齿间发出微弱的软声,她能屈能伸地求饶。
他终于软心,适当退开,舌尖在她唇畔轻轻舔舐,似安抚,可脸上的神色坏到透顶。短碎的发,额上一层薄薄的汗,五官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几分朦胧,精明的双眼注视着她。
“乖乖,接吻的时候可不可以专心一点?”
汤之念睁大双眼,抬手企图抚摸眼前这张乖戾不羁的面庞,被他反手扣住双手手腕。
“靳于砷……”
靳于砷将她的手拉高到枕头,粗粝的手指缓缓纳入她的指缝,似蛰伏在暗处的猛兽,猎物稍有反抗,他就会咬住她的大动脉。
“这次我温柔一点好不好?”
汤之念眼里染上雾气,她摇摇头,不想接吻,想要拥抱。
靳于砷无奈叹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她后背。
“怎么?弄疼你了?”
“嗯,好疼。”
“我也疼。”他指指自己肩胛处的齿痕,“看看你干的好事。”
汤之念剜他一眼,低头再狠狠咬一口。
靳于砷却不觉得疼似的,似笑非笑看她:“消气了没?”
不等她回答,他俯身下去,用唇齿竭尽安抚,挑逗。
拉开抽屉,将那枚用铝箔纸包装的物品交到她手中。
“帮我戴上。”
“嗯?”
“只剩下最后一枚了,这一次我们玩久一点。”
汤之念像是一条在油锅里正在煎炸的鱼,被翻过身,一张脸埋进柔软的枕头。
身后的人覆盖下来,怕她真的会窒息,好心肠地将她的脑袋从枕头里拨出来,手掌贴她脸颊,又是一记深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密集,点点滴滴啪嗒在窗户上,形成错落且有规则的声音。
一切潮得不像话,整个房间里似乎弥漫起氤氲的雾气。
雨声和喘息声重叠,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一声惊雷,大地似震颤。
汤之念浑浑噩噩醒来,睁开眼,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心情逐渐平缓。
还不到七点。
因为强降雨天气,厚实窗帘笼罩下的房间更显阴沉。
这场雨从凌晨一点开始密集落下,持续了整整一夜,亦如六年前那场大雨。
刚才的梦境过于真实,以至于身体的感官还未抽离。那种未得到的空虚感像是带刺藤蔓往身体里钻,急需拨除。汤之念打开床头柜,从里头翻出一款吮吸工具,按下开关,顶部开始有频率地进行振动和吮吸。
不过几分钟,粉色被套下的双腿用力卷曲,身体终于得到极致的满足。
汤之念一向直面自己的需求,二十四岁的年纪,已经进入社会工作几年,不是一张一尘不染的白纸。
用小工具抚慰自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不用担心陌生男人太脏,也不需要投入情感,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按下开关,使用完毕清理过后重新关进暗无天日的抽屉中。
这并没有什么羞耻的。
没了睡意,汤之念果断起床,她并不着急去上班,先在客厅里做了十分钟无氧运动,再去洗漱。
身体才是本钱。
早上八点,雨势仍没有减弱的趋势。盛夏的这场暴雨能有效缓解酷暑带来的燥热,可若是影响到一早的通勤,也不算美妙。
汤之念已经换上通勤装束,穿一件无袖修身上衣,搭宽松长裤。她画了个精致的淡妆,戴上恰到好处的首饰,只为了取悦自己。
时间尚早,她站在窗前,一手端着一杯豆浆,一手拿着三明治,食不知味地咀嚼着,脑海里浮现早晨的梦境。
她很少会做这种梦。
是梦,也是真。梦里发生的一切,完全复刻了那个时候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晚。
“哐当——”
身后忽然有动静,吓得汤之念一颤,转过头来。
沈偲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孤魂野鬼似的从房间里飘出来,不小心踢到凳脚,这会儿疼得龇牙咧嘴。
汤之念快步走过去,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拉着沈偲关切询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沈偲摆摆手,“早啊宝宝!”
汤之念呼一口气:“你再着光脚试试!”
“啊呀,又不冷。”沈偲嘿嘿一笑:“你在吃什么好吃的?”
“三明治,餐桌上有一个给你留着。”汤之念扬扬眉,“别告诉我,你又通宵了?”
“Bingo!我终于把前几天欠下内容全部剪辑完毕,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脚本……”
“沈偲!你能不能行了?”汤之念深出一口气,“说了多少次别熬夜别熬夜!如果你连最起码的正常作息都没有办法约束自己,我劝你还是别做自媒体了!”
沈偲缩了缩脖子,一脸我知道错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前几年沈偲的身体出了大问题,用了整整三年才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倒好,她又开始熬夜。
汤之念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要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人会帮你爱惜。”
“是昨晚的雨太大,所以我失眠了。”沈偲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昨晚推给你的消息你看了吗?”
“什么?”
“Hoyle Beck又来中国开演唱会了,你知道吗,距离他们上一次来已经是八年前了。”
汤之念没时间关注这些,看一眼沈偲:“怎么?你想看啊?”
“当然想啊!可是预售票直接秒空,我的手速根本抢不到。”沈偲抓着汤之念的手,“你能想想办法吗?”
“不能。”汤之念还能把话题绕回来,“所以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是为了抢票?”
“不,我是因为抢不到票而伤心难过。”
“你快省省吧。”
汤之念说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上班打卡时间是早上九点,从住处到公司通勤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所以时间还算充足。
这场大雨根本没有停歇的痕迹,汤之念打算早点出门,免得路上拥堵而迟到。
离开前,汤之念叮嘱沈偲:“你吃完三明治就去睡觉,好好补眠。”
“嗯嗯嗯!你路上小心。”
*
汤之念目前在一家外企任职大中华区总裁秘书,这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三份工作。
现如今就业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汤之念大学毕业那年正好赶上了经济最低迷时期,大环境差,内卷严重,人心难免浮躁。
她索性不找工作,背上行囊全国旅行gap了小半年。朋友和同学们都不理解,说应届毕业生可是香饽饽,不把握住机会好好挑选一份工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庙了。
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很着急。
上学时着急毕业,毕业后着急找工作,有了工作之后着急结婚。
仿佛人生就一定要按照这些既定的规律去运转,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汤之念是真不着急,说焦虑,可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但是她看得很通透。她没给自己设置太多的压力和远大的目标,也不去局限自己的发展。
大学四年,她年年拿奖学金,外加兼职外快所得,倒存了不少钱,所以她也算有慢下脚步的资本。
旅行小半年后,汤之念在老家过了一个新年,开春正准备出去找工作,顾邢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就职的大厂总经理秘书正缺助理,问她愿不愿意去试试。
汤之念也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竟然应聘成功。
然而,汤之念并不满足于当一名小小的助理,于是半年后,她提出辞职。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汤之念可以蛰伏当一个小助理,也会积极地抓住机遇,让自己往上爬。
目前这份工作,能够确保汤之念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可是没有什么晋升的空间。她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一年,几乎能够一眼看到头。但是在这里累积的工作经验,却让汤之念如获至宝。
Edie虽然是个不错的老板,可是外企目前在国内的生存空间十分严峻。
上个月Edie刚裁完一批员工,现在正对着季度报表头疼。
汤之念一大早到办公室,顾不上擦拭自己手臂上的雨水,先去给Edie泡一杯黑咖啡。
Edie是个美国人,今年五十出头。他在中国工作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赶上过最好的时候,现在也面临着无法解决的难题。
汤之念在Edie身边工作这一年时间累积的工作经验,是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
“咚咚”
汤之念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将黑咖啡递给Edie,继而将夹在腋下的文件夹放在他的桌上。
文件夹里是昨天整理好的各项待签名文件,汤之念用便利贴做好每一页的标记,再用铅笔在待签名处画一个圈。
Edie根据便签标记翻开文件,拿出笔签字,头也没抬,用英文说:“Zora,今天我不打算喝黑咖啡了。”
汤之念有些意外,喝黑咖啡是Edie的习惯,突然发生更改,显然是有什么原因。
但汤之念并没有没多问原因,这也不是她应该多问的。
“好,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茶水或着甜品饮料?”
“白开水就行。”Edie无奈摇摇头,他有一张典型的白人长相,这个年纪的身材开始发福,但是气场依然强大。他的中文其实还算不错,只不过更喜欢用英语说话。
Edie说:“我失眠了一整个晚上。”
“那您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Zora,你看窗外这场该死大雨,究竟什么时候会停?”
汤之念如实回答:“气象预报称,这场会在傍晚停下,大概五点左右。”
Edie点点头,难得笑了笑:“Zora,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这是我应该做的。”
“帮我订一张前往恒誉市的机票,尽快。”
“需要我一同前往吗?”
“不用,这是私人行程。”
“好。”
汤之念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后,接到一通电话。她将电话拒接,转而回了对方一个微信,称现在不方便。
那头很快也回了消息回来。
Mill:【Zora,什么时候有空,可否见一面?】
汤之念:【咱们之间不需要卖关子,你先说什么事。】
Mill:【是这样的,你或许需要一份更能体现你价值,并获得更多报酬的工作。】
汤之念:【这是天上掉馅饼砸到我脑袋上了?】
Mill:【我们通常把运气划分为实力的一部分。】
汤之念:【感谢你对我实力的肯定。】
Mill:【我一直很看好你。】
汤之念:【谢谢。】
Mill是汤之念认识两年的猎头,目前汤之念正在就职的这份工作就是她帮忙牵线。
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永远给不缺机会的人提供更好的机会。
汤之念这会儿并没有太多时间和Mill多聊,不过或许就像Mill说的,需要找个时间见一面。
半上午,总裁办的一位小助理拿着一叠文件到汤之念面前,小心翼翼道:“汤秘书。我这里有个问题不清楚,能不能……”
小姑娘看一眼汤之念凌厉严肃的神色,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作为一名总裁秘书,汤之念从来一丝不苟,没有犯过一个错误。
是以,她总是以严肃的形象出现在同事面前。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总裁秘书就代表了总裁的门面。
汤之念见小姑娘不说话,抬头,略有疑问:“怎么了?”
小助理摇摇头,说:“那个,我还是不打扰您了,您先忙吧。”
“我……”汤之念想说,我现在不忙。
总裁秘书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繁忙。每天汤之念完成自己的工作,仍有很多空闲时间。她会利用一些碎片的时间吸收一些新的知识,比如加强自己的外语。
汤之念按照吩咐给Edie订了最近一张去恒誉市的机票,这会儿Edie要准备出发。既然她不用随行,几乎也等于没事干。
下午时间,汤之念将自己本职的工作做完后,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她并没有太喜欢喝咖啡,但是喜欢加糖。尝试过几次加奶,后来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乳糖不耐。
一杯咖啡喝完,汤之念给Mill发了个短信,问明天中午是否有空。
Mill很快回消息:【你们公司楼下见?】
汤之念:【城郊的餐厅吧,我上次看你朋友圈发过,想去尝尝。】
Mill:【没问题。】
“忙碌”了一整天的汤秘书于下午五点准时下班。
只不过,天气预报称下午五点会停止的这场雨,依然没有停歇的势头。
因为下雨,线上打车的队伍已经排到了百名开外。
汤之念拿伞下楼,准备去赶地铁,最近的地铁站步行不过五分钟。她穿浅色长裤,脚下一双一字带凉鞋,撑伞路过一处水洼时,身旁的车速不减,飞溅起的污水洒向她的裤腿,幸而躲避及时,只脚背上沾一点水渍。
雨势不减。
一辆车牌为连号6666的劳斯莱斯从汤之念面前缓缓驶过,尤其在一处水洼时,车速更是放到最慢。撑伞的路人下意识看一眼那辆车,不禁感慨,不愧是开豪车的人,你不发财谁发财。
司机有意放慢车速,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人。
靳于砷懒洋洋坐在车后座,一袭白衣黑裤,姿态闲散矜贵地看着窗外那抹熟悉的身影。车窗降下半截,修长手指上夹着烟,轻轻点了点,将烟蒂飘向窗外,被雨点淹没。
第062章 M+
*
“嚯, 这雨可算是停了。”
“怎么?落雨影响心情?”
“你不知道,我是怕了恒誉市的雨,梅雨季能连着下一个月你敢信?没想到这川城的雨也挺厉害。”谢彭越靠在舒适的卡座上点燃一根烟, 国际大厦五十八层的高楼, 眼前只有被烟雾笼罩的水汽, 看不清整座城市。
谢彭越干脆起身,朝落地窗走去,他一身休闲装,潮到的不行的穿搭,头发还染成了烟灰色。这发色和这一身穿搭,放在一般人身上是灾难, 但他驾驭得恰到好处。
坐在谢彭越身边的是川城本地人,和他一起在美留学的好友Barney, 中文名邬琒。
邬琒说:“在这场大雨前, 川城已经半年没下雨了。”
“真假?”
“我这一来就下雨, 算不算得上是一场及时雨?”
“怎么能不算呢。”
“这天都黑了,Zak和Wilcox在搞什么鬼?”谢彭越拿起放在餐桌前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都快七点了。
夏天的川城八点才落日, 这会儿虽然下雨, 天到底还是亮堂。
说话间,叶开畅推门进来, 刚好听到谢彭越的牢骚, 跟着说:“Zak路上堵车, 你饿了就自己先吃,怎么还跟三岁小孩似的。”
谢彭越说了句脏话, 嘴里叼着烟,转过头来没好气看着叶开畅, “Wilcox你个闷骚男,十年如一日嘴巴不饶人。”
叶开畅耸耸肩,脱下西装随意搭在椅子上,穿一件白色衬衫,轻轻扯了扯领口。金边眼镜下的这张脸相较早些年更显沉稳,但他一直是很内敛的性格,二十五岁的年纪,却有超脱年龄的成熟。
谢彭越嗤了声:“不过,你穿西装打领带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话说,你们社畜都要穿这么正式吗?”
社畜?
你管一个集团的高管叫社畜?
“刚股东大会结束,难不成穿成你这样?”叶开畅瞥一眼谢彭越,一脸嫌弃,“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前两天刚染的,怎么样?帅吗?”谢彭越说着撩撩自己这头灰白的发,故意朝叶开畅抛了个媚眼。
叶开畅一脸冷漠:“帅,草率。”
“哼,你这个古板无趣的男人。”谢彭越无语摇摇头,掐了手上的烟,“对了,你们这隔三差五的开股东大会,难道要倒闭了?”
“滚吧你。Zak打算再选址开几个studio,川城这边主要负责影视娱乐板块。他打算把美国总部全部打包搬到国内,最近在商量这些事情。”
“我说,你们两个人合伙这样搞,显得我很无能啊。”
“还需要我们衬托吗?”
谢彭越耸耸肩,无话可说。
服务员敲门进来,用托盘端上今晚的菜肴。一桌红火的色泽,衬得这高档的餐厅也生出一分烟火气。只不过,餐厅更为讲究,每一样食物都用精致的餐具盛放。像极了现在的营销故事,明明是最常见不过的一件事物,非得要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
扒开精致包装的外衣,内核其实都大差不差,有可能还比不上外头的苍蝇馆子。
一旁的邬琒笑着插了句话:“怕你们吃不了太辣,所以特地吩咐主厨微微辣。”
叶开畅没什么意见。
谢彭越不乐意了:“别啊,我能吃辣,也就Zak那人娇气。你说Zak这个家伙,不能吃辣还来川城,难道不是因为汤……”
说话间,包厢门被推开,服务员领着人进来。
“靳先生,这边请。”
谢彭越连忙换了话题,探着脑袋朝门口看去。
“呦,可把我们Zak总给盼来了。”
高楼,门一推开,有气流对冲,卷起一阵微风,似夹杂着淡淡寒意。
姗姗来迟的靳于砷一席白衣黑裤,同样是从股东大会上过来,他的衣服穿得不像叶开畅那样一丝不苟,白衬衫袖子卷起到手肘,领带早不知道被甩在哪个角落,领口解开三颗扣子,一副野痞模样。
时间将他层层雕琢,当初那个羁傲不逊的少年,现在摇身一变成了FLF集团总裁。日理万机谈不上,可是要运转一个集团,总会有大大小小的事物缠身。
叶开畅现在就在FLF集团担任副总一职,是集团的二把手。
服务员恭恭敬敬拉开座椅,靳于砷直接坐了下去,闲散靠在椅背上,自带无名气场,开口就是:“有烟没?”
低沉慵懒的声线,似被浓烟滚过,更衬整个人被凌厉气势裹挟。
谢彭越就坐靳于砷的对面,把自己面前的烟放在桌上的转盘上转过去,却吊儿郎当地对叶开畅说:“Wilcox怎么回事?Zak总缺烟也不赶紧递上!”
