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在盛听眠胡思乱想之际,关乐游突然神色凝重过来,直言贺小姐今天有事出去,剩下的曲目就不听了。
其他人一片惋惜,盛听眠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陡转,错愕望着关乐游。
“关叔叔”
关乐游走向她“不用慌,贺小姐只是有事出去而已,等她有空了会继续听的。”
盛听眠忍不住追问“那贺小姐什么时候再听戏曲”
关乐游安慰道“她倒没有说,让我们先回去。”
盛听眠垂眸,也只能答应打道回府,把妆容全都卸掉,坐上大巴车回去。
禹仙港私人会所一间包厢里。
酒保端了菜和酒进来,又退出去。
贺绣穿着件淡雅绿的长裙,搭一件香风短外套,坐在贺检雪对面,左手扶着右手腕给她夹了一块肉。
“阿姐,你尝尝。”
贺检雪静静看她几秒,片刻后拿起筷子夹起,尝了一口。
贺绣希冀望着她“怎么样”
贺检雪淡声“还行。”
贺绣弯了弯眼“阿姐喜欢吃就好,这是禹仙港最好的鹅肝。”
贺绣又问“阿姐最近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听戏曲”
贺检雪“有,你请来我怎能不听。”
贺绣笑了笑,看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阿姐,虽然她比自己大七岁,但是她是最疼自己的人。
“那好听吗”
“不赖,都是母亲喜欢听的昆曲,唱腔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阿姐喜欢听就好,就怕阿姐觉得无聊。”
贺检雪拿来旁边的帕巾,擦了擦嘴,“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请我出来吃饭”
贺绣手顿了顿,敛眸轻笑,“当然是想阿姐了,这么多天没见,妹妹好想你。”
贺检雪抬眸望向面前的养妹,温温柔柔一个江南女子。
当初母亲把仅有六岁的她带回来时,她还怯弱地躲在母亲背后,害怕地看着自己。
母亲当年南下做生意,认识不少人,贺绣是她朋友的遗孤,怕贺绣觉得自己是外姓人,母亲便把她姓氏改跟她姓,给她最好的疼爱,也是她贺检雪最亲的妹妹。
贺检雪不习惯说这些肉麻的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末了又补充道“多回来看看。”
贺绣神色复杂,浅浅应了一声,端起旁边的红酒,“阿姐,我们碰个杯吧。”
话音落下,久久得不到回应,只见她阿姐低头看了眼瘫痪的双腿。
贺绣悔色一闪而过,“我忘了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看来只能我自己喝了。”贺绣呢喃一句,昂起头一口饮尽。
贺检雪转动轮椅,朝她走去“少喝点。”
贺绣一杯下肚,脸上就浮起了红晕,看着身旁的阿姐,温柔狭长的眼尾含着潋滟笑意,“可我想喝,阿姐你让我喝。”
“只有在阿姐面前,我才能尽兴地做我想做的事。”
贺检雪原本抬起的手在这一句话前缓缓放下,“林家为难你了”
“没有”贺绣摇头,看到贺检雪放下的手,她忽地拾起来,贪恋地贴到脸上,“你知道的,豪门总是有很多条条框框。”
贺检雪抚着她的脸颊,酒意上来蕴出淡淡的温热,渡到她掌心,贺检雪想到上次自己生日,她问贺绣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她目光闪躲说过得挺好,她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
“既然过得不开心,那就离婚,我去求姑妈帮你解除这桩婚姻,哪怕交出清观湖所有产业。”
“不要”贺绣摇头,“清观湖产业是母亲最后留给你的东西。”
她突然扬起脸,把泪意硬是咽回去,笑了笑,“我就是和你发发牢骚,吐槽一下,哪有婚姻从来没有矛盾”
贺检雪盯着她神情良久,眉头紧拧,“当真”
“真的”贺绣放下酒杯,“阿姐抱抱我就好了。”
贺检雪朝她摊开手,“阿绣”
贺绣鼻尖冒酸,站起来,弯下腰匍匐进她怀里。
“阿姐”
贺检雪拍拍她的背,缓缓闭上眼,小声喊她的小名。
过了不知多久,贺绣才从她怀里退出来,整理耳边的秀发,“让阿姐看笑话了。”
“心情好点了吗”
贺绣点头,“阿姐,我们继续吃饭吧。”
“嗯。”
两人继续吃饭,直到傍晚,才离开禹仙港私人会所。
车上,贺绣叮嘱她积极接受治疗,别再一蹶不振了。
