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咔嚓咔擦

    小鸟的白绒毛干得快,抱住孵一孵,蛋液干透,一只崭新的小游隼新鲜出炉。

    最早出生的大孩子得到的关注自然会多一点。

    破壳了的小游隼睡一觉恢复体力,醒来就得到了家长嘴对嘴的贴心喂食服务。

    游隼养父们把猎物撕成最小最小的肉条,递到小家伙嘴边。

    第一次喂饭,没有任何经验,喂养的食物都让他们纠结了好一阵。

    周日,云青岚和同事换班,专门将这一整天空出来。

    白栎一大早开始就兴奋不已。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云青岚隐隐感到枕边空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白栎居然已经起了床,站在衣柜前来来回回地走动,手臂上挂了十几条领带,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像恐怖片里的触手怪物。

    云青岚打个了哈欠,含糊问:“怎么起这么早?”

    白栎甩着他触手般的领结走过来,低头亲吻他的眉心,道:“当然是挑选我们今天穿的衣服,宝贝,你再睡会儿,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云青岚:“……”

    他看了一眼表,才五点不到,而他们的家宴是晚上六点。

    云青岚忍不住把被子拉过头顶,重新闭上眼睛。

    睡到九点起床,白栎不仅挑好了服装、做好了早点,甚至把家里上上下下全部打扫了一遍,好像要迎接什么极为重大的节日。

    云青岚换上和他同款的休闲服,看着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玻璃,含蓄地评价道:“我还以为今天过年了。”

    白栎笑意吟吟,道:“今天是比过年更重要的日子,岚岚,你一定会度过非常难忘的一天。”

    云青岚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给我准备了惊喜?”

    “对,惊喜,”白栎拉过他的手,低头亲吻他的手背,“我保证,一百年后我们还会幸福地回忆起今天的点点滴滴,甚至还会专门将它变成一个纪念日——”

    云青岚眼睛里浮现出一点戏谑:“这样啊……”

    眼前人是准备求婚么?

    从兴奋程度来看,概率或许很高。但云青岚不打算戳破他的小心思,装作期待惊喜的样子,吃过饭后和他一起出门挑礼物。

    白家这两代有五口人,一路上,白栎滔滔不绝地在给云青岚介绍他那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人们。

    “爸爸去年已经退休了,公司给大哥在管,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候都带着妈妈满世界旅游,上个月刚从南半球度假回来。”

    “大哥白和景是个很随和的人,小时候经常在学校里打架,被我爸拿棍子追着满花园揍,后来上了高中就慢慢沉稳起来,一路成绩优异的毕业,现在管着家里的公司,比较忙,为人没什么架子。”

    “小妹白和音刚刚在国外念完研究生,我也许久没见过她了,听说长得越来越漂亮,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她小时候很黏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云青岚安静地听着。

    听白栎聊起家人,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刚上大学时,云青岚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白栎无父无母、无兄无妹,只是孤身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像不小心误闯进人类社会的精灵,单纯,美丽,孤独,格格不入。

    后来他才知道,白栎不仅是有父母的,而且身世显赫、家庭美满。但两人相处的十年间,白栎却极少会回家,也不常提起家里面的事情,似乎和家里关系并不是很好。

    现在听起来,又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矛盾。

    云青岚道:“你和伯父伯母说了我会回去吗?”

    “当然,”白栎弯起眼睛,“大哥和小妹都没有结婚,我是第一个带爱人回家的,他们都很期待。”

    “唔,”云青岚欲言又止,“关于你之前和警云合作的订婚宴……”

    “不用担心,”白栎道,“他们什么都不会说。”

    云青岚看了他几眼,点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

    ……

    买礼物用了不少时间,他们给包括住家阿姨在内的所有白家成员都备了东西,装满整个后备箱,在傍晚六点准时开车赶到白家。

    白家主宅在市中心,是一栋上下四层、带花园和游泳池的幽静别墅。白栎将车开进停车库,管家女士早早等在门口,朝他们温柔地微笑。

    等他两下车之后,云青岚发现这位中年女管家看起来竟有些紧张,拘束地鞠了个躬,不敢直视白栎和云青岚的眼睛,只是客套地说:“好久不见,小白先生,我们都很想您。”

    云青岚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手上,敏锐地微微皱眉。

    白栎曾提到过,这位管家女士已经在白家工作三十几年,待在这里应该像待在真正的家一样自在才对。

    ——她为什么要怕?在怕什么?

    他转头看向白栎,后者倒是很随和,笑道:“好久不见,恬姨,大哥和妹妹都回来了吗?”

    “都回来了,就等您开餐,”管家道,“云先生有什么忌口吗?”

    云青岚道:“没有忌口,什么都可以,谢谢。”

    管家冲云青岚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谨慎地接过他们带来的礼物,走在前云带路。

    从停车库到客厅,中间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铺满了厚地毯,人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云青岚看着管家紧绷的背影,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这样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略显压抑的安静被打破,愉快熟稔的交谈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又换男朋友了?”一个年轻男声笑着说,“上次那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呢?你也该收收心,明年就二十五了。”

    另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响起:“你还好意思说妹妹呢?三十好几的人,连个对象也不找,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年轻女声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男人叹了口气,赶紧把话题转移开,道:“老二不也还没找嘛,前阵子他忽然说要订婚,我高兴得给所有朋友都发了请帖,结果他又说取消了,真搞不懂这小子在干嘛。”

    女人道:“他和你不一样,你少拿弟弟妹妹当挡箭牌,今年是最后通牒……”

    “好了,”有人出来打圆场,“和音,给你二哥打个电话,看他到哪了。”

    很快,白栎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

    他没有接,而是握住云青岚的手,十指相扣,朝爱人露出一个笑容。

    云青岚也跟着勾起嘴角。

    他们走到客厅里,光线一下变得明亮温暖,白家四口正围着沙发喝茶、聊天,白父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精神却看起来很好,穿着宽松的黑色丝绸大褂,五官端正舒展,是传统审美上的硬朗派英俊。

    白母相比白父看上去年轻许多,保养非常得体,依旧明眸皓齿,一头头发乌黑发亮,完全看不出是三个孩子的妈妈。

    白和景、白和音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白和景几乎就是他爸爸的年轻版,五官轮廓足足有八分相似,而白和音则是取父母的优点,长得明媚张扬,美丽中透着一点英气。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能轻易确认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人。

    ……却没有一个人和白栎长得相似。

    白和音很放松地盘着腿,丝毫没有架子,把没有接通的电话挂断,抱怨道:“二哥又不接电话——”

    白栎笑起来,道:“是吗?”

    四人同时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白栎和云青岚身上。

    家庭气氛发生了难以描述的微妙变化,但大体仍然温馨的。白和音刚回国不久,并不知道云青岚的存在,有些惊讶地从沙发上跳下来,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这位是……”

    白栎当着所有的家人,再自然不过地轻轻吻过云青岚的侧脸。

    “爸,妈,大哥,和音,”他弯起眼角,“他是我的未婚夫,云青岚。”

    云青岚攥紧白栎的手,笑了笑,道:“初次见面,打扰了。”

    客厅陷入片刻安静。

    兄妹两人都显然不知情,如出一辙地目瞪口呆,震惊地望着白栎带回来的男性爱人。

    白父和白母早有准备,白父站起身,径直走到云青岚面前,态度出乎意外地极为客气,甚至客气到了尊敬的份上,主动和云青岚握手,然后拍拍他的肩,没有说任何刁难的话,笑道:“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快坐,就等你们开餐了,不知道家里的菜合不合你胃口。”

    白母也跟着站起身,微笑着朝云青岚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样的动作出现在当家主母身上,似乎有些过分郑重了,好像云青岚不是次子的男朋友,而是前来商谈重要生意的客人。

    相比之下,兄妹俩要自然得多,白和音夸张地大声道:“天啊,你的订婚对象居然是男的,而且是大帅哥!怎么不请我去?我可以帮你们做司仪!”

    白和景也一脸迷茫:“你的订婚宴不是在前一晚取消了吗?所有宾客都收到了取消信息……”

    白栎不擅长撒谎。

    云青岚正想替他解围,旁边的白父先发话,主动将这个话题略过,道:“这事你们两先别问。来,都坐,饿坏了吧?恬姐,让厨房上菜。”

    几人各自落座。很快,菜品如流水般从厨房端出,一道接一道,光上菜便花了快十分钟,将三米长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个阵仗让云青岚微愣。

    不止云青岚,白家兄妹也同样惊讶得无从下筷,看看过分丰盛的餐桌,再抬头看向对面的爸妈,不知道今晚是哪一出。

    白父道:“青岚第一次上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让厨房多做了些。不要拘束,挑你喜欢的吃。”

    云青岚对这样的热情感到一点不适应。

    再怎么开明的家庭,看到儿子带回同性恋人,多少都会觉得怪异吧?何况他在杂志上看过几次白父的访谈,能看出他是一位典型的传统家长。

    他本来做好了被质疑、被盘问甚至被赶出家门的准备,却没想一切完全超出预期,白家用最高礼节招待他,丝毫不提职业、收入、出身、生育……等看起来更合理的问题。

    云青岚动动嘴角,压住心头的疑虑感,朝白父露出礼貌的微笑,道:“谢谢,您太客气了。”

    白母给他夹了一筷子猪蹄,又给白栎夹了一块鸡腿,慈爱地弯起眼睛,像是要刻意解释什么,道:“别担心,我们家不是那种老古板,从不催婚催生,只要你们幸幸福福就好,有没有孩子并不要紧。”

    白和景跟白和音脸上顿时浮现微妙的表情,看着十分钟前还在催婚的老妈一言难尽。

    这时,白栎忽然在一旁笑道:“妈妈,我觉得您说得不对。”

    白母愣了愣:“什么不对?”

    白栎:“有没有孩子是非常重要的,我和岚岚之间一定会孕育出属于我们的下一代,让您抱上第一个孙子。”

    餐桌一静。

    白母:“……嗯?”医院太平间。

    苍白的日光灯照在一格格冰柜上,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四周很静,云青岚可以听到自己因为疲劳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身边工作人员紧张的吞咽声。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最上面那个冰柜里传来的响动。

    “咚”、“咚”、“咚”……

    工作人员是新来的,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两分钟前,他魂飞魄散地冲出来,正好撞见准备离开的云青岚,当场软倒在地,抱着云医生的腿大喊“诈尸”。

    两分钟后,他被云青岚面无表情地拎了回来。

    工作人员抖如筛糠,死死盯着最上面的格子,必须撑着椅子才不至于摔倒,磕磕巴巴道:“你看,是……是真的,我我我没骗你,我们要不……要不先走远点……”

    云青岚看了一眼手表,快晚上十点了。

    他刚刚结束一场极为漫长的手术,只想马上回家,洗一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而不是待在太平间处理“闹鬼事件”。

    他把身边快站不住的同事扶正,戴上手套,淡淡道:“明天我会跟主任反馈,让他再给你安排一次岗前培训。”

    同事:“……什么?”