叶开畅烟酒不沾的一个人,难得阴阳怪气:“你就让他抽吧,他这抽法,迟早得肺癌。”
谢彭越转转盘的手一顿,看向靳于砷:“那不行啊,我再把烟给你,岂不成了间接伤害?”
靳于砷微挑眉,模样又痞又坏:“怎么?没爸爸在不行?”
谢彭越:“抽!你赶紧的抽!马不停蹄的抽!早死早超生!”
今晚这顿饭也就是相熟的几个朋友一聚,不谈什么合作,也没有利益往来。
气氛是难得的轻松。
邬琒憨憨笑着,“来来来,先吃东西,饭菜都快凉了。”
谢彭越也不客气了,拿起筷子。
靳于砷不疾不徐打开烟盒,抽出一根放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先是和叶开畅聊了一点工作上的话题,也并没有着急抽烟的意思。
谢彭越听不下去了,曲起手指叩叩桌面。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啊?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瞎聊什么呢。”
靳于砷这才不聊工作,转而点起烟,吸了一口,两颊微微凹陷,深邃的眼睛微眯着,看着特别雅痞。这口烟直接吸入肺腑,老练又自然。
很快,烟雾从薄唇里滚了出来,在烟雾中,靳于砷看向窗外。他其实并没有很重的烟瘾,偶尔心情烦闷时抽上一根,也不算是解压,充其量是释放。
下了一天一夜的这场大雨,终于在晚上七点停止,比天气预报预计时间晚了两个小时。整个城市含纳着大量潮气,倒还真有点在恒誉市那味儿了。本身川城和恒誉市都属于南方城市,气候特点也算相似。
靳于砷没什么胃口,抽了烟,喝了点茶,筷子都没提起。
叶开畅问他:“怎么了?嫌辣?”
靳于砷摇摇头:“不用管我。”
来川城足足三个多月,靳于砷还是没能学会吃辣。或者说,他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过。他有自己的健康营养师,饮食都有专业的人员安排。
从健康的角度来说,川城的饮食并不算太健康。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是靳于砷不太习惯罢了。
靳于砷不习惯,谢彭越倒是非常习惯。
刺激口腔与味蕾的辛辣让人的血液沸腾,浑身冒汗。
谢彭越辣得脑门一层汗,口腔里似乎放了个炸药桶爆开,急需冰凉饮料缓解。
“对了,下个月Hoyle Beck来国内开演唱会,你们还记得咱们八年前去听的那场演唱会吗?”
叶开畅淡淡扬眉,眼镜片被斜角灯光折出一道光,他却问:“这次主办方是谁?”
谢彭越放下手上的饮料,撩撩自己那头烟灰色的发:“还能有谁?必然是能力和财力出众的Kelsen本人。另外,我还是Hoyle Beck全球巡演的舞台设计总监。”
靳于砷轻笑了一下,并不吝啬夸奖:“看来需要给你挂个牌匾,粉丝也得排队给你送锦旗。”
谢彭越摆摆手:“小意思小意思啦。”
叶开畅问:“日期?”
“八月十六和十七,连开两场,给你留张票?”
“不用,没时间。”
谢彭越:“Zak呢?”
靳于砷没明确。
谢彭越有些感慨,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人总是会变的。
物是人非,即便时隔八年后Hoyle Beck再来中国开演唱会,可他们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完全不同的兴趣爱好。
当年三人结伴的场景永远也回不去了。
夜幕终究还是降临,微风卷走空气里的潮气,点点星光再次装点整座城市。
晚饭刚刚吃完,门铃声响起。
汤之念正在收拾碗筷,沈偲说:“我去我去。”
汤之念瞥一眼沈偲的双脚,大吼:“沈偲!你能不能好好穿拖鞋了?”
“马上穿!马上穿!”
沈偲屁颠颠跑去开门,见来人是顾邢,笑着打招呼:“呦,什么风把我们顾帅给吹来啦?”
顾邢笑了笑,抬手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大包小包:“给你们带了些水果和公司福利。”
沈偲领着顾邢进屋,关系熟络,也没有特意招待什么,问他吃过饭没。
顾邢穿一身带有公司logo的工装,肩宽腰窄,他长得好看,倒衬得这普通的衣服像是大牌。他在世界五百强的集团里做技术工程师,年后升了职,现在是经理级别的项目负责人,收入十分可观。
之前汤之念就是在顾邢的引荐下去的那家大厂。
汤之念从厨房里钻出来,也问同一个问题:“你吃过饭没?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们给你留点。”
“吃过了,一会儿就要回公司。”
“那么急?”汤之念见顾邢带来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微微蹙眉。
隔三差五的顾邢就会送一些东西过来,她拿人手短,让他不要再送,可是这头犟驴根本不听。
顾邢说:“都是客户送的,我一个人吃不完,放着也是坏了,还不如早点拿过来给你们。”
“你这来回跑一趟,油费都不止了吧。”
“汤同学,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啊。”
汤之念摇摇头:“下次再送东西过来,直接把你关门外。”
她一手的泡沫,转身回去厨房洗碗,也不管顾邢了。
沈偲乐不可支:“顾帅,你下次真别送了,汤汤不吃,全便宜了我的肚子。”
“本来就是给你们的,你吃和汤汤吃都一样。”
“嘿嘿,顾帅霸气威武!”
几个人关系好,大学四年,顾邢、汤之念、沈偲三个人是同校同学。
一开始汤之念也并不知道顾邢和自己同校,一直到两个人在校园里偶遇。毕竟在恒誉市有过交集,彼此之间也算是“老同学”,见面之后十分意外,也就开始联系起来。
顾邢总是很忙,又要读书又要打工。后来他也给汤之念介绍了一份兼职,一来二往的,两个人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多。
顾邢这个人有能力,大三的时候就在外实习,进入了现在工作的大厂,毕业后直接晋升成为领导手下的一把手。
他这趟来就是给两个小姑娘送点东西,转头就要走。
汤之念洗了手出来,喊住顾邢:“等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
“什么?”
汤之念去房间里将东西拿出来,是上一次她和Edie老板去外地出差的时候随手带回来的纪念品,东西不算贵重。
顾邢接过东西,对汤之念说了声谢谢:“那我先走了。”
“嗯,你路上小心。”
人一走,沈偲就像一只小老鼠似的钻出来探头探脑。
“顾帅走了?”
“走了。”
沈偲大胆钻出来:“汤汤,你和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啊。”
“我是真有点看不懂了,都说情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是你们两个人分了手,关系居然还能那么好?”
汤之念坐在沙发上翻阅手机,头也没抬:“谁说分手了就要成仇人?我们现在就是普通的朋友,仅此而已。”
沈偲啧一声:“我敢肯定,顾邢肯定对你还有意思。”
汤之念闻言,翻阅手指的动作一顿。
她和顾邢谈过一段时间,不久,也就三个月。
大学毕业后那半年汤之念独自一个人背上行李去旅行,后来和顾邢成为同事,他对她照顾有加,她心里有几分动容。
交往这件事是汤之念提出来的。
在一个很平常的中午,两个人端着餐盘,面对面坐在食堂吃饭,汤之念像是说外面的天气真好那般口吻,问顾邢:“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交往?”
顾邢当时差点打翻手上的餐具,一向沉稳的人,看起来有点慌乱。
汤之念见状,只说:“不行就算了,你别想太多啊。”
能不想多吗?
顾邢都不知道汤之念这颗古灵精怪的大脑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算,怎么不算!汤之念,我们交往吧!”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交往那段时间,应该算是顾邢的事业上升期,他每天都很忙,但就算是再忙,也会挤出时间见汤之念。
相较而言,汤之念显得十分洒脱,她甚至经常忘了自己有顾邢这个男朋友。
他们有过牵手,也有过拥抱,一起看过一场电影,也经常单独约会。
可是在一个浓墨色的夜晚,顾邢立在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下准备亲吻汤之念时,她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顾邢以为是自己太过着急,毕竟才交往三个月。他自责地摸摸她的脑袋,对她说抱歉。
可是第二天,汤之念约他出来,十分坦诚且冷静地同他提分手。
她尝试过交往,尝试过接纳,尝试过亲密接触,可是身体似乎有明显的排异反应。
于是她不强求自己。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
庆幸的是,顾邢并非死缠烂打的男人。
在校期间,追求他的女生无数,他长得好看,洁身自好,学习之余就是努力赚钱,人品过关。
工作以后,他同样是公司里能力佼佼的那位,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赶超别人努力十年都不一定能够得到的成果。
无论是外貌还是工作能力,顾邢都无可挑剔。但是最让汤之念觉得可贵的,是他的品质。
汤之念尤其记得,两个人在一起打工时,有一天店里来了一对衣着普通的一家三口。女孩子哭喊着想要最贵的那款甜品,可是年轻的妈妈明显有些局促,一旁的爸爸更是恶语相向,场面顿时有些难堪。
顾邢正当班负责接待,十分巧妙地化解了尴尬,他利用自己的员工折扣,帮他们减免了一半的费用,又帮着安抚正在火气上的那位爸爸。
事后汤之念问起顾邢这样做的目的,他一脸自然地说:我虽然很讨厌那位爸爸的行为,但是我不希望小女孩的童年有遗憾,所以我不会袖手旁观。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汤之念很欣赏顾邢。
只是汤之念很抱歉,他不是她爱的那个人。
*
上午汤之念忙完了本职的工作,在系统上写了一张请假条。
Edie老板不在公司,她并没有太多的工作。
中午下班,汤之念拿起包走出办公室。写字楼里的冷气开得太足,即便她长袖长裤将自己裹着,手脚还是微凉。她今天穿得相对休闲一些,身上的颜色不多,白色上衣搭灰色长裤,黑色长发披肩。
正午的阳光毒辣,明明昨天才一整天的暴雨,水汽似乎早就被蒸发,只剩酷暑。
汤之念和Mill约在城郊的一家餐厅,坐地铁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她到的时候,Mill的车也刚停在餐厅门口。
“我就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呢!”Mill从车上下来,还来不及摘墨镜。她穿一条修身的针织长裙,一米七的个子,身材纤细。
汤之念打着遮阳伞,走过去给Mill撑着点:“怎么回事,才多久没见啊,你怎么又变漂亮了?”
这话把Mill给逗笑了,“漂亮什么啊,三十五岁的年纪了!已经成黄花菜了。”
“你少来,女人四十一枝花,你现在充其量还含苞待放。”
“啧啧啧,你这嘴巴,抹了蜜啊?”
“实话实说。”汤之念一本正经的样子,那话就听得人心里更舒服了。
名为青田一品的餐厅,处处透着江南水乡的风格,自然,口味也是偏向江南的清淡。
Mill并不是川城人,她从江南嫁到川城,偶尔也会想念家乡的口味,所以找了这么一个地方。
格调不错,味道也好,价格更不便宜。
两个人坐下先点了菜,并不着急谈正事。
只快吃完时,Mill才直接对汤之念说:“FLF集团总裁秘书,年薪比你现在高五倍。”
汤之念倒真的意外:“为什么?”
“能为什么?人总裁挑剔呗,来川城三个月,开了三个秘书了。”Mill把一份文件交给汤之念,是FLF集团的介绍,集团构架等。
汤之念低头认真翻阅。
Mill说:“其实对方的要求并不高,本科学历,精通日语和英语,有一年以上工作经验,这些你都符合。”
汤之念无疑是心动的,作为一名社畜,与自己最为直接相关的就是工资。
不过目前她还有其他顾虑的地方。
在Edie老板手下做事情一年,她学到很多东西,也非常感恩。
“我先去个卫生间。”汤之念说。
Mill点点头:“去吧。”
青田一品的装修细节里处处透着精致,小到一处盆栽,大到注重客人隐私。每一个卡位之间都有竹席或者纱帘作为遮挡,环境昏暗清幽,在炎热的盛夏里似有一股沁凉感。
通往卫生间的地方更是有一道玻璃水帘作为隔断,高级的香调淡淡萦绕在鼻端。
汤之念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看到玻璃水帘处站着一道身影。
男人侧对着她站在被水雾模糊的玻璃隔断处,他单手抄在兜里,侧脸线条凌厉分明,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清视线挡不住他一身的不羁,宽大的肩似乎撑起了一整片的雾色。
他似在一团雾里,让人看得不太真切。
汤之念的脚步顿住,以为自己眼花。
她下意识想要走近一些,去一探究竟。
“Zak,这里!”
不远处有人突然喊道。
那道声音惊醒了汤之念,令她脚步再次顿住。
“Wilcox呢?”
“人早来了,二楼包间。”
“我一会儿上来。”
低沉平稳的声线,似在远山深处传来,明明以为早已经忘记,却仍然直击内心深处。
靳于砷休闲一身白灰装束,迈开长腿,绕过玻璃水帘。
汤之念的心跳突突,紧跟着手心微凉,下意识往回退去。只是动作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洗手台上的香氛。她管不得那么多,推开女卫门。
“哐当”一声清脆。
敏捷的服务人员连忙闻声过来,询问站在洗手台旁边的男士:“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
隔着一层木门,他的声音清晰传来,似染了一成雾般沙哑。
第063章 M++
*
檀香燃起灰蒙烟雾, 汤之念的眼前是一张挂在墙上的壁画,一副烟雾朦胧的山水画,嵌在暗纹铺满的瓷砖上, 从远处看, 画似融入在墙体之中, 衬得这地方几分高雅。
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平缓的声音却像是骇浪朝她袭来,即将淹没口鼻。
汤之念背靠在门上,平稳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清澈的眼底有轻微的跳动。
一直到外面的动静声退去,里面的人缓缓推开门。面上是一贯的淡然, 压制着心中的起伏不定。
汤之念很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鞋底柔软且舒适。她走到Mill面前, 提出换个地方。
Mill并没有看出汤之念的不自然, 接受她的提议准备换个地方消磨时间。
“说起来, 很久没去做脸了。”
汤之念勾唇淡笑,快速拿起自己的包:“那现在去?”
“不急嘛, 刚吃完饭, 咱们先去商场逛逛。”
“ok, 听Mill姐安排。”
汤之念空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本就是打算和Mill一起逛逛。她们两个人关系不错, 当初认识时还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
一年前Mill第一次联系上汤之念时, 仿佛两人已经是认识多年的口吻, 她说自己从小在江南长大,更巧的是, 她曾就读于恒誉国际。
不得不承认,“套近乎”的确很快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
Mill是恒誉市人, 中文名叫周瑾。
汤之念仍然记得,那天Mill提到恒誉国际时,她的整个人像是被抽进回忆的漩涡,心里汹涌而出的怅然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那短短的两年时间,在她心里有着沉甸甸的重量,无法抹去。
Mill比汤之念年长十岁,算是学姐。
汤之念曾试探性地问过Mill是否认识一个叫Zak的人。
Mill听后顿了顿,认真思考一番,回答:“抱歉啊,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诶。怎么?需要我帮忙联系吗?”
汤之念摇摇头说不用。
内心深处那份不应该存在的顾虑打消。
Mill的职业属性,手上掌握着无数人才资料。
汤之念也问过Mill是怎么知晓她的信息以及个人履历。
Mill一脸得意,说:“我要是这点资料都没有办法搞到手,还做什么猎头啊。”
彼此认识一年多时间,汤之念和Mill的关系倒是日渐加深。偶尔约出来一起逛逛街,吃顿饭。汤之念会从Mill口中了解到当下就业的形式,Mill也会给予汤之念一些在工作上的建议。
汤之念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逛商场了。
如今购物方便,网上下个单,隔天就能送达。她不是一个追求大牌和服务体验的人,抛开贵重首饰,今天浑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也没超过四位数。
非周末的商场显得几分冷清,冰冷的瓷砖当倒映着装饰灯光,清凉感扑面而来。
Mill非常钟情一个意大利奢侈品,拉着汤之念的手直奔而去。
短发的年轻sales为Mill进行一对一的服务,汤之念在旁边百无聊赖地闲逛。期间有sale上前准备为汤之念进行推销,她很自然地笑笑说:“不用招待我,我只是陪Mill来逛逛。”
总之,汤之念目前是不可能用几个月的工资来换取一个奢侈品包包,那也不是她的购物习惯。
以后有能力则另说。
大概是一位实习sale,胸前挂着金色铭牌,名叫Coco。
Coco给汤之念泡了一杯茶,弯弯眉眼,笑着说:“没关系,我们一起看看,就算您不打算购买,您也是我的客人呀。”
这话让汤之念心里很舒服。
她想,自己今天又在一个实习sales身上学到了一点说话之道。
这个全球知名的奢侈品店,主打高级定制和高级成衣,以精致的剪裁设计闻名。现在店内的客人并不多,门口保安端正站立着。
汤之念虽然不打算购买,也没有任何局促感,她瞎转悠,最后视线停留在一款粉色包包上。
Coco一只手上戴着白色手套,立即将汤之念多看了两眼的这款包递上来。
“这款包有个非常可爱的名字,陨落的流星,一共用粉白黑三个颜色,我们店内目前只有这一只粉色。”Coco将包递给汤之念,脸上是亲切的笑容。
“真的好好看,可是也真的太贵了。”
汤之念闻言略有些惊讶地看了Coco一眼,可能是实习sales的原因,她看起来十分稚嫩,但也非常真诚。
是很贵。
六位数的包,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
Coco“诱导”汤之念,眨眨眼:“你试试,反正试试不用钱。”
汤之念被逗笑,提起这款名叫陨落的流星的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镜子里的女生长发披肩,身材纤细,脸上的妆容清淡,是一个一眼看上去很无害的人。这款粉色的包拿在她的手上,有一种非常恰到好处的甜美。
Coco说:“这款包包有很多小钻钻,在光线下会闪闪发光,每个角度折射出不同的光。”
挺好看的。
Mill那边已经准备激情下单,走过来看了看汤之念手上的包,点点头:“挺衬你的。”
汤之念将包递给Coco,坦诚地对Mill说:“再衬也不适合我。”
Mill摇摇头:“别这么说,年轻就是资本,一切皆有可能。”
“Yep!”
