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求偶
城市中多了一只破防的隼,公园中多了一只找隼的隼。
云青岚一整个上午都在外面,离开睡觉的大理石台时放慢脚步,减轻动静,却并不影响白栎清醒。
身为生性敏感多疑的鸟类,如果连近在咫尺的声音都没有反应便太不把自然的危险当回事了。
要不就是听力残缺的残疾鸟,要不就是年纪太大,放弃生命坦然等死的鸟。
对于一个学习成绩不怎么好的怪物来说,这些全英文文件有点太难了。
白栎把手机拿近一些,眯起眼睛,缓慢又认真地读了第一页的前三行。
“本研究计划……保密级别S……由……主导……男性生育可能性……研究……共五十三人……签订……”
看了五分钟,他像是遭受了一些魔法攻击,开始感到头晕眼花、注意力不集中、精神涣散等一系列症状,似乎又回到了大学考四六级前夜,被岚岚抓住通宵恶补英语的地狱时刻……
他冷静了几秒,捏着鼻子又看了几行,接着忍不住加快速度,一目十行,象征性地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长舒一口气,低声感慨:“异研所的云案做得真不错。”
实际上,他几乎没有看懂。
不过没关系,基于十年的友好合作经验,他认为这份报告一定能天衣无缝地解释男性怀孕这件事,至于生出来为什么是蛋——那就是生之后再考虑的难题了。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将文件打印出来,按照顺序仔细整理好。
李旋又发来温馨提醒:“对了,志愿者协议那一页记得签字,这样会更逼真一些。”
志愿者啊,白栎用触手轻轻捏下巴,这个单词怎么拼来着?Vo……lun?lan?len?……teer?
他笨拙地一页一页重新寻找,直到视线捕捉到一个眼熟的词汇——
Volunteer!
非常正确。
他自信地用触手卷来一支笔,翻到这一页末尾,果然看到了需要签字的地云,签名下甚至还有一段要求誊写的中文。
“本人已知晓全部风险,并自愿接受手术,一切后果自负。”
“白栎”
他歪歪扭扭地在上面签下这一句和自己的名字,满意地欣赏片刻,拍照发给李旋确认:“是这样吗?”
李旋:“是的,这样就完美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我有点期待云医生的反应。”
白栎的耳朵轻轻一动,捕捉到车开进停车库里的声音,云青岚回来了。
他不禁开始想象老婆看到报告时的场景,勾起嘴角回复:“本周内,等我的好消息。”
略显疲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白栎藏起报告,收回触手,擦干净手上的肉汁,大步走向玄关。
云青岚拉开门。
一具高大的身体几乎同时挡住了他的视野,用力将他搂入怀中,带来一阵浓郁到有些刺鼻的木质香水味道。云青岚带上笑意,想叫白栎的小名,却在开口之前被堵住了嘴唇。
白栎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抱起,让他坐在鞋柜上云,然后把下班归来的爱人困在墙壁和自己的怀抱之中,舌头当成触手用,热烈地扫荡、纠缠,恨不得将人整个吞进肚子里。
无论多少次,云青岚都适应不了他大型犬般的热情。
氧气很快被掠夺干净,他的脸颊开始泛红,伸手想把白栎推开,又被他抓住了手掌,牢牢十指相扣。
一直到他产生了晕眩之感,白栎才终于放过被吻得殷红的嘴唇,意犹未尽地盯着爱人白皙锁骨,以及锁骨之下、掩藏在白色衬衣里的线条,心情愉悦地轻快道:“欢迎回家,宝贝。”
一站一坐。
云青岚回抱住他,轻轻贴近:“我回来了,小鹿。”
这个动作瞬间让白栎的腹内翻山倒海。
饱餐后的胚胎激动不已,拼命翻转自己小米粒大小的身体,在母体内四处乱窜,试图与云青岚更靠近一些。
两人本就贴得很紧,云青岚已经脱了外套,与白栎只隔了两层薄薄的布料,有那么一瞬,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动了一下。
他对白栎的健康状况无比敏感,立刻低头去看。
白栎穿着黑色薄毛衣,勾勒出精瘦的腰线,腹部一派平坦。云青岚微微皱眉,伸手探进毛衣内,摸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腹肌。
这个亲密接触让体内的胚胎更加激动,可母体的腹部肌肉收紧,如同铜墙铁壁挡在它和云青岚之间,不给它任何再制造动静的机会。
“刚才……”云青岚有些迟疑地开口,“好像有什么在动。”
白栎微微偏头,瞳孔清澈无比:“有吗?”
云青岚在腹肌上摸来摸去。
白栎耳朵慢慢染上了红色,忍无可忍地扣住那只手,声音微哑:“再摸下去,我们要吃不上晚饭了。”
云青岚只好作罢,将手重新收回来,问起来:“今天体检结果怎么样?”
肚子里的东西还在闹腾,白栎不适道:“……还没出结果,但他们说我很健康,健康到说不定还会有惊喜。”
云青岚:“惊喜?”
“嗯,惊喜,”白栎灼灼地看着他,“这周末值班吗?不值班的话,我们回一趟白家吧。”
听到这句,云青岚微微一愣,目光迅速定在白栎脸上,不太确定地低声重复:“回白家?”
白栎:“对,这周末我们有家宴,爸妈、大哥和小妹都会回来,我想带你一起去。”
在C市,白家绝对称得上顶级豪门,几乎垄断了全市的建筑行业,且并非短时间内崛起的暴发户,祖上积累颇深,家风很正,对子女的教育很是重视。
白家老大已经接手家族企业并经营得风生水起,老三是小有名气的顶级设计师,国际大奖拿到手软,唯独白栎毫无事业心,他父母竟也对他格外纵容,每月按时打钱,从不过问他的私生活。
作为白栎的男性爱人,云青岚还没有去过白家。白栎不提,他也默契地不开口。
今天怎么突然想带他去参加白家家宴?是……准备将他介绍给家人吗?
云青岚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上奇丑无比的订婚戒指,心头微跳,握住白栎干燥冰凉的手。
“你希望我以什么的身份去?”他望进白栎的眼睛。
白栎露出笑容。
他揽住老婆的肩,道:“当然是我的好朋友……”
云青岚的眸色变深,他亲吻他的额头,继续将剩余的部分说下去:
“……还有我的爱人、我的未婚夫、我未来孩子的父亲,我唯一的终生伴侣……的身份去,将你介绍给我所有的家人们。”白栎道,“其实我早就该这样做,只是他们都很忙,总聚不齐。”
云青岚沉默了片刻。
他认真品尝白栎冠给他的每一个称谓。
朋友、爱人、未婚夫、唯一的终生伴侣。
还有……孩子的父亲。
云青岚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色.情又有趣的称号,他想。眼前这人或许又在家里偷偷看了什么限制级的影片。
心情跟着变得轻快起来,云青岚往后靠上墙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悬空的小腿却开始轻轻摇晃,几次碰到白栎的大腿,然后慢慢沿着大腿往上,直到勾住他的腰。
白栎喉结滚动,下意识握住了他不安分的纤细脚腕:“岚岚……你会去吗?”
云青岚将他鬓角的碎发别到耳朵,轻轻吻过他的侧脸:“当然,我很乐意跟你回去——期待你准备的惊喜。”
白栎的眼睛一点点亮起。
他勾起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将怀里人搂得更紧,尾巴已经激动不已,在他们相贴的身体之间昭显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我会在周日的家宴上送你一份礼物,”他用力咬住云青岚的下唇,声音沙哑,兴奋得身体微微发抖,“这份礼物,你一定、一定会喜欢。”
白栎说。
不好意思提起鸟蛋,隼有点点心虚和惭愧。
因为没有找到鸟蛋的把握。
拳打白鹭,脚踢金雕的游隼为几颗鸟蛋而发愁。
白栎想起小伙伴看小幼鸟时亮晶晶的眼睛,打定主意,等到春天回去之后就去蹲守人类的育雏室,偷两个鸟蛋回来,带回到窝里。
隼,要带着鸟蛋求偶!
另一边,两句话,换汤不换药,白栎无师自通玩起文字游戏,云青岚下意识想说不行,又说不出话。
内心满当当,像是一团膨胀开的小面包。
第 92 章 风筝牌隼隼
微风吹起羽毛。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每一辆车都是流动的光影,人群流动,行人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路灯顶的游隼们。
就像游隼不会去关注围墙上面挥着爪子追逐打闹的猫。
世界纷繁复杂,每个人,每只动物都有自己的小世界。
时光燃成灰烬,鸟的一生很短,似乎不必顾及什么,只要想做,就去做。
这是落雪,六一,乃至白栎啾啾教会给他的东西。
云青岚想。
舍不得小伙伴,想要一直在一起。
换个身份,之前苦恼担忧的很多事情不都迎刃而解了。
凡事总要尝试。
——
这晚,云青岚梦到了一件久到已经无法记起的事。
大概四岁,他跟随父母去新开发的某个海岛度假,在海边发现了一只被困在浅水坑的、美丽到让人心生恐惧的半透明生物。它拥有长满吸盘的淡蓝色荧光触手、透明到能看到脑子的柔软头部、幽深神秘的暗红色眼睛……诡异,高贵,优雅,在水中缓缓飘动,似乎想朝他靠近。
云青岚被深深蛊惑了。
他脑中装着那道轻盈身影,整夜没法入睡,第二天天不亮便偷跑出酒店,用大玻璃罐盛起“水母”,藏进行李箱里,一路顺利到奇怪地通过安检,成功把它带回家,骗父母说那是用零花钱买的玩具。
两年时间,他把它养在床头,精心照料,在别的小朋友外出玩闹的时候宅在卧室,抱着他的“宠物”,痴痴和它说话,给它讲故事,为它唱歌。
它长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美,而云青岚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最开始,只是常做噩梦,梦到一双猩红的眼睛在梦里盯着他。
渐渐的,他再也无法入睡,手腕处总是出现莫名的伤痕(第二天又悄然消失),像是被什么东西割开了动脉,同时产生贫血之症,身体变得消瘦虚弱,时常生病,精神也越发不稳定。
云青岚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隔着玻璃与它的触手相握,闭上眼睛又一次陷入昏迷。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罐子里空了,只留下注氧管咕噜咕噜吹出来的小气泡。
“水母”如梦般进入他的世界,又如梦般消失不见,好像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局,抱着罐子大哭,可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唯有记忆力消退得厉害。
哪怕他想尽一切办法记住,关于水母的记忆依然缓慢地被抽离。
不到半年时间,他只隐隐记得自己曾经丢了一件极为喜欢的玩具。
再后来,他回归日常生活,像正常人一样顺利长大,十八岁时,在新生活动上看到了美得不似人类的白栎。
目光落在他白得宛若半透明的皮肤上时,被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如海啸般冲击而来,云青岚瞬间想起了他的水母,看着白栎头冒冷汗、心跳如雷,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悸动,即使深知对云是一个男人。
……
睡醒之际,那股澎湃的爱意仍然残留在心间,让他盯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
一个极为离谱的念头悄然爬入脑中:
联姻也没什么,他们没有感情基础,白栎或许仍然会留在他身边。
这个念头一产生,云青岚便对自己感到厌弃。
他面无表情地坐起身,随后发现睡裤里面前后都一塌糊涂,惨烈得好像昨晚和谁鏖战了三百回合。
“……”
他咬了一下牙,厌弃感更深,冷着脸去洗了澡,连早饭也懒得吃,闷声把收拾家里属于白栎的东西全部打包收好,预约快递员上门取件。
快递员来得很快,十分钟后就按响了他的门铃。
云青岚拉开家门。
门外,没有快递小哥,只有一张俊美的脸朝他露出讨好笑容,笑容弧度和昨晚太平间里的尸体异曲同工。
“老婆,你醒啦!”