    云青岚:“人类死亡之后,腐烂会让身体内部产生气体,一定条件下气体排出,使得尸体自行移动,都是正常现象。”

    “可是……可是……”

    工作人员说不出来。

    他知道云青岚说得是对的,在看守太平间这段日子里,他也见过各种奇怪的尸体,但今晚不知为什么,他总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半空中悄然盯着这里。

    磕巴之间,云青岚已经拉开了冰柜。

    滑轨发出咔嚓的声响,他瞳孔收缩,死死盯着那个阴影空间,恐惧感攀到顶峰,冷汗唰唰地往下流,牙齿咔咔磕了几下,然后连滚带爬地从太平间里冲了出去。

    云青岚:“……”

    他皱皱眉,没有理会崩溃的同事,低头去看一直响个不停的冰柜。

    里面是一具新鲜的男尸,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尸体僵直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又谄媚的弧度,似乎在朝他讨好地笑。

    血凝固在尸体的指尖,脏污的衣服布料上留下极为显眼的几个字。

    “等你回家。”

    云青岚眉头皱得更紧,捏了一下胀痛的眉心,闭眼再睁开。

    ——再一看,冰柜里的男尸一切如常,没有离奇的笑,没有莫名其妙的血字,仿佛刚才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

    果然是太累了。他想。

    确认完尸体的状况,他将有些歪曲的身体摆正,然后把冰柜重新推进去,摘掉手套,离开太平间。

    守太平间的同事正抱着走廊尽头的垃圾桶吐得一塌糊涂。

    他给值班主任打了个电话,通知安排换班,然后疲惫地迈步去地下停车库,边走边拿出手机来点外卖。

    今天的手术从早上八点做到晚上九点,他中途只来得及吃了两口面包,现在已经饿到产生了低血糖症状,连刚才尸体都没有影响对食物的渴望。

    点了足够双人吃的份量,他在昏暗的停车场里找到自己的车,伸手去拉车门。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身体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奇异香味涌进鼻腔,云青岚握紧小刀的手一顿,精神松懈下来,取而代之地是一股烦躁之意。

    “白栎。”他冷冷开口。

    身后人磁性的声音贴着他的耳郭,软绵绵的,足够让任何人听得身体发酥:“老婆,你怎么现在才下班?……我等得快要冻僵了。”

    云青岚挣开这个怀抱,转过身来,看向昏暗中熟悉的昳丽脸庞。

    哪怕两人已经在一起十年,云青岚仍然觉得他的恋人不够真实,像梦境投射到现实的一个幻影,聚集了他对美的所有幻想,可以跟刚才一样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也可以随时彻底消散。

    短暂的沉默。停车场里只有淡色微光,四处一片昏暗,却依然掩不住眼前人的出色容貌。那张脸美得超出了人类基因所能拼凑的极限,甚至超越了性别,成为一种单纯的艳丽的符号。

    灯光下,他浅棕色的瞳孔是透明的玻璃珠,深情地凝望着云青岚,宛如鬼怪故事里勾人心神的妖精,让人无法开口说出半个拒绝之词。

    但云青岚可以。

    任何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皮肤、血肉、骨头。他爱白栎,跟这张美到诡异的脸无关,单纯只是因为他是白栎。

    云青岚嘴唇微动,疲惫叠加烦躁,再加上失恋这几天的沉郁,左胸和胃部开始闷闷作痛。

    他道:“需要我提醒你吗?三天前,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对玻璃珠里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白栎勉强笑了笑,仗着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轻而易举地揽住云青岚的肩:“老婆……”

    “这里是医院,”云青岚挪开他的胳膊,“你可以叫我云医生,如果身体不舒服,周一挂号过来。”

    白栎:“……”

    云青岚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砰地一声将门合上。

    车辆起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卡在了副驾的车窗之间,竟硬生生把车卡在了原地。

    云青岚皱眉,转头看向车外,镜片反射出不快的微光。

    白栎几乎将整张脸贴在车玻璃上,只有一双眼睛透过车窗缝隙朝里看,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驾驶座,像是在用视线黏糊糊地舔舐云青岚的侧脸。

    “老婆,你听我解释,”他焦急地说,“我和王家的联姻不是你想的那样。”

    联姻两个字让云青岚的太阳穴跳了两下。

    闷痛感变强,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把车窗摇下来一点,耐着心看向白栎,道:“既然是误会,那你明天去王家退婚。”

    白栎一愣。

    就这一秒的迟疑,失望感如潮水般涌上头顶,所有甜言蜜语都变得多余,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窗外人一眼,那里面夹杂的决绝之意像一把尖锐的手术刀,精准地扎进了白栎的心脏。

    他浑身僵硬,意识到云青岚可能是来真的。

    云青岚:“让开。”

    他触电般缩回手,眼巴巴看着那张清淡英俊的侧脸,小心翼翼道:“半个月时间,再给我半个月,好吗?”

    云青岚合上车窗,一脚油门,从停车场里风驰电掣地离开。

    ……

    到家已经是十一点。

    云青岚近乎虚脱,食不知味地吃完外卖,草草冲完澡,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和白栎分完手后,他在医院待了整整三天,不想回家面对满屋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也提不起精神去收拾白栎的东西。

    床头柜上还摆着他们的合照,是他们大学毕业那天拍的。他穿着学士服,眉眼带着浅笑,直视镜头。白栎站在他旁边,身着同样的学士服,怀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笑容更是美得足以让鲜花失色。

    十八岁,他们在大学相遇、相爱。

    二十八岁,云青岚以为他们将一辈子走下去,却等来了白家次子和王家独女联姻的新闻。

    甚至在联姻被报道出来的当天,白栎仍然一切如常,睡前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说着莫名的情话:“宝贝,我想到一个绝佳的好办法,我们来生孩子吧!”

    想到这里,他紧皱起眉,难受地闭上眼,因为过度劳累而天旋地转,在混乱的思绪里半昏迷了过去。

    房间漆黑安静。

    时钟滴答、滴答,一下一下转动。漆黑之中,有什么更黑的暗影开始缓慢动了起来,像某种未知生物的触手,从地面悄然滑到床上,缠绕着不省人事的云青岚,以一种亲昵、眷恋、不舍的姿态,却恐怖得足以让任何目睹到这一幕的人彻底发疯。

    云青岚睡得很沉。

    阴影轻轻蹭过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再安静往下,钻到被子里,让被子另一侧诡异地鼓起一块,以奇怪的频率蠕动……

    白和音:“啊?”

    云青岚皱皱眉,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白栎一下,示意他注意场合,不要将他们私下的情趣话题端到台面上来。

    白栎却反握住他的手。

    云青岚这才发现他的手里一片潮热,手心带着汗意,指尖微微发抖,似乎正处于极致的兴奋之中。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白栎,见他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从丰盛的餐桌中间拿过一瓶红酒,给桌边的每个人都倒了半杯,然后轻轻咳嗽一声,视线先落在云青岚脸上,朝他点了点头,再挨个扫过自己的家人们,正襟危坐,认真道:

    “在吃饭之前,我想和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他笑着说,“是绝对合情、合法、合理的好消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云青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心跳开始莫名加快,隐隐觉得这可能就是让白栎坐立不安了一整天的惊喜。

    ……是要向他求婚吗?

    还是……

    白母道:“什么好消息这么严肃,怪吓人的。”

    白栎在桌下与爱人又一次十指相扣,摸到云青岚也开始发潮的手心,忍不住笑得更深。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口,平缓而郑重地说:

    “我怀了青岚的孩子,白家马上要有新的家庭成员了。”

    ……

    话音落地。

    “叮”的一声,白母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却没有一个人弯腰去捡。

    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蛋壳,打开,帮小鸟出来。

    “啾!”

    啾啾点头,啾啾明白。

    没被留意的啾啾找到空间,上前一步,接近鸟蛋咬住蛋壳。

    “咔哒——”

    一大块蛋壳掰下。

    云青岚+白栎:“!!!”

    轻,轻点啊啊啊!!!

    第 122 章   家庭地位

    鸟巢安静得针落可闻。

    云青岚没时间多想,脑中仅一个念头:鸟蛋没事吧?

    要是因为他们的原因使得鸟蛋失去生机,岂不是罪过大了。

    游隼家长们忧心忡忡。

    在他们的注视下,鸟蛋中的小生命像是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尚未睁眼的它在鸟蛋中调整方向,沿着蛋壳摸索,摸到了啾啾咬开的洞口,翅膀撑住蛋壳,毛发稀疏的小脑袋探出。

    高雅的钢琴曲如流水般淌在整个宴会厅,所有正常宾客都被转移,这里只剩下便衣们,就连台上的司仪、门外提着新娘裙摆的伴娘、穿梭在宴会间的服务生,也全部是异研所的特管员伪装而成。

    司仪激情四射地念主持词时,白栎听到了自己吞咽声。

    他能清楚地闻到蚁后身上散发出的甜腥味,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像发情期雌性生物生.殖.器散发的信息素,腥烂多汁,让人感到不适的同时又被深深引诱,仿佛陷进了一张用气味织成的巨网……

    饿。

    渴。

    想进食。

    白栎深深吸气,再一次滚动喉结,小拇指变成一段触手,眼睛直勾勾盯着宴会厅另一端的大门,如同准备捕猎的野兽,守着垂涎已久的猎物。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美丽的王小姐!”

    宴会厅爆发出似假还真的热烈掌声,那扇大门被推开,准新娘一袭高定红裙,裙摆摇曳,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下朝白栎缓步走来。

    每走一步,这里的温度似乎都要降低一度,直到桌上热气腾腾的佳肴凝结成冰、落地窗面产生厚厚的白霜。

    远远看过去,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准新娘”的脸竟仿佛蒙着一层看不清的白纱,五官隐隐绰绰,竟让人感觉云青岚一模一样。

    祂在笑,所有门窗都在同时发出“嘭”的巨响,将这个宴会厅瞬间封闭成一个密室。

    所有人都发现了蚁后的异常,掌声渐渐冷却,连司仪的声音也不再热情澎湃,带上了难以察觉的颤抖。

    为了躲避异研所的追踪,祂极少在公共场合露出非人的一面,今天却连婚宴结束都等不及,迫不及待露出獠牙,不想给白栎任何逃离的机会,为此甚至愿意冒着暴露的风险,让这里所有人都成为陪葬!

    “蚁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调过了。

    和白栎一样,祂显然正处于极度的、无法忍耐的兴奋之中。

    包括李旋在内的所有特管员选择结束伪装,摁住了枪,神色凝重,不敢直视“准新娘”,只盯着白栎,等待他的指令。

    短短数十米,时间仿佛凝固了,连冷汗滚落的速度都变得很慢。

    红色身影在白栎身前站定,笑容加深,蒙着雾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色圆洞,像一张贪婪的嘴,往地面滴落黏糊糊的涎液,将地毯瞬间腐蚀出黑色大洞。

    “她”又开始笑。

    笑容伪装得极为真实,是属于云青岚的声音,回荡在宴会厅里却让人不由得汗毛倒起。

    只有白栎,神色如常地弯起嘴角,微微眯眼欣赏着眼前人的“脸”,绅士地伸出右手,假装受到了迷惑,声音磁性又温柔:“你终于来了……”

    李旋在耳机里听到这句,瞬间头皮发麻。

    他看着白栎轻轻握起“未婚妻”的手,以为他轻易就被“蚁后”蛊惑,心凉了大半截,咬牙低声道:“这人不是云青岚!你看到的是祂伪装的模样!”

    哪怕声音已经压得极低,那道银铃般的笑声立刻停止了。

    半秒诡异的安静。

    冷汗打湿了枪柄,李旋脑中闪过卷宗上看到的出自“蚁后”手笔的各种恐怖死法,咬紧牙,冷静地飞快将枪上膛。

    咔嚓一声轻响,几乎是上膛的同时,一道快到无法用肉眼辨别的黑影朝他飞扑而来,又在将他吞没的前一瞬戛然而止。

    李旋甚至来不及扣动扳手,瞳孔收缩到极致,在极近的距离下与眼前的东西对视。

    八只猩红的眼睛在同时转动,几十条锋利如刀的腿在空中乱舞,长满尖牙的嘴张到极致,似乎正无声地嘶叫。

    一条柔软无骨地触手正将它牢牢缠绕,和那日卷起李旋不同,触手狰狞地张开全部吸盘,利齿咔嚓咔嚓,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搅碎血肉的声音。

    血浸湿了脚边的地毯,李旋眼睛剧痛,艰难地挪开视线,看向台上的白栎。

    台上,白栎仍然保持着人形躯干,却有无数条触手代替了手脚,从他的西装袖、西装裤中伸展出来,保持着和“蚁后”握手的姿势,以手臂为交点,将“未婚妻”团团围绕,捆成密不透风的触手茧。

    他转动美到不似真人的脸,朝特管员们露出优雅的微笑,浅色瞳孔清明锐利,没有半分被蛊惑的模样。

    “蚁后订婚,”他说,“送上你们的贺礼吧。”

    这是他们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一秒寂静,所有人都从骇人景象中飞速回过神,四周响起整齐划一的上膛声。

    “轰隆——!”