汤之念并不妄自菲薄。
逛了一圈商场,又去做脸,一个下午的时光就消磨在这里了。
望眼整个商场,似乎都是在挣女人的钱,衣服首饰礼品店都在铆足了劲吸引女人的注意。
但是赚不走汤之念这个女人的钱。汤之念对自己其实并不抠门,只不过已经拥有过一个色号的口红,她不会因为另外一只花里胡哨的外形而再次买单。
Mill说着自己新入股了一家LiveHouse,邀请汤之念晚上去凑凑热闹。
汤之念最近心神紧绷,倒也想去放松放松。
“你啊,就是太乖了,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你平常到底怎么娱乐?”
汤之念说:“看看书啊,学学新玩意儿。”
“最近学什么了?”
“学搭乐高。”
Mill:“……我儿子都不爱那玩意儿好吧!”
“我小时候可没有你儿子那条件。”
小时候买不起的玩具,汤之念现在报复性似的买一大堆。她印象深刻的是,年幼时在街上看到摆摊卖玩偶的流动商贩,当时她看上一只粉色小猪,可是妈妈说什么都不买。因为买那只玩具小猪的钱可以够她买一个书包和一个文具盒。
长大后,汤之念见过各式各样的可爱玩偶,也买了很多,但是最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只粉色小猪。
夜幕降临时,汤之念给沈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晚上在外面吃饭,会迟一些回来。
沈偲表示没问题,让汤之念在外面吃好玩好。
汤之念问沈偲:“那你呢?晚上吃什么?”
沈偲说:“冰箱里还有上次包的水饺,我煮几个吃。”
水饺是前段时间汤之念放假的时候同沈偲一起包的,她们一致觉得外面买的饺子没有自己包的好吃,索性就自己动手。包了两摞的饺子皮,全部冷冻在冰箱里,可以当夜宵吃,偶尔不想煮晚饭也可以煮几个吃。
“那我回来给你带点夜宵。”
“好嘞!”
*
晚上刚刚开门营业的LiveHouse客人并不多。
Mill作为脸熟的股东之一,服务员看到她总会亲切地打一声招呼:“Mill姐!”
能在川城这种娱乐文化内卷的地方开酒吧,不仅需要上下打点关系,还需要更加出类拔萃。
时间尚早,乐队要晚上九点才开始第一场,Mill带着汤之念在酒吧上下转了转。
上下一共两层,楼下是卡座和散座,楼上是包间。包间与包间之间有恰到好处的隐私,从包间往楼下的舞台上看,视效极佳。
汤之念见过顶级的酒吧,再看其他的酒吧,也就都感觉平平。不是这些酒吧不好,而是天花板就在那儿,再怎么变着花样推陈出新,白月光的地位始终没办法撼动。
一圈看完,Mill和汤之念坐二楼的某个包间。
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场子也渐渐热闹起来。
光线昏暗,汤之念手上端着一杯鸡尾酒,趴在窗台上静静等待乐队上场。
鸡尾酒是特调,Mill说一杯解千愁。
汤之念当然是不相信这种话的,不过嘴里苦涩,也就要了一杯。
所谓的一杯解千愁,实际后劲非常大,不胜酒力的人基本上一杯就能倒。
不省人事当然就忘了烦恼。
汤之念的酒量一般。
随着年岁的增长,汤之念倒是愈发能够品酒。评价一杯烈酒的好坏,入口的香醇极为重要。这东西不习惯时入口会觉得太辛辣,可是熟悉后,那种回甘慢慢涌上来,像是能勾了人的意志。
汤之念不是酒鬼,但是偶尔也会在家小酌几杯。
Mill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招来服务员,说是把她存的酒拿过来。
“我朋友上次从德国带过来的一瓶酒,应该很适合你。”
汤之念问:“伏特加吗?”
“傻姑娘,伏特加是俄罗斯的。”
没多久,服务员将酒送上来,给汤之念和Mill分别倒了一杯。
汤之念多少有些期待,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本以为是辛辣的烈酒,没想到味道倒是很清甜。
是一款葡萄酒,酒香四溢,葡萄的气息香醇。
“挺不错的吧?”Mill扬扬眉。
可能在Mill看来,汤之念是不会喝烈酒的。
昏暗光线下,汤之念一点点喝光了手上的两杯酒。这时候乐队也开始登场演唱。
现场气氛十分不错,一楼的位置上几乎给每个人都分发了荧光棒。随着动感熟悉的音乐声响起,被酒精浸泡的人开始情绪上头,挥舞着荧光棒的同时发出尖叫。
汤之念的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杯解千愁,她打了个酒嗝,面颊红红,身子好像开始虚浮,精神也有些兴奋,但意识是清醒的。
Mill跟汤之念打包票说:“在我的地盘放心大胆喝,喝醉了我给你安然无恙送回去!”
这么多年,汤之念从未放纵过自己,今天倒是有些一反常态。她捧着酒杯,跟服务员要了一根荧光棒,坐在包间里跟着边唱边挥舞荧光棒。
鼓点清晰的音浪声淹没了汤之念的声音,即便她撕破了自己喉咙,也没人能听清她在唱什么。
半个小时,乐队结束第一场表演,汤之念的喉咙也哑了。
“我去一趟卫生间。”汤之念从沙发上起身,脑袋有些晕眩,眼前两重人影。
Mill来扶她:“没事吧?”
汤之念定了定,摇摇头说没事。
二楼就有卫生间,她一去一回不成任何问题。
只不过,等汤之念从卫生间出来时,忽然犯起了路痴。眼前几个包间和卡座的模样好像都一样,光线昏暗,她也忘了自己刚才从哪个包间里钻出来,只能一个个去寻找。
音乐声刺激耳膜,汤之念双手捂着耳朵,走了两步顿住脚步。
距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他微扬着下巴抽了口烟,双颊微微凹陷一道弧,猩红的烟头在黑暗的光线里变得清晰。继而烟雾喷出,将他整个人包裹缠绕。
这番景象似乎与中午隔着水帘时重叠,忽然让汤之念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虚幻。她只知道,自己想去扒开那层浓雾和水帘,看清楚他究竟是谁。
于是,她也这样做了。
脚下虚浮着,天地似乎在转动,汤之念一手撑在栏杆上,朝着他的方向大喊:“靳于砷!”
可惜,重金属的音乐声掩盖了她的声音。
汤之念不甘心,迈着凌乱细碎的步伐朝他走过去。只不过,还不等她靠近,他转身。
两个人面对面,相隔不到两米距离,旋转灯柱时而扫来落在彼此身上,像是踩在云端的幻觉。
汤之念脚下一软,下意识伸手撑住什么,不料却推开了身边包间的房门。她像是被浪潮打翻,即将被拍在岸上,然而下一秒,手腕被摄住,宽大粗粝的掌心紧紧抓住她,顺势推开那间被启开的包间门,两人同时淹没进入。
盈入耳中的依旧是重金属音乐,汤之念被温暖的气息笼罩,鼻端是熟悉的气息,似从遥远的梦境里飘来,夹杂了烟草香。
她一贯最讨厌别人身上的烟味,可是她从未近距离的把自己滚进这火热的气息之中。这次近距离的靠近,她意外的并不排斥,反而想探索深闻。
身后的人托着她的腰,将她按在墙上,微凉的唇贴在她耳边。
“你想去哪儿?”
低沉熟悉的声线,不再隔着雾与水,就这么清晰地落在汤之念的耳畔。
汤之念没有回头,却低头抓住了他的手。
她已经分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靳于砷……是你吗?”
腰上的手臂将她往上一托,她呼吸一滞,耳边再度被温热的气息所侵占。他没有说话,无声的气息从她的耳边落下,辗转在她的脖颈。
那些炽热滚烫,很快在汤之念的皮肤上起了明显的反应,她整个人颤栗着,躬起身,指尖用力没入他的手背,紧紧抓住他的小拇指。
“汤之念……”
他嘴里含着她的名字,似在反复咀嚼,咬碎了吞咽,让人惊心动魂。
汤之念想转身,可是他霸道的身体将她覆住,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
沉而带着低颤的声线,压抑着隐忍着,带着浓郁的戾气。
终究,火热的气息夹杂着湿热,重重地吮住她的耳垂。他的手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
他可以是失去理智的凶兽,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汤之念整个人软成一滩模糊的倒影,双手无力支撑,可她没有半点反抗和挣扎,身体反而向身后的人贴近。
她尝试过与人亲近,可是做不到。
可是现在,她的身体似被身后的滚热吸引,不断向他贴近。
隔着衣服布料,他摄住她的姿势像将她紧紧抱怀中,她挣扎,彼此的身体似乎在缓慢地摩擦着,生出了热流和电流。那些破碎的熟悉感被拼凑,成了浮现在眼前的遥远记忆,仿佛一切不过是昨天发生。
汤之念踏入那场酣畅淋漓的梦境,她被迫贴在窗户上,看不到身后的他。
可是他却将她轻松掌控,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汤之念想转身,想看清楚他,迫切地想要转过来。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她觉得心慌,仿佛站在万丈悬崖边上,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可是她被他禁锢着,只能啜泣。
呜咽的声音终于让他动容,他将轻咬改为舔吮,熟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你还敢哭?”
他野蛮地扣着她的腰,将她贴向自己,给予她一些支撑点。
汤之念的假哭似乎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怜悯,她改变了方针,软硬兼施。
“你混蛋,欺负我,蹂躏我,虐待我!”
她像一只发了狂的小兽,极力挣脱束缚。
可是身后的人直接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唇,隔断她的喋喋不休。
她唔唔发不出声,停止挣扎一瞬,忽然探出舌尖,吮舔他略带薄茧的掌心粗粝。
靳于砷整个人一凛,松了手。
光线迷乱的酒吧包间,楼下虚浮的人影,耳膜冲刺着鼓噪音乐,酒精让汤之念眼前模糊不清。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一切感官如此虚浮?
可如果是假的,为什么这一切又是那么熟悉。
可是不等汤之念转身,重重地咬落在她的后颈,令她沉重一喘。
“疼……”
第064章 N
“唔……”
汤之念口干舌燥, 犹如在烈日下被炙烤的一朵火红干辣椒,下意识翻动身体。
“咚”的一声,跌下沙发。
脑门撞在茶几一角, 意识尚且混沌, 睁开眼, 目光所及是熟悉温馨的布局。
听到动静声的沈偲随即噔噔噔跑过来,见趴在地上的汤之念,无奈叹一口气:“我的宝,你怎么睡着睡着滚到地上去了。”
汤之念头疼欲裂,还傻乎乎地盘腿坐在地上问:“我现在在哪儿呀?”
“在家呀。”沈偲将汤之念搀扶起来,给她揉了揉脑袋, “你这是摔傻啦?”
“我不是在LiveHouse吗?”
“是啊,可是你喝醉了, 一滩烂泥似的, 走路也走不动, Mill送你回来的。”
“是Mill送我回来的?”
“对啊。”沈偲忍不住吐槽,“这个Mill姐姐也真是的, 明知道你酒量不好, 还让你喝那么多。”
凌晨四点, 万籁俱寂。
汤之念脑海里分不清现实还是虚浮的一景,让她昏了头。大概是真的醉得不轻, 她竟然把梦境与现实混为一谈。
其实她很少会这样, 放纵自己喝醉, 在黑暗中为所欲为。
可每个人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跳脱的时候,忘记自己的姓名、身处何处、条条框框、顾不上道德感与边界。
是最真实的自己, 却又不是自己。
清醒过来的汤之念坐在床上灌了两杯水,一切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之中, 身体仿佛被泡开的海绵,终于舒坦。
离家出走的意识在这个时候也算是彻底回归。
汤之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警告自己这种情况绝对不可以有第二次。
沈偲又好气又好笑:“你回来的时候我要给你送房间去休息,你说自己没洗澡不上床。非要凑合在沙发上睡了这么一觉。好嘛,大半夜的还摔了一跤。”
沈偲看了看汤之念的脑门,没什么问题,放下心来。
汤之念舔了舔红肿的嘴唇,皱眉:“我……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没啊。”沈偲扬扬眉,一脸古灵精怪,“不过,你指的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杀人放火。”
沈偲噗嗤一笑:“你真要做那些事情了,现在恐怕躺在派出所的地板上。”
汤之念的酒品好,醉了之后就自己乖乖窝着睡觉,也不去招惹谁。就是在回家时嚷嚷着不上床,她说自己没洗澡打死也不睡,紧接着就窝在沙发上开始睡觉。
总体来说还是挺乖的。
Mill送汤之念回来的时候非但没有一丝歉意,反倒一脸笑意对沈偲说:“现在这个大环境压力那么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憋着一口气。年轻人嘛,总是需要放纵的,这点酒不碍事,别太大惊小怪的。”
沈偲就很无语。
感情不是你喝醉,你站着说风凉话不腰疼。
不过,Mill可以确保的是,汤之念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非常安全,没人敢动汤之念一丝一毫。
她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白瞎在川城混这么多年了。
Mill一张冷艳的脸,说话时总是叫人无条件信服,她的能力和阅历摆在这里,全把汤之念当成自己的小妹妹。
话既然如此,沈偲也不好说什么。
看着蜷缩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睡觉的汤之念,沈偲怕她不舒服,拧了热毛巾给她擦擦脸和手,再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几个小时后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汤之念这会儿没了什么睡意,倒是真的要去洗澡了。她掉头回房间,一边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给自己利落扎一个丸子头,一边去找睡衣。
“你倒是对洗澡念念不忘。”沈偲哭笑不得跟在汤之念身旁,深怕她又磕着碰着。
“我身上全是烟酒味,难闻死了。”
“没吐已经是万幸了。”
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是她们两个人合租的,汤之念和沈偲的房间都配有卫生间。
汤之念进浴室准备洗澡,沈偲叮嘱让她注意点,转头去厨房准备弄点吃的。
打开莲蓬头,密集的水雾从汤之念头顶浇灌下来,任由温热的水流从自己身上经过,似粗粝的手掌在缓慢抚触,令她颤栗。
闭上眼,浓墨的视野里忽然浮现旖旎的画面,她下意识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处,用指腹寻找痕迹,但是并没有摸索到什么。
“疼……”
那一口真不算轻的。
身后的人单手箍她的腰,微凉的嘴唇仍贴在她脖颈处,惊呼咬牙切齿的语气:“哪里疼?”
汤之念气急败坏,这一咬真让她铆足了劲儿想要还击。可是身高体力的悬殊,她在他面前完全诠释了什么叫手无缚鸡之力。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这样了,反手抓住它,用力攥着,一只手无法掌控,可她才不管。
回忆里是有这么一个场景,她惊叹他的尺寸惊人,难得羞赧不敢正面打量,于是灵活的小手往被子里面钻,往他身上钻。
他没阻拦,反而带着她的手,轻轻按在那里,上下缓慢地揉弄。
真的好大,汤之念一脸探索奥秘般不解的顿感,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微仰头,清澈的眼眸看着他,呆呆地说:你这算不算是天赋异禀?