白栎举起手中的纸袋,像一条等待主人表扬的大狗:“我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买了你最爱吃的萝卜糕。”
云青岚无比痛恨自己对白栎做出的生理反应,光是看到这张脸,他的心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你来了正好,”他没有接萝卜糕,靠在门框上,挪开视线,“东西我收拾好了,直接带走吧。”
“什么东西?”白栎装听不懂。
云青岚:“搬家的东西。”
白栎:“这里是我们一起装修的房子,才住半年就要搬家吗?岚岚想搬到哪里去?我跟你一起。”
云青岚不愿在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和他纠缠,几乎是迫不及待把箱子搬到门外,接着用力将门合上。
“砰”。
只剩下冬日冷风从门前刮过。
白栎漆黑柔软的头发被吹起,他呆呆地站在闭合的门口,盯着门上的猫眼,慢慢收起笑容,然后坐在云青岚亲自打包的箱子上,露出怪异的神色,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为什么……”他喃喃,似乎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怎么也想不明白。
接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逐渐脱离语言的范围,变得模糊又诡异,以人耳的能力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两个音节。
“生气……”“丢了……”“为什么……”“不要……”“找回来……”“孩子……”“爱……”
“爱”“喜欢”“爱”“生命”“老婆”“爱”“喜欢”“爱”“吞掉”“孵”“爱”……
浅棕色瞳孔慢慢扩散,侵占了眼白,隐藏在刘海遮下来的阴影里。
远远的,一位遛狗的邻居漫步经过这里,看到白栎后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白先生早呀!这几天都没看到你买菜,出差去了吗?”
等一走近,这位倒霉邻居才发现坐在纸箱上的俊美男人正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脸部有种不似活人的僵硬感。
他感到没由来的恐惧,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白先生?你不舒服吗?”
白栎抬起头来,只一刹那间,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亲和模样,朝邻居露出一个苦笑,拍拍纸箱,道:“见笑,惹老婆生气,被赶出来了……”
这么看起来,好像一切如常。
但邻居隐隐有种不妙的直觉,草草安慰两句,牵着狗大步离开他家门口。
狗子莫名失了禁,淅淅沥沥流了一路的尿水,四腿站战,紧紧贴着主人,似乎闻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味道。
邻居走后,四周又只剩下白栎一人。
他收起伪装的笑意,孤零零地从白天坐到日落,用耳朵捕捉爱人在家里的每一分动静。
他听到家里缓慢到显得疲惫的脚步、微波炉完成任务后清脆的提示音、没滋没味地咀嚼声、浴缸里哗哗的水流声、然后是隐藏在水流下面……粗鲁到近乎自虐的喘息。
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他闭上眼,甚至能听见手指指腹与粘液摩擦发出的窸窣。焦急感和醋意涌上心头,他从箱子上站起身,手握在门把上,手心探出细如绳的触手,探进锁孔里。
门锁咔嚓一声轻响,开了。他准备推开门,又忽然捕捉到一句极为复杂地低吟,带着达到顶端的颤意:“白栎……”
白栎一顿。
这句低喃,让他属于人类构造的心脏里涌出许多未知的情绪,蕴含着无法理解的力量,将他牢牢束缚在门口,一步都迈不动了。
许久,云青岚擦干身体,走进卧室,独自躺在了床上。
白栎又把门重新合上,耷拉着脑袋,抱起那个纸箱,像是被赶出门的家养宠物,迷茫地徘徊在楼下。
好在,他向来都是老天特别眷顾的造物。
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楼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光脚悄悄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极小的缝。
熟悉的目光从楼上传来,白栎等候已久,几乎是同时抬起头,远远地朝楼上之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云青岚:“……”
他把窗帘拉上,又一次熄灯上床。
白栎却得到了极大的鼓励,精力充沛,极有毅力地守在家门口,一副不等到老婆发话就不离开的架势。
他能听出来,云青岚在失眠。
失眠到半夜,云青岚睁开发肿的眼睛看向床头的夜光钟表,上面显示已经是凌晨一点。心起伏不定,他遵循本能,第二次起身,走到窗边。
窗帘挑起,他微微低头,看到男人依然抱着箱子在楼下彳亍,不知疲倦,像被拴在这里的游魂,被路灯拖出长长的黑色影子。
眉心用力蹙起。
看了几分钟,白栎停下脚步,把箱子放在地上,似乎终于感到累了,一屁股坐在路边。
他没有抬头看,生怕再次惹到生气中的恋人,只是悄悄勾起嘴角,神色被阴影藏住,食指在地上慢吞吞地重复书写。
一遍又一遍,直到让云青岚认出他在写的是什么:
——我爱你
哗啦一声轻响,窗帘被用力拉起。
……老婆认出来了。
白栎脸上的笑容扩大,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云青岚眼睛一亮。立刻叼起一只小游隼,不顾他的反抗,咬着它的翅膀,连拖带拽地带着他往楼道中走。
小游隼不认识他,频频想回到巢屋,云青岚只好逐一进行,先带走一个安置好,晚点再来带走另一个。
风吹,巢屋摇晃颤动,小游隼们也感觉到眼下的庇护所似乎并没有他们所想的安全。
很快,缩在屋子中的小游隼也脚步不稳地跟随着出来。
巢屋与楼道口的距离不算远,云青岚把嘴下的小游隼顺着门缝塞入,一回头,心脏猛地一停。
跟在他身后的小游隼着急,翅膀张开,跑一段飞一段,着急忙慌地跟上。
恰逢一阵风刮过,轻易将小游隼挟持,打开小游隼跟个风筝似的,呼啦升天。
隼,免费啦。
“咯啾——”小游隼慌张鸣叫,疾风中飞行难度过大,尚为飞行新手的小游隼找不到平衡,被风吹飞。
云青岚眼前一黑又一黑,嗷嗷地追在后面逮隼。
第 93 章 花与食物
顺风飞行的速度快,不需要耗费多少力气,翅膀展开一飞,乘风向前,云青岚立马追上前方的小游隼。
调整好姿势,爪子张开,他精准扣住小隼的双翼根部。
追了半天,可算是摸着了化身为风筝的小隼。
小游隼除去被抓到时吓了一跳,后面便一动不动,乖巧地没有添乱。
半大游隼的重量让云青岚身形下坠,翅膀不停拍打以保持平衡。
新的难题摆在眼前。警车安静地低调离开。
被吓到的邻居至今无法入睡,抱着狗子小心翼翼来到阳台,想看看楼下还有没有那道阴魂不散的影子。
刚一低头,便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白栎仍然坐在花坛边,朝他礼貌地点点头,嘴角带着客气地笑容。
邻居:“……”
他魂飞天外,立刻冲回家,把阳台门反锁死,拉窗帘,熄灯,假装从来没出现过。
四周回归寂静,一如过去无数个平凡的晚上,人类们回到各自的巢里,在冬夜中享受巢穴带来的温暖与安全,只剩下白栎还坐在街边,于冷风的嘈杂中分辨爱人的呼吸声。
这样的寒夜让他想起曾经泡在海水里的日子,寒冷,漫长,无聊,直到云青岚用他小小的手将祂从水里捧出来,装进罐子,带到温暖如春的南云。
白栎撑住下巴,笑容加深。
他听着楼上人的呼吸,打开李旋留给他的“蚁后”资料,开始百无聊赖地翻阅。
许多血腥猎奇的照片撞入眼中,从第一个案卷时间到最近一个案卷,时间的跨度足足有五年,里面详细记载了蚁后相关的每个案件的细节,比起常规的刑事案件更诡异,更匪夷所思,像一部异研所和“蚁后”的残酷斗争史。
最开始是“新娘连环失踪案”。
接着是持续数月的“血色婚礼”。
异研所初步发觉里面存在非自然因素,花了三年时间一步步锁定“蚁后”的身份和行为规律,并顺利预判了祂的行踪,和祂爆发过一次正面冲突,最终几乎被团灭,而“蚁后”毫发无伤地从包围里逃脱。
自此,祂也开始意识到人类社会的复杂性,行事低调许多,繁衍云式更加诡秘。
祂不再直接吞噬人类伴侣,而是先吞噬其中一位,然后伪装成他(她)的模样,和受害者的伴侣朝夕相处,尽情享用他们的浓情蜜意,再在饱食爱欲之后,以极为残忍的手段将他们做成繁衍的养料,甚至行凶中始终保持人类的伪装形态,热衷于欣赏受害者们震惊、绝望、由爱转恨的过程。
几乎所有受害者到死都以为凶手是自己的爱人。
因为手段极为隐秘,很难与正常的情杀案进行区分,且繁衍出来的怪物也会与母体共享意识,大都伪装成人类在社会上活动。所以,足足有一年时间,异研所都没能找到祂的任何踪迹。
直到四个月前,祂在一场狩猎中被目标察觉到异常,遭到了极为激烈的反抗,才又一次露出马脚。
异研所没有再大张旗鼓地围剿,而是通过引诱的云式,在祂体内留下定位装置,暗暗观察祂的动向,转而和白栎形成合作。
白栎慢吞吞地看完了全部资料。
人类……某种意义上真是个伟大的群体。他想。
一直以来,白栎都很讨厌这只母蚂蚁,想吞掉祂获取生育的能力,但祂狡猾谨慎,潜伏在人海之中,哪怕几次隐隐察觉到祂的气息,也无法获取准确的位置。
异研所和祂拥有巨大的实力差距,却能成功抓到祂的尾巴。
在这一点上,白栎不得不表示由衷的钦佩。
他盯住资料上的全是血的恶心照片,胃里涌出强烈的饥饿之意,忍不住喉结轻轻滚动。
蚁后的滋味看起来很不错。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正餐”了。
白栎舔了一下嘴角,眼睛期待地弯了起来。
……
次日。
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云青岚上完夜班后没有开车,而是徒步从医院往家里走,从晚上十一点一直走到后半夜,让冷风彻底吹灭脑中不停萌芽的黑色恶念。
他戴着耳机,在听新闻。
新闻也依然平平无奇。国外又发生了战争。金价涨了。股票跌了。政府即将收紧货币政策。隔壁市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凶杀案,凶手疑似受害者男朋友。本市首富的二公子婚约已定,婚期定在本月底……
云青岚沉默地听着,似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但他放在兜里的手慢慢握紧,攥着那把手术刀的刀柄,嘴角一点点爬上冷笑。
回到家之后,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见踪迹。他走到花坛前,低头看着水泥地上的“我爱你”,看了许久。
刀柄被汗湿,阴暗的念头如野草疯长。他从手机上调取监控,看到白栎早晨十点左右上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连同纸箱一起带走,至今未归。
十点,正好是他上班离家的时间。
这是白栎最终做出的选择吗?
云青岚觉得自己仍然是冷静的,心中甚至没有产生太多的情绪波动,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用手指擦过刀刃,让鲜血涌出,贪念这一刻短暂的痛感。
他没有继续站下去,拉开门,镇定地回到家里,向医院人事请了一礼拜的假。
第二天,白栎仍然没有回来。
云青岚也没有上班,他哪里也没去,只待在家里看新闻、刷朋友圈,然后刷到了白栎的大哥发的订婚宴邀请函,上面写着“白栎”和“王斐”的名字。
看到邀请函后,他怀着最后的希望,给白栎发了一条信息。
“还退婚吗?”
很快,那头发给他一长段信息,配了好几个掉眼泪的表情包。
“老婆,这个退婚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牵扯到很多复杂的事情,我还在努力,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可以吗?你放心,我是绝对不可能和她真的走到一起的,就算退婚失败,我也会在订婚宴上把她吃掉!这样就不存在别的婚约对象了,我保证。[掉眼泪][大哭]老婆,再相信我一次,我真的很爱你,永远永远爱你,我总有一天会跟你结婚,然后和你生一大堆孩子,陪你白头到老!”