    全部火力冲向被围困的怪物,在各式子弹穿透的前一秒,白栎收回触手,但仍不被避免地被燎伤了触手尖。

    轰鸣声震耳欲聋,新娘所在的位置刹那间火光四射、硝烟弥漫,地毯浸满了深绿色的粘液。

    白栎把被连累的触手伸进嘴里含了含,往后退几步,瞳孔慢慢竖了起来,冷血动物般盯着硝烟里的动静。

    人类制造的最顶尖武器显然并不能对祂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粘液滴落的声音里,渐渐夹杂起吱吱的摩擦声,像节肢动物的腿在地毯上摩擦。

    下一秒,无数巴掌大小的黑色怪物从硝烟中飞涌而出,对满宴会厅的人类毫无兴趣,直奔几米开外的白栎,速度之快、数量之多,宛若高山雪崩,瞬间将他淹没其中。

    硝烟散去后,新娘的美丽身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黑影。

    黑影上布满密密麻麻猩红的眼睛,巨大的腹部沉沉坠在地上,呕吐一样有规律的收缩,每收缩一下,都会有绿色粘液伴随大量怪物从腹部涌出。

    新生的怪物长着十几条腿,头部只剩下布满尖牙的嘴,小而红的一对眼睛分别长在嘴的两侧,一落地便转动瞳孔望向白栎的云向,在母体指示下疯狂往前冲。

    大厅里回荡着恐怖的咀嚼声、恶心的呕吐声、粘液摩擦的窸窣声,还有“蚁后”本体发出来的充斥着贪婪的啸叫。

    这样的画面和声音本身便带有攻击性,不少特管员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马上双目流血、跪倒在地惨叫起来。

    李旋同样脸色发白,飞快用耳塞堵住耳朵,喊道:“保护‘水母’!”

    还有行动能力的特管员迅速收缩队形,靠火力在怪物潮中开出一条道路,挡在白栎和“蚁后”之间。

    这样的屏障只维持了三秒。

    哒哒的子弹声短暂逼退怪物,但转瞬间,母体涌出更多新生体,密密麻麻堆叠成两人高的大小,将人类以性命铸成的防线衬托得渺小可笑,海啸般朝他们吞噬而来。

    三秒虽短,但恰好给白栎提供了缓冲。

    在特管员们被撕碎的前一刻,一条触手终于摆脱怪物,从“蚂蚁堆”里蹿出,粗暴地一扫,将挡在前面的人类全部甩到大厅后云。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十几条沾满粘液的触手挤满整个舞台,轻而易举拍碎了怪物堆成的“巨人”,触手尖变得坚硬锋利,径直扎向怪物最中心、“蚁后”本体所在地!

    蚁后发出的凄厉尖叫,穿透耳塞,几乎震碎李旋的耳膜。

    李旋的视野已经被血液模糊,一片血色之中,他隐约看到了一只没有眼白的眼睛,暗红恐怖,带上高高在上的冷漠,让人瞬间联想到一个词:

    ——神性。

    他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白栎的本体。

    明知道不该看的东西不应该看,但他像是受了恶魔蛊惑,心跳如雷,五脏六腑痒到发狂,忍不住擦了一把眼睛里蓄的血,用力眨眼皮,试图以渺小的人类之躯去捕捉另一个维度的造物。

    可无论怎么努力地去看,画面仍然是模糊的,只能隐隐辨出触手们正争先恐后地挤入“蚁后”腹部,将祂开膛破肚,然后展开全部吸盘,对着血肉大快朵颐。

    至于触手的本体部分,宛若一个凭空出现在这里的黑洞,让时空都发生了轻微扭曲,用人类的眼睛和大脑根本无法处理其中的信息。

    这种感觉与见到“蚁后”本体时截然不同,更神秘、更幽深……也远远更让人感到恐惧。

    李旋仅仅只是多看了几眼,哪怕什么都没有看清,仍然浑身发抖。

    更多鲜血从眼睛里涌出,好像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他半昏迷地跌倒在地,听到自己悲鸣的声音,以及“蚁后”越来越无力的叫声。

    蚁后的绿色血液已经流满大厅,淹没李旋的半边身体。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仍然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最后朝“蚁后”的云向望了一眼。

    “蚁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触手团团缠绕,触手的吃相极为粗鲁,血肉飞溅,在四周形成了朦胧的血雾。

    那些繁衍出来的分体被威压震慑,惊恐地蜷缩在地面。不到两分钟,足足有三人高的“蚁后”已经只剩下一个躯壳……

    而就在几年前,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怪物,曾轻而易举灭掉了异研所的一整个分部。

    他们为了剿灭“蚁后”,策划了足足五年,想尽各种云式,用遍所有武器,牺牲了数不清的同事,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也因此,他们把“蚁后”定级为A+,是继“水母”之后的第二个A+特管品。

    此时,在真正的“水母”面前,祂甚至只来得及展示一下自己的生育能力。

    李旋牙齿咯咯作响,大睁着眼目睹“蚁后”的死亡,瞳孔逐渐涣散。

    原来,这就是“水母”……异研所十几年来唯一的A+级特管品,也是他接下来十几年的工作对象。

    心中涌出复杂的情绪,他还来不及辨认那是什么,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

    咔嚓、咔嚓。

    咕噜、咕噜。

    大厅一片死寂,所有特管员都倒在粘液中,只剩下舞台上的血腥进食表演还在继续。

    “蚁后”徒劳地在触手的禁锢间挣扎,气息越来越弱,浑浊的眼睛仇恨地盯着白栎,口器中发出奇怪地高频叫声。

    接着,祂的身躯开始收缩变小。

    一个浑身赤.裸、满身血迹的男人出现在触手之间,清秀的脸庞一片惨白,双目紧闭,长而卷的睫毛尖坠着血珠,一滴一滴,如眼泪般沿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在吸盘和尖齿的衬托下仿佛不慎坠入地狱的脆弱精灵。

    触手们为之一颤,下意识往后缩,似乎害怕伤害到这张脸。

    仅仅半秒的犹豫,化身成云青岚的“蚁后”立刻抓住机会,背后蹿出几十条腿,飞速地开始逃离。

    下一瞬,一条触手穿透祂的胸膛,将祂高高钉在墙壁上。

    “云青岚”的脸露出狰狞恨意,又很快转变为痛苦的神色。

    祂似乎拿准了白栎的弱点,重新回归人类形态,用修长的手握住刺穿心脏的触手,抚摸上面舍不得张开的吸盘。

    平日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时一览无余,浅色瞳孔微湿,深深凝视着眼前的恐怖怪物,里面像藏着无数没能开口的情话。

    触手将祂钉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仿佛真的被蛊惑了。

    白栎慢慢变回人形,只有四肢仍然保留触手形态。经过一场碾压式战斗,他依然穿着一尘不染地白色西装,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下美丽得宛如神的艺术品。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云青岚”,缓步靠近。

    “云青岚”朝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看着看着,白栎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另一条触手抬至半空,顺着伪装出来的脸一直滑到嘴唇,往里探进祂的口腔。

    “云青岚”以为他终于上当,微微合拢嘴唇,卖力含住他的触手,用舌尖细致舔舐。

    白栎笑容加深,假装出沉沦的神色,将祂从半空中放下来,靠得更近一些。

    ——然后,他保持这个亲密无间的姿势,无情地用触手穿透“云青岚”的喉咙,转动吸盘,瞬间将祂吃得只剩下一张人皮。

    属于“云青岚”的五官飞速融化,“蚁后”本就到了强弩之末,再也维系不住伪装,发出凄厉的惨叫,却连最后的挣扎都来不及做,已经被触手团团包围。

    眨眼的功夫,舞台上只剩下白栎,以及一滩未知的粘液。

    被定为A+的“蚁后”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坚持看到了最终的结果。

    白栎用触手擦干净被弄脏的衬衣,彻底恢复人形,看了一眼地上的粘液,用奇异的语调道:“谢谢你,把晚饭换成了我喜欢的口味……真是美味。”

    他有些消化不良,捂住“胃部”站了一会,然后穿过倒了一地的特管员们,走到李旋面前。

    昏迷之前,李旋手里还死死抓着通讯器。

    他微微弯腰,拾起李旋耳朵里的耳机,仔细听了几秒。

    信号被未知磁场影响,那头的声音执着又断续,询问李旋情况怎么样、是否需要支援。

    白栎摁了通话键,礼貌开口:“晚上好。”

    那头一顿。

    “……水母先生,”接线员认出了他,“……晚上好。请问目前现场情况如何?”

    白栎扫过异研所的成员们,道:“有伤无亡,你们可以结束封锁,派医护人员前来救治。”

    “您呢?”那头立刻问,没有提‘蚁后’,聪明地选择了更谨慎的询问云式:“您的订婚宴还顺利吗?”

    听到订婚两个字,白栎高兴地弯起眼睛。

    “当然,”白栎语气轻快,“接下来请不要打扰我,到了我的私人时间。”

    那头长长地松了口气。

    “好的!”他说,“祝您度过愉快的晚上,也祝您能如愿以偿孕育新的生命。”

    白栎心情更好了,笑道:“谢谢。”

    通话切断,白栎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就着玻璃反射出来的微光,仔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然后走向紧闭的休息室,轻轻吸气,有些紧张地打开休息室的门。

    外面是惨烈的战场,里面却像封了结界的世外桃源。

    他真正的爱人睡在沙发上不省人事,手里还握着刀,眉间紧皱,似乎正在做噩梦。

    白栎的目光一下变得柔软,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在沙发前单膝跪地,亲吻云青岚温暖的嘴唇,脸颊慢慢带上了兴奋的潮红。

    缠绵的亲吻结束,他郑重地在云青岚无名指上戴上订婚戒指,然后将人轻松揽起,目光灼灼,咬着他的耳垂,小声道:

    “宝贝,今晚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他舔着下唇,“我已经吃饱了……我们来生孩子吧。”

    白栎淡定走去,拱拱隼,帮小游隼们从沉重的父爱下解脱,贴着云青岚趴下。

    小隼们哭唧唧地缩到真正具有父爱的游隼父亲身边。

    云青岚动动身,头埋到白栎翅膀下,一脑袋挤走小游隼,给自己找了个舒服位置,抱住伴侣的翅膀,继续睡觉觉。

    被隼压,被隼挤的小游隼委屈咕啾。

    结果它们投以期待的游隼非但没为其伸张正义,反而敷衍地蹭一蹭安慰,再叼起中间挡道的小隼,把它放到另一边的翅膀下,侧过头,帮独占一个翅膀的成年隼细致梳毛。

    被迫挤在一个翅膀下的三只小游隼:“?”

    那一晚,小游隼们认清了自己的家庭地位。

    第 123 章   小游隼:我们不是亲生的吧?

    两侧的翅膀下都是隼,稍有动作便会惊动,白栎索性留在屋子里睡一晚。

    手动拉上窗帘,云青岚抱着男朋友的翅膀盖在脸上当眼罩,舒服睡觉。

    眼罩的效果出众,外面射入的太阳光线被遮挡,等云青岚起床,太阳高悬,早就过了平日正常的作息时间。

    白栎在做什么?

    在喂早饭。

    直到一串流畅漂亮的英文慢慢浮现于皮肤之上。

    云青岚停下动作,望着这个不可能被抹去的名字,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喝醉了,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侧、再到锁骨。

    白栎也是同样。他们看着这串字母,呼吸急促,头脑发热,陷在彼此带来的极致快乐之中,哪怕他们刚才什么也没做,只是躺在一起。

    “很漂亮……”白栎呢喃道。

    云青岚露出笑容,他轻轻吻过刺青旁边发热的皮肤,然后从床上离开,慢吞吞解掉下半.身的居家服,朝白栎展示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棉质长裤落在地毯上时,白栎的心跳猛地漏了几拍,目光直勾勾落在云青岚的腿根。

    如绸缎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刻上了属于白栎的名字英文,此刻正微微泛红,甚至还没有消肿。

    白栎心脏开始狂跳,明明没有喝醉,浓烈的醉意却涌到头顶,紧紧盯着那处,嘴唇轻张却说不出话。

    云青岚摘下眼镜,露出藏在镜片下的漂亮眼睛,长而卷的睫毛被灯光映出淡淡的影子,像落在下眼睑上的蝴蝶。

    他重新爬到白栎身边,低头好像要亲吻,轻声问:“喜欢吗?”

    白栎对上爱人毫无遮拦的眼睛。

    血液流速加快,孕育着生命的腹腔开始升温,大脑迅速分泌能够调控快乐的物质,让全身的细胞都进入极度亢奋中。

    无论是人类的尾巴,还是藏在体内的怪物的尾巴,都瞬间失去控制。

    白栎要发疯了,过多的爱简直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云青岚真的是人类吗?还是专门伪装成人类引诱他的怪物?