而后,手上没轻没重的。
身后人凉凉倒抽气,接着她像是被翻转过来一株野草。根本来不及看清楚眼前那张脸,炽热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反复碾磨。
熟悉的感觉如海浪将她瞬间吞没,她不再挣扎,任由这份惊涛骇浪继续向前延续。混乱的意识中,她仿佛身处毕业那年的盛夏,两个人没日没夜的那段时间,她喜欢勾着他的脖颈,挑衅地在他唇齿内探索。
接吻这件事,只有越来越喜欢。他们可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足足吻上大半个钟头,怎么都不嫌腻。
当然,单纯的接吻往往都是不够的。
“别动,你别犯规。”她轻声呢喃。
如果可以的话,靳于砷很想扒开她,看看她埋在血肉之下的那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可是听到她从嘴里溢出的不安和煎熬,到底还是心软。
靳于砷一把打横抱起汤之念,将自己的西装披在她身上,迈开长腿从包间出来。强光洒他一身,也遮不住男人身上热灼的气场。
Mill见到靳于砷时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她风情万种地双手抱臂,一脸看戏模样。
“Zak,你要把我的朋友带到哪里去?”
昏暗光线下,靳于砷冷瞥Mill一眼,像听到一个笑话:“你的朋友?”
他抱着怀里的人,径直朝楼下走去。
Mill跟在靳于砷身后:“本来就是我的朋友,这一年我和她关系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
靳于砷脚步微顿,脸上带着戾气:“你让她喝醉?”
“你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在Mill看来,都是成年人,她相信汤之念做事情一向有自己的分寸。
况且,有她看着,不会让汤之念有任何闪失。
该要防范的,是眼前这只披着人皮的绅士狼。
司机恭敬打开车门,靳于砷将醉得不省人事的汤之念抱进车里,用手护着她的头,也不忘警告Mill:“我一会儿跟你算账。”
汤之念的意识里,自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浮萍,她视野里是一片的黑,偶有光线探进来,她伸手想要去触碰,可能是那道光线实在跳过刺眼,她不得不闭上眼,继而彻底坠落,意识混沌。
睁开眼,目光所及是熟悉温馨的布局。
汤之念关闭花洒,将浴巾包裹住自己的身体,走到镜子前伸手擦拭薄雾。
明亮的光纤下,她皮肤白,好像衬得双唇比平时更加红润,仔细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肿。
等汤之念擦完身体乳护肤品吹完头发出来,沈偲煮好了两碗饺子。
忙活一阵子,倒真的饿了。
“还说给我带宵夜呢。”沈偲默默吐槽,“不过,家里的饺子快没了,咱们改天再包点。”
“嗯。”汤之念心不在焉,头还疼,宿醉的惩罚。
一碗饺子下肚,天边泛白。
今天周六,汤之念心安理得地回房间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
白天倦怠成一只懒虫,窝在家里吹冷气。
到了傍晚,窒息的热浪朝西沉下,她们破茧而出,颤动褶皱的翅膀。
沈偲拉着汤之念一起去附近觅食,顺便在晚上看一部电影。
她们居住的附近就是时尚天街,集娱乐休闲生活于一体,旁边是一座公园,没事吃晚饭去散散步溜达溜达,既能感受自然的风光,偶尔也能碰到十八线的小明星参加商演。
“《冲击吧!福星》的票房已经有十亿了诶!”
沈偲最近一直关注着这部国产动画片,以黑马杀入暑期档的《冲击吧!福星》,上映前夕无人问津。
可是随着口碑爆发,一传十十传百,票房开始逆袭。
汤之念偶尔有刷到相关新闻,事实上,这部电影上映后不久,她就和沈偲一起去看了。
看完的当下只觉得畅快淋漓,剧情和特效都没得说,只是宣传的确太少了。在暑期档这个厮杀严重的战场,《冲击吧!福星》的营销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于是她们也成了主动帮忙宣传的“水军”之一,不仅要手把手指导官方怎么营销,还要冲锋陷阵与黑子厮杀。
眼看着电影的票房实现了逆跌,汤之念也感到高兴,仿佛看着自己曾经随手浇过一滴水的花朵开始鲜艳绽放,让所有人惊艳。
两个人找了一家干锅店,沈偲还捧着手机翻阅相关消息,“原来《冲击吧!福星》是FLF投资的,奇怪,他们家最会做宣发啦,怎么这部电影前期没有一点水花?”
汤之念听着觉得挺耳熟:“FLF?”
这些年,随着国漫的崛起,国内涌现出了大批的动画制作公司,FLF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FLF集团不仅仅只有动画制作,其涉及的业务广泛,包括游戏、漫画、人工智能、影音、社交媒体等等。最近FLF旗下的工作室推出的一款新游戏“末日烈焰”,引起广泛讨论,似乎很受青少年的喜爱。
关于FLF的背景也是十分的神秘,据说最初是几个华人在美国开的工作室,所以争议性很大。
有些人说FLF不过是披着国产的外衣敛财,其皮下都是外国人。但也有人说,FLF引领了国产游戏和动漫的新潮流。
近几年的FLF更像是一个投资公司,不断收购国内大小动画制作和游戏产业的同时,也进行陪伴式创作。不仅仅投入资金,也投入人才,把控每个环节。
“你还记得我们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款名叫FLY的游戏吗?就是FLF制作的。”沈偲说。
汤之念一向很少玩游戏,不过提起这款游戏她倒是还有一些印象。
“就是飞机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只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人玩了。也成了时代的眼泪。”
很多游戏都是风靡一阵子,况且还是这种单机游戏。不过在那个时候,FLY这款游戏风靡全国,还引起了一阵的潮流,算是家喻户晓的成功了。
“听说FLF的创始人在开发FLY的游戏时还未成年呢,不过他这个人实在太低调了,社交媒体上没有他一张照片。”
汤之念倒没有太意外:“聪明的人一向收敛锋芒。我的老板Edie就是这样,他从来不会刻意出挑,也不喜欢招惹是非。”
“我倒是觉得,有能力的人就是应该锋芒毕露。”
汤之念点点头没有反驳,都没错,只是每个人看待的角度不同罢了。
晚餐过后,她们决定去二刷《冲击吧!福星》,找找上一次遗漏的彩蛋。
而这一次,汤之念算是注意到了这部影片的出品方FLF集团。她也确定了一点,FLF就是Mill向她抛出橄榄枝的那家公司。
这未免也太巧了。
电影结束,汤之念正巧又收到Mill的短信:【宿醉的感觉怎么样?】
汤之念:【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Mill:【ok,人生总要尝试各种可能性。】
Mill:【另外,关于入职FLF集团的事情,你有在考虑吗?】
汤之念:【还没来得及考虑。】
Mill:【做好心理准备,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汤之念:【?】
Mill:【FLF那边提出愿意高出你现在十倍的薪酬邀请你加入他们,现在只等你点头。】
汤之念:【???】
疯了吧。
第065章 N+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汤之念不免觉得奇怪, 她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不至于让对方公司出那么高的价钱。
下一秒,Mill发来一段语音。
“但是Zora, FLF总裁并不是好对付的人。”
“这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因为在此之前, FLF总裁在三个月内已经辞退了三个秘书。”
“换成我是你,也会好好考虑。”
Mill先是抛出一个钩子,等着汤之念徘徊,再下诱饵。
即将上钩的鱼儿果然动摇,问:“有FLF总裁的资料吗?”
汤之念想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对方过于神秘低调, 互联网上没有秘密的现在,竟然没有他的任何资料。
Mill说:“抱歉, 因对方的需求, 这个不能泄露给你, 等你任职后自然会知晓。”
还有这种事情?
Mill:“你放心,我有把关。”
对于Mill的话, 汤之念倒是相信的。
电影散场, 沈偲见汤之念一直捧着手机在聊事情, 便没有打扰。她自己到旁边的娃娃机买币准备试试运气如何,一共十个币, 能抓到是幸运, 抓不到她也不打算继续投入。
沈偲看了一圈, 看中一只兔子造型的毛绒玩偶,按照指示投入一个币, 抓住手柄开始挥动爪子。看准目标,按下按钮。
第一次, 没中。不过沈偲发现这个爪子的力道还行,不像那些专门用来坑钱的娃娃机。
第二次,差一点就中了!再接再厉。
等汤之念回完Mill的信息时,一转头,发现不远处的沈偲手上抱着好几个毛绒玩具,还在继续投入。
“沈偲,走了。”
沈偲根本停不下来,伸手朝汤之念挥了挥:“快来快来,这几个娃娃机还挺好抓的。”
她用二十个币抓到了四个毛绒玩具,感觉赚了一个亿。
汤之念无奈:“你家里的毛绒玩具已经堆成山啦!”
“这只小兔子送给你!”沈偲大大方方,将刚才抓来的毛绒玩具塞到汤之念手中,知道她喜欢小兔子。
有一年的寒假,汤之念用毛线织一只黑色丑兔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沈偲不知道那只黑色丑兔子的命运如何,但是记得汤之念的床上有一只可爱的兔子玩偶,她睡觉都要抱着。
每一次出门,沈偲总是会被被这些娃娃机给吸了魂魄,看到就挪不动脚步。她是真有瘾,抓得住要抓,抓不住更要抓。
汤之念从来都比较理智,她拽着沈偲往外走:“走了走了,回家了。”
沈偲撇撇嘴,感觉错过了一个亿。她尽力克制着自己,不抓了不抓了!
“对了,你这大晚上的还要忙工作?”
汤之念并没有打算隐瞒沈偲的意思:“Mill姐给我猎了一份新工作,FLF总裁助理。”
“FLF?是我知道的那个FLF吗?”
汤之念淡定点点头:“嗯。”
沈偲不淡定了:“啊啊啊啊!你去你去!”
无疑,这个时候的汤之念已经心动了,否则她根本不会向沈偲提起这件事。她总是这样,如果一件事在自己的心里被画上了句号,没有必要告诉第二个人,她会一直深埋。
跳槽这件事还有思考的空间,只不过她现在并不会草率地做出决定。
黑暗的夜晚不适合做决定。
*
想要跳槽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是不断吹鼓的热气球,一点点往上升腾。
汤之念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仔细了解FLF,也没少向Mill咨询相关问题。她既然有意向,就不会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要认真严谨地去了解。
Mill知无不言,循循善诱地劝导着汤之念:“你在Edie手下做事虽然不错,但是职场是职场,不是讲人情的地方。再过几年Edie就要退休回美国,到时候你又将何去何从?”
“我知道你是一个喜欢冒险与挑战的人,很多机遇也恰恰在这其中。Zora,凭我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得到应有的回馈。”
汤之念到底还是谨慎,说:“我想去FLF集团看看。”
Mill说这是小case。
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离职以前,汤之念在自己的日常工作之中仍旧一丝不苟。
半下午,汤之念像往常那样敲门走近Edie的办公室,给他递上一杯水,并将接下去的工作行程告知他。
Edie打断汤之念:“你帮我订个餐厅,口味要偏江南一些,我要邀请一个来自恒誉市的朋友用餐。”
汤之念表示没问题,她前几天去过的青田一品就十分不错。
“Zora,你晚上同我一起出席。”
这是汤之念的工作之一,不会推辞。只不过她需要提前了解面对的人是客户还是朋友,是否需要正式的着装等。如果是涉及到工作,那么她也要了解相关的工作内容,若涉及到专业的术语,得提前翻阅资料。
Edie说:“他是一个很出色的年轻人,不用拘谨,就是普通的一个晚餐。”
“好。”
下班时,汤之念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等了好一会儿,Edie才换了一套衣服出来。淡蓝色的衬衫搭卡其色的西装裤,腕上戴一只机械表。
在公司里,Edie一直穿西装打领带,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他有一米八五的高个,在大部分男人中都算是高的,能撑得起笔挺的西装。这些年随着年纪的增长,有些发福的迹象,不过他经常健身,看起来比较强壮。
Edie将车钥匙交给汤之念,让她开车。
车平稳上路后,Edie问汤之念:“怎么样?你还会恐惧开车吗?”
汤之念诚实地点点头:“是有点。”
Edie笑:“不要顾虑太多,只要你按照交规正常驾驶,就不会有问题。Zora,你要克服这点小小的恐惧。”
“我会努力的。”
说起来,汤之念的车技实在是一般,Edie没有给自己配司机,若是需要商务出差,他都是直接飞外地。在川城,他多数是自己开车。
汤之念对于开车一事的恐惧感是源自半年前,她开着Edie的车不小心发生追尾,全责。更不幸的是,她把人给撞伤了。
当时Edie要去出席一场商务会议,半途发生这种事情,他不但没有责怪汤之念,反倒教她如何处理。
“下车,报交警和保险,保持一个平稳的心态。”
汤之念当然是慌的,尚且不论Edie这辆车算得上是豪车级别,问题是她撞伤了人。对方的车实在太脆了,碰了一下屁股,后面一整块凹陷进去不说,司机也撞骨折了,车上还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庆幸的是,那个小婴儿和妇女没有受伤。
Edie拍拍汤之念的肩膀,“Zora,冷静下来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汤之念一点就通:“Edie,我给你叫一辆出租车,你先去出席会议,交警和保险人员到场后,我会咨询他们。”
Edie点点头:“OK,这里交给你,我相信你能妥善处理完。”
“谢谢Edie的信任。”
那次的事情处理起来倒是不算难,汤之念在旁边等了莫约十分钟,交警和保险陆续到场,定责,定损,双方将车送去修理厂。
唯一算得上难题的是,被撞伤的司机有些胡搅蛮缠。
大概是见汤之念是个女生,又开这么一辆豪车,当场狮子大开口:“你给我五十万,我自己去医院检查就行,反正到时候保险可以给你赔钱。”
“不可能。”汤之念也有些生气,“你这不是敲诈吗?”
“我这怎么算敲诈了?你看你是不是把我给撞伤了?车要修吧?医药费误工费都需要吧?”莫约四十岁的男人,个头矮小,一只手下垂着,哎呦叫唤着说自己手骨折了。
一旁抱着婴儿的妇女也得理不饶人:“我们在路上开的好好的,是你非要撞我们,难不成你还想耍赖吗?”
汤之念耐心解释:“我没有耍赖。交警和保险都来过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不会逃避责任的。”
“那你给钱就完了。”
“我可以送你去医院,所有检查费用我都会给你支付,但是五十万是绝对不可能。”
汤之念硬气,那男人见她不像是好啃的骨头,也就答应下来。
后续去医院,检查,汤之念全程都陪在他身边。算是发现,这个人之所以会答应,是要在后续变着法子故意刁难她。
只不过让汤之念没有想到的是,顾邢居然会赶来医院。
那天一通忙碌,时间竟然也到了傍晚。
顾邢踩着晚风,身穿带公司logo的工装,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他肩宽腰窄,站在医院的大厅拨打汤之念的电话,问她具体在哪儿。
汤之念心头一暖,问顾邢,你怎么来了?
顾邢是从沈偲那得知汤之念开车发生追尾,放心不下,特地赶过来。
顾邢找到汤之念时,她正一个人坐在CT室的大门口,正是冬天,她穿一件单薄的针织衫,外套忘在了车上。幸而医院里开着暖气,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冷,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
多数女生碰到这种交通意外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汤之念独自一个处理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不说,还能冷静下来斟酌后续该处理的问题。
顾邢远远看着汤之念一个人坐在那儿,说不出的酸楚。
他第一时间与对方进行交涉,言语犀利,不留一丝情面。
顾邢与那位男人交涉过后,转过头安抚汤之念。
“我已经预先支付过所有费用,接下去就不用管他们了。”
汤之念不太确定:“这样真的可以吗?”
顾邢说:“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无论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来说,我们都可以这样做。对方如果孱弱无自理能力,我们的确不能这样袖手旁观。可是如果对方用恶意来消磨我们的善意,我们大可不必理会。”
这段话让汤之念恍然大悟,她打心底里感谢顾邢。
……
汤之念想起,顾邢的生日也快到了。
顾邢这人其实挺糙,对自己的事情一向也不上心,觉得一个大男人过生日很矫情。
汤之念专心驾车,分出一点思考,问Edie:“男人会希望收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Edie挑眉:“那要看对方与你的关系,是普通朋友,暧昧关系,情侣?”
汤之念坦诚:“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只需要普通的礼物,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Edie难得笑了笑,“Zora,既然你会主动咨询我这个问题,说明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并不普通。”
汤之念被Edie说得一愣。
她倒不是因为纠结自己与顾邢之间的关系,而是想到了另一个人。
为了他的生日礼物,她曾费尽心思。花费数个日夜,一针一线地勾勒。
不多时,到达青田一品。
汤之念将车平稳停在停车位上,Edie从另外一头下车。
Edie的情绪看起来很高涨,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人,主动打招呼。
“Wilcox!”
汤之念正打开车门,清楚地听到Edie叫喊的名字,随即,她朝着Edie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不远处的男人。
叶开畅也正从一辆车上下来,他一身白衣黑裤,戴金边眼镜,身形较十七八岁那会儿强壮许多,看起来很有男人味。
汤之念怎么都没有想到Edie邀请的朋友居然会是叶开畅,她心神略有些不安,下意识地看向他那辆车的后座。车膜黑暗,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叶开畅走过来,主动与Edie拥抱:“Edie,好久不见!”