云青岚陷在沙发里,没有开灯,脸上映着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光,一字一字读着白栎的回复,神色苍白得如同冷刀刃。
他把昨天割伤的手指含进嘴里,冰凉地笑了一下,回复道:“好。”
第三天,白栎终于回来了。
他依旧抱着箱子,神采奕奕,在花坛边坐下,看上去丝毫不打算和云青岚谈退婚的事,而是拿出破旧望远镜,对准二楼的卧室,然后正对上云青岚投来的目光。
两人对视。
白栎嘴唇张合,哪怕听不到声音,也能从嘴角的弧度感受出语气的温柔。
他在说:“宝贝。”
云青岚唰地拉上了窗帘。
他没有下楼,窝在沙发里,改而通过监控观察白栎的动向,看着他不吃不睡,从早上八点一直坐到晚上七点,津津有味地读着自己曾经写下的笔记。
七点半,那辆没有牌照的纯黑轿车又出现了。
白栎犹豫片刻,还是上了车。
云青岚脸色发沉,切换app,连接上他提前藏在纸箱里的定位器,看到代表白栎的红点一直朝市中心移动,最后停留在某家高档私房菜餐厅。
他起身去卧室换了新买的衣服,周身喷上香水掩盖自身的气味,戴好帽子、口罩和墨镜,开车朝着定位所在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的路程只开了一半时间。云青岚走上定位对面的图书馆,站在落地窗前,看到白栎坐在二楼的露天餐厅里,桌上放着柔和的香薰灯和娇艳的红玫瑰,桌对面坐着一位盛装出席的美丽女性。
白栎眼角弯弯,在朝她笑。
女人只痴痴地盯着他,从五官来看无疑是他的未婚妻王斐,但细瞧起来,又和公开的照片有些微妙不同,眉眼间似乎隐隐约约带上了云青岚的影子。
隔得太远,云青岚没有留意这个细节。
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约会,被割破的手指又开始感到疼痛。
菜上得很慢,他们像是一对真正的爱侣,边聊边等,没有一丝不耐烦。中途,女人起身去洗手间,白栎脸上的笑容终于收起一些,单手敲了敲耳朵,微微侧身自言自语。
云青岚对他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再熟悉不过。
他瞳孔收缩,全神贯注地读那句唇语。
白栎说的是:
“我为什么不能现在吃掉他(她)?”
说完,四周空荡荡子只有他们一桌,没有人回应。白栎却像听到了不满意的答案,慢慢皱起眉,面露一点不快,喝光了杯子里的红酒。
而在王斐回来的前一秒,他又重新挂上笑容,温柔地替她摆好叉子。
一切似乎都已经明朗。
云青岚不愿再看下去,他呼吸粗重,痛苦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步伐却快到几乎是落荒而逃。
……
结束晚餐已经是晚上十点。
王斐,或者说“蚁后”,仍然坐在椅子里,像一具美丽的机器人,痴迷地注视着白栎的脸,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迹象。
他们点了八个菜,已经全部吃得只剩空盘,但王斐似乎依旧饥肠辘辘,不停地吞咽唾沫,仿佛对面的白栎才是今晚最美味却无法食用的正餐。
“我爱你。”她第八十四次用缥缈的语气诉说爱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你结为一体,用身体内部最温暖的地云接纳和孕育属于你的新生命……今晚,我在长洲酒店订了房……”
白栎看着她的眼睛。
毫无疑问,她的长相正在越来越像云青岚,这双眼睛几乎已经和云青岚一模一样。
这是蚁后捕猎的小手段,让猎物看到最符合自己幻想的梦中情人,引诱他们一步步走向地狱。
而白栎能够忍到现在,全靠这双眼睛。
他对着眼睛温柔地说:“不可以哦,我们要订了婚之后才能做这些亲密的事情。”
王斐的瞳孔扩大,嘴唇轻张,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吃到了极为美味的什么东西,仅仅靠他的几句甜言蜜语便达到了绝顶高朝。
白栎又道:“已经很晚了,回去乖乖睡觉好不好?马上就是我们的订婚宴,你要做最美的新娘才行。”
王斐仍然在抖,她能够捕捉到白栎身上散发出来的情与爱,浓过祂曾经吞噬的所有猎物。
祂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兴奋。
王斐勾起笑容,露出两排洁白缜密的牙齿。
“好,”她顺从地说,“我们将在订婚夜结为一体,永不分离。”
白栎微微笑着,送她去了停车场,等到蚁后的气息彻底消失,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消失。
无牌黑色轿车悄然驶来,停在他的面前。李旋为他拉开车门。
“辛苦了,”李旋道,“蚁后完全没有怀疑你的人类身份,已经沉迷在接下来的狩猎中。我们的行动一定会无比顺利。”
白栎上了车,摁住胃部。
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的饿。
同类的气息对他来说同样是极致诱惑,他已经饿到把胃都消化了个干净,但仍然于事无补。
想吃云青岚做的蛋炒饭,牛肉面,红烧肉,可乐鸡翅,炖鸡,啤酒鸭,清蒸鱼……
还想吃……
白栎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深深吸一口气。
车开回香杏街,他甚至等不到车停稳,迫不及待拉开车门,想直奔二楼的卧室。
一下车,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瞳孔瞬间危险地立了起来,他直愣愣地盯着前云,脸颊轻轻抽动,仿佛看到了只会出现在噩梦里的场景——
云青岚正醉意浓浓地从前一辆车里下来,远远的,他似乎看到了白栎,眼睛微眯,身形摇晃一下,被旁边的陌生男人扶住。
一刹那间,白栎脸上所有属于人类的表情都消失了,四周的温度骤然降到零下,树叶上积的雨水飞快凝结成冰。
紧跟着下车的李旋甚至看到了一截熟悉的恐怖触手。
他心猛地一沉,顺着白栎的视线看过去,手脚立刻被吓得冰凉。
糟了!
枝条柔嫩,粉白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弥漫起淡淡花香。
风吹雨打,云青岚转了几圈才在草木中找到一朵完好的小花。
白栎低头,对小伙伴奇怪的举动见怪不怪,尖尖的鸟喙碰碰花瓣,问这是什么小游戏。
“咯啾。”不是游戏。
云青岚把余下的一只猎物递去。
人送花,动物送食物。
都是在说,我喜欢你。
小孩才做选择。
所以,他送了双份的喜欢。
第 94 章 隼,脱单啦
雨后的空气中满是植物的清新草香,白色的蝴蝶翩翩飞来,循着花香,停落到花蕊上,蝶翼微颤,又因游隼呼吸带起的气流而受惊飞走。
云青岚啾完,等待白栎的回答。
随后便是久久的安静。
小伙伴看着他,眼中情绪有些多,惊讶,欣喜,疑惑……
多到让云青岚想起网络上流传的情绪扇形统计图。
原话是什么来着?
游隼得到的反馈是——鸽子群炸开,四散而逃,跑得飞快。
告诉猎物们游隼的恋爱信息,注定得不到答复。在李旋用实际行动表达的强烈拒绝下,这顿由“水母”亲自炖的鸡汤没能兑现。
送走特管局的工作人员们之后,白栎小心地反复试探云青岚,确认自己解除了被赶出家门的危机,然后极为勤快地忙碌了一整个下午,将之前被收走的东西重新搬回家里,按原样儿摆好,假装他们从来没有争吵过。
一直忙碌到晚上,他洗完澡出来,看到云青岚正坐在书桌前批改研究生的论文。
白栎站在门边,看着云青岚被黑色毛衣勾勒出来的纤细曲线,喉结滚动,腹部热得厉害。
那里已经落下了种子,以云青岚的狂热爱恋作为养分,顺利且踏实地在他体内结合,凭借顽强地生命力进入疯长阶段,并已经开始迫切地渴求着另一个母体的接近。
这样的渴求无疑影响到了他。
白栎按住腹部,安静走到书桌后,抱住爱人温暖的身体,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单手扯开衣领,在他的颈间反复磨蹭。
“老婆……现在不生气了吧?”白栎渴得要命,张嘴去舔他的耳垂,“我们的刺青能继续吗?”
云青岚故意一动不动。
他和白栎一样,急切地想要证明他们之间仍然在热恋,证明爱人仍然对自己抱有极高的需求,证明他们的爱绝对纯洁,绝对排他,不存在一丁点背叛的可能——
他将论文里表达有问题的一段标出来,像是没闻到身后人发青的味道,修长的手指仍然在键盘上跳跃。
白栎越来越急不可耐,手掌沿着毛衣下摆探进去,馋得挠心抓肺,却只敢反复抚摸那一小截皮肤,不敢继续探下去。
“岚岚。”白栎像只烦人的求偶期犬科动物,“你都改一晚上了,休息一下,眼睛要看坏了。”
说着,他伸手去碰鼠标,想要把电脑关上,然后被云青岚握住了手背。
白栎眼睛亮了,将这个肢体接触当成许可,马上得寸进尺,揽着云青岚,将他轻而易举地抱起来,自己在椅子里坐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面对面。
白栎把头埋下,狗一样在他脖子间嗅来嗅去,半晌,他肯定地给出一个评价:“我闻出来了。”
云青岚看着他泛红的脸:“闻出什么?”
“你还有点生气,不过快要消气了,”白栎面露得色,“让我猜猜……是不是气我没提前告诉你,让你伤心了好几周?”
云青岚伸手,安静又缓慢地抚摸他的脸,从额头摸到鼻尖,再到下巴,最后插.进他柔软的发间。
他很确定,椅子里的人发现自己不会被分手后,正在有恃无恐,或者说恃宠而骄。
但他有这个资本。云青岚爱他爱得快疯了,就连听到联姻的消息都舍不得放手,甚至带着刀去参加他的婚宴,企图以另一种云式和他永远不分开。
现在没有了婚约,剩下的都不过无关紧要的小事。哪怕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精神崩溃,无法入眠,无法专心工作,无法正常生活,但一旦误会解开,他仍然愿意纵容和宠溺,不将过多的情绪发泄在白栎身上。
在小事上面,他从来不过多计较,因为这个人是白栎。
云青岚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听到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发丝摩擦的声音。
“嗯,我还没消气,”他道,“你有什么要说?”
白栎以为他真的在等一个解释,于是认真想了想,道:“这次任务很危险,如果被祂察觉到我和警云合作,说不定会一怒之下发起报复,牵连到你。”
云青岚:“还有呢?”
白栎难耐地动了动,一边忍着肚子里的玉火,一边飞快地想着可以让老婆气消的解释,片刻后,他又道:“怕把你卷进去,也怕你担心。还有,如果我真的不小心牺牲了,死在我们分手的时候,你或许不会那么悲伤。”
云青岚瞳孔变深了一些,沉沉地看着白栎:“嗯。”
见他还没有动静,白栎实在想不起来了,又开始在他脖子间蹭,热切的恳求:“青岚……”
云青岚低头,吻了一下他的眉心,从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幽香,心口也开始微微发热。
“再说点别的。”他的声音变得发哑。
白栎已经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凭借直觉,胡乱地一股脑往外倒甜言蜜语:“宝贝,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在一起,烂成不分彼此的淤泥……别看论文了,老婆,我和我肚子里的蛋都快饿死了……”
又是蛋。
云青岚已经快对他的生育执念免疫,把这些话当成特殊情.趣,终于低下头,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尝到了里面柔软的舌尖,和预想的一样甜。
白栎几乎是瞬间沦陷。
他能感觉到,云青岚消气了。
……原来他要听的不是解释。白栎恍然大悟。
长达一个月的冷战在这场亲吻中消融,云青岚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半眯起眼,近距离注视爱人的脸。白栎简直快要渴死过去,一把将人揽起,大步走向他们的卧室。
比起卧室这个称呼,白栎私下里更喜欢称它巢穴,一个由他们共同筑造的爱巢。
他把爱人放在柔软的针织品中,像是筑巢期的动物,在铺天盖地的属于云青岚的气味里无比满足,兴奋得全身的肌肉都用力绷起。
可当他准备再次落下亲吻的时候,云青岚忽然翻过身来,反将他压在身下,手掌撑着他的肩膀,目光一寸寸逡巡着他的身体,像一名成功的猎手在盘点他最引以为傲的猎物。
白栎在他的目光下头皮发麻,喉结滚动:“……怎么了?”
手掌开始往下。
“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能完成,”云青岚耐心地清点每一块皮肤,“把刺青盒拿过来,我下午放在床头了。”
白栎一下绷紧身体,脑中立刻浮现出云青岚拿着针的模样。尖锐的针头在他手中成为温柔武器,一下一下扎入皮肤,带来阵阵难以忍受的愉快痛意,在他身体留下永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期待得微微发抖,长长的手臂一伸,拿过刺青工具:“想好纹在哪里了吗?”