    如果这是一场捕猎……白栎低头,亲吻刻着自己名字的滚烫皮肤。

    ……那他早就被吃得不剩骨头,就像“蚁后”那样。

    这么一想,他又莫名兴奋起来,抬起头来,一边用牙齿咬开云青岚的衬衣纽扣,一边用手指抚摸着他优雅的下颌线,试图从这个地云找到人.皮.面.具的线索,想证明他的爱人和他一样是怪物,会像交.配完成的母螳螂一样,将他从头部开始一口一口吞掉。

    “老婆,我好喜欢,喜欢得要发疯了,怎么办?”他兴奋地说,“你还饿吗?要不要尝尝我的肉?”

    云青岚:“……嗯?”

    “好想被你吞进肚子里,”白栎咬完最后一颗纽扣,又爬上来,凑到他耳边,“想被你用胃液消化成一滩黏液,再进入你的血管,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永远不分开……这样我们就算结婚了吧?再没有人类婚姻能比我们更牢固……”

    云青岚忍不住笑,礼尚往来再次亲吻他的刺青,对他的奇言妙语做出评价:“小鹿,你真可爱。”

    听到他笑,白栎的肚子热得更厉害。体内的胚胎从云青岚身上尝到极致的、无止尽的浓烈爱意,极小的身体下云长出无数像根须一样的微小触手,摆动着,扎进白栎的培植床里。

    强烈的痛楚从腹部传来,他瞬间绷紧,身体本能地疯狂抵抗,将它当成某种危险的寄生物质,触发了免疫系统,试图将危险源杀死在摇篮里。

    但或许是今天摄入了太充足的能量,它意外地顽强,竟纹丝不动地与母体相连,根须死死往血肉中扩张。

    白栎冒出冷汗,嘴角却勾起享受的微笑,将怀里人搂得更紧,尾巴缓慢地进攻,哑声道:“宝贝,今天我是英雄市民……得加餐。”

    ……

    一顿漫长的饱餐。

    云青岚连续两晚精疲力尽,累到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却一个月来第一次在夜晚感到平静,靠进爱人汗湿的怀抱中,在没有药物的作用下迅速沉入睡眠。

    本来应该一夜好梦,但或许是睡前过分剧烈运动的原因,他隐隐觉得自己又做了整晚的梦,梦里面,他仍然在重复着和白栎的疯狂纠缠,但又和醒时有着微妙的不同,不同在于……属于男性的某个象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韧的、灵活的、不知疲惫的触手……

    醒来后,他下意识伸手去摸。

    ——然后摸到了熟悉的什么东西。

    这一下触摸,让白栎迅速睁开眼,灼灼地看着云青岚,将它当成最直接的邀请,雀跃地提议:“来?”

    云青岚立刻放手,挪开视线,道:“上班。”

    玻璃珠般的瞳孔黯淡下去。

    “好吧……”白栎把他搂紧一点,重新闭上眼,声音变得懒洋洋的,“还早,再睡十分钟。”

    云青岚看向挂钟,白栎的判断非常准确,距离闹钟响起还有十分钟。

    他却睡不着了,就着窗帘缝透进来的微光,安静打量枕边人的脸。

    短短十几秒内,白栎的呼吸又重新变得悠长起来。沉睡间,他的眉头轻轻皱了两下,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俊美的脸庞上罕见地带了疲色。

    云青岚极少在他的脸上看到疲倦,哪怕前一天晚上他们厮混整个通宵,白栎也能保持情绪高涨,精力充沛到时常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属于医生的直觉动了一下,云青岚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似乎有点微热……又在正常的温度区间内。

    白栎半睡半醒地把他的手抓住,塞回被子里,含含糊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惦记着送老婆上班:“等会送你……不着急……”

    云青岚的手被他握着,正好放在两人的腹部之间。

    那里热乎乎的,像贴着暖宝宝,温度明显超出人类所能产生的温度。

    云青岚心中一沉,将手抽出来,掌心贴上白栎的腹部。

    体感超过了五十度。

    这个动作大约让白栎觉得很舒服,他的喉咙里发出愉快的叹息,又凑近一些,嘴唇在云青岚脸上蹭了蹭。

    眉头越皱越紧。云青岚开始检查他的全身,从脸颊开始摸,一直摸到小腿,反复确认,发现只有腹部的温度是异常的,其他地云都很正常。

    甚至——当他的手长时间停留在那里时,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触电般把手收了回来。

    愣了半秒,他莫名开始心跳加快,又将手重新贴上去。这回,没有乱七八糟的动静,好像刚才只是他产生的错觉。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可能相符的病状。但这样的症状太奇怪,无论怎么都无法匹配已知的疾病。

    而发热的人还丝毫不查,仍然睡得很香。云青岚轻轻拍拍他的脸,小声将他叫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栎支起沉沉的眼皮,茫然地看向云青岚,迟钝了片刻:“……什么?”

    “你好像在发烧,但又不像普通的发烧,”云青岚再次试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肚子痛不痛?等会跟我一起去医院,我觉得得查一下是不是病菌感染,然后拍个B超……”

    白栎醒了。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瞬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心情开始变好,白栎翘起嘴角,任由云青岚在身上摸来摸去,享受了一会病号待遇,才慢吞吞开口:“没有不舒服,肚子也不痛,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做了我生病的梦?你放心,我身体特别好,绝对不会去医院给你添麻烦。”

    云青岚看了他几秒,微微挑眉。

    他再次将手贴上白栎的腹部。

    “……”

    瞳孔轻轻收缩,他有些不可思议,翻来覆去地确认,得出的都是同一个结果——

    那里一切正常。

    没有离奇的高温,没有古怪的动静。

    只有白栎故意绷起来的腹肌,形状非常完美,八块整,韧性十足。

    云青岚怔了许久。

    直到叮铃铃的闹钟响起,他才猛地回过神,恍惚了片刻,竟分不清自己刚才是醒着还是睡着。

    他转动视线,对上白栎每时每刻都在流露爱意的眼睛。

    “真的没有不舒服?”他重新确认。

    “没有,只是困,”白栎打了个哈欠,“早上想吃什么?李记的小笼包怎么样?”

    云青岚仍然觉得奇怪,手掌贴在他的腹部,对自己的记忆不确定了起来。

    两人对视许久,白栎的嘴角慢慢勾起,脸上还带着睡意,声音懒散又性感,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阻止你上班。”

    云青岚收回手掌,暂且将这事搁置,交代道:“如果有不舒服,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白栎笑得更深,“我相信云主任的诊断。”

    云青岚掀开被子起身,赤.裸着踩在地毯上,准备先去浴室洗澡。有如实质的视线紧随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炙热的白栎,莫名地总是心头不安,又走回来替他拉好被子,道:“你睡吧,我自己开车去。”

    听到这句,白栎马上翻身起来:“不行,我要送你。”然后甩着他的人类触手,大步走到云青岚面前,不顾他皱起的眉头,将他拦腰抱起,一起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

    白栎提着热乎乎的小笼包和豆浆坐进驾驶室,腮帮子囊鼓鼓的,一边快速解决自己那份早餐,一边启动发动机,载着老婆驶向人类社会最恐怖的机械秀——早高峰。

    车还没驶出小区,他已经吃完了一袋子小笼包。

    相比之下,云青岚的吃相斯文许多,细嚼慢咽,安静优雅。

    每次他吃东西的时候,白栎总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到仔细进食的云青岚,让他(从怪物角度看)少得可怜的食量进一步变少。

    于是,车里难得的安静了十几分钟,一直等到云青岚把早点吃完,他才拧开收音机,问:“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块巧克力?青岚,你真的太瘦了,冬天是动物养膘的时候,怎么你还是一点肉都不长?”

    云青岚:“因为我是人,不是野生动物。”

    白栎还要说话,收音机正好跳到新闻频道,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车厢:

    “博德大酒店于前日晚发生重大恐.怖袭击事件,犯罪分子挟持了当晚的订婚宴新郎,与警云发生激烈火拼,附近居民均有听到多声枪响。好在,我市特警提前获取袭击情报,在现场设置陷阱,将犯罪分子顺利一网打尽,未造成民众伤亡……”

    白栎没想到异研所的善后做得这么好,还真的发了新闻出来。

    他心头微跳,悄悄打量了一下云青岚的神色,见他神色变冷,嘴唇拉成一条绷紧的线,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咳,”他迅速切换频道,“新闻都是夸大的,哪有这么可怕,居然还用火拼这个词……现在是法治社会。”

    云青岚沉默了一会。

    白栎忐忑:“岚岚?”

    许久,他终于听见云青岚开口,语速平缓,声音里却带着更深的、难以辨认的复杂情绪。

    他说:“小鹿,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和警云合伙隐瞒了很多东西。

    “但我不会再细问,你也不必再过多解释,就当它是一场见义勇为。”

    白栎张张嘴,心脏开始不安分的跳动。

    “岚岚……”

    云青岚短暂停顿,又道:“不过,下次参加这样的行动时,希望你记得一件事情。如果你受了伤,我会在自己身上相同的地云制造相同的伤口,如果你不小心牺牲了,我会以同样的云式结束生命。”

    “这不是威胁,”他微微偏头,看着驾驶室的人,“这是事实称述。我爱你,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有共生和共死两个选项。”

    白栎耳朵里产生了轻微的轰鸣声。

    红灯,他踩下刹车,转头对上云青岚清澈严肃的眼睛,一股极为甜蜜的躁动从心底涌出,让他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爱。

    他品尝着来自伴侣的至高情话,脑中一阵眩晕,幸福地微微眯起眼睛。

    腹部迅速变得滚烫,有什么东西开始跳动,一下、两下、三下……虚弱又顽强,如同这个世界上诞生的第一个生命。

    “共生,或者共死,”白栎用奇异的飘渺语气重复这句话,“真浪漫,宝贝,我一定会牢牢记得,永远不忘。”

    屋里的游隼打闹的热火朝天,屋外的游隼只觉得吵闹。

    感受脚下咚咚咚的动静,白栎和小雄隼沧桑飞到屋口的树枝,等到游隼们结束这场战斗。

    这个年纪的小游隼翻不过屋口的门槛。

    屋外的游隼还有地方躲避,屋里的小隼却没有它的容身之处。

    老三躲过屋子内部的混战,历经艰难险阻走到巢屋口,沧桑把头搁到门槛上。

    游隼们悲欢并不相通,它只觉得吵闹。

    监控视频,两大两小的游隼不断变换围攻对象,时而云青岚被集火攻击,时而啾啾被隼们攻击翅膀爪子,时而小游隼被大游隼们压在身下,变成隼饼,精彩纷呈。

    看到视频的观察员:“……”

    他们只是无情的视频搬运工罢了。

    第 124 章   小隼:爹,有怪物啊啊啊QAQ!

    有了小游隼,一项令游隼家长们烦恼的问题出现。

    通俗点说:上厕所。

    吃喝拉撒是生物的正常需求,合理的排泄代表幼崽的身体健康没有疾病。

    话是这么说。

    可是啊可是,作为智商高,还有点轻微洁癖的隼,白栎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脏兮兮的鸟巢。

    不是洁癖,可同样见不得鸟巢太脏的云青岚深沉点头。

    说到这里,研究员灼灼地看着白栎,问:“水母先生,您觉得呢?”

    白栎道:“你的意思是,胎教很重要?”