Edie拍拍叶开畅的肩膀,继而像他介绍自己身边的女生:“这位是我的秘书Zora。”
叶开畅朝汤之念微微笑着,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一脸的处变不惊,说:“不用介绍,我们早就认识了。是吗,Zora。”
汤之念却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热情,她嘴角的笑容僵硬,与叶开畅寒暄:“Wilcox,好久不见。”
她的视线仍下意识朝叶开畅的车看去。
Edie显然有些意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说起来话就长了。”叶开畅朝汤之念扬扬眉,俊逸的脸上有一丝狡黠,“汤汤,好久不见,我和Zak都非常想念你。”
汤之念的心跳终于还是漏了一拍。
因为她可以确定的是,一向沉稳内敛的叶开畅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第066章 N++
不论叶开畅是有心还是无意, 汤之念不正面回应。
由服务人员引路,他们一起去了二楼的包间。比起一楼,二楼的每一间包间格局和装修都不同, 宛若进入了江南水乡的艺术殿堂, 更为直观地展现了江南的特色。
名为“山水间”的包间, 里面还真有山有水,一张实木桌子中心有蜿蜒不规则的小水池,正盛放的睡莲浮在水面上,仔细看,清澈的水中还有小鱼儿在游弋。
叶开畅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用英语同Edie介绍这家餐厅的独特。
汤之念在一旁默默为二人倒茶, 她墨色长发卷成大波浪,几缕发丝自然地垂落在肩, 微低着头, 瞳色里一片软静。
已经是晚上, 不适宜喝带有茶多酚的浓茶,换成了不会影响睡眠的花茶。不过汤之念还是周到地告知Edie, 晚上饮水过多有可能会影响睡眠。
Edie摆摆手表示不碍事。
汤之念今晚过于沉默, 不过Edie并没有感觉不妥。往日里有应酬, 汤之念也是这样安静规矩。她不会刻意地去展现自己,但她总是最细心的那一个。见过一次的客户和朋友, 她便会记下对方的喜好, 若下一次再见面, 她会自然而然地迎合对方,不会贸然, 给人的印象非常妥帖。
从Edie和叶开畅的聊天中,汤之念得知叶开畅在美国的老师是Edie的朋友。
这顿晚饭单纯只是朋友间的寒暄, 并不涉及工作。Edie与叶开畅聊中国文化、历史、人文,还会谈及时下的热点。
将近一个半小时的用餐时间,说快也快。全程,汤之念和叶开畅的对话不超过十句。
叶开畅很有分寸地不谈及过往,锋利的目光甚至不会在汤之念身上多做停留。
散席时到停车场,叶开畅周到地送Edie上车道别,继而来到驾驶座旁,微微躬身。他看似一个无害斯文的人,透明的眼镜片下一双眼里透着浓浓的精明。
“后会有期。”
这几个字就像是一块带着锋利棱角的巨石,不轻不重地往汤之念的心湖抛过去,激起一层翻滚的水浪,原本平静的水面晕出一层层涟漪,久久不息。
温柔夜色里,一辆低调的劳斯莱斯静卧在停车场,黑色烤漆在光线下折出油亮色泽,车窗下降半截,乌白薄雾从车厢内缓缓飘出,内里似匍匐着骇人的巨兽。
叶开畅目送Edie离开,转头走了几步到劳斯莱斯旁,曲起手指敲敲后座车窗。
车窗终于全部下降,叶开畅看清楚里面的人。
“Zak,你不去做侦察可惜了。”语气多少带一些揶揄。
靳于砷一身商务穿搭,白衣黑裤,衬衫领口解开三颗扣子。一口烟雾从肺里吐出,凸起的喉结滚了滚。
他一向很讨厌穿正式的服装,要不是今天出席重要的场合,多半也很少会露面。
离得近,刚才叶开畅对汤之念说的话,坐在车厢里的靳于砷听得一清二楚。
靳于砷将抽了一半烟掐灭,略带审视的目光看叶开畅。
“你吓她做什么?”
叶开畅眯了眯眼:“这叫吓?总比某人费尽心思编织牢笼要光明正大。况且,我说的也没有错,可能再过不久,又要相遇了。”
“期待吗?”靳于砷一脸意味不明,这话不知道是在对叶开畅说,还是对自己说。
叶开畅却了解靳于砷:“Zak,感情这种事情外人无法插手干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理智一些。汤汤是个好女孩,经不起三两下折腾。”
“谁说我要折腾她了?”靳于砷嗤了一声,似听到什么笑话,他勾了勾唇不与叶开畅胡搅蛮缠,示意司机开车。
叶开畅双手叉腰,看着靳于砷的车离开。
他相信,今晚这一面,只会加快汤之念的决定。
*
“我的辞职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不确定Edie是否不舍,但他尊重我的决定。”
汤之念与沈偲说这句话时,穿着一身运动装束,脚踩跑步鞋,两个人正沿着护城河边的塑胶跑道缓慢夜跑。
她们隔三差五会相约一起跑步或无氧运动,意在锻炼身体。汤之念很爱跑步,若是沈偲犯懒,她也会独自一人戴上耳机去酣畅淋漓地跑上一圈。
沈偲平稳着呼吸,脚下步伐不疾不徐:“那么快?看来FLF开出的条件让你很满意。”
“这是原因之一。”汤之念顿了顿,“我上次在青田一品见到过他。”
已经跑了五公里,汤之念满头大汗,放缓脚步开始步行。
“靳于砷?他来川城了?”沈偲同样放慢了脚步,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侧头看汤之念。
“是的。”
“天呐。”
川城这个地方说小不小,城北到城南直线的车程都要一个多小时。可是若是有心相见,这点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更可况,还有不期而遇。
沈偲笑着摇摇头,拍拍汤之念的肩膀:“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逃避。”
“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谈不上逃避。”
沈偲点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
汤之念皱皱眉:“我发现你今晚特别爱拐弯抹角。”
沈偲当然不会自找没趣,因为她知道,靳于砷是汤之念的禁忌话题。
六年前那个暑期,汤之念去了一趟恒誉市又回来,整个人像是被扒了一层皮。沈偲以为汤之念是被恒誉市那位大少爷欺负,抓着她的手要去讨公道。
没想到,汤之念反过来抱着沈偲,把脸埋在沈偲的怀里,无声抽泣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是我……”
从小到大,沈偲就没见汤之念这么伤心哭泣过。
汤之念这个人,就算知道下一秒天会塌下来,她也会笑嘻嘻地说: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死,怕什么?
沈偲着急拍拍汤之念的后背,哄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说开了就好啊。”
汤之念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地哭。
她大哭一通,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从那以后,汤之念再也没有提起过靳于砷。
沈偲试探性地在汤之念面前提起那三个字时,汤之念只说:别再提他了。
不久后,汤之念背上行囊,和沈偲一起迈入同一所大学。日子照旧,她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可能对汤之念来说,恒誉市的那段时间对她而言就是一场充满彩色的泡沫。
沈偲却看得清楚,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连提都不能再提?只不过,站在朋友的角度,沈偲希望汤之念能够开心,既然她不想提,那就当那些事那些人都不曾存在过。
前段时间Mill带汤之念去过FLF集团进行参观。
巧合的是,FLF大厦距离顾邢工作的地方很近,就在一个产业园区。
顾邢在大厂上班,办公环境奢华,员工待遇优厚。这些汤之念之前都感受过,她做小职员那会儿,最幸福的就是有好吃的员工餐。
产业园区的餐厅集中在一个片区,附近大厂的员工基本上都会来这里用餐。什么口味的食物都有,火锅烧烤小炒,味道鲜美,价格适中。每个厂的员工卡折扣都不同,但比起外面要优惠许多。
FLF正式入驻川城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福利待遇似乎都是效仿了隔壁几个大厂。
办公室明亮宽敞且充满了科技感,每个员工都配有人体工学椅。会议室区分大小,能容纳几百人的阶梯会议室还能当成影院。最让员工提升幸福感的应该是舒适的休闲区,配有健身房、瑜伽房、球厅、K歌房等。
一般来说,闲杂人等是不允许进入工作单位,但是Mill享有特殊待遇。
Mill是产业园区的常客,像是回到自己的老窝一般,闲庭信步地带着汤之念刷卡进入FLF。
一圈参观完,Mill带着汤之念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小坐。
咖啡馆装修小资,正对FLF大厦。这个点客人不多,但是工作人员正在陆陆续续出餐往附近的大厂送去。
Mill询问汤之念的口味,推荐这家咖啡馆的拿铁。
汤之念摇摇头:“我乳糖不耐,一杯冰美式就行。”
Mill有些意外:“乳糖不耐一般有什么症状?”
“肠绞痛、腹泻等。”
“天,那还是别喝了。”
其实小时候汤之念也没注意自己有乳糖不耐的症状,只是很巧的是,每一次喝完奶或者吃了奶制品,她的肠胃就会不舒服,一般来说症状都不算太过严重。
只有一次早餐她喝了一杯奶,到了公司之后就开始肠绞痛,浑身冒冷汗。当时顾邢就在一旁,见状无论如何要送她去诊所看看,并仔细询问她吃过什么东西。
那次检查之后,汤之念才知道自己居然乳糖不耐。此后她便会注意一些,尽量不喝奶或吃奶制品。
顾邢总是很周到,知道汤之念乳糖不耐,时不时会给她买一些无乳糖的牛奶。
服务员送来冰美式,汤之念往里面加了几颗甜菊糖。
Mill看着汤之念另类的喝法,想到了靳于砷。靳于砷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喜欢吃甜食的男人了,就连喝冰美式都要加糖。
“我有个朋友也和你一样,点冰美式要加糖。”Mill说。
汤之念并没有多想,俏皮地说:“生活已经够苦了,需要加点糖。”
糖在咖啡里慢慢融化,削弱了咖啡的苦涩,汤之念捧着杯子抿了一口,冰凉的口感十分消暑。她坐在窗户旁,不经意侧头往窗外看去,看到一抹身影俯身钻进一辆劳斯莱斯车中。并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却看清楚了车牌为带川字的连续的6666.
汤之念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完全看不到隐私膜里车主人的模样,但是猜测能拥有这种型号车辆的,应该是个人物。
与此同时,坐在车里的靳于砷直直望向汤之念的方向。隔着车窗玻璃,他清楚地看到她捧着咖啡杯,瀑布般的黑色卷发随意用皮筋固定着,额角留有自然微卷的八字刘海。
她难得有些放空,微微歪着脑袋,看起来一脸无害。
车从汤之念的面前径直开走,速度很慢,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车身,仿佛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靳于砷提示司机开快一些。
他受不了这种目光。
明明彼此隔空对视,可她却永远看不到他,一次又一次。
*
汤之念提交了辞职报告之后,还需要半个月时间的交接,之后她就要去FLF任职。心里说不上期待与否,只是很平静地接受,毕竟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接下去工作的这两周,汤之念身边带着一个新人,她将自己之前的工作内容制作成一个文档,也将Edie的所有喜好的禁忌都告知新人。
总裁办的同事在得知汤之念要离职时多少有些不舍,不过一段时间过去,他们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知道自己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汤之念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一丝不苟的高冷。她偶尔和同事们开开玩笑,说一些让他们都非常目瞪口呆的话。
在同事眼中,汤之念就好像是不沾雨露的仙女下凡了,不仅下凡,还蹲在路边吃起了羊肉串的既视感。
总之,充满了烟火气。
这天,办公室里突然冒出一只蟑螂,吓得一群小姑娘花容失色,到处乱窜。
汤之念闻言,扯了张纸巾,直奔那团黑峻峻的小强而去,“啪”的一巴掌,让它爆浆。然后淡定地用纸巾包裹住蟑螂,扔进垃圾桶。全程也就十几秒的时间,一气呵成。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惊呆了。
要说一只蟑螂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那蟑螂会飞啊!足有男人的大拇指那么粗壮!
就问问可怕不可怕!
“Zora姐,你也太厉害了吧。”说话的是总裁办的一个小助理,平时都不敢和汤之念说话。
汤之念闻言也不谦虚,挑挑眉:“那你是没见到我更厉害的地方。”
她还能徒手抓蛇。
老家的柴房里曾经出现过一条蛇。
一条无毒的乌梢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闯入,足有一米长。确认是无毒蛇之后,汤之念用工具将蛇擒拿,继而走到后院的田野里,走向深处,将蛇放生了。
农村里什么蛇虫鼠蚁没见过,汤之念早就习惯了。
“呜呜呜,Zora姐,你可不可以不走啊?”
“不可以呀。”某人语气调皮,一脸的青春洋溢。
汤之念离开前夕,同事们订了个餐厅,为她送行。她也不扫兴,高高兴兴地过去,还给他们带了一些小礼物。
他们不敢叫Edie总一起,别看Edie待人好像亲和,可他毕竟是个大领导,说话做事自带强大气场。
氛围轻松,同事提议喝点酒,汤之念到底还是拒绝了。想到上一次酒后意乱,她发誓再也不要发生。在场几乎都是女孩子,大家也都赞成不喝酒。
说说笑笑间,时间流淌飞快。
汤之念几杯饮料下肚,起身去卫生间,不料在过道里见到一对相拥热吻的情侣。
男人个头高挑,染一头灰白发,打扮很潮。女人被高大的身影包裹着,依稀能看到窈窕的身段。
即便已经是成年人,但是看到这种“现场直播”,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不自在。
不过汤之念还是佩服他们的大胆,能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地相拥,不畏惧旁人的眼光,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汤之念快速经过他们,目不斜视,直奔卫生间。距离靠近他们时,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洗净手,下意识往拐角的方向望去,那对男女居然还抱在一起!
过道是回去的必经之路,汤之念拿纸巾擦拭干净手,低头再准备过去,把自己变成一道空气。
只是不小心,这次汤之念迎面看到了灰白发男人的模样,心里一震。
“Kelsen学长!”
汤之念喊完之后就开始后悔。
救命!人家正在接吻呢!
可能是太久不见,汤之念属实是有些小小的“激动”。
被惊扰的谢彭越抬头,下意识收拢手臂,将怀里的人往自己的胸前按。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对方完全覆盖,汤之念完全看不到女生的脸。
谢彭越朝汤之念的方向看过来,目光里仍然残留一些意乱情迷的混沌。
相隔几米的距离,汤之念清楚看到谢彭越唇角的口红印记。
意识到自己这个超强电灯泡的打扰,她钝钝地说:“不好意思……”
谢彭越眯了眯眼,总算是看清楚了汤之念。
“汤汤?我的好妹妹!”
汤之念一脸尴尬:“那个,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还继续个屁。”
谢彭越拍拍怀里的人,笑容有些吊儿郎当:“今天可是个黄道吉日,抬头,你以前见过的。”
转而对汤之念介绍自己怀里的人:“我前女友,栗杉。”
等等,前女友?
谁会跟前女友在过道里吻成这样啊?
栗杉一头黑长直,穿露腰修身上衣,从谢彭越的怀里钻出来,自然地朝汤之念打招呼:“嗨,汤汤。”
汤之念朝栗杉眨眨眼:“嗨,栗杉,你什么时候来的川城?”
“也就这两天,我准备跳槽去顾邢底下做事。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还是老样子,不过我也打算跳槽了。”
这两个人倒是旁若无人地寒暄了起来。
谢彭越一脸茫然:“不是,你们两个人有那么熟吗?”
栗杉白了一眼谢彭越:“就许你跟汤汤熟?我和她还是大学同学呢!”
“真的假的?”谢彭越先不管这个,转头找汤之念算账:“好你个汤妹,亏哥哥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倒好,这么多年也就逢年过节给我发一条短信,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哥吗?”
汤之念谄媚笑笑:“我心里有没有你不打紧,栗杉心里有你就行啦!”
栗杉耸耸肩:“不好意思,男人在我心里还排不上号。”
谢彭越气急败坏指着这两个人:“渣女!你们两个人都是渣女!”
两个女人乐不可支。
这段小插曲为这个夜晚添加了丰富的色彩。
汤之念这边正跟同事们聚会,也不好半途离场。
谢彭越还要找栗杉好好“叙叙旧”,便跟汤之念约好下次再见。
“不急,反正我以后常在川城活动。”
*
汤之念正式办离职手续那天,Edie抱了抱她,给她非常真诚的祝福:“此去提衡霄汉上,鹏抟鲲运更论程。”
“谢谢。”汤之念还挺意外的,“Edie,这句中文古诗是特地为我学的吗?”