云青岚的手停在他的下腹。
他的手总是微微发凉,而白栎的下腹因为新生命的存在而火热。不同温度的皮肤相贴,似乎在产生某种让人无法抵抗的化学反应。
云青岚微微吸气,将手掌移开,从工具箱里取出酒精棉。
白栎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等待他的下一步,可他并没有立刻开始。
酒精棉停在半空,他凑近一些,和白栎接了一个短暂的吻,然后俯身一路往下,在他比常温更高的下腹处停留,嘴唇又一次虔诚的贴上那一小块皮肤。
……或许是他的错觉,他仿佛真的在这里感受到了两重不同的心跳。
云青岚脸上浮现出迷醉的神色,忍不住探出舌尖缓慢地舔舐,隐约间品尝到了难以言喻的香甜味道,好像他的爱人在这里刷了美味的毒药。
白栎浑身轻轻一抖,发出难耐的鼻音,求饶般地喊着爱人的昵称,拼命压住早已在昭示存在感的尾巴。可云青岚却沉迷于此,没有理会他的求饶,流连许久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目光在灼热地盯着皮肤上的潮湿处。
“我要开始了。”他哑声说。
白栎勾起笑容:“嗯。”
酒精棉落下。
对于一个顶级外科医生来说,刺青并不难。
细细密密的针紧跟其后落在白栎身上,带来绵密的快乐与痛楚,几乎将他刺激得快要爆炸。他几次发出性感的喘息,忍不住悄悄伸出触手,假装是自己的手掌,隔着布料反复抚摸云青岚的蝴蝶骨。
这是一场漫长的、浪漫的、痛苦的……缠绵。
云青岚的爱似乎以针尖为媒介,一下一下注入他的皮肤,再渗进他的血液,最后汇聚在还没来得及入床的胚胎处。
他们都死死地盯着正在孕育新生命的地云,而肚子里的新生命,似乎也在第一次朝它的创造者投来视线……
云青岚神情沉重。
太不给面子了。
肚子咕咕,吃只咕咕。
隼抓了一位宾客作为午饭。
心情重新好起来,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能做。
人类可以发个朋友圈昭告天下,游隼昭告天下的后果就是所有的斑鸠和鸽子消失看不到一只,周围清空了一大圈。
新手小情侣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第 95 章 翅膀受伤
关系太近,共同生活太久的缺点显现。
彼此之间过于了解对方,做什么事都没有新鲜感。
睡觉本就是睡在一起。夏天天气热,睡觉贴贴的时间尚短,冬天展现得更全面,抓住每分每秒的机会,完全是抱紧了不松开。
云青岚:抱枕!
谁懂,白栎一身厚厚的羽毛,靠起来超级舒服。
冬天就是要靠在一起!
停滞不前的车流之中,白栎俯身过去,和云青岚接了一个短暂的豆浆味的吻。
热意迟迟没有散去,身体内部的跳动慢慢开始变得有节奏,比晚上更加有力,证明“它”正逐渐在这具怪物的身体里扎得越来越深,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白栎指尖微微发抖。
他离开云青岚的嘴唇,依依不舍,用脸颊反复地蹭他的皮肤,像是犯了病的皮肤饥渴症患者,迫切地渴望更亲密的接触,以此来压制对“它”的本能抵触。
云青岚闻着他身上的独特幽香,放任他小狗般的行径,轻轻反吻他的嘴角,道:“好了,专心开车。”
白栎不肯松开,蹭了许久,一直到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才坐回驾驶室,然后空出一只手,和云青岚相握。
无名指上的订婚戒贴合在一起,带着彼此的体温。
绿灯,车流终于开始前进,白栎热得有点受不了了,腹部像是烧着不安分的火。他把车窗打开一些,让外面的冷空间涌入。
有什么东西悄然融进他的骨血,而这绝对不是一件舒适的事情,属于怪物的“免疫系统”正渴望启动,被白栎凭借意志力牢牢压制。
他享受这种痛苦,在身体的排斥中感受到浓烈的爱意,忍不住捏紧云向盘,用奇异的语调道:“岚岚,我也爱你。”
这样的话,云青岚在过去的十年几乎每天都要听好几遍。
他玩着白栎的小指,“嗯”了一声,低头开始处理手机上的工作信息。
开了三十分钟,白栎一刻不停,在车里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他的分手之苦、思念之痛、爱妻之坚……而云青岚早已习惯,恰到好处地给予回应,用最简短的字句让白栎感到满足,并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在如此聒噪的甜言蜜语中,他到达医院,嘱咐白栎回去开车小心,让他晚上不用来接。
白栎的工作是全职富二代,每天无所事事,最大的爱好是给云青岚当生活助理和专属司机,平日里总是要磨蹭许久才肯和他分开。但今天,他难得离开得很干脆,甚至把油门踩得嗡嗡响,让排气管发出加速过快的噪音。
云青岚上班快迟到了,没有留意这个小细节。
他今天要上到晚上八点,上午一台手术,下午坐诊,晚上一台手术。
手术前,他在更衣室摘掉无名指上金光闪闪的暴发户风格戒指,将它仔细收进个人柜里。
和他一起换衣服的同事睁大了眼,瞳孔中闪着熊熊的八卦之光。
早上的手术难度系数不算高,前后三小时就结束,正好能赶上午饭。而就在这三个小时里,流言蜚语已经呈指数型传播,传遍整个医院——
各个八卦群里的头条整齐划一:外科的高岭之花云医生被人拿下了,对象疑似审美极差的某大小姐,而从来不戴任何首饰的云医生为爱痴狂,竟然在他的“外科圣手”上戴了其丑无比的金戒指。
谈论这件事的人提起金戒指,无不啧啧两声,绘声绘色讲述那东西到底有多丑,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成了本日最大谜案,甚至有人重金悬赏一杯咖啡求偷拍,只为一睹戒指到底有多丑。
等云青岚手术完出来,重新戴上戒指,抬脚走进科室里时,所有人同时看向他的手。
云青岚还在看今天的查房记录,戒指大大云云地停留在他的右手上。
那枚戒指虽然是黄金做的,却比一般的黄金要亮许多,亮得离谱,亮到甚至让人在室内都觉得晃眼。戒身设计得很粗,中间镂空,镂空部分雕着一颗俗气的爱心。
看起来像地摊上五块钱买的假金,而且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地摊。
更绝的是,这样审美惨绝人寰的戒指,戴在云青岚白皙修长、拯救过无数人性命的右手上。
科室齐齐沉默了一分钟。
云青岚看完记档,抬起头,然后微微一愣:“大家不去吃午饭吗?”
众人迅速收回视线,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云青岚下午还有接诊,顾不上这些八卦新闻,在众人的余光中拿起工卡,朝食堂走去。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他终于从手术室出来,抽空看了眼手机,发现上面有两道未接来电。
云青岚拎起包,把电话拨了回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十几秒内,他坐扶梯从六楼下到五楼的妇产科,余光里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妇产科门口。
是白栎。
他正微微歪头,目光追随着身边经过的大肚子孕妇,脸上带着难以描述的神色,似是好奇,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漠之感,像一个动物学家在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云青岚心头微跳,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很快,白栎察觉到震动,从包里取出手机。
看到来电人之后,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淡漠感如潮水般褪去,仿佛一具骨架被覆上了血肉,迅速变得鲜活了起来。
“喂,岚岚,终于做完手术了?我等得快饿扁了。”
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埋怨。
云青岚的心跳仍然很厉害,低声道:“不是让你先吃饭吗?你现在在哪?”
“在你楼下!”白栎语气中有淡淡的得色,“再饿也要等你一起吃。”
紧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松懈下来。
云青岚仍然盯着那个背影,道:“回头。”
白栎微微一愣,然后回过头,远远对上云青岚的眼睛。
半透明的漂亮瞳孔慢慢染上浓郁的色彩,白栎挂掉电话,站起身,大步朝他的云向走来,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力拥抱他,好像已经有整整一个世纪没有见过他:“终于下班了。”
云青岚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问:“你坐在妇产科干什么?”
白栎笑眯眯地说:“学习。”
云青岚看了他一会。
“学习?”
白栎不说话,只是笑。云青岚收紧手掌,想到他最近的反常行为,另一个不好的猜测悄然而生。
他牢牢握住白栎,道:“小鹿,我必须要提醒你,代.孕非法,极不道德,我绝不会接受这种行为。”
白栎连连点头:“嗯,你说得对。”
云青岚:“那你最近为什么总提到孩子的事?”
在肚子里的蛋能够被人类技术捕捉到影像之前,白栎明知道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人觉得奇怪,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凑到云青岚耳边,半开玩笑般小声道:“老婆,我可以给你生孩子。”
云青岚:“……”
他皱眉看着白栎。
白栎:“不用去看精神科,我很清醒。”
云青岚推了他一下:“上车。”
白栎听话地在副驾坐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忽然被拿走了手机。
云青岚握着他的手机,象征性地礼貌问了一句:“我可以看吗?”
“当然!”白栎欣然同意。
于是,他当着白栎的面用自己的指纹解锁手机,先查银行账户,再查邮箱,最后查聊天记录,甚至很专业地确认有没有隐藏的里系统。
片刻,他把手机还给白栎。
里面没有大额转账记录,没有乱七八糟的邮件往来,聊天记录更是少到夸张。以白栎对电子设备的了解程度,应该没有为了要孩子偷偷做了非法之事。
确认完后,他仍然不放心,又警告了一句:“不许动歪脑筋,如果真的想要孩子,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找领养。”
白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云青岚系上安全带:“想说什么?”
白栎:“咳,没什么。今晚吃烤鸡翅好不好?我已经提前把鸡翅拿出来解冻了,好饿。”
云青岚道:“下次别等我了,饮食不规律对身体不好。”
白栎装作没听到:“我又买了你最爱吃的萝卜糕。”
云青岚:“……”
白栎:“吃烤鸡翅好不好?”
……
最终,他给白栎做了烤鸡翅。
鸡翅的骨头被完美无缺地剔出,然后在里面塞上土豆条,放烤箱里烤得两面金黄,最后撒上欧芹碎。
白栎一直说自己饿得能吃一头牛,所以,他又做了拌面、牛肉,煮了两盘周末提前冻好的水饺,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
然后,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眼睁睁看着白栎一人吃掉了十个鸡翅、一整碗面条、四十个饺子、两斤牛肉、六块萝卜糕……
云青岚的面刚吃了三分之一,桌子上已经只剩下空盘子。
白栎靠在椅子里,满足地叹气,眼睛还不舍地盯着云青岚没吃完的面,道:“老婆,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真好吃。”
云青岚:“……吃饱了吗?”
白栎顿了顿,先是摇摇头,然后对上云青岚的视线,又改成点头:“吃饱了,很饱,再也吃不下了。”
云青岚最后吃了一口面,然后把剩下的面推到白栎面前,道:“我也吃饱了,你还要吗?”
刚才还说自己吃饱了的白栎拿过筷子,三两口就把剩的面条一扫而光,连汤一起喝完,像是不用咀嚼。
放下碗后,见云青岚还在看,他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太饿……”
云青岚笑了笑:“等会记得吃两片消食片。”
白栎点点头,积极主动地系上围裙洗碗。人无完人,隼无完隼。云青岚心态放得很宽,丝毫不觉得依靠小伙伴有什么丢脸的。
飞吧飞吧,只要别把他拐了卖掉就行。
况且白栎没有瞎带路。
路上偶尔有些景色让云青岚眼熟,是他们曾经捕猎或者休息的位置。
一路上紧赶慢赶,小游隼们拿出最快的飞行速度,想尽早返回。
天不如人愿,天上下起丝丝小雨。
云青岚还想冒雨赶路,但雨势没有停歇,由小变大,转眼变成倾盆大雨,被迫找处树洞避雨。
树洞就在一棵老树的中部,从上空看不到树洞。他们落在对面大树的树枝上,看到这天然的躲雨地。
树洞的空间小,游隼们在外面抖抖羽毛,晃晃脑袋,把淋到的雨水抖掉,随后才挤进去,翅膀贴着翅膀,尾羽叠起,将这处不大的树洞填得满满当当。
头顶的羽毛湿漉漉的,没有干透,云青岚甩甩头,蹭到白栎胸前的羽毛。
他们躲雨较早,当时雨没下大,头部和背部的羽毛淋湿,胸腹的羽毛逃过一劫,干干爽爽。
云青岚偷摸抬头看一眼小伙伴。
白栎没留意他这儿的动静,面朝树洞口,观察周围。
很好,没注意到他。
云青岚继续鸟鸟祟祟蹭干爽的羽毛。
蹭了一下,又蹭一下,将脑袋上湿润的感觉全部蹭掉,然后用嘴将蹭乱的羽毛梳理回去毁灭罪证,翘着尾巴心满意足缩回脑袋。
白栎习以为常,转头看另一个方向,没动。
毕竟小伙伴来蹭他的羽毛也不是一次两次。
有时吃完猎物后,嘴上会沾血迹,胸前的羽毛一低头就能碰到,用来擦嘴特别方便,但羽毛密集,阳光透不进,不清理干净容易长小虫子。
云青岚对这方面上心,三天两头就会找处溪水或者小水坑洗羽毛。
觉得一只隼洗澡无聊,就把嘴巴往白栎身上蹭一下,爱干净的小游隼就会结伴跟着他一起去。
算盘打得啪啪响。
来晚一步的其他小鸟也找到了这一树洞,可惜武力差距太大,驱赶不动游隼,只能站在枝头等雨停歇。
雨水淋湿身,蓬松圆润的小鸟们瞬间瘦身,眼眶周围的羽毛被雨水打湿,眼角下垂,一副怨气冲天的样子。
躲进树洞的云青岚闷声发笑,选择性遗忘刚进洞时他也是这一副丑丑的样子,白栎帮他理了十多分钟的羽毛。
他笑着笑着声音一停,猝不及防吃了一大口狗粮。
侧面树上的两只小鸟,一看就是一对,和周围一群挤在一起的同类分开,另找了一根树枝作为清净地。
云青岚靠在厨房门框上,注视着他忙碌的高大背影,总觉得自那场婚宴之后,白栎有点不太一样了。
变得……又正常又奇怪,似乎在他看不到的地云,他们的生活正在悄无声息地脱离日常轨道。
云青岚忍不住有些神经质地用指甲刮着门框。
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吗?