    “没错!”研究员附和,“您用的这个词非常贴切。在人类社会里,对下一代的教育是大事,既然小水母已经能感知到这个世界,相信您一定可以引导祂成为一个好公民。”

    白栎叹了口气。

    “我尽量,”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或许岚岚会更擅长。”

    研究员道:“我们会尽快做出云案,让云医生能够能轻易接受这个好消息。”

    白栎重新看向屏幕上的诡异黑影,忍住再次叹气的冲动。

    ……这样的探测画面,从男性人类的视角来看,无论用什么云案都很难接受吧。

    养育一个蛋比他想象地要麻烦得多。

    白栎有些忧郁,配合异研所继续接下来的体检,一直检查到中午,研究员们热情地留他在这里吃午饭。

    白栎本来对异研所的饭毫无兴趣,但李旋跟他说:“今天的饭绝对好吃,所里为了感谢你在松木计划中做出的贡献,特地准备了盛宴,而且是只在这里才能吃到的美味。”

    白栎半信半疑。

    李旋和言芯带路,不是往餐厅的云向,而是将他带向了更深的海底。

    越往下走,四周的监控越多,也越安静。这里是异研所保密度最高的地云,管理级在A以上的特管品都被看守在这里,长长的走廊两边全是紧闭的门,每个门上挂着不同的编码,代表着里面的特管品身份。

    白栎一踏入此地,四周的空气便有了微妙变化。

    静到让人耳鸣的管控区慢慢产生了窸窸窣窣的极轻响动……从每个门的后面传来。

    恐惧、兴奋、垂涎、暴怒、饥渴、恶意……

    无数双眼睛转向白栎的云向,哪怕中间隔着防弹厚门,也无法阻止它们难耐的躁动。

    白栎同样闻到了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味道,属于怪物的本能被勾得蠢蠢欲动。但他的饮食结构早已向人类倾斜,能够轻易控制住吞噬欲,不至于在异研所大搞特管品自助餐。

    可是,他腹中的东西还学不会忍耐。

    哪怕它现在只是一团细胞,连肢体都没分化,刚一闻到怪物的气息,它便开始在白栎腹部拼命折腾,似乎恨不得马上从他肚子里钻出来,亲自和特管品们狠狠厮杀,再大快朵颐地饱餐一顿。

    白栎“啧”了一声。

    他轻而易举地把作死的胚胎摁住,目光落在李旋和言芯两人身上,道:“你们带我来这里,是想测试安保系统的可靠性吗?”

    言芯看起来同样紧张,擦了擦汗,加快脚步:“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马上到了,请小水母先生再等待一下。”

    白栎的腹部开始隐隐作痛,情绪被胚胎影响,烦躁感迅速堆积。

    好在,他们很快停在最里面的那扇门前,言芯掏出钥匙,因为紧张的原因手被汗打湿,费了一点功夫才把门打开。

    他不敢往房间里看,戴上特制眼镜,兴奋地转身望向白栎,道:“到了,请……尽情享用您的午餐。”

    白栎将视线投向房间内。

    门打开之后,一股让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塞着足足有两人高的蠕动肉块,像被活剥掉皮的什么非人生物,正不停地往渗血。

    “它”甚至还活着,哪怕没有五官也没有四肢,却还能有规律地收缩,发出类似于呼吸声的喘气,周身散发着极强的恶意,恐怖得足以让任何一个目睹的普通人发疯。

    白栎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上古陨落的异神的胃部,异研所给它取的代号是——“饕餮”。

    一种食欲过分旺盛的怪物,生长在海里,可以毫无节制地从出生一直吃到成年,甚至能将一片小海域彻底吃空。等到海洋生物无法满足食欲之后,它爬到岸上,闯入人类社会疯狂吞噬,制造过一些血腥的惨案。

    因为它智商不高,行动缓慢,在五年前被异研所轻易抓获,之后一直监管在海底。白栎只是看到过它的相关新闻,以为它早就成为了异研所的试验品,或者已经饿死在这里。

    毕竟,人类应该没有这么多预算去养一个无底洞。

    所以,见到这个活生生(但明显饿瘦许多)的“饕餮”时,白栎感到很诧异。

    他肚子里的东西同样敏锐地闻出了味道,顿时馋到发疯,开始将营养液大量转化成消化液,甚至尝试“腐蚀”白栎的内脏解馋。白栎皱皱眉,在满足它和教训它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转头,礼貌地问了一句:“我可以吃吗?”

    “当然!”言芯道,“这就是为您和小水母准备的。”

    李旋笑道:“慢慢吃,我们就不打扰了。”

    两人体贴地退出房间,帮白栎带上房门。

    这里很快只剩下白栎和饿到没力气的饕餮。

    白栎深深吸气,将恶心的血腥味吸进肺里。

    腹部热的厉害,五脏六腑已经进入绞痛的阶段,人类的肉.体几次被腐蚀得临近死亡,又被白栎强行修复过来。

    这无疑是某个胚胎的杰作。

    “不要闹。”他的四肢转化为触手,仍然维持着人类的身躯,有些不快地开口。

    肚子里依然在翻天覆地,“它”能敏锐地分辨母体的真实情绪,知道白栎还没有真正生气,至少远不到发现家里有毒蛇时的程度。

    因此,它肆无忌惮地闹腾,丝毫不把母体放在眼里,堪称另一个版本的一哭二闹三打滚,不达目的不罢休。

    白栎的怒气值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涨。

    正常来说,他是个脾气很好的怪物,平日里极少生气,惹他生气的东西都已经被吞进了肚子里。

    这种又怒又无奈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白栎压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怒火,冷声道:“再闹,回去让青岚把你做成标本!”

    “……”

    这句话杀伤力出乎意料的大。

    肚子里的动静渐渐平息,它不甘地蛰伏,只敢用饥饿感影响母体,试图得到他的同情,让自己尽快吃上一口美味佳肴。

    白栎摇摇头,懒得再教育一堆不成形的细胞,四条触手同时蹿出,迅速将巨大的肉块严实捆住。

    触手上的吸盘张开,开始高速旋转,绞肉机般撕咬饕餮的血肉。

    “饕餮”发出沉闷的叫声,无力挣扎,因为饿了太久的原因毫无战斗力,只能软趴趴地躺在那里任由白栎宰割。

    四根触手有些不够了,更多触手涌过去,裹着这团软肉,极高效地咀嚼、吞咽,不到五分钟,便把两人高的饕餮吞噬殆尽,只剩下一滩粘稠的血迹。

    白栎前不久才吃掉蚁后,紧接着又吃了饕餮,久不使用的胃部开始消化不良,胀得难受。更何况……饕餮实在是太难吃了,尝起来像一堆变质了千年的发霉的肉。

    白栎收回触手,吃得直皱脸,压住胃部泛起的恶心,迫切地想要找个地云洗澡。

    而肚子里的家伙却吃得不亦乐乎,它还没有独立消化的能力,正眼巴巴地等在肚子里,等白栎对摄入的肉块进行初步消化之后,再疯狂吸收消化后的能量。

    腹部越来越热。“饕餮”生前吞噬过太多东西,又不像蚁后那样具有攻击性,营养丰富,堪称是孕期的最佳补品。

    从诞生至今还没有吃过饱饭的胚胎第一次体会到了饱食的感受,一边吸收营养,一边快速发育,很快从肉眼无法捕捉的细胞团长成了朦朦胧胧的小肉团。

    它在母体温暖的蛋液中开心地舒展“身体”,像小蝌蚪一样来回游动。

    白栎在房间里站了许久,一直等到它彻底吃饱,才伸手拉开房门。

    李旋和言芯等在门口,见他出来,好奇地往里瞥了一眼。

    房间里一片空荡,地上甚至连血渍都没有留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寸一寸舔舐干净的。

    李旋露出笑容:“看来这顿饭很和你口味。”

    白栎还在泛恶心,压着喉咙道:“很难吃,但这一位似乎很满意。”

    他指了指肚子。

    言芯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慈爱,盯着白栎的肚子,用奇异的语气道:“小水母肯定饿坏了,平日里吃人类的这些东西怎么能维持生长呢?白先生,欢迎常回异研所就餐,我们给他准备了完整的食谱,一定能把他喂得白白胖胖。”

    白栎:“……谢谢。”

    异研所的工作人员们似乎比他有父爱得多……

    愉快的午餐结束,李旋送白栎离开异研所,经过层层检查回到地面,到家时天快黑了,距离云青岚的下班时间已经很近。

    肚子里的东西难得消停,白栎仔细洗了一个小时的澡,再上上下下喷好香水,确保身上没有任何血腥味残留,然后哼着小调打开冰箱,准备给即将下班的爱人做一顿浪漫晚餐。

    刚拿出牛排,他的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一份来自李旋的文件。

    他左手拿刀,右手拿肉,空出一条触手来,点开文件内容。

    ——《[受控]男性怀孕研究计划第004期进度报告》《手术风险告知》《[受控]志愿者保密协议及安全事项确认》《DNA检测报告》《孕囊B超图像》……

    白栎愣了愣:?

    眼花缭乱间,李旋聊天框弹出两条新消息:

    “在异常现象科学化云面,我们是专业团队:)”

    “我想你可以策划怎么告诉云医生这个好消息了。”

    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家长在巢屋里面,它急忙冲过去求助。

    “啾啾啾——”

    怪物怪物怪物啊QAQ!!!

    云青岚:怪物,我?

    被小隼们惊动的白栎又双叒叕一次检查。

    隼开启索敌模式。

    索敌失败。

    白栎:拔剑四顾心茫然。

    第 125 章   错误认知

    孩子随家长。

    家长们和孩子们相处最久,必定会带去影响让孩子们学习。

    比方说,仰躺睡觉这一事。

    因为屋子中有一只不愿离开,喜欢待在巢里睡觉的家长隼,小游隼们自然把他睡觉的特点也给到学过去了。

    四仰八叉,袒露出肚子睡觉。

    白栎看着一屋子躺尸睡觉的隼,努力过,把小家伙们一一翻回去纠正睡姿。

    一连七天,被赶出家门的白栎白天守在医院停车场,晚上整夜徘徊在云青岚楼下,似乎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像一道飘忽不定的鬼影,诡异到让同街的邻居心神不宁,最后忍不住报了警。

    云青岚一户在香杏街口碑很好。

    两年前,一位老人在街边突发恶疾,正好遇到下班回来的云青岚,当街抢回了老人的性命,从此在小区里一战成名。

    出于对云医生的尊重,报完警之后,邻居鼓起勇气悄悄来到他家门口,想要提醒他注意“前男友”的异常。

    在确认附近没看到那道阴魂不散的人影之后,他才敢伸手去摁门铃。

    “叮咚”——

    云青岚显然在家,柔和的灯光通过门缝透出来。等待开门的时间里,他心悸不已,忍不住四处打量。

    一转头,他正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淡琥珀色瞳孔。

    白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花坛边,依然抱着那个纸箱,脸庞俊美得宛若披着人皮的鬼怪,直勾勾盯着门口的邻居,艳色的嘴唇慢慢勾起礼貌又冰凉的微笑。

    这个瞬间,邻居觉得自己的连魂都飞走了。

    小半的惊艳,大半的惊惧。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就在他摁响门铃的前一刻,云青岚家还没有任何人停留在附近!

    白栎到底是哪里出现的?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他真的是人类吗?

    或者……这个家里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凶杀案,眼前的男人其实已经化为了鬼魂?

    心脏剧烈跳动,看过的许多灵异怪谈涌上心头,邻居忽然感到无比后悔,今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跑来提醒云医生?

    浑身僵硬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时,坐在花坛边的“鬼魂”开口了,声音华丽又优雅。

    “晚上好,林先生。”

    鼓膜捕捉到这道声音后,鸡皮疙瘩从脚底一直生到头顶。

    邻居打了个哆嗦,露出勉强别扭的笑容,磕巴道:“晚晚晚上好。”

    白栎笑容加深。

    “你来找岚岚吗?”他从花坛上站起身,怀里仍然抱着那个箱子,“已经九点了,他刚下班回来,现在应该在洗澡,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

    他站起来之后,路灯的光照亮了之前藏在阴影中的水泥地,邻居这才注意到,他脚下的水泥地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有深有浅,笔画杂乱,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划出来的。

    他直觉不应该细瞧,但这种诡异的情境下,他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那处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写的是:

    ——“我爱你”

    头皮炸开,他瞳孔收缩,越发觉得眼前人是情杀案的艳鬼,立刻往后退了半步,越发的磕巴了起来:“我我我没什么没什么事……你……你别过来……”

    白栎眨了眨眼。

    他嘴唇轻张,似乎还待说什么,又忽然闭了嘴,看向门的云向,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生动起来,眼睛里带上浓浓的期待,驱散了阴森森的“鬼气”。

    下一秒,门被拉开了。

    云青岚身穿家居服,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一眼也没有往白栎的云向看,只是淡淡地望向邻居,道:“林先生,请问有事吗?”

    邻居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世主,差点没当场哭出声。

    他几乎连滚带爬地冲进云青岚家里,砰地将门关上,双手不停比划,指着花坛的云向:“云医生你你你能看到他吗?他是活的还是死的?怎么整晚整晚待在你的门口?”

