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掉入锅中。
如同过去无数次落入海水之中,他本来还有些惬意。
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无论是何种的水底,哪怕是这种黑红相间的颜色,陆然也见过,只是水底就是水底,应该有浮力。
自己只要略一动作,就应该能感觉到。
可这滩不知是什么水什么汤的液体,一落进去,如同掉入一座无底洞中。
下落,下落,还是下落。
周围一片漆黑,红色渐渐不见,陆然索性闭上了眼睛。
过去他曾无数次欢快地在水中嬉戏。
有一次他想让海水淹死自己。
后面又有许多次,他都在最危难的时候,在水中得救。
所以陆然才有这份自信,他觉得水,伤害不了他。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
他如今已是赤仙之身,所以两眼一闭,便感受到了另一层次的世界。
【神山】如火焰,原本火焰下一片漆黑,凝固不动的背景,忽然开始涌动。
那是海。
是水。
陆然不晓得那就是更进一步必须找到的【幻海】,只是感觉到这海与他熟悉的那个海不太一样。
过去的海,就是水,水中藏着万物,也孕育万物。
今天这海,虽然是一片黑色,内里却什么都没有,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才会一直下沉。
但是。
什么都没有,才是最纯净的状态。
什么都没有,才有可能什么都有。
陆然现在看到的感受到的海,并不只是水,而是“无”,无中才能生有。
所以陆然似乎感受了世间的一切。
生或是死,幻还是真?太阳是一片海,而海洋却将月亮包裹,虚空之花偏偏最有香气,水中之月才是最明亮,人与仙之间,各自在一片海的两岸,人与人之间,却总是隔着浪在彼此海中浮沉,你沉下,我浮起,他溺水而亡,而她一心只想着上岸,可那岸,迟早也要变成另一片海。
一切有无皆空虚。
陆然忽然想起初见回寰、可知子时,许翚座下红童子画出的那个大阵。
不对,应该是一切有无皆虚空。
倒转了最后两个字,陆然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他已经到了那锅中的底部。
就在他思索如何要像葫芦头那样浮出汤底的时候,一切突然翻转。
像一个沙漏,被人翻转了头底那样的翻转。
于是底变成顶,下沉变成了上浮,山变成了海,火焰山变成了火焰海。
陆然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笑着从锅中冒了头。
“让我来看看,我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香菇。”陆然看看手,摸摸脸,又掀开上衣,看看肚皮。
除了沾了点黏稠的黑红汤汁,没有什么变化嘛。
自己还是赌对了。
转头看看,整个宫殿的人可都屏息注视着他,他一说话,他们久久没人应答,直到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完啦。”
“完啦!”
“完啦完啦!”
“完啦完啦完啦!”
一时间,满场的“完啦”。
陆然有些不解,只好看向自己的同伴,首先是葫芦头,这根大萝卜一下扑向了自己,萝卜上流下两行泪,小声地说道,“然哥儿,救我!”
陆然点点头,看向无量子,无量子不知怎么又戴起了面罩,但还是对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和一个大拇哥。
至于盘今,她一如既往地呆滞,还在斜眼看着饕餮公主。
最后是万隐心,她竟然有些喜极而泣,一个劲儿在那抹眼泪,陆然还想耍个帅,跟她隔空击个掌什么的,但她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陆然只得将目光转向殿上那位饕餮公主,饕餮公主大概是现在全场最为安静的那个人,她愣住了,张着嘴巴耷拉着一长一短两根舌头,仿佛被什么定身或是石化之术给强行固定在那一样。
“怎么样,公主,要不要再变一次?”陆然再度语出惊人,“不然,你这菜可吃不成了哦。”
饕餮公主还未回应,人魔群中忽然又有人喊了一句,“没有变!”
于是所有的人魔又开始喊“没有变”。
陆然不懂,听着的意思就是陆然没有变成香菇,这种情况过去他们从没有见过。
饕餮公主这时似乎回过了神,收了舌头,招呼众人魔停下齐声呼喊,对陆然说道,“你这人有点意思,可能是本宫低估了你,下手轻了点。”
话音到,那根长舌便也到了,它再次卷住陆然,一把将他再度按到水下。
陆然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这样的力道,就算是徐方来了,可能也要先喝上几口葫芦头洗过澡的萝卜水。
饕餮公主以十倍于之前的力道将陆然按在这【生人锅】中,恨不得用陆然将这锅底砸穿,她实际上也不知道为何陆然没有成功变化,因为她本身对于这【生人锅】和灵感湖底的水能将人变成食材人魔一事也所知有限。
她只是在湖边看到了有人这么做,她照做之后一直都有效,这还是这一次失效。
她以为只是因为这人皮糙肉厚,或是身有异术,但无论如何,只要多在锅中多待一会,总归会变身成功。
这满殿堂的人魔,无一例外。
而自己此时的状态,可以说好得出奇,是自己自得到这件宝贝以来,仙力最高的时刻。
所以她在长舌上又加了力道,就算是先将这人绞成数截,也是可以变化成功的。
如此过去了差不多整整一刻钟,全场再度屏息等待,饕餮公主也无法透过黑红汤水看到锅中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舌下那原本紧绷的肉体缩了下去,不再有什么弹性,更没有了挣扎。
而那锅中的大白萝卜在水中潜进潜出,最后带着哭腔喊了一句,“然哥儿——”
“成功了。”饕餮公主对众人宣布,随即便收了那根舌头,接着那锅中的水面翻腾开来归于平静又再度翻腾开来。
水中,渐渐浮上来了一棵树。
“变成数了?”众人魔又开始交头接耳。
这树很奇怪,没有根,原本应该是根部的地方,是一只手。
“是然哥儿的手。”万隐心没有忍住,喊了出来。
陆然举着手,手上拿着树小姐,脸上还是露出方才那种只有纯真之人才能发出的无邪笑容,第二度从那锅中,沉下去,又浮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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