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义离开陆凡没敢耽误,直接进了宫。
黄义算着时间,皇上这时辰应是下朝去了弘德殿,他递了牌子急匆匆朝里走去,进天街,穿永巷,待到了弘德殿外,便看到安德喜候在殿外,还有两名四品文官跪在门口候见。
安德喜见黄义来了,赶紧回禀,里面传来一声:“进!”
黄义躬身进了殿。
弘德殿南向设御座,左右列图书,皇帝赵冕正坐在东面的书架下翻看着什么。
“不用跪,坐吧。”赵冕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木杌子说。
黄义控背躬身走到木杌旁小心坐下。
赵冕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黄义。
赵冕下朝后换了一身便服,花白的胡子梳理的一丝不乱,嘴角眼尾都有细密的鱼鳞纹,只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黑得深不见底,他盯着黄义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门口那两位,都是来告状的,下了朝都不肯走。”
黄义依旧躬着背,不敢抬头,更不敢接话,只陪着笑脸。
“陆凡又说了些什么?”
黄义忙说:“是说了些跟案情有关的话,大多都已审出来了,他说他想见见家里人。”
赵冕脸上毫无表情,沉默片刻说:“还是让他到宫中养伤吧。”
黄义扑通一下跪地,急急的解释道:“皇上,并非老奴不想……”
“起来起来,你也一把年纪了,腿上的伤到了这日字口怕是更难熬。”
黄义坐回木杌上,悲戚戚的说:“皇上记挂老奴,老奴心中不知……”
赵冕摆手道:“让陆凡住在你家中是为了保命,你阅事多,深沉练达,又主管着探事司,他住在你家中我安心,但你若是不喜他,我强留他在你府中,你们俩都不舒坦。”
黄义出了一身冷汗,他今日进宫便是有心试一试,看看皇上对宁国侯府一家到底是个什么思量,他自幼跟随赵冕,自是知道这位皇帝最喜猜忌,眼中揉不得沙子,又薄情寡恩,在位几十年,被查抄,流放,贬谪的官员不计其数,尤其是对贪腐成性的官员,更是毫不留情。
赵冕曾说过:丝毫看不得往日情面、众从请托,务必严加议处,追到水尽山穷处,毕竟叫他子孙做个穷人,方符朕意。
国库倒是充实了,但文武百官对当今圣上忌讳如深,私下免不得偷偷抱怨几句。
黄义自以为跟随赵冕时日久了,多少能拿捏一些分寸,试探出皇上的真实用意理应不难,哪知今日又是碰了一鼻子灰。
“老奴哪有不舒坦,只是陆凡恳求老奴,老奴觉着他查案有功,便,便厚着脸皮在皇上面前说上一句。”
“他如今可能下地走动了?”
“可走几步。”
“明日让他进宫。”
“皇上,还是让陆凡先住在我那里吧,陆凡若是住到宫里,文武大臣又要胡乱猜测……”
“自两年前起,便有人想要了陆凡的命,朕命你严查,可查出眉目?”
黄义心中一紧,他想起上午陆凡说的话:这案子涉及多地,历经数年,探事司却未得到任何消息……
“老奴无能!”黄义再次跪地。
这次赵冕并没有让黄义起身,他目光幽幽的看向殿门,说:“我让他进宫,只是说说话。”
“可他,他还未曾痊愈。”
“不怕,这次能捡回一条命便是无碍了,多走几步罢了,朕很想知道,是谁一定要杀他,既然你探事司查不出来,便让陆凡自己查吧。”
黄义能感到后背的冷汗在往下淌,上一次这般胆颤心惊还是皇上让他接手探事司的时候,上一位司尊因贪腐满门被斩,当时他也是跪着,皇上站在他身前,说:“世人太多牵扯,贪欲日盛,你无牵无挂,贪念自会少些。”
这些年黄义司尊的位置倒是坐得安稳,却也将自己孤立在群臣间,这是赵冕想看到的,但若是大事屡屡查不明白,他脖子上的脑袋还能在吗?
……
黄义回府后先是到府中听风阁里平稳了下心神,这才去了陆凡的住处。
陆凡正在地上慢悠悠的溜达。
再见黄义,陆凡客气中带着些疏离。
黄义不以为然,年轻人有些狂傲也属正常,他笑呵呵的说:“上午看你还病弱的很,下午便可走上一会儿了。”
“是司尊照顾的周到。”
“明日皇上要见你。”黄义说的猝不及防,他边说边注意陆凡的表情。
陆凡面上波澜不惊,躬身应是,心里却极是不满,大病初愈,路还走不利索,脑子能转的过来?进宫那是要死脑细胞的。
黄义没想到陆凡的反应这么平淡,不由得重新审视陆凡。
“坐下歇息吧。”
黄义温和的说完,小太监已经搬来了圈椅。
陆凡坐到床边,黄义坐到圈椅上,小太监又奉上了茶,黄义摆了摆手,小太监端着茶碗退了下去。
“两年前对你下毒的人,你心里可有计较?”
陆凡双眼放光,问:“司尊查明了是谁?”
黄义轻咳了一声说:“你既有查案之能,我以为你会对下手之人有个推断。”
“司尊说笑了,查案是有线索可查,我中毒后一直待在狱中,去哪里找线索?司尊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黄义摆了摆手说:“此人隐藏极深……”
“莲县知县或许知道些什么。”
“审过了,他确实被人要挟,要挟他的人是他家亲戚,清楚的知道他曾做过什么,但这位亲戚眼下不知所踪。”
这在陆凡的意料之中,在莲县牢房中,他与那位知县只说了那两句,心中便知这人不过是个弃子,从他身上知道不了什么。
陆凡垂下头没有说话。
黄义审视的上下打量陆凡,他以为陆凡在担忧自身安危,便出言劝道:“你放心,探事司已在秘查,想来很快便会有消息。”
陆凡抬头不咸不淡的说:“多谢司尊!”
黄义皱眉,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画面,陆凡应感激涕零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