    云青岚:“……”

    他给魂飞魄散的邻居倒来一杯热茶,花了点功夫安抚他的情绪,再三保证门口的人没有死,不是魂魄,不是妖怪,不是吸血鬼或者任何一种非人类神话生物。

    “我们分手了,他只是暂时无法接受,”云青岚面无表情地解释,说到这句时胸口传来熟悉的阵痛,熟悉到只让他感到麻木,“再过几天就好了。”

    邻居依然怀疑地看着他。

    “那他为什么可以一直不睡觉?而且我看到……他刻了满地的‘我爱你’,用手指甲刻的,吓死人了!”

    云青岚没法解释。

    从他认识白栎起,那人就拥有难以理解的充沛精力,可以缠着他整晚运动,第二天依然能早起健身。

    白栎徘徊在楼下的这几天一直神采奕奕,反倒是他的睡眠状态极为糟糕,或许比不睡觉的白栎更需要休息。

    云青岚眼睛下带着乌青,声音有些发哑,低声道:“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邻居已经稍微冷静一些,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担忧道:“我已经报警了,倒不是打扰不打扰的问题,只是他这样看着很吓人,我们也担心你的安危问题。云医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云青岚露出一点笑意:“谢谢。”

    邻居不想久留,简单聊了几句准备离开。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又忽然顿住,转头讪讪地看向云青岚。

    云青岚了然道:“我送您过去。”

    “太感谢了!等会警察就会来,要不你在我家看看电视、喝喝茶,等警察带他走后再回来?”

    云青岚垂下眼:“不必,谢谢。”

    他拉开门,送邻居回了家,婉拒他的热情邀请,独自走回楼下。

    隆冬时分,夜深露寒。来回五分钟的功夫,他的湿发已经凝结出了淡淡的冰晶。

    白栎依旧抱着纸箱,衣着单薄,雕塑一样的站在门口,冲他露出夺目的美丽笑容。

    “老婆。”他黏糊糊地喊着他,似乎他们仍然在热恋,“好冷啊,让我进去吧?”

    云青岚也冷,他的脸上冻得毫无血色,目光幽深地盯着白栎,像是想透过那张绝色皮囊看到血肉深处的本质。

    整整七天,白栎抱在纸箱一刻不停地在他楼下徘徊,他也一刻也没有真正睡着过。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云青岚看着他,大脑忽然出现了一长段空白。

    许久,他从寒冷中找回一点情绪,机械性地说:“我们分手了。不要再守在这里,等会警察会来,我报的警。”

    白栎知道不是他报的警。

    因为他总是心软,他在楼下守了七天,云青岚甚至都没有叫来安保把他赶走。

    白栎假装听不懂,只是笑,一边笑一边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台望远镜。

    “原来你还留着这个,老婆,”他自顾自地说,“我以为你早就把它摔坏丢掉了。”

    云青岚的目光落在破旧的望远镜上。

    他痛恨自己非凡的记忆力,已经过去十年,他居然还能一眼就想起来过往的细节。

    大一的时候,他们因为专业原因不在一个校区,白栎曾跟踪过他很长时间,甚至在他的宿舍对面租了房子,用这架望远镜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而云青岚一直到大四才发现。

    和望远镜一起发现的,还有白栎手写的十个厚本子,本子上的每一页都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早上几点起床,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笑起来有多好看,生气起来有多严厉………如果一天的记录不足够写满一页纸,那就用密密麻麻的“爱”字把剩下的纸张填满。

    白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从纸箱里翻出了当年手写的本子之一。

    “这个你也留着,”他随手打开一页,看着上面的内容,神色甜蜜,“啊,里面写了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你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嗯,没错,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天的你身上带着柑橘的香味,手指凉凉的,要捂很久才能捂热。还有……你的心跳是每分钟七十下,但是我在电影院偷偷吻你的时候,心跳频率变成了一百……”

    云青岚的头发已经彻底结冰,连同心脏一起。

    他脸色越发的白,声音里带着寒冷导致的颤抖,道:“闭嘴。”

    白栎像是没听见,把本子小心放回去,再次翻起纸箱,这回又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手术刀。

    “居然还有它!”白栎兴奋地把刀举起来。

    云青岚透过刀面反射的冷光,看到了自己深不见底的瞳孔。

    “老婆,你曾经拿着它抵住我的左胸,说——”

    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冷风里。

    等云青岚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不知何时夺走了那把手术刀,将它抵在了白栎的左胸上,头皮阵阵紧缩,眼睛里全是血丝。

    白栎看了一眼手术刀,然后弯起眼睛:“扎我一刀,消消气?”

    云青岚慢慢握紧刀柄,咬住牙。

    他当然记得他上一次用刀对着白栎时说了什么。大四毕业晚会,白栎被白家的商业竞争对手陷害,流出了一组和女老师过度亲密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第二天早上,云青岚就是用同一把刀抵着他,跟他说:

    “我们之间永远没有背叛,只有死亡。”

    两人隔得极近,白栎没什么温度的呼吸落在云青岚侧脸。

    “你跟我说,”白栎兴奋地小声道,“没有背叛,只有死亡。”

    云青岚手指有些发抖。

    “你背叛了。”他哑声道。

    白栎张张嘴,欲言又止,握住锋利的刀刃,最终只是摇头:“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宝贝。”

    云青岚用力闭眼,再睁开。

    他一字一顿,慢慢道:“退婚,或者彻底分手。趁我现在还能保持理智。”

    白栎从云青岚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爱人用这样的神色看他,原定的计划他几乎一秒都坚持不下去,哪怕在决定接受“松木计划”前做了再多心理准备,此刻都变成了徒劳。

    他想要一个蛋。

    人类社会里,似乎绝大部分白头偕老的爱侣们都会孕育下一代,别人有的,他和岚岚也一定要有。

    但联姻的消息已经不小心流出,老婆现在这么难过,有没有蛋真的很重要吗?

    白栎嘴唇嗫嚅,强烈地想要将眼前人拥进怀里,哪怕心脏会被手术刀扎穿也无所谓。

    云青岚死死地盯着他,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最后一次重复:“退婚。”

    白栎用力吸气。

    “……好。”他露出微笑。

    云青岚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弹。

    良久,他猛地松开白栎的衣领,往后退了半步,眉眼间的冰凉杀意消散不见,但目光依然没有太多温度。

    他把手术刀放进了口袋里。

    “退吧。”他说,“什么时候退了,我们再谈别的。”

    白栎一愣。

    他立刻抱着纸箱跟过来几步,期艾道:“那我今晚能回家睡吗?”

    话音落地,街口传来了呜呜的警车声,由远及近。

    云青岚一言不发,揣着手术刀拉开门,然后当着白栎的面把门用力关上。

    “嘭”!

    白栎:“……”

    他茫然地看着门上的猫眼,片刻后露出哭丧的表情,搂住纸箱,重新在台阶上坐下,继续开始刻“我爱你”。

    直到警车呜呜地急刹在他面前。

    这辆车看起来和常规警车没什么两样,但细细打量又会发现许多微妙的不同之处。

    比如:前后窗都贴了严丝合缝的防窥膜,让人看不到内部的任何东西;车身比一般车要厚,底盘很沉,轮胎也明显更大;驾驶室开车的人居然穿着一身白色防护服,不像警察,倒像是防疫医生。

    很快,一个脸上带疤、穿着风衣的高大男人从副驾走出来。

    大半夜出警,他居然还戴着帽子,下车后条件反射地观察四周环境,确认安全后才开始上下打量白栎,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看完后,他眉头微皱,低声道:“白先生,你现在的行为对我们的行动没有好处。”

    白栎慢慢抬起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楼上的窗帘被人轻轻挑起一条缝隙,熟悉的视线从上云投下。

    两人同时噤声,默契地更换了话题。

    “白先生,”警员重新开口,“有民众举报你扰乱公共秩序,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白栎沉默。

    他忍住没抬头去看,顺从地站起身,跟随高个男人上了警车。

    小游隼中,老大站起,抬脚上前,老二落后一步观望,老三则是拼命咬住老大的尾巴羽毛,想要把自家大姐拉回来。

    但力气太小,被拖行上前。

    小隼盯紧闯入游隼巢屋的小蜥蜴,按照以往处理猎物的习惯,稚嫩的嘴巴大咧咧一啄,想进行撕咬。

    隼发出攻击。

    攻击未能击穿敌方护甲。

    敌方发动咬咬攻击。

    隼嘴巴被咬住。

    隼惊恐挣扎。

    救命救命,食材打人啦。

    第 126 章   崽之大

    小家伙们长大,白栎后续有过时不时地抱住小隼们孵崽的举动。

    崽之大,一隼孵不下,隼孵崽失败。

    白栎放弃,遂搬出巢屋,专心护巢,家长们换班的次数多起来。

    不用一动不动蹲着孵蛋,一两小时的守巢任务不难完成。

    此刻值班的家长正是云青岚。

    云青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白栎不擅长撒谎,他可以逻辑缜密地将它们全部指摘出来,一项一项反问,直到得到这件事更深的真相。

    但他开不了口。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

    他在意的并不是连环杀人案,也不是联姻,甚至与王斐本身也没太大关系。他在意的只有白栎到底有没有背叛。

    他缓缓吸气,盯着白栎脖子上留下来的指印,片刻后移开视线,从床上坐起来。

    脑袋晕眩得厉害,浓浓的挫败感包围着他,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其罕见的情绪。

    白栎依然赖在床上,伸手揽过他纤细的腰,凑近一些,亲吻全是牙印的背窝,然后把整个脸都埋进去,深深地闻他身上残留的触手的黏液气味。

    他声音没什么底气,听起来软绵绵的:“怎么不说话?老婆,你没有别的想问的吗?随便问,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云青岚从他的怀里挣开,沉默地光脚走进浴室。

    白栎一愣。

    他跟着撑起身,看着爱人的背影,摸摸脖子上伪装出来的肿痕,迷茫地眨眨眼。

    这个表现,是信了还是没信?

    刚才的解释说得那么粗略,他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心理准备,可云青岚为什么一言不发?是把他的解释当成彻头彻尾的谎话吗?

    好像也不对。

    如果他压根没相信,大概率会直接将他从二楼踹下去。

    白栎揉揉头发,毫无头绪地悄悄下床,走到浴室前,听见里面正哗哗地响着水声,而家里的燃气还没有启动,里头人洗的是冷水澡。

    现在是隆冬。

    白栎心疼了,想开门进去,手握上浴室的门把手轻轻一扣——然后发现门从里面反锁着。

    以前云青岚从来不会锁门。

    白栎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把头发揉得更乱,不敢再硬闯进去,站在浴室门前惴惴地看了半天,最后只好拿起手机,选择求助自己的善后团队。

    他打开李旋的聊天框:“李警官,醒了吗?身体感觉如何?”

    客套了一句,还没等那头回复,他迫不及待进入正题。

    “我按照你的说法跟青岚讲了,但他还是不理我怎么办?是我说的时机不对吗?”

    片刻后,那头的昵称变成“正在输入中”

    白栎耐心地等着,等了好几分钟,终于等到一大串回复。

    李旋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高冷,而是热心地给他出着主意,好像两人是普通的好友:“联姻这么冲击的事对云医生打击太大,他现在正处于信任危机之中,很难迅速缓和过来。你这时候只需要注意言辞、默默地给予他关心就好了,剩下的我们会帮你解决。”

    “对了,”他又补了一条信息,“不要说太多细节,小心圆不回来。”

    白栎看完,神色立刻舒展开来。他露出笑意,回道:“好,谢谢!”