贺检雪阖上眼“知道了。”
贺绣知道她抵触谈论双腿的事,但她还是希望阿姐能振作起来。
于是又道“阿姐还记不记得,我八岁那年,你教我游泳,当时的你可是刚拿下学校运动比赛里的游泳冠军。”
在一众贵族少爷小姐里,十八岁的阿姐闪闪夺目。
而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就是自己,她无比与有荣焉。
“阿姐,希望哪天我们姐妹俩能继续游泳。”
贺绣见她神色晦暗,薄唇紧抿,就知道她并不喜欢听这些,她也只好住了嘴,她本意只是想鼓励阿姐,并不是挖苦。
轿车停在林家门前,贺绣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阿姐这样的情况,还是咽了回去,推门而下,“阿姐,我先回去了。”
贺检雪这才睁眼,深深看着她出去,直到她进门,才让助理把车开往贺家。
妹妹在林家过得不开心,贺检雪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她无能为力,一切都因为她这双腿,瘫痪那一刻所有的荣誉离她而去。
贺检雪消沉了一段时日,一拖再拖的治疗疗程勉强提上日程,她接受治疗。
但仍然没有任何好转,终日心灰意冷时,贺检雪想起那些昆曲,于是重新捡起听曲打发时间。
盛听眠再次听到关乐游的消息已经是一周后,这一周里她快急死了。
小姨已经找到教书的工作,生活步入正轨,眼看戏曲就要离她们越来越远,盛听眠难过到半夜偷偷哭肿眼。
好在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到贺小姐的消息。
这次,她一定要求贺小姐帮帮忙。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把梁州第七唱好,让她看到自己的水平。
再次来到贺家,盛听眠比上一次更紧张着急,好在有方含雨姐姐安慰自己,称只要把这次舞台当作平常发挥就好。
盛听眠这才把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压回去,穿上偷偷取出来的粉色刺绣戏服和点翠头冠,让人帮自己包好纱。
她的曲目依然是留到最后压轴,快到她登场时,方含雨才想起来盛听眠不知道戏台在哪里,从化妆间到戏台得穿过一片连廊。
怕她走错路,方含雨果断牵起小姑娘的手走出化妆间,匆匆带她前往戏台。
“小眠,得快点”方含雨催促。
“啊好”盛听眠不敢跑太快,怕后兜珠帘掉落,小步子跟着她跑,戏服下摆随着跑动晃开,雉翎在空中摇晃。
好不容易抵达戏台,方含雨带她走上阶梯,来到幕帘侧边,刚好迎面撞上上个曲目唱闭的两个旦角。
她们一退到幕后脸色就变了,讨论着是不是唱的不好,贺小姐没有反应,好像还睡着了。
“是睡着了吧,我刚刚瞄了一眼。”
“班主不会让我们下次别唱了吧”
“应该不会吧,我们也没有失误的地方啊”
“去找班主问问看”
方含雨听到这,转身抚上盛听眠肩膀,“不要怕,唱好就行,只要没有失误,班主不会让你唱一次就走人的。”
盛听眠重重点点头,表示听进去,就算她不提醒,她也会尽全力唱到最好。
因为她想得到贺小姐的赏识,才能挽救小姨的梨晴剧团。
曲牌文场奏乐响起,配角们已经在戏台上候着。
盛听眠稳了稳心神,和方含雨相视一眼,应声出去。
时隔一周再次听戏曲,重复的曲目,重复的腔调有种难言的无聊感,坐在台下的贺检雪在经过了几首曲目催眠,已然昏昏欲睡。
“怎便把颤嵬嵬兜鍪平戴”
一把灵婉如莺啼的戏腔毫无预兆钻入耳内,贺检雪被这特殊的昆山腔水磨调从梦中唤醒。
微睁眼,只见一个娇俏粉将军素手挽雉翎,粉墨登场,眼眸灵动,整个人粉嫩如秋草鹦鹉。
贺检雪看了眼旁边的曲目,才知这位小花旦唱的是南柯梦瑶台梁州第七。
“且先脱下这软设设的绣袜弓鞋
小靴尖忒逼的金莲窄
把盔缨一拍
臂鞲双抬
宫罗细揣
这绣甲松裁
明晃晃护心镜月偃分排
齐臻臻茜血裙风影吹开
少不得女天魔排阵势
撒连连金锁枪櫑
女由基扣雕弓
厮琅琅金泥箭袋
女孙膑施号令
明朗朗的金字旗牌
奇哉
你待喝采
小宫腰控着狮蛮带
粉将军把旗势摆
你看我一朵红云上将台
他望眼孩咍。”
这把戏腔小嗓比她以往听过的唱腔都要独树一帜,彷佛有魔力那般,听得人如痴如醉,勾心挠肺。
搭配她的神态身段,将一位脱下绣袜弓鞋,头戴盔缨,腰系狮蛮带,摆旗架势上将台的粉将军演得惟妙惟肖。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