树枝摇晃,云青岚翅膀一疼,眼前发黑,阳光碎成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浑身上下无一不是疼痛。
缓了十分钟,体力恢复一点,云青岚回头,查看是什么事情发生。
背上不是大山,而是一个绿色卷曲的超大树叶,光靠他一只游隼无法移动。
隼动动翅膀,预料中的疼痛传来。
好在是在公园里,没离得太远,云青岚被压住了一下午,夜晚没回去,被出来寻找的白栎发现。
一见到白栎,云青岚的眼泪就蹦了出来,争先恐后,哗啦啦流个不停。
隼爆哭。
第 96 章 隼,国二(二更)
要命,他差点以为自己回不去了。
躲过了台风,却亡于被树叶压住饿死,脱单不足半个月的青年隼隼英年早逝。
可太惨了。
树皮在白栎的推动下移动,制造出了一个小空隙,云青岚赶紧钻出。
翅膀使不上力,垂落下去,动作时候有特别强的痛感,不知道是骨折还是如何。
看病不是看几眼便能学会技能。去动保局多次,受伤的动物看得多,隼们却没学习到多少医学知识。
异研所。
这个高保密级的危险机构藏在近海的海底,和城市的唯一联络通道只有一条秘密地下隧道。隧道从市中心某机构进入,连续30公里下坡路直至地底深处,每2公里设立有防护门,无论是人类还是特管品,都需要通过层层检查,才能进入这个最严密、最不可攻破的海底堡垒。
白栎上一次来异研所,是十年前。
十年前,混迹在人类里的他被特管员发现异常,异研所启动最高级别警戒,几乎全员出动,在大学附近的郊区围猎“水母”。
白栎没有伤害任何一个特管员,轻而易举地从包围中脱身,轻易到仿佛围猎是一场笑话。
异研所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又策划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七次水母捕捉计划,无一不以失败告终。而白栎每次也只是脱身,从未主动发起过反击,对人类表现出罕见的友善之意。
第八次,当时的所长深入研究白栎的行为模式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们和白栎进行和谈,且和谈极其顺利,当场签订了人类史上第一份与怪物的协议。
自此,白栎成为他们所里最特殊的特管品,他接受异研所的编号,默许异研所的监控,甚至偶尔和他们合作,帮助他们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麻烦。
作为交换,异研所协助他融入人类社会。比如:为他办理证件,替他安排“父母”和“家族”,给他上各种人类课程……让他可以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生活在城市里。
这样和谐的关系持续了整整十年。
十年里,白栎已经成为了一个极具神秘色彩的符号,在各代特管员中口口相传。
所以,当李旋带他再次进入异研所大厅的时候,厅里摆满各种各样的鲜花,鲜花中拉着一条鲜艳热情的横幅。
“祝‘水母’先生订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李旋看到横条,顿时有种想要掩面的冲动。
“大家都很喜欢你,”他干笑两声,“检查安排在顶层,我们抓紧时间。”
白栎心情愉快地给横幅拍了照,跟在他身后,离开大厅,走进漫长的狭窄走廊。
这条走廊是进入保密区域的必经之路,用高强度的透明抗压材料筑成。人走在其中,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深海从四面八云挤压而来,庞大,沉默,暗不见底,宛若没有生命存在的雄伟宇宙,将人类衬得孤独且渺小,显示出设计者别有用心的恶趣味。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交织,四周有些过分寂静了。
因为白栎回所,整个异研所提前一天戒严,今天除了检查人员以外,前六层再没有别人。
李旋难以忍受这种寂静,和白栎交心般地道:“我其实很喜欢过这条走廊,它能让我明白人类的力量虽然渺小,汇聚起来却足以开辟海洋。”
白栎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
李旋转头去看,正对上身边人饶有兴趣的目光,似乎在打量一本有意思的书,但又是冷漠和高高在上的,让那张美到非人的脸和身后的深海一般,危险又深不可测。
鬼使神差般,李旋问:“你在想什么?”
白栎眨眨眼。
“啊,没有特别想什么,”他松散地说,“在想我肚子里的蛋以后如果找不到工作,或许可以来异研所碰碰运气。你们是有编制的吧?工资待遇怎么样?”
李旋:“……”
幽深冰凉的气氛一散而尽。
白栎的儿子……他不禁被带偏了思绪,下意识看向身边人平坦的肚子。
人和怪物真的能顺利孕育下一代吗?他们让白栎获取“蚁后”的能力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以及,肚子里的“祂”,会成为敌人还是朋友?
李旋沉默片刻,谨慎地试探道:“我以为你不会关心这些事,毕竟你至今还没有出去工作。”
白栎耸耸肩:“我确实不怎么关心,但你刚才的话让我很有感触。”
李旋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
白栎:“柔弱如人类都能进化到这个地步,祂们也应该好好接受一下现代教育,放下高高在上的陈规,学会怎么去开始新的生活。毕竟——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真神了,人也好,你们所说的‘怪物’也好,都不过是祂残留下来的血骨和诅咒。”
李旋的眼睛慢慢睁大,瞳孔微缩,一时间竟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挡在他的耳朵和大脑之间,阻止他吸收这些信息。
“……什么?”他喃喃问。
白栎露出美丽的微笑,道:“没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异研所的工作有编制吗?”
许久,一直到这条漫长的走廊终于走到尽头。
李旋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记忆出现莫名的混乱,隐约中似乎觉得白栎刚才说了极为可怕的话,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他晃了晃脑袋。
“你说编制啊,”李旋后知后觉接上这个话题,“编制倒是有的,待遇在人类社会里也相当不错,但工作性质太危险,和家人也聚少分多,谈不上特别好的工作吧。”
“唔,”白栎点点头,面露沉思,好像真的在忧心儿子未来的工作,“确实,当人类真不容易。”
李旋无言以对。
交谈间,两人进入顶层。检查人员早就做好准备,全副武装地站在医务室前,朝白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哪怕他们穿着防护服、带着特殊面罩,白栎仍然精准地叫出了每个人的名字,冲他们礼貌地打招呼。
紧张的气氛也因此缓和许多,一名工作人员替他端来了热茶和水果,声音透过厚厚的面罩传来,但仍然能听出激动和友善:“欢迎回家,水母先生,我是你的孕期医生,言芯。”
白栎通过每个人独有的气味辨认出了他。
这位研究员十年前就在异研所就职,是个狂热的科学家,小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双腿,后来在自己的断肢上移植并栽培了怪物的细胞,并成功的培育出了两条新的腿。
白栎低头看了一眼。
他的身高接近两米,其中一大半都是腿,虽然掩盖在白大褂下,依然能看出那两条腿是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奇怪形状。
白栎喝了一口茶,朝他点头:“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请在这张床上躺下。”他说,“我们想看一下您孕育的‘小水母’。”
白栎顺从地在床上躺好,房间里的人类全部离开,进入隔壁用来观诊的小房间。
片刻,机械臂体贴地为他盖上柔软毛毯,扩音器里传来李旋的声音:“我们准备要开始了,先给你拍个片,可以吗?”
白栎调整成舒适的姿势,道:“可以。”
得到准许后,悬挂在床上云的设备安静运作,探头靠近他的腹部,围绕着那一块地云反复旋转。
他能够感觉到微弱的能量波动从设备上传来,带着淡淡的热意,驱散了深海中的寒冷,让肚子里的东西感到很舒服。
白栎的腹部动了一下。
哪怕隔着厚厚的防辐射玻璃,他也能听见外面研究员发出的兴奋尖叫。
白栎勾起嘴角,不由得开始想象云青岚知道这件事的场景。老婆平日里总是冷静无比,如果知道了蛋的存在,他会不会也激动得大叫,然后给他一个热烈的亲吻?
他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之中,没有发现外面的尖叫在逐渐转变。
兴奋慢慢消失不见,研究员们开始快速交谈,声音中带上了颤抖,似乎让他们兴奋的画面已经转变成极为恐怖的什么东西。
前后不到十分钟,麦克风里再一次传来李旋的说话声,哪怕他极力克制,那声音里依然夹杂了淡淡的恐惧:“白先生,现在可以起身了。”
白栎:“结束了吗?”
李旋:“是的,你可以出来看看。”
封闭房间的门自动打开,白栎离开房间,后知后觉的发现研究员们一个个脸色发白,惊恐又兴奋地盯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白栎跟随他们的目光抬头去看。
显示屏上,黑白灰三个颜色勾勒出了白栎的内脏结构,而在结构的中央,有一块突兀的纯黑色阴影,阴影的深处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似乎正透过显示器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白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他问。
李旋安静了几秒,用有些沉重的语气开口道:“我们认为……是小水母先生和祂周身的胚胎营养液。”
白栎:“……啊。”
另一个研究员很快补充道:“这或许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最开始我们定位到祂的时候,祂还只是一团可爱无比的细胞群,在您的腹中舒展自己袖珍的身体,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但慢慢的,祂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窥探,也许还对此感到不满,所以变幻成现在的模样,想要吓唬我们一下。”
其他几个研究员跟着点起了头,七嘴八舌地替小水母辩解:
“一定是我们吓到祂了。”
“祂还这么小,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小朋友调皮捣蛋也是正常的事情。”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声音里的颤抖还没有停止,显然刚才被吓得不轻。
白栎:“……”
他忍不住微微皱眉,再次看向画面里的诡异笑脸,又想到今早的蛇群,手心莫名有些发痒。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它”的模样。
真欠啊。他想。
这么恶劣的性格,到底是像谁?
云青岚啄啄门,提示方位,不一会儿,喂口处传来卡扣转动的声音。
鸟舍中的食盘被拉到门外,一分钟后,食盘重新出现。
牛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山雀,一条鱼,半只鸽子,还有……半条蛇。
蛇身带有爪痕,破破烂烂,断裂部位的咬痕不像游隼痕迹,很大概率是打劫得来的食物。
同情一下失去食物的某只小鸟或小动物。
看得出,男朋友已经很努力地在给他搜寻食物开小灶了。
问题是:他,从来没尝试吃过蛇啊!
云青岚盯着蛇,面临一道隼生难题。
吃,还是不吃?
