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薄叙觉得桑枝有点奇怪,站在窗边,也不说话,光看着他笑。
桑枝却是笑得更开心,小跑到薄叙身前,张开手臂就抱住了他。
她搂抱着薄叙的腰,小脸贴在他胸口,感知着他运动过后比平时高了几度的身体体温。
“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会?”
“不想睡了。现在几点了?”
“九点多。”
“啊?”
桑枝从薄叙怀中抬头,一脸惊诧:“这么晚了?”
一觉睡到九点多……
也太迟了。
这不是她和薄叙单独的住处,也不是她自己家,而是薄叙的父母家。
第一次在这边留宿,她怎么可以睡懒觉。
薄叙看出桑枝的顾虑,抬手摸摸她头:“今天周末,我爸妈有事很早就出了门。家里现在只有我们和薄一璇三个。要是还困,可以再睡会。”
桑枝稍微松口气,紧绷的身体软下来,软趴趴地贴在薄叙胸前。
“不睡了。”
她醒了之后没什么睡意,反倒更想做些别的事。
“我也想打网球。”
桑枝洗漱过后,换上衣服,下楼简单吃了点早餐,很快也加入了打网球的队伍。
她完全是一时兴起,以前没接触过这项运动,现在全靠薄叙手把手教。
但是学了好久,也没学会怎么正确挥拍。
临近正午,日光愈发灼热,翠绿的草坪没有遮阳的地方,桑枝的脸被太阳蒸腾的红扑扑的。
后背紧靠是薄叙的胸膛,他正从她背后俯身教她怎么拿拍子,带着她的手做着演示。
他好像做什么事都很有耐心,很专注,也很认真。
眼里眉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
似有若无的肩背相碰,桑枝的心思早就飘远,薄叙教了什么,她完全没记住。
光记得身后的胸膛微微发烫,他的心脏格外富有生命力地跳动。
她的脸也跟着发烫,说不上到底是不是太阳晒的。
桑枝觉得自己定力还是蛮差的,就打个球而已,她反而面红心跳起来。
薄叙偏头,眸光恰好落在桑枝泛红的脸颊上,感知到好似有微热的烫意在缓缓浮动。
他稍微停下动作,眉头轻动,担心地问:“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太晒了?”
桑枝顿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好烫。
她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害羞而脸红,马上顺着薄叙的话点头:“是啊,好晒。不想打球了。”
薄叙适时松开桑枝,接过她握在手里的网球拍,另只手牵住她的手:“好,不打了。”
网球是早上薄一璇吵着要薄叙陪她一起玩的,在桑枝开始学习打球的时候,薄一璇早跑回房间吹冷气。
今天实在有些热。
桑枝和薄叙回到房间,卧室里面只有一个浴室,桑枝先去洗澡换衣服。
洗完澡出来,直接趴到了床上。
真累。
本来昨晚就留下了腰酸腿疼的后遗症,早上竟然还去学习打网球,现在就直接导致她一躺到床上,就感觉四肢发软,脑袋放空。
浴室的水声响起,薄叙应该在洗澡了。
桑枝分散的思绪一点一点被这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吸引回来,她不禁想起薄叙挥动网球拍时,手臂微微凸显的肌肉线条。
日光照耀,冷白皮,黑色运动t恤,手臂因用力而显露的肌肉,衣服下摆往上偏移不小心露出的一截腰线——
是流畅的,有致的,也是性感的。
噢,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腹肌。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哪里都好看啊。
他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桑枝把头埋在枕头里偷偷笑着,随后想起一早上没看的消息,但有两个个未接电话。
同一个号码,归属地是江市。
桑枝不禁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手机有些疑惑。
她觉得可能是什么骚扰电话,不想理会,可是转念一想,骚扰电话应该不会拨第二次?
会不会是工作上的电话?
她平时有用自己的私人号码联系布料供应商,江市那边也有几家工厂有过联系。
怕错漏重要的工作电话,桑枝回拨了这个手机号码。
短暂的等待音过后,电话接通。
没等桑枝说话,电话那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声音听着有些急切:“你是桑枝吗?”
桑枝微愣,应着:“我是桑枝,请问你是……?”
“我是俞思乔,你还记得我吗?”