Edie歪了歪脑袋,还有比较俗气一些的:“发财,好运,被爱。”
汤之念贪心全部接下,对Edie说谢谢。
隔天汤之念便去了FLF。
据说这位老总十分难搞,三个月换了三个秘书。
汤之念仔细斟酌,选择保守的穿着打扮,不出错的白衣黑裤,将长发全部挽起。
接待汤之念的前台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名叫Tess,穿一身好看的制服,不像一般大厂那样死板,衣服胸口还别了一朵粉色的小花,很有新意。
汤之念并不吝啬夸奖,对Tess说:“你胸前的花很漂亮。”
Tess一脸笑意,语气同样甜美:“是啊,这是特地为迎接你的到来而准备的。”
汤之念笑了笑,心说这前台的嘴巴未免也太甜了吧。
Tess领着汤之念上楼,刷卡进电梯。
总裁办公室在顶楼,电梯缓缓上升,汤之念的心里或多或少还有一些紧张,因为一切未知。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刻板的办公室,而是一幅幅动画电影的镜头,全是FLF投资出品,其中就包括汤之念前段时间二刷过的《冲击吧!福星》。
瓷砖上铺着隔音的地毯,汤之念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脚步不疾不徐。
往前走,是不辨真假的绿色草坪,上面有高尔夫球和球具。
一旁的Tess并没有再说活络气氛的话,她将汤之念带到顶楼,引入总裁办公室。
“你在里面稍等。”
汤之念不太确定:“我不需要先见见人事吗?”
Tess说不用,“总裁一会儿就会来。”
随即带上门离开。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装修极简的现代风,冷冷清清。
中央空调温度大概只有十几度,汤之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规矩地坐在待客的沙发上,不乱看,不乱动,更不玩手机。
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没有什么风格强烈的装饰物,但是宽大的办公桌上摆着没有组装完成的一个乐高。
电动门开启,声音惊动了正在出神的汤之念。
薄纱质地的屏风,阻隔在门前。
汤之念恭敬地起身,她隐约能够看到屏风后面的人一袭笔挺的白衣黑裤,不算清楚。
她手心隐隐有些冒汗,面容上仍是一贯的从容。
黑色皮鞋踩在墨色瓷砖上,似坚硬低沉的鼓鸣声,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汤之念深深吸一口气,想好措辞。
她并不是第一次入职新公司,但是这位老板实在太神秘了。
“初次见面,我是汤……”
看清楚来人,汤之念的笑容凝固在脸颊上,说到一半的自我介绍也被阻断在喉间。
靳于砷步伐不停,掠过汤之念,径直朝自己的位置上走去。他将搭在手上的西装随意往桌上一扔,坐在舒适的老板椅上,终于正面看向汤之念。
面面相觑间,他姿态慵懒地将双脚翘起放在办公桌上交叠,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
靳于砷锋利的眼神落在汤之念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似在看某种弱小的动物。
“你叫什么名字?”
第067章 O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 在年少的时光里留下重重笔墨,哪怕时光荏苒,光阴飞逝, 他总会有一席之地。
汤之念眼里似一面静默的湖泊, 所有的暗涌埋藏在最深的混沌里。她自认拿得起也放得下, 纵使心中有天大的不舍和委屈,也会自我安抚,只需要一些时间。
六年的时光,让靳于砷变得更加盛气凌人,他还是那个他,又好像不是那个他。俊朗的外形被岁月雕琢得愈发精致, 他一派闲散坐在那里,沉默的目光里透着锐利的光, 像一颗拔地而起的桉树, 蛰伏在茂密丛林的深处。过于高大, 挺拔,让人无法忽略般的存在。
其实这并不是分别的六年时光里汤之念第一次见靳于砷。
大二的国庆前夕, 汤之念向学校请了几天的假期, 将原本七天的假期延长至两周。她独自一个人背着行囊, 踏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那一次,汤之念如愿以偿看到了靳于砷。他们并没有见面, 她只是在远处安安静静地看他, 按捺住心里的那份悸动、忐忑、不安。
但是见靳于砷并不是汤之念的主要目的, 她一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美国的校园, 感受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
这虽是她第一次出国,但前后做好准备工作和各种攻略, 加上无障碍的沟通,整一趟行程十分顺利。
回程十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汤之念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万多字的散文。什么都写,看过的人、见过的事、甚至包括在大巴车上闻到的奇怪味道。
最后她写:靳于砷,再见。
汤之念梦见过很多种彼此再遇的方式,无疑,现实往往比梦境更加癫狂。
只一瞬间,汤之念的脑海里串联起所有事件的始末:关系亲密的Mill,量身定制的工作,意外偶遇的叶开畅……
所有的人事物串联在一起,像是一张精心编制的巨网,只等着她自投罗网。
真到了这一刻,倒也没有汤之念想象中的难堪。
汤之念笔直站着,朝向靳于砷的方向。
偌大的办公室里针落有声,只有他们两个人。中央空调依旧在散发着浓厚的寒气,汤之念的手心一片冰冷。
他们面对着面。
在靳于砷抛出那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后,汤之念已经沉默了半分钟。
靳于砷的耐心似乎告罄,他屈起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凉薄的语气不容置喙:“说话。”
汤之念淡淡微笑,她脸上妆容淡,唇上是不出挑的蜜桃色,一张明艳的面庞即使不要雕琢,已经是浑然天成的美。
“我是汤之念。”
“英文名。”
“Zora。”
“好的。”靳于砷盯住汤之念脸上所有的微表情,微扬眉,“Zora,你过来。”
汤之念轻轻吸了一口气,抬头挺胸,迈开脚步朝靳于砷走近。
她实在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过她既然作为下属,听从上司的吩咐总是没错的。
五厘米高的高跟鞋在瓷砖上落下平稳的敲击声,一下一下,缓缓靠近。
靳于砷微微眯起眼,难得认真在办公桌前坐好,抬手拿起一份文件。
汤之念目光所及,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桌面上放着一台电脑,一些文件,一个烟灰缸,没搭完的乐高零件。
她并没有乱看,视线停留在靳于砷的眉眼以下,并没有对上他的双眼。只是这样重心不免会偏倚到他的双唇之上,粉嫩而饱满的唇畔,比大部分涂了润唇膏的女人都要有起气色。
靳于砷将手上的文件递给汤之念,微启双唇:“这份文件上是你的日常工作内容,以及集团内部的组织架构。”
汤之念伸手去接,手指抓住文件夹一角,那头却没松手。
两个人分别抓住文件一角,彼此之间微妙拉扯。
汤之念抬头,视线看向靳于砷,与他目光对视。
靳于砷:“有没有什么问题?”
汤之念摇头:“暂时没有。”
“OK。”
靳于砷突然松手,汤之念咬牙站稳,一脸从容。
“那就麻烦你现在给我泡一杯咖啡。”
汤之念微微颔首:“请问您需要什么口味?”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靳于砷似懒得与她纠缠,面向电脑屏幕:“如果你不知道就不用泡了,出去吧。”
汤之念蹙了蹙眉,难得有一些受挫,这种受挫单单指在工作上。她在Edie身边做事时,一向都是周到贴心,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她很享受在工作上的一丝不苟,希望得到上司的肯定。
顿了顿,汤之念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问:“加糖冰美式是吗?”
靳于砷这才重新看她一眼,也只是一眼,随即又专注在电脑前。
总裁大人没说是与否,但聪明的秘书小姐已经知晓答案。
总裁室的门口就是秘书室,旁边则是茶水间。
顶层的空间很大,可以让汤之念活动的范围也不小。她将文件夹放在自己的工位上,继而来到茶水间。
茶水间里各种工具齐全,完全不输大户人家的厨房。
所有物品都有5s标识,查找起来并不难。
汤之念打开咖啡机,熟练地研磨品质上乘的咖啡豆,思绪有些飘远。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的猎物,身后是猛兽,眼前是深渊。但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没有什么好抱怨。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她作为下属,就把靳于砷看成是等同于Edie的上司,这没什么难的。
“咚咚”
身后有人敲了敲门。
汤之念回过神,转头。
叶开畅双手抱臂靠在茶水间的门口,透明眼镜片下的双眼带着笑意。
“汤汤,那么快就再见了。”
这人依旧还是工整的白衣黑裤,十足的资本家做派。
比起靳于砷,叶开畅倒更显商务范。
汤之念没什么心情与叶开畅寒暄,问他:“需要咖啡吗?”
叶开畅笑笑:“好啊,不过我可不爱加糖。”
汤之念点点头,一脸平静说:“好。”
叶开畅有些意外汤之念的反应,走到她面前:“我以为你会找我算账,怎么?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汤之念将不加糖的咖啡递给叶开畅,皮笑肉不笑:“谢谢你们给我提供一份环境那么优越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薪酬实在难以让人拒绝。”
叶开畅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脸上的笑意很明显,“汤汤,那么多年了,你好像还是没有怎么变。”
“这算是夸奖吗?”汤之念轻轻搅动着加了糖的咖啡,企图让方糖尽快融化。
“你可以这么认为。”
汤之念点点头:“我发现你变了很多。”
叶开畅:“嗯?”
“变得罗里吧嗦。”
汤之念说完,端着总裁大人的咖啡,掠过叶开畅,直奔总裁室。
推开门,靳于砷正面对着电脑,双手放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汤之念稳步走过去,将手上的咖啡放在桌上。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只看到靳于砷那张深邃的脸庞上面无表情。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脸上的混血感并没有减弱,但是看着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
“秘书小姐,请问我的脸上有花吗?”靳于砷头也没转,略带嘲讽的声线,看起来足够恶劣。
汤之念机械化地微笑:“不,我只是看到您脸上有倦容,想提醒你,多多注意休息。”
靳于砷同样笑得没有什么温度:“谢谢关心。”
汤之念朝靳于砷微微颔首,继而拿着托盘离开办公室。
一大早跑上来看戏的叶开畅:“……”
等汤之念一走,叶开畅终于忍不住:“你们两个真的够了!”
*
秘书新上任的第一天,并没有什么紧急的工作。汤之念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工位,翻阅靳于砷给她的资料,之后叶开畅带着她在公司上下转了转,向她介绍每个部门的工作。
汤之念上一次来只是大致看过,毕竟那会儿还不是公司员工,没有那么多了解。
看得出来,叶开畅在公司里的职位不低,他熟悉所有部门,每个人的职务和职责,清楚地向汤之念介绍。
所有经过他的员工都会礼貌地打一声招呼。
“Wilcox,早上好。”
叶开畅通常都是微微笑着点点头,继而介绍身边的人:“这是Zak的秘书Zora。”
员工们因此会多看汤之念一眼,也礼貌地称呼她:“Zora你好。”
只有一个小姑娘,得知汤之念是靳于砷的秘书时,脸上有探究和好奇:“Zak总居然招秘书啦?Zora一定很厉害吧。”
叶开畅提醒:“好好去工作,不该问的别问。”
小姑娘吐吐舌,一副青春朝气的模样,转头回了自己工位。
汤之念不免问叶开畅:“他真有那么难搞吗?”
“什么意思?”
“听说在我之前,他已经开了三个秘书。”
叶开畅乐不可支:“这种骗人的鬼话你也信?Zak万事都喜欢亲力亲为,身边一直没有秘书。大概是Mill为了让你觉得有挑战性,故意这样说的。”
汤之念心里一片死灰:“Mill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叶开畅劝汤之念:“看在钱的份上,想开点。”
汤之念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在查询FLF相关资料的时候,找不到有关你和靳于砷的消息。”
但凡当初她看到一点相关的消息,她都不会自投罗网。
“这还不简单?只要是Zak不想让你知道的,总会有办法。”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叶开畅停下脚步,推了推眼镜,认真看着汤之念,“你当年到底对Zak做了什么?”
汤之念默了默,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叶开畅也并非咄咄逼人的性格,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
汤之念紧随其后,一脸恭敬。
*
中午十二点,午休时间一个小时。
汤之念看了眼紧闭的总裁室大门,转头刷卡下楼,熟门熟路地朝产业园区的餐厅走去。
她对这一块熟悉,不需要别人领路。再次回来,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慨。
汤之念以前最爱吃一个窗口的肉片,口味相较而言比较清淡。
那对来自南方的老板夫妇竟然还认得汤之念,操着平仄不分的口音对她说:“好久不见呀。”
汤之念笑眼弯弯:“我要一个小份,多加醋。”
“好的,好的。”
这个点,餐区用餐的人不算很多。有的公司是十一点半开始午休,算是分流了一批。
汤之念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给顾邢发了一条消息。
她来产业园区这里上班的事情并没有提前告知顾邢,但既然决定在这里上班了,难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顾邢很快回复消息,问她在哪儿。
他说自己也在餐区。
汤之念抬起头,四处搜寻。还不等她看完一圈,有人从后轻拍她的肩膀。
“我在这儿!”
顾邢万年不变的一身工装,但他模样生得好,寸头考验五官,简单的工装穿在身上像是量身定制的一般,型男一枚。
还不等汤之念说什么,顾邢已经询问:“你在这里工作?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刚跳槽来到FLF。”
顾邢有所耳闻这家公司:“什么职务?”
“总裁秘书。”
顾邢闻言眼前一亮:“看来很不错。”
汤之念笑着摇摇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无奈:“对了,你吃饭了吗?”
“刚吃过,正准备回去,你呢?”
说话间,老板娘端来新鲜出炉的肉片。
顾邢看一眼,“你还是喜欢吃这个?”
“很久没吃了,是有些馋。”
顾邢在汤之念面前的位置上坐下,打算陪她一块儿用餐。
汤之念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肉片,对顾邢说:“你要是有事的话先去忙吧。”
“本来就是午休时间,再忙也要等你先吃完。”
话音刚落,汤之念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起,屏幕上并没有备注,是一串本地号码。
汤之念拿起手机划开接听,放在耳边:“喂,您好,请问哪位?”
“秘书小姐。”
低沉熟悉的声线从电波里传来,带凉薄的戾气,让汤之念的耳膜一震。
汤之念闻言,恭敬道:“Zak总,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的午餐呢?”
汤之念一顿:“午餐?”
她并不知道还需要为他准备午餐,有关这一点工作内容上并没有详细说明。
不过既然人已经打来电话了,她没有什么推脱的理由,立即反问:“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无脑的问题。”那头语气不善,“Zora小姐,你是我招来的秘书,不是我招来的麻烦。”
汤之念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抱歉,下次不会。”
第068章 O+
某个时刻, 汤之念觉得自己好像游离在学生时代,那时她刚去靳家不久,与靳于砷不算熟悉。他也是那么龟毛的性格, 傲慢又不可一世, 说话一板一眼。
让人讨厌。
汤之念天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但现在的靳于砷是她的上司,他花高价钱招聘她做秘书,她不应该夹杂私人情感。
老板有什么吩咐,她这个做下属的照做就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坐在汤之念对面的顾邢并未听到电话那头的言语,但是看到她的语气和回答, 也大致能够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见汤之念挂断电话,顾邢追问:“有要紧事吗?”
“嗯。”汤之念点点头, 她现在也来不及吃自己的午餐了, 要赶紧为靳于砷先准备。
顾邢跟着起身, 一脸关心:“你自己不吃吗?”
“我一会儿再说吧。”
汤之念将自己那碗一口还没动的肉片打包,匆匆与顾邢道别, 转头就走。
顾邢看着汤之念转身离去的背影, 已经迈开的步伐顿住。他很想陪她一起, 可是很显然,她并不需要他的陪伴。
汤之念永远独立、清醒。她就像是一个站在熙攘喧闹街角的女生, 不是为了等待任何一个人, 不接过路人递过来的花, 因为她就是那朵最瞩目的花朵。
顾邢永远记得,第一次看到汤之念站在舞台上绽放光芒的那一刻, 她手握话筒,耀眼夺目, 是不被定义的美。
而他不过是看台上那个满眼星光的男生,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顾邢与汤之念高中认识,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又有过短暂的交往,认识的时间少说有七八年。
现在回想起来,年少无知时曾经故意接近她,那时候彼此的交集虽然并不多,可他还是不免会被她所吸引。
不能否认,汤之念在他的心中永远有一定的地位。可是他同样也太清楚,汤之念心里根本没有他。
做朋友固然不错,但顾邢不想只是做普通朋友。
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成为部门的顶梁柱,顾邢总是非常努力,积极去追赶别人可能在出生就拥有的一切。年少时他会抱怨,叹命运不公,可是现在早已经没有这些想法。
与其抱怨,还不如脚踏实地,认认真真地去规划自己的未来。
*
汤之念印象中,拐角处有一家名为的“江南小筑”的江南菜馆,口味偏清淡。
但愿靳于砷的口味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很幸运的是,那家店还开着,生意似乎比之前更好了一些。产业园区这一块有很多外省人,这几年川城招商引资,让本地人留在本地的同时,也在吸纳各行业的精英。
汤之念去江南小筑打包了三菜一汤,再带上自己那份没动过的肉片,脚步加速往FLF大楼走去。
刷卡,上楼,一气呵成。
电梯缓缓上行,汤之念的呼吸还不稳。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靳于砷刚才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叮”
电梯门打开,汤之念手上提着为总裁大人准备的午餐,步伐从容,脸上不见一丝异样。
走到总裁室门前,汤之念伸手敲了敲门,得到准许,随后进入。
靳于砷正坐在办公桌前搭乐高。
汤之念嘴角一抽,实在难以想象哪家的老板会在办公室里组装这种幼稚的东西。
可能也就是靳于砷了。
知道汤之念走进来,靳于砷头也没抬,他低着头专注拼接,修长手指拿起零件,衬衫袖子卷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这种爱好一直没变。
桌上的乐高成品应该是一座城堡,进度大概才三分之一,很多零散的零件随意地摆放着。
汤之念看了眼认真的靳于砷,转而将食物摆放在茶几上,贴心地打开食物包装盒,再将一次性筷子从包装袋里取出放好,最后提醒他。
“Zak总,您的午餐。”
靳于砷这才不紧不慢抬头,问:“是什么?”
