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寒之万般不愿,还是不得不迎来了去学堂的日子。这日一早,江父特意推迟了去营中的时辰,亲自送两个少年到了学堂门口,又好生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
第一日开学,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过是交了课业等着先生查验点评。
江寒之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托着下巴发呆。
祁燃则时不时转头盯着江寒之看,倒是没什么意味,只是养成了习惯。
直到中间休息时,学堂里的氛围才骤然明朗起来。
“哎,江洄,你爹不是在京西大营吗你应该有消息吧”有个同窗拉住他问道。
“什么消息”江寒之不解。
“武训营要开始招人了,你不知道”
“武训营不是三年招一次吗去年刚招过,下一次应该是后年吧。”
那同窗一看他这神情,失望道“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武训营又不归京西大营管,江洄不知道很正常。”另一人道。
此时,一个瘦高个插话“外头都在传,我看八成是真的。”
“你们说,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要提前招人呢难道说上一批武训营的人不合格所以要在今年重新招一次,免得青黄不接”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却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江寒之却听明白了。
大宴国的武训营是以训练武将为目的的军事机构,专门招收十二到十六岁的少年,依着规矩每三年公开招募一次,训练期则是三到五年不等。待武训营结业,少年们便会被分到不同的营中。
上一世,江寒之是十三岁那年去的武训营。可不知为何,这一次武训营竟然改了规矩,提前两年开始招募下一批少年了
江寒之猜不出其中究竟,只能等下学后回家问问父亲,说不定对方知道一些信息。
“洄儿弟弟,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当日下学回家的路上,祁燃问他。
“这么多人都在说,八成是真的了。”江寒之看向祁燃,“你想去吗”
“你去吗”
“我没想好呢。”
上一世他是十三岁去的,这一世才十一,依着规矩还差了一岁。但祁燃比他大了半岁,已经过完了生辰,说是十二岁也可以,应该是符合条件的。
“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年纪差了点,想去也去不成。你别因为我耽误了前程,这又不是小事。”
若是换了别人,年龄差几个月,家里走走关系通融一下估计问题不大,但江父素来不喜欢徇私,估计不会为江寒之奔走。
最重要的是,江寒之自己也有点拿不准主意。
当日临近晚饭时,江父才回家。
在饭桌上,江寒之朝他问起了此事。
“是有这么个事情,但我想着你俩都还小,就没提。”江父看向两人,问道“怎么,你们是有什么想法”
“我年纪也不够,只是随便问问。”江寒之说。
祁燃则闷着头吃饭,没有发表意见。
“咱们一家子已经有我和你哥两个武将了,不缺你一个。你这身子也不结实,近来虽然养好了一些,但那武训营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只怕去了也受不住。”江父道“祁燃年纪是够了,不过此事我做不了主,已经写信去问你爹了,看他怎么说吧。”
祁燃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那意思全凭江父做主。
“洄儿还是不去的好,入营多累啊,得吃多少苦头。”江母叹了口气,“你哥哥自幼就想读书,偏生来不是那块料,怎么都读不明白,倒是练武的一把好手,天生当将军的命。你不一样,自幼体弱,是读书的命,脑子好使。”
江寒之原本也拿不定主意,被母亲这么一说,更是开始犹豫不决。
上一世他选择入营,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年少气盛,太好斗了。可这一世他历经生死后,对于习武一事已经不那么执着了。
他甚至觉得依着母亲的话,安安稳稳读个书也不是不行,哪怕科举考不上,在家里当个闲散人,也不至于就饿死了。
至少
他不入营,就不会死在战场上。
这或许才是江寒之犹豫的最根本的原因,他不是怕吃苦,也不是怕身体受不住,他是担心自己再走这条路,又会重蹈覆辙。
“祁燃,陪我说说话吧。”晚饭后,江寒之叫住了祁燃。
祁燃早已看出他有心事,问道“你是想去的,对吧”
“也不是,我没想好呢。”江寒之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你有想过将来吗你是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还是像你爹一样,做个镇守一方的大将军,保卫疆土”
“我想过安稳日子。”祁燃说。
“所以,你不想去”
祁燃却摇了摇头,“我爹常说,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是要自己去挣的,想干什么事情,也得自己去拼。安稳的日子不是生来就有的,总得需要人去做点什么,就像我爹一样。”
“那你就是想去”
“你去我便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江寒之无奈,没想到话又转了回来。
大概是太过纠结,这天夜里江寒之久久无法入睡,总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军中的日子。彼时,他从未觉得那是多好的日子,也从未珍惜过,但此刻回想起来,竟是有些怀念。
哪怕是和祁燃争来斗去的时光,经过了生死两隔之后,仿佛都变了些味道。
人生中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身处其中时容易一叶障目,反倒辨不出个中究竟。知道跳出来回头审视时,方知庐山真面目。
可惜,世上没有回头药。
当晚,直到夜半,江寒之才渐渐睡去。
昏昏沉沉之际,他又做了个梦,梦到了北境的冰天雪地。
那是他梦到过许多次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梦里他骑在马上,被一箭射中心口,继而失去平衡跌落马下。以往每当这个时刻,他的梦境都会变得恍惚不清,继而开始出现很多细碎的画面,有时是大营,有时是战场废墟,有时是营中的演武场。
但这天晚上的梦境,在他被箭射中的时候却没有停止,也没有变换场景。于是,摔落在马下的他,看到了那支箭的来处
那支箭,是从他们来时的方向射出的,准确的说从大宴军的后方。只是因为江寒之中箭时马头冲着侧后方,所以才能看清箭的来处。
他们是一路追赶溃兵至此,江寒之又是一马当先冲入的战场,背后不该有敌人。
此前他从未细想过,毕竟任谁也不会无端去揣测同生共死的弟兄。可如今一旦有了怀疑,更多的细节便一一浮上心头他当时追赶的溃兵是护卫对军主帅的亲随,他们中应该都是近战的高手,不该有弓箭手。
况且弓箭手是远程兵,不会落在最后,更不可能越过追赶的大宴军,落在他们后方。
从那个方向射来的箭,只有一个可能
江寒之只觉彻骨的冰凉自心口一点点蔓延,继而没过他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拖入无尽的寒冷中。
他在北境待了那么多年,从未像此刻这般冷过。
他浴血奋战,斩落敌首,换来的竟是一支冷箭
江寒之猛然惊醒,眼底满是戾气。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