俞思乔。
这个名字对桑枝来说,实在已经陌生。
像是从很久远的记忆里翻出这样一个人,再恍然记起跟她有关的一切。
她们见过一次,在江市雨夜的医院急诊。
当时桑枝赶来江市给梁沉过生日,但是梁沉在陪俞思乔看病。
桑枝对俞思乔的印象肯定不好,跟梁沉在一起的时候,俞思乔就是她的半个情敌。
当初和梁沉分手,虽说不是俞思乔的原因,但俞思乔也是其中一根导火索。
分手之后,桑枝再没记起过俞思乔。
她没想到四年后,会这样突然地接到俞思乔打来的电话。
桑枝很微妙地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停了一小会后,问俞思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
薄叙洗完澡出来,远远就见桑枝捧着手机坐在床上出神。
他朝她走来,停在她身前,高大的黑影落下,半遮住她略显恍惚的脸。
手指微微弯曲,轻碰她还在泛红的脸颊,眉毛微蹙,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薄叙身上带着浴后的潮湿水汽,在空气中轻轻浮动,萦绕在桑枝鼻尖。
桑枝眨了下眼,回过神,笑起来:“没事。”
她丢下手机,握住薄叙碰着自己脸颊的手,问他:“我们下午去做什么?”
薄叙眼睫微动,隐约察觉到什么,但没追问。
桑枝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随后他牵起唇角,笑着说:“下午回家。”
“回我们的家。”
下午时分,桑枝和薄叙一起回到他们自己的住处。
这段时间薄叙出差,桑枝白天忙着工作不在家,之前请的煮饭阿姨就没有再来。
冰箱里倒是有许多新鲜蔬菜。
回到家后,桑枝就犯懒,不想动弹,更不想出门吃饭,准备晚餐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薄叙身上。
开放式厨房,桑枝坐在厨房外面的岛台上,懒懒托着腮,看着厨房里的人有条不紊地忙活。
就像早上教她打球一样,他切菜备菜也那么认真,游刃有余的同时,又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掌控力。
桑枝的视线追随着薄叙,不知不觉间,思绪飘远。
她其实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有话也很难憋在心里。
从上午接到俞思乔的电话开始,她就一直在酝酿着怎么跟薄叙说。
想了好几个开场白,都觉得不行。
想过要不算了,不说了,心里却又像有什么堵着一般,很不舒服。
桑枝正思考着的时候,一罐刚打开拉环的可乐出现在她眼前。
冰镇过后的可乐被放在岛台桌面上,罐口冒着冷冽白气,可乐特有的清爽甜香漂浮在半空。
她怔怔抬眸,看到薄叙站在对面,低垂着眼,在看她。
薄叙拉过岛台前摆放的高脚凳,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可乐罐推动到桑枝手边,同时出声问她:“一个下午了,你在想什么?”
“啊……”桑枝面露心虚,眨了眨眼,手指拢住可乐罐的罐身,“我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明显。”
薄叙从早上洗完澡后就看出了桑枝的心不在焉。
她有心事的时候,就算不想表现,但是平时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会似有若无地暗示。
他本来想着等桑枝自己说,刚才见她一直坐在这里愁着张脸,他不忍心,还是决定自己先问。
“是出什么事了吗?”
既然已经被薄叙看出来,桑枝也就不再犹豫,直接跟他说:“上午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
俞思乔的身份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也不是很重要,桑枝干脆就含糊地用“朋友”两个字代替:“是梁沉的朋友打来的。”
薄叙平静的眼眸因“梁沉”两个字而略微变化,他好像能预料到桑枝下面要说的话。
他们之间怎么好像永远都绕不过这个名字。
薄叙不着痕迹地掩着情绪,喉头轻动,问:“他的朋友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梁沉的妈妈去世了。”
稍作停顿后,薄叙的声音不见起伏,说道:“是么。”
桑枝本来以为薄叙会惊讶,却见他反应平淡,忽而想到他和梁沉是微信的点赞之交,不免问:“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
“我以为你不知道,都没听你说过。”
在薄叙沉默的时候,桑枝抿抿唇,自顾自地说:“他朋友说他现在的状态很差,希望我能帮忙去劝一下。”
桑枝没注意到薄叙不甚明显的情绪变化,光回想着俞思乔在电话里说的。
俞思乔的原话是,梁沉自从妈妈去世后,状态非常差,整天把自己关着,不说话不出门更不怎么吃东西。
家里人很担心,谁劝都没用。
桑枝心里明白,如果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俞思乔不可能找到她的号码,给她打这个电话。
估计他们是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你担心他?”