汤之念一一介绍。
一共三菜一汤,两荤一素,是符合靳于砷以前的口味。
靳于砷似乎并不感兴趣,转而问汤之念:“你呢?手上是什么?”
汤之念一路着急上来,自己那份打包的肉片还放在手上。
她如实告知。
“把你的手上的那份给我。”靳于砷空出一只手,点了点自己办公桌上的空处,“放这儿。”
“可是……”
“嗯?”靳于砷凉薄的眼神扫过来,微扬眉,深邃的五官透着乖戾。
汤之念不打算和靳于砷争执,他若是对她手上这份感兴趣,给他就是了。
她走近,将包装好的肉片放在靳于砷的办公桌上,再贴心打开包装,放久了肉片色泽看起来一般。
靳于砷还是那副大少爷的做派,和以前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凡事都要给他伺候妥帖了,他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接她递过来的勺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她细腻的皮肤,有一丝凉意。
勺子送到他的手中。
汤之念快速松了手,对靳于砷说:“您慢用,那我先下去了。”
“那边的东西怎么办?”靳于砷抬抬下巴,指茶几上的那堆食物,“秘书小姐,浪费粮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明明是为他准备的午餐,他不吃,反倒说她浪费粮食。
还不等汤之念说什么,靳于砷已经不容置喙地替她做好决定:“你去吃了吧。”
汤之念本想拒绝,但想想还是算了。
跟什么过不去,别跟吃的过不去。
桌上那三菜一汤可并不便宜,对汤之念这种社畜来说无疑是奢侈的一顿,况且她也是真的饿了。
“好的,Zak总,我现在就把东西拿出去。”
靳于砷嗤了一声:“你有这个时间来回折腾,午餐都已经吃完了。”
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提醒:“你有二十分钟,等会儿有个会议,你同我一起。”
“好。”
汤之念走到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开始有条不紊地享用自己的午餐,安安静静,细嚼慢咽。
二十分钟足矣。
她不去在意不远处的靳于砷,专心填饱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大脑才能跟得上运转。
等汤之念吃完,抬头发现靳于砷那边还没有开始用餐。他还在捣鼓那些乐高零件,这会儿蹙着眉,一脸不爽。
汤之念背对靳于砷默默收拾碗筷,希望总裁大人把她当成一道空气。
虽然秘书听从老板的吩咐没有错,可是在是午休时间,她也想稍微休息一下。
“Zora,过来。”
沉冷的声线自身后传来。
汤之念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转过头面对靳于砷时一脸自然地问有什么吩咐。
“我缺一枚粉色的零件,你过来找找。”
汤之念走过来:“有多大?”
靳于砷从桌上找了一块模样差不多的,四四方方的塑料小块,就小拇指尖大小。
大概就在办公桌附近,他这个总裁室平时没有什么人来,估计是他自己不小心弄掉在地上了。
汤之念俯身去寻找,绑成马尾的波浪长发垂落,几缕落在领口。白色衣服的领口稍有些大,俯身是难免展露一些春光。
从靳于砷的不经意一眼,能看到一片白皙。
她桌前找了一圈,再绕到桌后面,目光所及都不见什么粉色的塑料小块。
这时候靳于砷倒也挺配合汤之念,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由着她继续寻找。
“你应该用盒子把零件整理装好的,这样摊在桌子上肯定容易掉。”汤之念下意识说道,语气不知不觉有点埋怨的意思。
“是吗?”
靳于砷老神在在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看着半蹲在地上的汤之念。
汤之念意识到自己的措词有问题,抬头,对上靳于砷深邃的眼眸:“我没有要指导您的意思。”
“你说得对。”靳于砷笑地意味不明,“那就麻烦秘书小姐把这些零件整理好。”
汤之念点点头,说没问题。
她再准备去找时,眼尖看到一颗粉色的零件就静躺在靳于砷的脚边。
他穿一双黑色英伦风的皮鞋,鞋面光亮整洁。
时间一晃,当年那个穿限量版球鞋的少年,现在穿上矜贵的皮鞋。他的品味依旧不俗,无论是限量版还是球鞋,都很适合他。
汤之念靠近靳于砷,俯身将落在他脚边的那颗零件捡起来放在桌上。
靳于砷拿起那颗粉色的零件在指尖把玩着,漫不经心道了声:“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靳于砷没再去管乐高,对汤之念说:“带上电脑,十二点五十到十二楼的阶梯会议室。”
“好。”
距离十二点五十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
“有外套吗?”他突然问。
汤之念有一丝不解,“有。”
她在写字楼工作久了,知道夏天的空调猛,一般都会带一件薄外套放在办公室里,今天也没有例外。
“穿上。”靳于砷说。
“好。”
汤之念将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妥当,将垃圾一并带出去,离开时下意识看了眼放在靳于砷桌上的那碗肉片。
他到底是没有动筷。
*
会议的主题汤之念也是到了会议室之后才知晓,是关于一个项目的投资计划。
这次会议的主持人是叶开畅。
汤之念带上公司发的笔记本电脑,走到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不少的人。FLF的工作人员里很很多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国外人,最多的是白人。
这次的会议也都会以全英文进行。
靳于砷坐在会议室正中间的位置,他应该坐下有一会儿时间了。
汤之念来时穿上了一件针织衫,走到靳于砷身边,很自然地坐在他的旁边。
一点钟,会议正式开始。
汤之念位置的正前方是一面白色幕布,幕布上写着本次会议的主题。她立即打开会议记录,开始敲敲打打。
身边的人自带凌厉气场,不容忽视,一股淡淡的熟悉气息开始占据汤之念四周,将她裹挟。
仿佛以前同桌时,他坐在她的身边。离得越近,他身上的气息愈发不容忽视,晕染淡淡烟草味,熟悉中夹杂着陌生。
汤之念认真看着站在台上说话的叶开畅。
靳于砷忽然靠近:“把他们说的话翻译给我听。”
汤之念眼底一闪而过莫名。他明明精通英语,却还要她翻译,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过她作为Edie的秘书时,也经常充当翻译的角色。现在再为靳于砷翻译,不是问题。
这一次的会议上有很多专业的术语,汤之念并没有提前准备,这是她工作上的失职。
“Zak总,可能有些地方会不太专业。”汤之念坦诚告知。
“你按自己的思路来。”
“好。”
靳于砷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椅子上,一只手支着下颚,身体朝汤之念微斜。
从旁人的角度看,他们的距离很近。
汤之念同样觉得彼此的距离有些太靠近,可是她若是要翻译给他听,必然要离他近一些,不能让自己的声音打扰到在会的其他人。
她俯身在他耳边说话,低缓轻柔的声线,夹杂唇齿间淡淡的漱口水香气,甚至有一股温热气息,直直喷洒在靳于砷的耳廓。
碰到不会的专业术语,汤之念如实坦白自己并不知道。她第一天来上班,接到会议通知到去开会就几分钟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靳于砷看她一眼,告知:“Color Coordinator,色彩设定。”
汤之念点点头,将相关的单词记录下。
不论是英语还是中文,日常所用的词汇量其实反反复复也就是那些。一般涉及到专业的词汇,都需要事先进行了解。
本场会议,一共涉及到十几个汤之念先前几乎不会接触到的英语词汇,全是与动画电影制作相关,和她之前工作所涉及的领域完全不同。
庆幸的是,这个时候的靳于砷倒也没有摆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他甚至还会在她不理解的时候从嘴里蹦出一个单词,告知她正确的释义。
汤之念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虚心下来。
她知道学无止境,有机会学习就尽快把握,无论教她的那个人是谁,这个时候也必不在意彼此之间的地位悬殊或者矛盾。
“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靳于砷问。
汤之念还真有不理解的地方,身体自然而然地靠近靳于砷:“他们这样吵架真的没有问题吗?”
看起来,靳于砷并非这次会议的核心人物,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一旁安静聆听,将近三十个人的会议厅,有两派的人在积极发言。
吵得还挺厉害。
但是从始至终,靳于砷不发一言。他真不像是一个领导,反倒像是个来看大戏的路人,一只手撑着下颚,
汤之念看着两边的唇枪舌战,有些目瞪口呆,这和她在外企工作时的氛围全然不同。
靳于砷反问:“探讨问题,自然是要大声探讨,难不成都坐着不说话?”
汤之念点点头:“哦。”
“别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在一个团队里需要你表达的时候,你的沉默只会让进度不前。”
汤之念多多少少有些动容,仿佛在Edie身边工作时。精明能干的上司愿意浪费时间去提点下属,她心里是感激的。
“嗯,我知道了。”她的温热的气息第无数次喷洒在靳于砷的脖颈处。
坐了一个多小时,靳于砷面上又明显的躁郁浮动,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但很快又放下,清了清嗓。
作为下属,汤之念自然注意到老板的异样,贴心地询问:“Zak总,你怎么了?”
靳于砷侧头看一眼汤之念,喉结滚了滚,问:“能抽烟吗?”
第069章 O++
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他是上司, 需要询问下属意见?
换成以往的会议,靳于砷多数时候都是老烟枪的做派。他闲散地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眯着眼, 偶尔曲起修长的手指弹弹烟灰, 浑身上下大少爷玩世不恭的气质冲了天。
或许, 此时的某人就像是被放在温水里的动物,在温热的水源中不知不觉越陷越深。
这个水坑却是他自己跳进去的。
现在的靳于砷急需一根烟去按捺身体里不断升温的血液。
不等汤之念回答,靳于砷推开椅子,起身离开会议室,面容严峻。
原本还争执不休的会议室,因为靳于砷的离开, 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不免有些惶恐,Zak总是不是不满意这一次的会议?
甚至连站在台上的叶开畅都用眼神询问汤之念:发生了什么事?
汤之念也很懵。
她不知道靳于砷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烟瘾的, 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 在现在这个社会, 男人和女人抽烟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汤之念可以确定的是,她很讨厌烟味。
靳于砷要抽烟是他的事, 完全没有必要询问她, 她也没有资格替上司做决定。
只要别在她面前抽烟就行。
她不抽烟, 更讨厌抽二手烟。
因为靳于砷的离开,会议暂停。
事实上, 靳于砷并不是一位专横的独裁者, 从他在会议上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更多的时候他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 虽然一言不发,可是他的存在让人难以忽视。
在工作上, 靳于砷不喜欢独揽大权,也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包揽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合则来,不合则散。他喜欢去利用人才,发挥每个人身上的优势。有的人喜静,适合做沉浸式的工作。有些人外向,适合接触客户和媒体。
自己舒服轻松永远是最重要的,毕竟他什么都不缺,何苦要给自己找这份罪受。
休息间隙,汤之念点击会议记录,再仔细看了一遍,又将那些专业的词汇记了一遍。
不多时,靳于砷折返回来。
昏暗的会议室里投影屏幕上折出厚重光线,经过时,像是一面照妖镜,让人无处遁形。但他永远都是我行我素的调子,眉眼里是慵懒的神色,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靳于砷再次坐在汤之念身边时,身上有明显的烟味。
汤之念下意识皱了皱眉,倒不是说他身上的烟味难闻,这种气息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其实淡淡的烟草味反而是香的,靳于砷也是如此。他一贯洁癖,身上永远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与烟味夹杂,形成了他独有的气息。不过现如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被烟味给腌入味了,就像是陈年的一块臭抹布,日积月累那些污渍和细菌,味道简直堪比核武器。
汤之念讨厌烟味还有一点,有些应酬的场合,密闭的场合往往都是乌烟瘴气,让人头晕目眩,呼吸吃力。碰到一些绅士的男人或许会避让一些,但是绝大多数的上位者和位高权重者并不在意别人的观感,他们全然不会理会一旁捂着口鼻的女士,嘴里吞云吐雾,嘴上说着自以为有趣的荤话。
会议重新继续,汤之念明显离靳于砷远了一些。她也没有再贴近他耳边画蛇添足地翻译,因为比起她的诠释,他自己理解的可能更到位。
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汤之念跟随靳于砷的身边回顶楼办公室。
一起出会议室的人不少,可能是靳于砷的身份和气场摆在这里,没有人主动靠近。
这次上电梯,只汤之念和靳于砷两人。
汤之念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缓缓上升,忽然听到身边的人问:“晚上有没有安排?”
汤之念摇摇头,回答没有。
靳于砷淡淡“嗯”了一声,“把时间空出来,陪我去应酬。”
汤之念没有理由拒绝:“好。”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白色的瓷砖上响起整齐的步伐声,是皮鞋和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平稳而有力。
靳于砷再次开口:“下次少放点醋。”
汤之念后知后觉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上一闪而过惊讶,下意识问:“原来你吃了?”
“味道一般。”他下结论。
汤之念要为肉片正名:“你不爱吃醋,可能对你而言味道太酸了,而且放的时间也太久了,影响口感,刚出锅的比较有劲道。”
“是吗?”靳于砷走到办公室面前,伸手退开,微微侧头看向汤之念,倒也没再说什么,推门,进了办公室。
汤之念没有再跟着进办公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下午的工作内容除了开会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靳于砷的身边工作,没有想象中艰难。
半下午的时候,顾邢给汤之念发了条短信,问她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如何,又约她晚上一块儿吃饭。
汤之念如实告知,她正在适应这份新工作。
很不凑巧的是,她晚上要跟靳于砷去应酬,只能婉拒了顾邢的邀约。
顾邢这个人并不胡搅蛮缠,说,那就下次再约。
汤之念对顾邢的情感非常单纯,她欣赏这个人,也很喜欢这个人,但仅仅只是朋友之间的欣赏和喜欢,不涉及一点男女情感。她在感情上并不迟钝,看得出来顾邢对自己的情感可能要更加复杂。可是她懒得去猜测对方的心思,为了避免造成双方的困扰,她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汤之念始终觉得,做单纯的朋友比做恋人更好。
*
晚上的应酬设立在一家农家的私房小院,距离园区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汤之念作为秘书,很理所当然地与靳于砷随行,坐他的车。
当看到那辆车牌号为6666的劳斯莱斯时,汤之念有一瞬讶然。那日她同Mill来FLF大楼参观结束,就坐在街对面的咖啡馆,当时她注意到这辆车,甚至还想过车主人的身份。
没想到还真是靳于砷。
汤之念上车,自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令她意外的是,坐在驾驶位置的司机居然还是李叔。
“李叔。”汤之念眼底一亮,脸上难掩惊喜。
“念念,好久不见。”李叔对于见到汤之念一事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他脸上带亲切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变化不大。
汤之念夸李叔越来越帅气了,李叔乐呵呵地说:“都快六十了,老了老了。”
靳于砷不像Edie,他有自己的司机,多数时候他都懒得自己开车。但他也不是什么日理万机的大总裁,基本不会在车里办公。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上车他就捧着游戏机或者手机,坐姿慵懒,怎么舒服怎么来,从不用条条框框去束缚自己。
FLF涉及到的产业丰富,游戏的板块这几年在国内也算是小有成就。现在各大应用软件上有关游戏类排名前十的几款游戏中,有三款是出自FLF。
靳于砷和吸血的资本家不同,在他的生命里,赚钱永远不是排在第一位。
他有丰富的爱好,爱电影,爱运动,爱游戏。他从来不觉得玩游戏是一件幼稚的事情,因为他一直尊重游戏文化。
车辆上路,坐在后座的靳于砷单手拿着时下最新款的游戏机。有关游戏的音效声便在小小的车厢里漂浮。他目前在玩的这款游戏就是出自FLF,只有自己亲自体验过,才能更加清晰游戏的吸引人之处,需要改进之处。
曾经有一位优秀的男士来FLF面试,他有傲人的学历、GPA、外形、口才、能力。这些光环足够让任何一家企业热烈欢迎,毕竟这个社会上精英人才是稀缺资源。
这位年轻的男士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资料到靳于砷的手上时,他只是好奇问对方:你喜欢玩游戏吗?