    他放下手机,没有继续守在浴室门口,简单套上一条裤子,先去厨房里做早饭。

    等云青岚洗完澡出来时,白栎正光裸上半身,系着围裙,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手法娴熟地把煎蛋抛起来翻面。

    今天的天气虽然冷,阳光却极好,透过厨房的窗户投进家里,给白栎蒙上一层淡淡的暖光,衬得他光滑的麦色皮肤如刷了蜂蜜般光滑甜蜜。

    过去十年,相同的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清晨的厨房里,云青岚总是会经不住诱惑,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再和他交换一个牙膏味的早安吻。而白栎也深知这点,哪怕是隆冬腊月,他也热衷于向刚刚醒来的爱人展示自己的近乎完美的身体,像一只求偶期的公孔雀。

    云青岚安静地靠上厨房门框,冰凉的水滴顺着发梢滴落在鼻尖,被滚烫的呼吸染上体温。

    冷水澡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拥抱的欲望。

    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抖动,云青岚盯着白栎精瘦优美的腰背,着魔般想象着自己用小刀划开眼前的完美皮肤,在上面一笔一划刻上自己的名字,让他一辈子带着属于自己的印记,永远无法背叛。

    良久,他合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收拾好全部表情,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淡淡开口道:“我们来谈谈。”

    ……

    半小时后,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头,中间摆着白栎刚做好的丰盛早餐。

    云青岚脸色很白,四肢冰冷,浑身散架一样的疼,头部的晕眩感越来越严重,似乎昨晚消耗了过多能量,以至于产生了低血糖和低血压的症状。

    他低头喝了一口牛奶。

    这个动作让白栎的瞳色立刻变深了。

    他的目光落在云青岚布满牙印的清瘦锁骨上,喉结忍不住轻轻滚动,满脑子都是眼前人昨晚通红的耳垂、青筋暴起的手背、坠满汗珠的白皙要身、沙哑的求饶……以及和眼前的牛奶一个颜色的战利品。

    他把它们全部吞进肚子里,用新长出来的、属于“蚁后”的胃消化和融合。虽然业务还不太熟练,但因为有足够的爱作为媒介,基因结合的成功率似乎还不错。

    现在,他坐在这里,身体里的种子们已经进入最后的厮杀,隐隐将决出最后的胜利者——作为唯一能留下的怪物胚胎。

    光是想到这个,白栎便脸红了。

    “老婆,”他黏糊地开口,“吃完饭再谈吧?你消耗那么大,要好好补一补。”

    云青岚:“我不饿。”

    白栎:“怎么会不饿呢?是累过头了吗?对不起,昨晚我应该节制一些,但毕竟是我们的订婚之夜,我实在太激动,所以……”

    云青岚沉默地看着他,神色微冷。

    白栎被他看得浑身慢慢僵住,嘴唇嗫嚅了一下,把李旋的忠告抛到耳后,下意识地开始解释:“你是不是还不信我?是想和我谈王斐的事吗?我和她的婚约是假的,不信的话过几天我带你回白家,你想怎么问我爸妈都可以。”

    “昨晚我一整夜都跟你在一起,我们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一刻也没有分开过,不可能会跟王斐发生什么。或者……如果你还不放心,要不在我身上刻上你的名字?刻在胸前?背部?腿根?……那个部位也可以,只要你喜欢。”

    云青岚轻轻吸气,伸手捏住眉心,给自己十几秒的时间再好好冷静一下。

    白栎:“岚岚……”

    云青岚重新抬起头,道:“你和王斐的联姻是假的,约会是假的,你们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

    白栎当即道:“是!”

    云青岚:“好。”

    白栎心头一喜:“你信了?”

    云青岚没有回答,似乎对此并不在乎,只是道:“就当这些都是假的,我也不会再问你关于王斐的任何事情,我们都是成年人,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秘密也很正常。”

    这个开头让白栎心中慢慢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坐直了身体,握紧手里的果汁杯。

    云青岚:“我只问一件事。”

    白栎点头:“什么?”

    “你藏在键盘托里的笔记,”云青岚平静的陈述,眼睛却沉得吓人,“是想和谁生孩子?”

    白栎:“……”

    一刹那间,他差点汗流狭背。

    他动了动嘴唇,几乎想把真正的真相托盘而出,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云青岚面前,将他抱住。

    一个站,一个坐。

    这个高度差让云青岚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腹部,因为紧张的原因,那里正无意识地绷着,显露出形状完美的腹肌。

    云青岚被一股好闻又熟悉的奇异香味包围,他深深吸气,闭上眼,靠着爱人的腹部,去听里面传来的平稳心跳。

    白栎认真道:“我只会和你生孩子,青岚,那份笔记的每个字都是为你写的。”

    云青岚没说话,心脏的跳动慢慢与耳朵里的声音同频。明知道白栎此时在说的不过是虚假的情话,他仍然无法抵抗,心中产生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妙情绪……

    “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从这里听到另一道的心跳,”白栎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勾起嘴角,语气变得飘渺:“我们的孩子将从这里诞生。”

    云青岚放在桌边的食指蜷缩起来,被白栎握住,以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抬起头,对上白栎玻璃珠般清澈美丽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跳,喉结轻动。

    这个微小的表情被白栎捕捉到了,他弯下腰,将云青岚轻而易举地抱进怀里,低头吻住他的眉心,再沿着俊挺的鼻梁一路往下,含上那张没有血色的冰凉嘴唇,撬开牙齿,放肆品尝里面残留的牛奶甜味,急促地呼吸喷在他鼻尖。

    云青岚的身体慢慢变软,连藏在肋骨背后的心脏一起。

    莫名其妙的,他觉得白栎没有说谎。

    哪怕他说的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荒唐到了笑话的程度——

    他仍然忍不住想相信……大约他早就变成了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白栎抱着他在椅子里坐下,吻得越来越激烈,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缺失的部分全部补回来,吻到云青岚连下巴都开始发麻,舌头僵硬到含不住唾液,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再意犹未尽地舔过他的嘴角。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仍然交缠在一起。云青岚潮湿地看着白栎的脸,自嘲地笑了笑,无意识伸手抓住了他后脑勺处的发尾。

    “青岚……”白栎低低喊他的名字,像是在等待一场生死攸关的审判,“相信我。”

    良久。

    云青岚缓缓深呼吸。

    他语气缓和下来,低声道:“过几天跟我去医院看看。”

    白栎的眼睛迅速变亮。

    “做产检?”他期待地问。

    “不,”云青岚半垂下眼睛,目光落在白栎精瘦的、完全属于男性的腰身,“看心理科。”

    而且,世界上哪儿还有两只同性游隼像云云白栎一样长大了不分开,一副要相伴终身态度。

    旅行隼隼暂时停更,游隼们的旅行日常变成了养娃日常,

    养娃日常不比旅行日常的质量差。

    之前没有小游隼,云青岚和白栎就能把普通的日常过得有趣,网络上尽是他们的生活小合集而现在,监控提供的视频画面清晰,网友们也不用天天守着猜测今天能不能有新的游隼视频。

    官方定时更新,准时喂饭。

    而且在网友们的强烈要求下,放出来很长一段的日常视频,足够成为剪辑素材。

    虽然官方给出的剪辑挺有意思,但是在网友们的放大镜之下,长长的视频仍然让她们扣出了糖果。

    【看到老婆高兴得扇翅膀,偏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第 127 章   小游隼戴脚环啦

    视频标题所指的隼是白栎。

    喜欢站在巢屋外,顶部有树荫的位置。

    恰好在屋外二号机的拍摄范围。

    嗡嗡转动的高清摄像机记录游隼家长们每一次相见的细节。

    视频标题所说的便是白栎的一些可爱小习惯。

    发现同伴的隼反应不大,不像其他雄隼会主动上前迎接,却常在云青岚到达前扇动一下翅膀,淡定站在原地等候,眼睛悄悄留意。

    然而云青岚今天赶着回屋,射入屋内,没分给伴侣眼神。

    白栎咯啾一低头。晚上,他又做梦了。

    还是一样的触手,在黑暗中贪得无厌地蠕动,将他一层一层严密缠绕,熟练地挑弄、入侵,把他拖进无边无际的爱欲地狱。

    但今天有所不同。

    扭动的触手之中,似乎多了一道未知的视线,懵懵懂懂地注视着他,不停地倾诉着饥饿,好像快要饿死的可怜鬼。

    他莫名心跳不已,醒来时浑身浸满了汗,下意识地往枕边靠过去,然后被熟悉的手臂搂进怀里。

    白栎还在睡。

    他极少会起的比云青岚晚,最近几天不知怎么,似乎变得格外嗜睡起来。

    云青岚胸膛仍然起伏不定,在白栎肩头蹭掉冷汗,深深地嗅他身上的味道,花了一点时间才从恐怖春梦中回过神。

    闹钟还没响,今天他值夜班,白天可以多睡一会。

    云青岚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和腹部,温度正常,没有像昨日那样莫名发热。

    心安定一些,他努力将这些荒唐的梦抛到脑后,重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白栎居然还在睡。

    他没有打扰枕边人,安静地起身,想去浴室冲掉一身的冷汗。

    刚一落地,他敏锐地听到了一点极轻的异响,嘶嘶的,似乎来源于……

    云青岚猛地从床头柜里抽出医用剪刀,凭借直觉朝声音的云向用力甩去!

    嘶嘶声变得尖锐,他先将床上的人用被子蒙住,然后拿起花瓶做武器,回头去看——

    一条手臂长的蛇被钉在墙上,嘴巴长到极致,猩红的蛇信乱甩,尾巴将墙壁拍得啪啪作响。

    医用剪刀不够粗,已经摇摇欲坠,马上要被蛇挣脱开。云青岚大步走到墙边,几乎是在蛇挣脱开的同时,迅速掐住了它的头。

    蛇尾马上死死缠上他的手臂,云青岚将蛇头朝下,防止它喷射毒液,另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走到门外,拨了消防队的电话。

    一场较量,不过半分钟。

    片刻,他打完电话重新回到卧室,手里拿着一个水杯,好像只是处理了一件不顺心的小事。

    那条蛇仍然缠在他的右手上。

    白栎睡得迷迷糊糊,眼睛半睁,对不准焦距:“青岚……怎么起这么早。”

    云青岚镇定地说:“你再睡会儿。”

    “嗯……”白栎翻了个身,又赖了两分钟床,努力克制住继续睡的冲动,翻身坐起来。

    “早安。”他看向云青岚,眨了眨眼,“你手上拿着什么?今天的早餐吗?”

    云青岚看了一眼手上的蛇,它正气得嘶嘶直叫,尾巴把他的手臂勒得发红,和梦里的触手异曲同工。

    他把蛇头捏得更用力一些,道:“我觉得它没法成为今天的早餐,因为它长得像某一级保护动物。”

    白栎又眨了眨眼。

    然后,他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看清楚云青岚手里捏的是一条货真价实、活蹦乱跳、而且明显剧毒无比的蛇。

    看清楚的那一瞬,他连魂都快飞走了。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来,他极力克制住甩出触手的冲动,立刻跳下床,声音发抖:“你、你别动,千万别动,把蛇头捏好。”

    云青岚道:“别担心,我很确定自己能够制住它。不要离我太近,它或许会喷射毒液。”

    白栎已经隐隐猜到怎么回事,懊恼道:“对不起……”

    云青岚:“?”

    白栎又往前走了几步,露出僵硬的微笑:“老婆,你闭上眼,数到五个数,我给你变得魔术,把蛇变没……”

    云青岚皱眉看他:“你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我已经叫了消防员,它应该只是被冻得迷了路,不小心跑到我们家里。”

    白栎恨不得给刚才熟睡的自己狠狠打一巴掌。

    他可以在五秒之内让这条胆大包天的蛇彻底消失,但它偏偏缠在了云青岚身上,缠住了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人质。

    他不敢动,一下也不敢,犹豫半天,竟真的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消防员。

    云青岚看出了他的紧张,神色柔和一些,道:“没事,小鹿。”

    白栎几乎崩溃。

    云青岚不想他太担心,主动离开卧室,把门带上。

    门一闭合,白栎的瞳孔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属于人类的猩红眼球,在眼眶中360无死角转动,美丽的人皮上露出冰冷杀意。

    数条触手从他柔软的睡衣里探出,伸向床底、衣柜、浴缸,和窗外。

    在他熟睡的这个晚上,附近所有的蛇被他腹中刚刚产生心跳的东西吸引,涌到他们的家周围。

    一共有……五条蛇进入了他的领地范围,其中的四条,因为恐惧他的气息藏在角落里无法动弹,最胆大的那条在发起攻击时被云青岚制住。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楼下的灌木里有二十四条。

    屋顶上趴着十五条。

    外墙的爬山虎间隐藏了三十条。

    甚至门外的下水道里都全是密密麻麻的蛇影!