薄叙出声,声线清冽,听着与平常无异,微垂的眼皮半遮着眼底黑寂的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喉咙像有一根鱼刺卡在那,堵在他发声的位置,陡生晦涩不明的情绪。
桑枝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她不想撒谎。
虽然她与梁沉已经分手,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但是作为曾经认识的人,她确实会有几分担心。
这只是比普通朋友程度还低的担心,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状态到底怎么样,但是他朋友这样找到我,应该就说明他妈妈去世对他打击很大,他一时走不出来——”
“所以,你要去劝他吗?”
薄叙的眸光又冷又静,内心里所有的卑微和不安无处藏匿,他下颌微绷,问桑枝:“你会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桑枝被问得愣滞住,眼睫眨动:“怎……怎么可能,我已经和你结婚了呀。”
“那如果没结婚呢?如果没有结婚,你会再次选择他吗?”
“他朋友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当时他和你分手是被他妈妈逼的,是迫不得以?”
桑枝表情发怔,愣愣听完薄叙不见情绪起伏地说完这些话,半晌之后才有所反应。
“你的意思是……梁沉是因为他妈妈的原因才跟我分手?”
她从来不知道梁沉跟她分手的原因,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从薄叙这里知道。
不对,薄叙为什么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薄叙沉默着,眼睫微抬,与桑枝对上目光。
黑沉的眼底有光影窸窣跳动,像他的心跳脉搏,一寸一寸,牵扯着他的心。
分手的原因,他一开始是猜的。
后来确定,是上次见面,听梁沉说的。
薄叙知道,他不应该告诉桑枝。
她知道真相,知道当时的迫不得已,内心怎么可能不会有波动。
“我不知道。”薄叙说,“你想知道具体原因,你去问他。”
他从高脚椅上下来,站直身体,不再正视桑枝的目光,说道:“你想过去,我送你。”
“……?”
桑枝脑袋发懵。
他说什么?
送她?
“薄叙,你什么意思?你送我去见前男友?”
桑枝忽然被气笑,咻一下松开握着可乐罐的手指,紧紧瞪着薄叙不露声色的脸。
“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吗?我没答应过去劝他,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用什么身份去劝?我只是觉得心里过不去,想跟你说说,我确实会担心他状态不好出什么事,可那也是人之常情吧?我又不是什么冷血的人——”
“你竟然要主动送我过去?你就这么大方吗?”
桑枝越说越气,哪有人要把自己老婆往前男友那边送的?
薄叙只是想遵从桑枝的意愿,不想让她因为自己为难。
失去亲人的痛苦他能懂,此刻梁沉的悲痛他可以理解,所以就算桑枝想去,他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会让她过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觉得我就是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他那边一有事情我就要去关心他,就要跟他在一起,我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人吗?”
桑枝完全不给薄叙解释的机会,一顿输出,把自己给气得眼圈泛红。
“或许你就是这么觉得,我一跟他分手,转头就跟你去了酒店——”
“你别忘了那三天的酒店钱还是我出的!!!”
薄叙第一次见桑枝发这么大的脾气,很愣,他完全没有其他的意思,桑枝却一下子牵扯出这么多。
他想解释,她又好像根本没给他机会解释。
桑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委屈,大概是觉得薄叙这么大方送她去见梁沉,让她感觉到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
哪有男人这么大方的,除非是他根本不喜欢她。
桑枝气到上头,不想再跟薄叙说话,从高脚椅上跳下来,直接往卧室的方向走。
薄叙终于有所反应,第一时间追上她,拉住她手臂。
“桑枝,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想跟你说话!”
桑枝主打一个不想听,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可是薄叙不松手。
气急之下,她抓起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对着手背就咬了下去。
薄叙倏尔皱起眉头,没喊疼,是可以忍耐的程度。
可见桑枝这样气呼呼的样子,他不忍心再惹她,还是松了手。
他一松手,桑枝就推开他,径直走回卧室。
砰的一下。
卧室的房门被重重关上。
薄叙在原地停了一会,一向淡定的眼眸露出几分无措,刚想走向卧室,卧室门突然被打开。
从里面丢出来一个枕头。
重重砸在他身上,再滚落到他脚前。
“晚上你给我睡沙发——”
又是一阵很重的关门声。
桑枝把门关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被关在门外的薄叙停滞片刻,才慢半拍地俯身,伸手捡起被丢出来的枕头。
好奇怪,突如其来的吵架应该会让他很着急才对,可偏偏他却觉得心好定。
他好像知道了桑枝为什么这么生气,也好像知道她生气的原因。
因为她在意他。
这个认知涌上薄叙心头,让他忍不住翘起唇角笑了。
她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