那位男士一脸自满,说:我从不玩游戏。
这位男士无疑是优秀的,即便以前不优秀,也在努力变得优秀、有钱、有远大前途的渴望和热爱。即便他并不喜欢游戏,可是为了工作,他也会努力去迎合这个市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爱游戏的人。
可是他从始至终鄙视一切游戏,认为那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他之所以会去接触游戏,只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他获得更多的金钱和财富。
比起游戏,他认为权力、管理、级别、金钱才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游戏若能帮助他打成以上目标,那么他会竭尽所能去利用游戏,割韭菜、资本捞钱。
让这种人接触游戏事业将会变成一件灾难,一旦他的野心和能力得到证实,所处位置越来越高,赚得钱越来越多,他将会对破坏整个游戏行业的生态。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靳于砷一直觉得,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丰富的兴趣和爱好,否则和机器一般无二。
你完全可以不喜欢游戏,但是你不能去抨击游戏存在的价值。
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从来不是靠权力和金钱来衡量。
下午五点半,夏天的日头还高高悬挂在半空,阳光刺眼。
座位舒服,李叔开车还和当年一样稳妥。汤之念耳边是有轻缓的音乐声,可能是没有午休的原因,这个点她忽然犯困,用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切。
到达城郊的农家小院时,也才不过六点一刻。汤之念在车上短暂地眯了一会儿,醒来后有些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只不过,靳于砷口中的应酬和汤之念心目中的应酬有很大区别。因为到场的,大多都是熟人。
Mill和谢彭越似乎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他们两个人合力在农家的后院里抓住了一只六斤重的大公鸡。这只公鸡正在谢彭越的手里扑腾。
“快快快,来个人啊!我快抓不住了。”
谢大少爷到底还是缺乏这种朴实的生活经验,刚才觉得抓鸡有趣,这会儿根本牵制不住这只大肥鸡。
汤之念下车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她没多想,两步上前帮谢彭越抓住公鸡。不需要什么技巧,鸡翅膀太会扑腾,那就抓住翅膀根部,让它插齿难动。
谢彭越如见到救星一般站在汤之念身后:“还得是我汤妹。”
汤之念朝谢彭越眨眨眼:“这鸡是不是要拿去杀了?”
“嗯,要吃地锅鸡。”
农家小院的服务人员紧跟着到来,汤之念把手上的鸡交给对方。
谢彭越似乎对杀鸡感到好奇,非要抓着汤之念去“涨涨见识”。
“今晚都有谁来?”汤之念问。
“我,Mill,Wilcox。”谢彭越还说了几个人名,汤之念不认识。
可以确定的是,今晚这顿饭是朋友间的聚会,和应酬扯不上一分关系。
服务人员抓住鸡,用锋利的到在鸡脖子上面抹了一刀,鲜红色的血液如水一般飞溅出来。这画面汤之念熟悉,因为她逢年过节的也经常杀鸡。
Mill的女儿这时凑热闹,跑过来围观。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肉嘟嘟的,穿一条碎花小裙子。名叫温嫣,大家更习惯性叫她英文名Elsa。
正巧,汤之念还打算跟Mill好好“叙叙旧”呢。
不过看起来,Mill有那么几分心虚。
今天Mill特地把自己那个三岁的女儿带过来,顾左右而言他。
“汤汤,我女儿是不是很可爱?”
汤之念如实回答:“的确比你可爱。”
汤之念伸手去抱Elsa,小家伙也很喜欢这位姐姐,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蹭,说她身上好香,还要亲她。
“Elsa,你去一边玩,让妈妈跟姐姐说会儿话。”
Elsa不肯,双手牢牢圈着汤之念,奶声奶气的:“我要姐姐抱,我要姐姐抱。”
汤之念宠孩子,“没事,我抱着不吃力。”
Mill也就不说什么,拉着汤之念挤眉弄眼:“我给你介绍的新工作是不是还不错?”
汤之念皮笑肉不笑:“可太棒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哎呦,你可别阴阳怪气啦。我给你赔罪还不成吗?”Mill开始推卸责任,“这事真要怪,那就只能怪Zak!”
汤之念没好气地看Mill一眼,其实她并没有找Mill麻烦的打算,反正已经成事实,怪谁都没用,那就迎接挑战,为自己杀出一条路。
说话间,汤之念抬头见到不远处的靳于砷。
距离不算太远,靳于砷和一位汤之念不认识的年轻男性站在一颗三角梅下面。如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的花墙,肆意绽放的玫红色花朵,衬得站在底下的两个男人像是匿在一幅画中。
靳于砷一席白衣黑裤,手上夹着烟,不知道和对方在聊些什么,他猛吸一口烟,两颊微瘪,衬得五官更加深邃。烟雾缭绕,他隐匿在其中,有种颓废不羁的厌世感,像是谁都无法去掌控的浪荡公子哥。
他身边的那位男士看起来也非常出挑。
一朵残碎的花瓣落在靳于砷的肩头,他没有察觉,任由花朵停靠在自己肩上,像是原本就应该生长在他的身上。
这是汤之念第一次见靳于砷抽烟,竟然觉得这画面堪称是养眼。像是高级杂志上的男性大片,烟与花,有一种不管死活的契合。
或许是感觉到注视,靳于砷下意识朝汤之念的方向望去,目光对视的一瞬,他将只抽了三分之一的掐灭,伸手挥了挥自己眼前的烟雾。
汤之念抱着Elsa,匆匆收回目光。
第070章 O+++
从汤之念某些下意识的行为上, 靳于砷已经判断出她并不喜欢烟味。只不过,他在这几年间染上了烟,并非一朝一夕, 说戒就戒。虽说他的烟瘾不重, 可是日常的社交中无法避免会沾染。
那半截熄灭的烟被扔在垃圾桶里, 正巧叫叶开畅瞧见。
叶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顺势对汤之念说:“汤汤,你管管Zak,一天到晚的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叶开畅并不抽烟,他是一个自律到极点的男人。
被点名的汤之念下意识剜一眼叶开畅,她不是分不清这人语气当中的揶揄, 他刻意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容易引人误会。
以汤之念的立场, 完全管不上靳于砷要做什么。他抽烟不犯法也不伤天害理, 顶多是对自己的身体不好。只有关系亲昵的人, 才会担心对方的身体。
轮不到汤之念担心。
但是叶开畅这番意外不明的话,无疑增加了汤之念与靳于砷之间的暧昧氛围。
果然, 在场几个人因为叶开畅的话都看向汤之念。
尤其站在靳于砷身边那位外形俊朗的男士, 正直的脸上多了一些似笑非笑。
不过, 若是作为下属,汤之念也可以公事公办地提醒自己的上司:“Zak总, 吸烟有害健康。”
不知道是谁跟着瞎起哄:“对!吸烟有害健康!”
“今天咱们所有人都不许抽烟!不制造二手烟。”
靳于砷没说什么, 仿佛没听到似的。他终于注意到落在自己肩上的那朵三角梅, 用手指捻起来,放在指尖把玩。
汤之念赶紧抱着Elsa远离是非之地。
城郊的气温相较舒适一些, 但到底是盛夏,即便日头已经西斜, 仍然酷热。
汤之念身上还套着那件针织开衫,她出入办公区乃至坐在靳于砷的车上,这样穿着会觉得温度适宜,但是在室外稍微久一些,难免会觉得热。即便是脱掉了外衣,抱着肉嘟嘟的Elsa,光是站着也是在消耗热量。
Mill看得出来汤之念已经有些吃力了,可是Elsa赖在她的身上不愿意下来。
“Elsa,你已经这样姐姐会非常累,下来好不好?”Mill摆出一副慈母模样,用眼神示意随行的保姆。
可Elsa显然不肯,紧紧抱着汤之念:“姐姐姐姐,我最喜欢你了!我要抱抱!”
小丫头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汤之念心软,那就再抱一会儿。
说来也奇怪,汤之念一直挺招小孩子的喜欢,她和Elsa也才见过几次面,但是小丫头对她印象很深,即便是再隔一段时间见面,都会对她有亲切感。
外头热,她们便到里头去凉快。
这处农家小院占地面积不小,有人工水塘,养着鱼和虾。比起城市高楼内的高级餐厅,这里更接地气。对于汤之念而言,她从小到大生活在农村,来到这种农家小院,就跟来到了自己的熟悉的地盘。
这个季节正是小龙虾霸占各大小吃排行榜第一的美味,麻辣和蒜香味永远都是不出错的选择。
今天并非周末,可是爱新鲜和热闹的人也不少。
汤之念抱着Elsa在大堂的水族箱面前已经站了好一会儿,谁来接手,小丫头都不乐意。
Elsa很喜欢水族箱里的小丑鱼,用手指指着,喊:“Nemo!Nemo!”
Nemo是动画电影《海底总动员》里的那只小丑鱼,这部影片汤之念也看过,不止一遍。
在那个不分昼夜的盛夏,她和靳于砷没日没夜地厮磨在一起,有一天随机挑了这部电影,两个人一起窝在柔软的地毯上看投影。
电影开场的前十分钟,靳于砷还能老老实实,后来就坐不住了,抱着汤之念的双手开始肆意游走。
他那个时候太喜欢黏在她的身上,动不动就是抱着,亲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对汤之念最感兴趣。
受到某人的影响,汤之念在观看电影的时候难免不走心,一会儿气喘,一会儿低吟,骨节分明的手指纳入的同时,她眼里的画面模糊,耳边只有四处寻找儿子的爸爸在喊:“Nemo!Nemo!”
与此同时,靳于砷恶劣地在她耳边问:“两根好不好?”
气得汤之念张口狠狠咬他手臂。
等靳于砷闹够了,满足了,抱着汤之念去洗漱回来,然后又从头看一遍这部电影。
Nemo这个词简直带有魔性。
汤之念抱着Elsa的时间长了,双臂酸胀,她低声轻哄:“Elsa,让保姆阿姨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Elsa摇头,一脸委屈巴巴。她也知道自己重,可是才三岁的小奶娃,每天都想挂在别人身上。好不容易碰见汤之念一回,只想和她贴贴。
小丫头实在太可爱了,肉嘟嘟的小脸,皮肤又白又细腻,扎着两个俏皮冲天的马尾。
汤之念并不知晓靳于砷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等到感觉到身后有人时,靳于砷同时朝Elsa伸手。
“来,叔叔抱。”
就在汤之念以为Elsa会拒绝靳于砷时,小丫头居然朝他伸出了双手。
靳于砷顺势从汤之念的怀里接过Elsa,她身上顿时一松。
“谢谢。”汤之念说。
靳于砷懒得说那些客气的废话,朝汤之念歪了歪脑袋:“来包间。”
汤之念便跟在靳于砷的身边,打算和他一起去包间。谁知Elsa又不想走了,一直指着水族箱喊:“我要Nemo,我要Nemo!”
靳于砷并没有什么好口吻,对Elsa说:“行,等会儿把这小丑鱼炖了给你吃。”
Elsa一脸惊恐:“不要吃!不要吃!”
靳于砷:“你再吵,就把它炖了。”
典型的,你犯下的错误,别人代替惩罚。
Elsa立马闭嘴。
汤之念在一旁汗颜。
这算是什么恐吓威胁法啊。
不过倒也奏效,Elsa没有再闹了。
总之,在靳于砷怀里的Elsa看起来又乖又温顺,简直和在汤之念怀里判若两人。
可能在对待孩子这件事上,汤之念还是与靳于砷有不同的看法,她略有些不满:“你不要对Elsa那么凶。”
靳于砷很莫名:“哪里凶了?”
手里要是个男孩,靳于砷会毫不留情动手打他屁股。得好好教育教育,明明阿姨已经抱不动了,还死缠烂打,像什么样。
别以为三岁的孩子不懂事,实则这个年纪最是古灵精怪,早会看人脸色。Elsa知道汤之念是好欺负的,就可着劲儿地挑战她的底线。
汤之念小声嘀咕:“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不心疼。”
这话到底还是叫靳于砷听到了,他冷冷嗤一声:“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再说。”
回到包间,所有人都已经到齐。
汤之念视线扫了一圈,坐在唯二的空位上。
靳于砷把Elsa递给保姆,转身坐在汤之念的旁边,那里也是唯一的空位。
土灶里面的地锅鸡已经可以开锅,家养的走地鸡,口味劲道,久煮不烂。
除了地锅鸡,桌上还有时令的农家有机蔬菜、小龙虾等。
谢彭越永远是话最多的那一个,他主动向在场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互相介绍,是一朵行走的交际花。
“今天晚上这顿饭都是熟人,别拘谨,该吃吃该喝喝!”
谢彭越说完,开始给靳于砷灌酒。
他完全是存了心的,报复靳于砷不告诉他有关于汤之念的消息。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靳于砷喝了两杯白的。
汤之念清楚靳于砷的性格,他这个人要是不想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逼得了他。谢彭越给他倒酒,他也没说什么,那就说明他自己想喝。
一两杯白酒大概有二两,照这个喝法,他估计得醉。
不过醉不醉的,不在汤之念的管辖范畴。她还蛮喜欢这家农家小院的口味,无论是地锅鸡还是小龙虾,味道都很鲜美。没多久,汤之念的面前的就堆了一堆的龙虾壳。她双手戴着手套,还不忘剥好虾喂Elsa。蒜香的口味,不辣,带一些鲜甜口感,倒也适合小孩子的口味。
Mill对汤之念说:“你别管Elsa,阿姨会喂。”
汤之念就是忍不住想宠爱Elsa。
Mill揶揄:“你那么喜欢小孩,自己生一个啊。”
“喜欢小孩和生小孩是两回事。”
汤之念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精力带小孩,她也不放心甩手将孩子交给保姆。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太遥远,她目前连结婚的打算都没有。
庆幸的是,汤之念的妈妈汤元从未催促过她结婚或者要小孩。
在汤元看来,结婚并不是一个人的终极目标,要小孩同样不是。如果汤之念这辈子准备独自一人,汤元也支持。
总之,一切尊重汤之念的想法。
这顿饭在聊天和欢声笑语中进行,汤之念熟悉谢彭越、叶开畅和Mill,倒也没有觉得拘谨。她注意到在场有位叫陈澈的男人,年龄大概与谢彭越等人相仿,长得很帅。据说他们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认识的,美利坚的圈子就这么大一点,志趣相投的会成为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倒是靳于砷,一晚上喝了不少酒。他的话不算多,但也绝对不是最少的那个。偶尔谢彭越故意挑衅,他也不纵容,走过去,灌他一杯白酒。
“闭嘴吧,你他妈究竟有几张嘴。”
谢彭越嗷嗷乱叫:“汤汤,Zak在搞谋杀!”
热闹得不行。
这时候的靳于砷也有些醉意,他少说喝了有一斤的白酒。换成是酒量一般的,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已经倒下了。
汤之念注意到,靳于砷脖颈处的皮肤有些泛红。他皮肤天生白皙,连瞳孔颜色都比一般人要浅。这么多酒喝下去,后劲渐渐上来。
Mill是在场年龄最长的那一位,看时间不早,要带孩子回家。
散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外头天早黑了。
今天是月中,月儿明又圆,高高挂在半空。
靳于砷出来时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不至于不省人事。他醉了,脸上有几分生人勿近的严肃,蹙着眉,倒是很显凶。
谢彭越忽然推汤之念一把,朝她努努下巴:“你快去扶扶Zak。”
汤之念被推到靳于砷身边,硬着头皮虚扶他手臂,提醒他小心。
离得近,他身上白酒味浓郁,是农家自己家酿的白酒,味道极其醇厚,不掺杂一丝人工,是好闻的。
车停在停车场的空处,大概有百来米的距离。
一开始汤之念还是虚虚搀扶着靳于砷,可是越往前走,越是发现他把自己的重量往她身上压,两个人几乎无缝地贴在一起。他身上浓烈的气息瞬间将她裹挟,有那么一瞬间,汤之念觉得自己好像也要醉了。
汤之念快步搀着靳于砷走到车旁,李叔已经打开了后车厢的门。
靳于砷上车时,顺势用手抓住汤之念的手腕,她猝不及防跌撞进他怀里。
汤之念想起身,可是这人的手掌忽然又扣住她的后颈。他微微眯着眼,看向她的视线里似夹杂一丝雾气,深邃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有几分倦意。
汤之念可以确定的是,他真不清醒了,挣扎一番:“Zak总,你放一下手。”
这话叫靳于砷短暂回神,他开口,声线里带着浓烈的哑:“你去哪儿?”
“我坐前面副驾驶。”
“你坐后面。”靳于砷眉头紧锁,似懒得和她争执,反手按下关门键,将她禁锢在后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