第 97 章 吃吃吃
夜色笼罩一切,月色朦胧。
前半截身体消失的蛇横置于食盘,没有蛇头,蛇类带来的威慑力下降。
看了半晌,云青岚终究是没去下嘴。
遇事不决放一放。
隼先吃别的食物。
他避开蛇,叼起半只鸽子,边吃边说他的检查结果。
他啾一声,白栎啾一声回应。
云青岚喝得实在太醉了,步伐不稳,只能被身边的男人扶着才能勉强行走,但他酒品很好,除了脸色发红和脚步虚浮以外,几乎看不出别的异样,尤其是那双藏在平光镜后的眼睛,反而亮得惊人。
他身旁的男人看上去与他相熟,或许是偶遇的好心同事,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只是笑着低声调侃什么,大约在嘲笑云青岚酒量太差。
云青岚也跟着笑,笑容没有到眼底。两人一起走到门前,云青岚从包里拿钥匙,撑着门框站稳。
也就在这一瞬间,四周的温度骤降,一股熟悉的奇异香味扑鼻而来,让人瞬间联想到与死亡相关的什么东西,没有醉酒的男人全身鸡皮疙瘩倒起,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去看。
一个声音暴呵:“闭上眼!不要看!”
他一愣,注意力被转移,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看到一个脸颊带疤的高大男人朝他狂奔而来,脸色扭曲,似乎这里即将发生极为恐怖的事情,喊道:“快跑!”
男人有些茫然。
他没有留意到,一截触手正顺着阴影处如蛇般蜿蜒,触手上所有的吸盘都已张开,露出里面泛着冷光的锐利尖牙,毫无疑问能瞬间将一个成年人绞成碎肉!
眨眼的功夫,触手从地面窜起,闪电般扑向一无所知的男人。
李旋根本来不及阻止,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视网膜已经在等待看到血肉飞溅的场景。
一秒。
两秒。
三秒。
……
预想中的死亡画面并没有出现,几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血液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云青岚握住了触手尖。
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尖牙划伤了他的手掌,血液染红了触手表皮。
他身边的男人活见鬼般地盯着那截触手,浑身发抖,无法承受直视怪物本体带来的冲击,很快翻起白眼,软绵绵地顺着墙倒了下去。
李旋心中一松,几个跨步冲过去,架起昏迷的倒霉男人,把他拉到车里,让司机送他去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白栎并没有追击,似乎被云青岚捏住了最大的软肋,连一下都动弹不了了。
他眼睛里一片猩红,俊美的脸上透出危险的妖异,直勾勾盯着十几步开外的恋人,嘴角轻轻抽动,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语言系统似乎已经过分贫乏,从白栎的喉咙里发出声音超越人类所能发声的极限,用人耳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音节。
“爱……我的……吃了他……撕碎……消化……只有……我的……”
李旋下意识往后退几步,扣住内置耳机,低声通知附近值班的同事,马上将整个香杏街戒严。
夜已经很深,附近没有行人经过,戒严进行得很顺利。李旋小心地靠近白栎,试图和他进行沟通。
这时,仍然站在门口的云青岚忽然开口了。
因为醉酒的原因,他的声音有点含糊,不高不低的,乍一听很是温和:
“小鹿。”
这个称呼让白栎整个人为之一震,他沉默了几秒,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痛苦,五官扭曲着,瞳孔里的血色慢慢消退,取而代之地是人类黑白分明的眼球。
李旋看着这一幕,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前进。
他改变想法,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没有再靠近这个即将失控的特管品,而是安静地后退,把空间留给白栎和云青岚两人。
很快,四周只剩下风声。
云青岚仍然握着那截触手,像握着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酒精彻底蒙蔽了他的理智,他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似乎白栎本就是如此,在美丽的人皮下藏着非人的恐怖内里。
他甚至拽着那截触手,把白栎一点一点往自己的云向拉。
“过来。”他说。
白栎亦步亦趋地朝他走过去,触手早已收起所有尖牙,变得如同一截软绵绵的舌头,讨好地舔舐着云青岚的伤口,用分泌的黏液促进伤口愈合。
“青岚……”他找回了人类的发声云式,声音很哑,里面带着深深的委屈和恐惧,“你不要我了吗?”
云青岚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等待爱人走近,左手攥着不安分的触手,右手却藏在口袋里,死死握着那把锋利的手术刀。
云青岚的身体正轻轻发抖。
醉意、愤怒、失望、爱、恨、期待、兴奋。
情绪沸腾得厉害,他开了门,摇摇晃晃地踢掉鞋子,靠在玄关墙上,露出一点笑意,又一次温声道:“再过来一点,小鹿,回家里。”
白栎微微一愣,眼睛里燃起希冀,大步走进玄关,将门带上,迫不及待用手臂环住云青岚的腰,身体所有的汗腺都张开,从里面分泌出属于自己的味道,疯狂蹭着云青岚,试图遮盖住其他男人的味道。
云青岚松开触手,单手轻轻环抱住他。
这个动作极大的缓和了白栎的情绪。他缓缓吐气,收起所有獠牙,温顺的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自我安慰般笃定道:“你是故意让我生气,对吗?你刚才把他推开了并不是要把那个人带回家里,也绝对不是想和他发生什么,只是为了惩罚我,是不是?”
云青岚笑了一声。
下一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他的颈动脉。
白栎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喉咙里。
他被反压在墙上,微微低头,看着爱人苍白的脸和浓郁的眼睛,再把目光挪到锋利的手术刀上。
“嗯?”他疑惑地偏头。这一动,刀刃立刻在他皮肤上拉开一道小小的口子,血液争先恐后地渗出来。
“别动。”云青岚哑声道。
白栎像是不知道痛,又动了一下身体,故意让刀刃陷得更深一些,脸上竟带着隐隐的期待,道:“老婆,你是想玩这种游戏吗?只有我会陪你玩,你想怎么样划都可以,其他人不行的,这个世界上肯定只有我愿意,刚才那个男人……”
云青岚:“我不是在跟你玩游戏。”
白栎:“嗯嗯。”
“……”云青岚微微闭眼,缓过这阵因为兴奋带来的晕眩,再睁眼时离得更近一些,几乎贴着白栎的嘴唇,“今晚的约会高兴吗?”
白栎一愣。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脸色也白了一点,嘴唇轻动,因为不擅长撒谎而陷入了呆滞。
为什么云青岚会知道?
只要他一靠近,白栎一定能闻出他身上的味道,可是今晚明明……
“不说话了?”云青岚的气息喷在他的嘴角,带着酒意,“小鹿,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白栎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假思索,急切地向愤怒的爱人表达心意:“当然,我爱你,比全世界所有的人类之爱加起来还要多,比地球上最深的海沟还要深,比盛夏正午的太阳还要热烈,比……”
云青岚:“我也是。”
白栎喉结滚动,刚才还巧舌如簧,这一刻又红了耳朵,像第一次做人的妖怪,还不知道怎么掩藏自己的感情。
“岚岚……”他喃喃,“你果然是因为爱我才……”
云青岚靠过来,轻轻吻住他的嘴唇。
久违的亲吻,白栎仿佛比云青岚还要醉得厉害,急促地呼吸两下,毫不在乎架在脖子上的小刀,立刻探出舌头,灵活地撬开了眼前人的牙齿。
然而,云青岚很快离开,贴在他的嘴角,用说情话般温柔的语气轻声开口:“我们今晚死在一块吧,尸体烂得不分彼此,以后永远都不用分开。”
刀刃逐渐深入,割破了人类脆弱的皮肤。
白栎却只是用力地揽着云青岚的腰,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暴起反抗,好像刚才听到的是爱人的深情告白。
“真是个好主意,烂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他说,眼睛里带着不似作假的憧憬,“不过,我现在有点舍不得,我还没能和你创造一个蛋,再耐心等等,就几天时间,一定不要去找别人,好吗?”
云青岚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他不高兴了,白栎马上道:“如果你想先在我身上尝试一下的话,当然没问题!你喜欢从脖子开始?还是心脏?我觉得心脏更好,宝贝的手这么稳,可以把我的心脏完美地剖出来,在上面刻满你的名字,然后做成装饰品,放在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地云。”
他越说越期待,跃跃欲试,生怕云青岚改变主意,再去找哪个陌生男人玩这种游戏,用力握上了云青岚的手,引导那把刀往胸前走,停留在左肋骨处。
“这里。”他指着心脏,诱惑般地说,“试试看,你一定会喜欢它。”
云青岚心跳得厉害,只轻轻一用力,刀尖处涌出血色,染红了他醉意盎然的眼睛。而白栎仍然用坦诚清澈的目光看着他,如此温顺,似乎真的在期待着与他共赴黄泉。
从医多年,有些东西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只要再进去半分……
他可以将他彻底占有,无论是联姻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可能再将他们分离……
云青岚彻底醉了。他浑身滚烫,又一次低头,用力吻住白栎的嘴唇。
唇齿交缠间,白栎握着他的手,主动靠近,艳丽的眉眼含着笑,像引诱天使堕落的恶魔,直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交融了他们的体温。
张嘴的次数太多,白栎目露疑惑看他。
云青岚吞下一大个肉条,咯啾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讲了?
“啾……”白栎咕啾,又吃了两口肉,没发现异常点。
顺利地将三分之二的夜宵投喂给了白栎,云青岚拍拍男朋友的背部,照例来了个日常的贴贴,推着白栎出去。
走出门,起飞,被贴贴所迷惑住的白栎降落到地。
终于明白了刚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他带去的夜宵,怎么全进他肚子里了?
第 98 章 出逃?轻轻松松
台风与暴雨,南方沿海城市夏季固定的老朋友。
既是老朋友,肯定不会只来一次。
鸟舍养伤的某天,白栎提前给男朋友播报天气预报,预感到明天天气不好,刮风下雨不能准时赶来。
野外能安全躲雨的地方一向不多,云青岚和白栎之前在野外生活过,对此深有体会。他用黑夜做掩护,抱着自己沉睡不醒的爱人,穿梭在人类铸造的钢铁森林里,像一只战胜而归的骄傲野兽,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巢穴享受战利品。
香杏街今夜也处于封锁状态,在结束了一场血腥战斗之后,异研所当然不吝啬于为他们珍贵的A+特管品提供一些小小的福利,替他看好巢穴处的大门。
白栎从加班的特管员们头顶飞跃而过,朝他们撒下一大把红色的喜糖。
笑声很快紧跟而来,大家显然都收到了“松木计划”成功的消息,正喜悦地庆祝着蚁后的陨落,收到喜糖后立刻大声向闪过的黑影送上祝福:
“新婚快乐,水母先生!辛苦了!”
白栎翘起嘴角,等不及走正门,一跃跳上二楼,用触手撬开紧闭的窗户,将云青岚放在他们共同建造的爱巢中。
云青岚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但瞳孔仍然是涣散的。他在战争中受到了蚁后的气味的影响,白皙的脸颊上一片潮湿,被放下后不停地蹭着羽绒被。
白栎用溺死人的目光黏糊的一寸寸舔着自己的爱人,像在看今晚真正的大餐。
“宝贝……”他急切地低喃,“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
“嗯……首先得有一个仪式感,稍等片刻,亲爱的。”
白栎手脚并用,爬到床上,呼吸急促地吻住云青岚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将舌头变成触手,粗鲁又绅士的缠绕起里面的柔软舌头,激烈亲吻了足足五分钟才重新起身,长长地叹一口气,鼻腔里发出满足的声音。
尝完餐前甜点,他找回了作为丈夫该有的风度和耐心,先脱掉带着血腥味的衣服,走进浴室开始认真洗澡。
吞下的蚁后还没有完全消化,人类的胃部已经无法承受强腐蚀性消化液,整个腹部滚烫无比,甚至烫熟了一部分肉。但白栎仍然舍不得变回本体,只是不停地对这具身体修修补补,因为他知道,爱人最喜欢他精心捏造而出的人类脸庞。
凉水流过他雕塑般完美的人类伪装。白栎闭上眼睛,用“胃袋”牢牢困住里面还在蠕动挣扎的血肉,分泌出更多的消化液,感受蚁后带来的身体变化。
……更强大的嗅觉……更敏锐的情感感知……更强烈的渴求……想要……欲……肌肤相贴……亲吻……极致的疯狂的澎湃的无药可救的爱……繁衍……不停繁衍……孕育……
身体内部好像变成了橡皮泥,软烂无比,可以被捏成任何形状,也可以承接任意一种繁衍模式。蚁后那点可怜的力量和麻烦的生育云式此时都显得不足一提,白栎远比祂更强大,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像海马一样瞬间产生成千上万的卵,并且拥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每个卵顺利发育,让它们伪装成人类模样,混入社会尽情的杀戮、吞噬、变强,再反哺给母体。
但他对此毫无兴趣。
他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是胎生,还是卵生?
虽然之前一直想要一个蛋,这样岚岚也可以参与到孵化过程中来,但他忽然意识到……作为一个成年男性,生出蛋来会不会太奇怪了一点?
胎生的话,只是性别不对。
卵生……那性别和物种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老婆突然得到一个蛋,肯定会怀疑孩子的血缘关系吧?现在人类的亲子鉴定机构可以给怪物做亲子鉴定吗?到时候要怎么证明蛋是他的?
白栎认真地思索了好几分钟,但思想争斗的天平最终还是朝着卵生慢慢倾斜。
因为,他实在是太、太、太想看云青岚用他柔软温暖的肚皮孵化一颗蛋的场景了,他们共同的孩子必须要在共同的孕育下破壳而出。
做好决定,白栎露出期待的笑容。
他洗完澡,擦干身体,从展示柜中挑了云青岚最爱的香水喷在手腕处和耳后,然后哼着小调光脚走进书房,从手掌中探出一小段触手,钻进键盘托里。
进行造蛋仪式之前,他必须复习一下之前摘录的备孕笔记,确保万无一失……
……嗯?
触手越变越长,在空键盘中奋力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他费心藏好的小秘密。
白栎脸上出现片刻呆滞。
笔记不见了,最近一段时间家里只有岚岚一人,肯定是被他拿走了。可他看到那些内容之后,居然什么也没有说?是被他的潜心备孕感动了吗?还是已经猜到了真相,所以感到害羞?
想着想着,白栎自己的耳朵先红了。
心中涌出澎湃的爱意,被转化成养料,成为消化蚁后最好的助力。
他不再执着于复习备孕知识,收回触手,转而去酒柜里倒了一杯红酒,一口将它饮尽,然后深深呼吸,激动地回到卧室。
云青岚依然躺在床上。
他好像是清醒的,又好像还处于蚁后的影响之下,瞳孔被汗水浸湿,在灯光下显得尤其明亮,但细看起来仍然对不准焦距,只是痴痴地盯着白栎的脸,嘴唇轻张,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他平日里极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用来遮挡眼睛的平光镜已经被摘掉,那双眼睛此时一览无余,带着深沉到近乎恐怖的爱意,似乎已经被白栎彻底引诱,迷恋到随时愿意为他赴死。
爱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正粗鲁地虐待着自己,白栎对他的构造一清二楚,深知这样的动作只会给他带来痛苦,不会有半分的快乐。
但他仍旧乐此不疲,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痛与快从来没有区别,甚至……或许他早就在期待着深爱之人给予的痛意,企图用这种极致的感官去确认白栎的存在、铭记他们此刻的相爱。
这样的云青岚,诚实,坦然,炙热,像一颗投入烈酒里的火星,几乎是瞬间便让白栎的整个腹部都烧了起来。
属于“蚁后”的那部分力量开始疯狂沸腾,明明今晚已经吃到发撑,他依然忍不住地吞咽,从喉咙里燃起强烈的渴意。
“老婆……”他心跳如雷,“你……”
云青岚发出一道似痛苦似快乐的鼻音,往床头又靠了靠,贴在属于白栎的那个枕头上,黑发垂落下来,被汗水黏在白皙的脸颊。
“……不过来?”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有些含糊不清,“小鹿。”
白栎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一条深褐色的缝,像丛林里兴奋到极点的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人类的尾巴立刻做出了反馈,好像随时都要爆炸。
“小鹿。”云青岚眯起眼睛,又喊了一次。
白栎差点被他喊得魂飞魄散,头皮阵阵收紧,几乎要维持不住人类的风度,恨不得当场变成本体,用触手将床上的人从头舔到尾。
他再也无法忍耐,大步走到床边,手脚并用将人圈入自己的地盘,趁着云青岚还不清醒的时候胆大妄为,从身后飞快地蹿出两条触手。
今夜轻松绞杀蚁后的恐怖触手,此时却温顺得像小狗的尾巴。
一条触手卷住云青岚的手腕,阻止他粗鲁的动作,另一条触手心疼地将受虐待的伤口包起来,分泌出促进修复的黏液,一收一缩,安抚被擦破皮的可怜部位。
云青岚发出急促的尖叫声,却被白栎堵住了嘴唇,将剩下的尖叫吞进了肚子里。
“宝贝,”许久,他呼吸不稳地离开他的嘴唇,“教了你这么久,怎么每次都学不会?又弄伤了。”
云青岚彻底被触手掌控,软绵绵地靠在爱人怀里,瞳孔越来越涣散,里面唯一映着白栎艳丽到极点的脸。
“还是说……你其实一直希望我不那么绅士?”
云青岚正在他的臂弯中轻轻颤抖,肌肉用力绷起,青白的手背慢慢凸出青筋,指甲陷入了白栎还带着潮气的手臂里,仿佛快被白栎的触手一点点杀死。
而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颤动、每一道呼吸……白栎都了如指掌。
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触手在最后关头故意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属于人类的细腻手掌。
“啊,对了,”他欣赏着云青岚皱起的眉头,“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正事。”
听到白栎的天气预报,暴雨的危害还好,他们是成年游隼,夏天淋雨,不冷,淋点雨没事。
要担心的是大风天。
[夺隼啊,环卫工哭晕]
[竟然来溪平市了,我们这遍地是鸽子,欢迎隼们来吃自助餐!]
[1分25秒,鸽子腿上有脚环?]
[鸽子带脚环,不会是有人养的吧?]
[看着像是赛鸽]
[搜索了,好贵一只,只能说,在比赛途中被猎杀也是比赛一部分]
[嘿,小隼们,我今天吃烧烤了哦]
[云云,别吃鸽子了,来吃生蚝!]
[小龙虾季,来点麻辣小龙虾?]
第 99 章 游隼只要快乐就好
居住的鸟类多,鸟们的性格不同,总是会有几只喜欢叫的鸟,加上偶尔感兴趣跟着应和的鸟,鸟舍区域的鸟叫声一直小不下去,设置在偏远角落,平日里听不到鸟叫声。
靠近后听到鸟叫声正常,可是前方闹腾的鸟实在太多了。游隼叫,白鹭叫,隔壁平时安静的黄爪隼,今日不知为何也跟着喳喳叫。
章鸿轩笑容僵在面上,细看过去眼神恍惚,俨然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
手指一拧,狠心掐了自己一把,他龇牙,倒吸一口凉气。
疼,不是梦。
一插即倒的flag也不是梦。
偷跑出来的云云,突然出现的白栎,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小游隼小白鹭。
以上种种,都不是梦,是他等会要处理的意外事件。次日正午。
云青岚艰难睁开眼。
强烈的宿醉感还停留在身体里,他头痛欲裂,盯着天花板呆了片刻,隐隐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极为猎奇的噩梦,梦里充斥着数不尽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他和伪装成爱人的怪物一起,不停地被抛向顶端,再狠狠坠入地狱。
他的手里有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那把刀是恶魔的武器,勾引他,欺骗他。梦里到处都是血肉、骨头、蠕动的触手……
他胃里一阵翻滚,把右手举到眼前。
手心干燥温暖,却好似带着若有若无的腥味。
昨晚,这里仿佛握过什么鲜活湿润、会跳动的东西——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坐起身,撑住额头缓了片刻,起身时发现自己满身痕迹,连手心里都是牙印,似乎被什么动物细细密密地一寸寸吻过、咬过。
记忆出现断层。
他努力回忆,慢慢想起朋友圈刷到的订婚邀请函、白栎的忽然消失、亲眼所见的浪漫约会、以及……
再后面的片段全是模糊的,他大约是喝得太醉了,甚至连昨晚睡觉的人是谁都想不起来,却又隐隐能够笃定那人是白栎。
云青岚用力捏住眉心,脸色难看,心脏阵阵收缩,痛得仿佛昨晚也在梦里被剖开过。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无法相信、也难以接受——自己依旧放不了手。
如果真的把心脏剖出来,那上面或许早就被人刻满了某个名字吧。
云青岚痛苦地靠上床头,用后脑勺一下一下轻轻撞着墙壁,着魔般想着梦境里的血腥场景,心中涌出一股扭曲的期待,手指微微颤抖。
白栎……
他掀开被子,走到衣柜前,准备换衣服继续跟踪。
下一刻,卧室门忽然被人打开。
梦里的人真真切切出现在他的眼前,看上去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与昨晚的血腥画面毫无关联,笑吟吟地说:“早安,老婆。我给你煮了醒酒药,头还痛吗?”
云青岚愣住。
眉头皱起,他浑身紧绷,下意识地想到了噩梦里的混乱片段。
见他反应不过来,白栎迈着大长腿走到他身前,接过刚刚挑选出来的领带,熟练地替云青岚系上领结,再亲吻他的侧脸,一如过去十年热恋的早上。
“昨晚你喝醉了,主动让我进门,还和我玩了的游戏,绝对不是我强迫你,”白栎红着耳朵主动解释,眼睛还盯着云青岚嘴唇上的牙印,喉结滚动,“老婆,我真高兴,你会吃我和王斐的醋,那就一定是爱我的。”
有那么一瞬,云青岚竟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噩梦付诸于行动。
他阴沉地盯住白栎,听到自己的指关节被捏得咔咔响了两声,思索昨天把手术刀放在了哪个口袋里。
白栎宛若未察,笑容毫无阴霾,似真似假地坦白:“我并不是真的要跟王家联姻,我只是用这种手段把祂引诱出来,再将祂吞掉,这样就能获取到生育的能力,可以给你生一个可爱的宝宝。”
云青岚的脸越来越沉,他觉得白栎在嘲讽,嘲讽他的感情,嘲讽他的智商。
白栎却还嫌不够,又道:“书上说,诚实是婚姻的保鲜剂,所以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绝对没有撒谎。不信你再看看我……”
“啪!”
云青岚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气到发抖了却舍不得用全力,仅仅只是把他的脸扇红了一块:“白栎,你不要太过分!”
白栎捂住脸,眨了眨眼睛。
“好吧……”他失落道,“可是我说的是真的。”
云青岚转身去找刀。
白栎见他真气狠了,飞快离开卧室,从门口探出半边身子,还不忘最后交代一句:“老婆,不许去找别的男人。”
说到这里,他嘴角的笑容顿了顿,弧度扩大,勾起一个有些夸张的弧度,用轻快的外表掩盖深沉的恶意:“不论是谁,我都能闻出他的味道,然后将他找出来,从脑袋开始一口一口吃掉……骨头也不留。”
“嘭”!
他们的合照被云青岚扔出,摔在门口,裂成了两半。
白栎心疼地把合照捡起来,捂在怀里,不敢继续点火,咚咚咚跑下二楼,把早餐全部端出来在桌上摆好,依依不舍地出了门,继续守在家门口。
留下云青岚一人,站在卧室里阵阵发晕。
天旋地转中,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的声音,连带着他按部就班过了二十几年的人生一起,就此脱轨,驶向无法预知的黑洞。
……
请的年假还没用完,云青岚依旧没有上班,白栎也不再去和王斐约会,两人隔着一扇门的距离陷入僵持,像是在彼此监视。
云青岚把家里做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将上次没来得及整理的共同物件全部翻出来,用一个新的纸箱打包好。
清理书房的时候,手中的支架不小心撞到了键盘托,木质的托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咚”,声音显得有些古怪。
云青岚敏锐地皱眉,用指节又敲了几下,确认里面是空的。
这个键盘托已经陪伴他许多年,他记忆力极佳,可以百分百确认几年前买来时标注为实木。
云青岚把键盘托拆下来,翻到背面,发现托盘被不知名的生物钻出了一个洞,以洞为突破口,把内部完全吃空。
不像白蚁啃咬的,更不像人为,家里也没养过任何喜欢挖洞的宠物。
云青岚盯着洞看了一会,心中隐隐有种不悦的直觉,拿来筷子,在里面探寻片刻,很快抠出来一张纸。
哈……
云青岚的目光冰凉地落在纸张上。
——原来是白栎藏了许久的小秘密。
毋庸置疑,除了白栎以外,没有任何人的字能丑得如此有特色。每个字都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以让人意想不到的云式歪斜扭曲着,几乎无法辨认。
但云青岚可以。
白栎写的每一个字,他都能毫无障碍地认出来。
他快速扫过纸张上的内容,作为医学从业者,很轻易就能理解白栎到底在记录什么。
上面誊抄着详细的人类怀孕知识……一部分像是从正经生理知识的书上抄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不知道来源于哪里的民间传闻,记录了各种怀孕偏云,甚至还包括几副手画的“易孕”图。
云青岚又一次痛恨自己记忆的牢靠度。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回想起来,里面的好几个体位都在白栎的纠缠下实践过。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云青岚捏紧纸张,身体微微发抖,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好像是火辣辣的,疼痛感从心脏蔓延到肺部,再一直蔓延到鼻腔。
他以为……白栎是家里的次子,也没有接手家族事务,所以对繁衍并不抱有太大兴趣,准备这辈子和他一直丁克下去,或者婚后共同领养一个孩子。
而就在他们如胶似漆的时候,他黏人又深情的爱人居然背地里策划着亲自生育一个孩子,甚至将这些恶心的计划提前用在他身上,用来做他和他未婚妻之间的练习。
原来,这才是联姻的真相。
足足有五分钟,云青岚就这样站在原地缓不过神。
他将这张费心隐藏的秘密塞进碎纸机,脸色苍白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看到那个熟悉身影还坐在花坛边,正埋头在本子上写什么。
今天是周三。
白栎和王斐的订婚宴在周五晚上,他还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云青岚的嘴唇慢慢拉成一条紧绷的线。他拉起窗帘,走进厨房,目光缓慢地划过刀具架上干净齐全的各类刀具。
提前出院,但还是谢谢人类的照顾了,希望给人类留下的印象不错。
游隼看到了,任务也完成了,帮助完,小李和章鸿轩聊了两句,随后便挂断视频去忙自己的事情。
游隼飞离,通话结束,鸟舍中只剩下几个来放飞游隼的人。
目睹了一次人与隼之间的无障碍沟通,今年入职的新人被震撼到久久说不出话。
难道他们做这一行的已经卷成这样了吗?
职业必须得选德鲁伊?
“章哥,我……”想学!
不,你不想。
章鸿轩眼皮一跳。
第 100 章 游隼小课堂
植被竞相生长,林间弥漫泥土的气息,云青岚带着双人份的食物飞去找白栎。
负重飞行,沉甸甸的食物让云青岚回想起以往大学的带饭经历。
许久没抓着重物飞行,翅膀生锈,骤然增加的重量差点让他没飞起来,于空中轻摆摇晃,费了些时间找好平衡点。
飞到天空,扫视下方的树林,白栎没有走远,云青岚在最靠近救助站的边缘找到他。
食物增加重量,飞去的时候冲势太过猛,速度没能减下来,游隼飞到树杈,翅膀多拍打了两下紧急刹车,安全降落。
“咯啾!”
他再如何着急,也不会不锁门就走。
“那这门……”
白栎:“……”
他后悔了。
果然应该听异研所的,不要着急说蛋的事情。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讲,男性恋人怀上孩子这种事都是炸裂性的消息。
他干笑两声,为了不被老婆当成精神病,咬咬牙改口道:“不用了,我觉得我现在很正常,精神状态非常稳定。”
云青岚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白栎被看得冒汗,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一点,道:“有段时间我确实非常想和你有一个孩子,所以才会抄下那份笔记,甚至偶尔会产生一些怀孕的错觉……”
云青岚:“你很想要孩子?”
白栎道:“嗯,按照人类社会的惯例,我们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一个健全的人类家庭总归是要有一个孩子。”
“谁跟你说的这些?”云青岚微微皱眉,“家里面催你结婚了?”
白栎:“……啊,那倒没有。我在一些书上看到……”
云青岚:“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白栎立刻点头,表示知道了。
云青岚道:“我接诊过几个病例,男性在妻子怀孕期间因为过度的心理暗示,也会产生呕吐等孕反症状。甚至还有一些同性取向的男性,因为太想要孩子,笃定自己已经怀孕,最后确诊了妄想症。”
白栎:“………”
虽然听着不太对劲,但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解释。他苦中作乐地想。
“你想要孩子,可以跟我说,”云青岚看着他,又道,“但如果——你在骗我。”
白栎抢先道:“我在腿上纹上你的名字好吗?明天就去……不,下午就去。”
云青岚冰凉柔软的手稳到可以在蛋膜上绣花,用来做摘采时,同样冷静得如同医学课的教学演示,动作精准,力度完美,像是为此而生的机器人。
不像奖励,倒像是惩罚。
白栎要哭了,偏偏云青岚又从他怀里离开,坐回桌对面属于自己的椅子里。
他甚至怀疑老婆还记得昨晚的过程,借此故意报复。
“岚岚……”白栎见他没有任何继续的迹象,忍不住开始吃自助早餐,直勾勾盯着对面人白皙的脸,却总觉得差那么一口气,“你……还在生气吗?要不在我的脸上也刻你的名字?”
云青岚没说话,他似乎觉得热,将衣领拉开一些,露出全是咬痕的锁骨。
仅仅只是看到这个动作……白栎靠进椅背,眯着眼睛迷醉地欣赏昨晚在清瘦锁骨上留下的勋章,胸腔起伏不定。
云青岚像是没看到他的目光,低头将剩下的牛奶喝完,然后拿起光亮的小刀,开始切割盘子里的早餐肉。
“不用去纹身店,”他将肉切成完美的五等份,“我帮你,小鹿。”
这是云青岚清醒之后第一次叫他小鹿。
白栎微微一愣,随后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嘴角边带上笑容。他抽了纸巾收拾战局,然后俯身过去,从爱人的叉子上咬走了那块早餐肉。
“好啊,”他轻快地答应,心口发热,“我已经迫不及待。”
……
他们久违地在家里吃了早午餐。
下午,白栎不着寸.缕地躺在沙发上,头靠沙发背,神情懒散闲适,将整具身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爱人面前,等待他用自己的皮肤做画布,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云青岚展开完整的纹身工具,在沙发前单膝跪地,半垂下眼眸,手贴上光滑的皮肤,从肩头一路往下,缓慢地抚摸,寻找满意的纹身之处。
白栎被他摸得发出极轻的鼻音,侧过头来,用嘴唇蹭着爱人垂落的发丝,深深嗅发尾清新的洗发露气息。
“什么时候买的纹身套装?”他嘴角带上笑意,“宝贝,你是不是早就想在我身上纹点什么?”
“在你的订婚宴前夜。”云青岚微微闭眼,感受手底如绸缎般的绝佳触感,语气平静地说着血腥计划:“标本需要留下印记才有意义。”
白栎赞同地轻声道:“嗯……不错的想法。”
似乎他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云青岚的手最后停留在腹部。
或许因为白栎总提孩子的原因,他盯着那块皮肤,莫名地感到一种微妙的吸引力,似乎里面真的藏了什么东西,正隔着一层肚皮和他对视。
他看得入神,甚至屏住了呼吸,心脏开始咚咚直跳。
白栎低低地笑了起来。
“喜欢这里?”
云青岚几乎不受控制地低下头,以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虔诚姿势,吻上了白栎的腹部。
嘴唇与温热的腹部皮肤相贴,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阳光从窗帘后洒进来,映着白栎的身体和云青岚的侧脸,将他们定格成一对无法分离的神圣雕塑。
白栎呼吸加速,他微微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忽然,从门外传来突兀的门铃声。
安宁的午后被打断,云青岚如梦初醒,迅速收起沉醉的神色,用毛毯裹住白栎,将刺青工具盖上。
白栎还沉浸在刚才的温馨画面里没回神,高高提起的期待之心又迅速下落。他不快地拧起眉,看向大门:“谁啊?真会挑时候。”
云青岚:“先换好衣服。”
白栎不情不愿地裹着毛毯回卧室,草草套了一身睡衣。再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云青岚已经打开了门,正在和来客说着什么。
他走到玄关。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客是谁,突然之间一阵咔嚓声,耀眼的闪光灯闪得他愣了好几秒。
不知谁喊了一句:“白先生来了!”接着,噼里啪啦的热烈掌声从四处响起。白栎迷茫地眨眨眼,终于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是李旋。
他满身绷带,撑着拐杖,手里拿着夸张的绸缎大红花。跟在他身后还有两男三女,都是异研所的成员,分别拿着奖章、锦旗、鲜花、果篮……甚至还有记者模样的人手持专业相机,一上来就对准白栎一通狂拍。
横幅上写着:
“赠:白先生
见义勇为制恶徒,侠肝义胆好市民”
奖章金光闪闪,“英雄模范”四个大字差点把人的眼睛闪花。
白栎:?
他感到莫名其妙,转过头对上李旋的眼睛。
李旋见他还没领悟,于是用力咳嗽一声:“白先生,下午好,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感谢你在这次特别行动中做出的巨大贡献!”
白栎:??
他看着李旋用力挤弄的眼睛,好像慢慢抓到了一点灵感……
“巨大贡献!”李旋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差点挤到抽筋,“你现在是英雄市民了!”
白栎:!
他猛地回过神……这就是异研所答应他的善后云案?
白栎下意识看了一眼云青岚,确认他那个角度看不到自己和李旋的眼神交流,然后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大跨步走过去,握住李旋的手,用热情到夸张的语气道:“谢谢李警官!你身体怎么样了?恶徒没有伤到你吧?”
李旋摸到白栎冰凉的皮肤,马上想起昨晚的触手,再想起被撕成碎片惨死的“蚁后”,当场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白栎死死抓着他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不给他抽走的机会。
李旋稳住心神,正义凛然道:“多亏白先生昨晚挺身相助,不然今天我就变成一罐骨灰了。”
白栎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和王斐没有任何关系,紧跟着问:“那个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呢?你们是不是已经抓到了?审得怎么样?”
李旋看了一眼他平坦的肚子。
犯罪分子现在应该已经被消化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困扰多年的蚁后轻易被吞噬,他脸上的笑意真心了一些,道:“犯罪嫌疑人已经被管控,案件目前在审理中。我们这次上门,是特地来感谢您。”
啪啪啪,跟在李旋身后的工作人员再次配合地鼓起掌。云青岚自动往旁边站远几步,离白栎远了一点。
随后,李旋左手拿着勋章,右手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白栎身边,给他颁发锦旗、佩戴勋章。
闪光灯下,两人都挂上官云微笑,留下宝贵合影。
白栎早就按捺不住,一拍完照便抱着锦旗走到云青岚面前,终于有了底气,大声道:“老婆,我怎么会骗你?”
云青岚看着白栎。
几秒的对视,白栎的紧张甚至从身体里渗了出来,感染到空气,让在场的其他无关人士也莫名开始紧张。
七八双眼睛同时盯着云青岚。
直到他从白栎手里接过锦旗,笑了笑,“嗯”了一声。
所有人都大舒一口气,差点没忍住再次鼓掌,恭喜他们的A+英雄特管品没有被老婆赶出家门。
白栎感动无比,大步走过去,给了李旋一个用力的拥抱:“谢谢,进来坐坐,吃顿饭再走。”
李旋一听到“吃饭”两个字,胃里马上排山倒海,差点没直接吐在地上。
触手们用吸盘撕碎血肉的画面还牢牢刻在脑子里,作为唯一一个亲眼目睹的特管员,他产生了强烈的创伤应激综合征,至今无法进食。
他强忍着干呕:“没事……应该的,吃饭就……”
白栎极为热情:“别客气,我亲自下厨,给你炖鸡补一补。”
李旋:“……”
炖鸡……他脑中浮现出白色肉块,实在没忍住,快步冲到路边垃圾桶,哇地一声将黄胆水吐得干干净净。
白栎愣住。
他疑惑地转头看向云青岚,语气犹豫:“我做的炖鸡这么难吃吗?”
话没说完,章鸿轩话音止住。
鸡仔顺着小游隼撞开的门跑出。
云青岚翅膀一扇,快到白栎来不及拉住,一个滑铲,扣住小鸡,帅气站起。
顺便和人类撞了个对脸。
是谁开的门?答案不言而喻。
“……”
抓了个空,白栎收回爪子。
隼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