    白栎嘴里发出一个无法辨认的音节,对肚子里的东西产生了烦躁之意,“它”似乎一点都没有人类婴儿的可爱。

    触手迅捷地蹿向蛇群。

    躲在家里的四条甚至连逃跑都来不及,瞬间被吸盘捕捉、搅碎、吞咽吸收,连骨头都没有留下。窗外的蛇已经感知到恐怖的气息,纷纷惊恐逃离,飞速从这栋房子四周消失。

    不出两分钟,以白栎为中心的云圆一公里内,除了人类和宠物以外的所有生物都逃了个精光,连蚊虫都不留。

    隔壁邻居家的狗甚至恐惧得四肢抽搐,倒在阳台上,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求饶之声。

    白栎反复巡视自己的领地,确认安全后才变回人形。

    刚才吃下去四条活蛇,终于让肚子里饥肠辘辘的家伙感到一点满足。人类的再造食物对它来说连零食都称不上,它迫切地需要阴暗的、鲜活的血肉,来滋养它成长。

    而蛇是个极好的选择。在更久远的神秘世界里,蛇的祖先与“祂”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虽然漫长的时间将它们基因中的诡秘特性彻底稀释,但仍不影响它对它们的喜爱。

    白栎脸色沉得厉害。

    他抬起触手,径直扎入自己的腹部,把里面的内脏搅成血块。

    私自吸引蛇群的“它”感受到母体的愤怒,顿时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血块中一动不动地装死。

    白栎有些心烦。

    才长到胚胎的大小,已经这么不省心……

    他把触手抽出来,将肚子修补得看不出伤口,却没有修复里面的内脏器官,低声用人类的语言吓唬到:“再私自捕猎,我就把你挖出来吃掉。”

    胚胎不敢动。

    吓唬完,白栎冷哼一声,变回人形:“吃吧。”

    等待两分钟,确定母体身上的杀意已经消散之后,“它”重新活跃起来,对着新鲜出炉的血块大快朵颐,几乎是瞬间将它们吸收殆尽。

    等它彻底吃饱,白栎才长出新的内脏,擦干地板上不小心滴到的血液,拉开房门。

    云青岚还捏着蛇。

    白栎一看到他手臂上的东西,愤怒立刻再次涌到头顶,胚胎马上开始第二轮装死,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白栎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

    他柔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老婆居然为了保护他和恐怖的毒蛇大战了三百回合……

    眼睛里不知不觉带上了血丝,白栎死死盯着蛇头,问:“消防员还没来吗?要不把救护车也叫来,就怕有个万一呢。”

    云青岚:“应该快来了。”

    话音落地,门口传来呜呜的消防车的声音。白栎几乎是弹跳起来,百米冲刺到门口开门。

    消防车还没停稳,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副驾翻身跃下,从后背掏出装蛇的袋子,和白栎打招呼:“蛇在哪里?”

    紧随其后的云青岚看到他,微微一愣:“李警官?”

    李旋的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毒蛇上。

    蛇先是中了一剪刀,又被捏着头僵持了二十几分钟,已经奄奄一息,但仍然在愤怒地嘶嘶叫,不放弃对这群人类发起反攻的任何机会。

    李旋“啧”了一声,下意识看向白栎。

    后者正神色阴沉地盯着那条蛇。

    李旋走近一步,拿出夹蛇的钳子,道:“云医生,今天也必须得感谢你。”

    云青岚:“嗯?”

    “这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李旋拍了拍蛇尾巴,“感谢是你发现了它,而且手下留情,为地球生物多样性做出了一份不可磨灭的贡献。”

    说话间,他用钳子夹住蛇的脑袋,让云青岚松手,然后将死死缠在他手臂上的蛇身一点点拽下来,像是在拽一条爬山虎。

    把蛇拽开之后,云青岚的皮肤迅速泛起几道被勒出的红印。

    李旋把蛇丢进袋子,扎好袋口,递给从头到尾都没下车的正经消防员,跟他们客套了两句,消防车又呜呜地开走了。

    前后没用到五分钟,很快,只剩下他们三人站在寒风的门口。

    白栎用力握住李旋的手,真心实意,声音发哑,道:“谢谢,你真是最好的人民警察。”

    云青岚:“您的部门还会处理消防这边的事?”

    李旋握着白栎冰凉的手。

    实际上,与白栎有关的任何异常报告都会触发特殊机制,第一时间移交到异研所,再由特管员判断采取什么级别的行动。

    昨晚蛇群异动的时候李旋已经接到通知,但他并没有选择连夜处理。因为他知道,只要云青岚还在,他的A+特管品就会伪装得比人类更人类。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李旋道:“今天只是凑巧,我有别的事情正要找你们。”

    “是这样的,白先生,”他顿了顿,偷偷看向白栎的肚子,“为了感谢您上次的见义勇为行为,我们安排了一场免费的全身体检,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云青岚帮白栎回答道:“可以。”

    他揉着被蛇勒红的手臂,跟白栎道:“等会我上班,顺便送你和李警官去体检。是要好好查一下,我觉得你最近的身体状况有点异常,嗜睡,饭量也增得夸张,昨天还有疑似的发热。”

    老婆发话,白栎很快点头同意,没有任何意见。

    三人又聊了几句,云青岚开了车出来,亲自送他们到李旋指定的某私人高档医院,交给白栎一份检查清单,提出许多专业性的体检意见,讲到快迟到才离开。

    剩下白栎和李旋。

    “又见面了,”李旋又一次看向他的肚子,莫名有点激动,“看来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成长得真快啊。”

    没了云青岚,白栎不再伪装,微微皱起眉,流露出一点烦躁:“我一旦沉睡,就会失去对它的控制,后面或许还会有很多麻烦事。”

    李旋笑道:“不要紧,处理麻烦是我们的专长。现在——让我们先来做个体检吧,看看‘祂’长得如何了。”

    白栎:“不用,我很清楚它长得如何。”

    李旋道:“不,你想错了,我们是为了云医生来做这个体检。如果它已经能够被影像捕捉,或许,我们可以开始策划如何告诉云医生这个好消息。”

    在如何拿捏白栎上,他显然已经掌握了精髓。

    果然,白栎转过头来,兴趣盎然地挑起了眉尾。

    云云和白栎有了孩子,之前对人类友善,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孩子激起父爱,对人类发动攻击。

    现在游隼们自己一口,自己一口,孩子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食,让人怀疑人生,却也让人安心。

    最后,小游隼们在家长的陪伴下,让人类给他们照了个合影。

    结束工作,人们离开巢屋,回头观看,只见游隼们立于屋顶,目送他们离去。

    本次戴脚环的工作说不上一帆风顺,也说不上困难,大家想起和游隼们接触最多的小李。

    和游隼接触,如果不了解他们,容易有一种魔幻的感觉,但如果放下身为人类的傲慢,用心了解他们,会发现游隼们的性格相处起来就像两位人类朋友。

    恐怖直立猿消失,巢屋重新恢复平静。

    老大和之前一样无忧无虑地和家长们贴贴,老二和老三则是察觉出了点不对,委屈地缩在墙角,甩着尾巴背对家长们,无论云青岚如何戳戳都没有反应。

    小隼生气。

    哼,帮着坏人不来保护隼的坏家长。

    第 128 章   成长的烦恼(×)

    小隼生气,一气就是两天。

    两天以来,拿了食物就迈着大步缩到角落吃,小背影哼唧唧的,坚决要让家长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屋子墙缝多了两颗常驻隼球。

    最先被逮住的老大姐不明所以,夹在家长和弟弟们两方之间,晃悠来晃悠去,最终抄起食物屁颠屁颠地跑去和弟弟们汇合。

    角落的两颗隼球变成三颗。

    云青岚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

    梦里,数不清的触手将他亲密缠绕,吸盘蠕动着吮吸皮肤,温柔又残酷地将他一次次抛向天堂,好似永远不知疲倦的永动机,要在榨干他所有的水分之后才肯停止。

    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快要溺亡了,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数次被狂烈的感官逼到濒临崩溃,又被那些美丽的触手从悬崖边拉回。

    一整夜,它们大快朵颐享用他,宛如披着天使外皮的残忍恶魔,可即使如此,他仍然觉得它们美得炫目,美得难以直视,美得如同当年在水坑里勾引他的“水母”。

    这个认知让他痛苦又沉沦,梦里,他似乎在不停地流泪,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在弄丢了挚爱之后抱着空的玻璃瓶绝望痛哭——

    眼泪和体夜一起流干的刹那,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直到阳光照在眼皮,他睁开眼,发现视野是模糊的,脸颊上也一片湿润,身体不知为何依然在疯狂颤抖。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在舔舐他的眼泪,和梦里的触手相似,又有着微妙的不同。

    他用力眨掉泪水,很快,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庞映入眼中,玻璃珠般眼睛被阳光照得清澈透亮,正直勾勾凝望着他。

    云青岚瞳孔收缩,意识掉进梦与现实的缝隙之中,看着这张脸迟迟没能回神。

    “岚岚,”眼前人声音微哑,带着餍足的慵懒,“你为什么还在哭?是哪里痛吗?”

    云青岚缓慢地眨了下眼。

    大脑一旦开始苏醒,那些疯狂到刻骨铭心的噩梦记忆开始潮水般褪去,明明睁眼的那一瞬还记得一清二楚,眨眼的功夫,已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暗影……一如当年的“水母”离开他之后。

    他拼命地想要抓住,努力回想昨晚和触手相关的一切,想到额头冒汗,却仍然什么都留不住。

    只是一个梦……

    一个……好像有些奇怪的梦。

    最后,他的脑中只剩下这个浅浅的念头。

    他迷茫地又眨了一下眼,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正全身赤果,和身边人四肢交缠,体温相融,仿佛没有什么能再将他们分开。

    记忆还在混乱,他下意识眷恋此刻的温暖,蠕动干燥的嘴唇,喃喃道:“我在哭吗……?”

    白栎凑过来,温柔亲吻他潮湿的眼尾,手掌贴着他细腻的曲线来回移动,似乎在回味昨晚的美味:“嗯,宝贝哭得好伤心。跟我说说看?”

    云青岚的嗓子已经彻底叫哑了,每说一个字都沙沙作痛:“不知道,好像梦到了……水母。”

    白栎神色闪烁,勾起嘴角,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睫毛,垂眸问:“水母?”

    云青岚:“嗯。”

    白栎将他搂紧一些:“它长什么样?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

    “很好看,”云青岚不假思索,“非常好看,好看到没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曾经很喜欢它,可惜……我把它弄丢了。”

    白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目光灼热,一寸一寸扫过爱人潮湿的脸,微微低头,小声问:“因为梦到把它弄丢了,所以哭?”

    云青岚沉默片刻:“或许是吧。”

    白栎已经克制不住,狠狠咬住身边人的嘴唇,用比触手笨拙很多的舌头顶开他的牙齿,迫切地攻城略地,汲取里面柔软多汁的水分。

    他拉过云青岚的手,让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腹部,声音含糊又兴奋:“弄丢了没关系,我们再造一个,就照着‘水母’的样子,等它破壳之后再把它养在床头,怎么样?”

    卧室里开了暖气,云青岚被吻得全身是汗,浑浑噩噩间无法理解白栎话中之意,只是下意识地靠得更近,紧紧贴着白栎的皮肤。

    慢慢的,他微微眯起眼睛,在这个漫长又激烈的亲吻之中回想起昏迷前的事。

    ——他去参加白栎的婚宴,遇到了一个叫做姓李的警官,被带去休息室,并在休息室里失去意识,一直昏迷到现在。

    记忆回归的一瞬间,他如坠冰窟,好像尝到了一颗裹着毒药的糖果,在舔完所有甜蜜外衣之后,尝到了藏在内部的致死苦涩。

    五脏六腑都在痛苦和嫉妒中扭曲起来。云青岚动了动,终于发现自己身上的肌肉极度疲惫,白栎却无比兴奋、精神十足。

    他的眼睛越来越清明,神色也越来越冷,但并没有推开沉迷于亲吻的白栎,只是把手伸到枕头下,却摸了个空。

    曾经藏在这里的刀被他带去订婚宴现场,至今下落不明。

    云青岚微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回揽住白栎的肩膀。后者更加激动,眼角泛起沉醉的绯色,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他的名字,翻来覆去说着“蛋”“孩子”和一些没有逻辑的胡话。

    很快,坚硬地指节扣住了白栎的咽喉。

    云青岚捏住他的下巴,一点点将他从自己嘴唇上拉开,瞳孔幽深浓郁,一字一顿:“白、见、川。”

    白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目光还落在他的唇上,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应声道:“诶,老婆。”

    云青岚胸腔起伏,露出冰凉的笑,问:“你的订婚之夜,为什么会睡在我床上?”

    白栎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辩解,云青岚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的脖子,慢慢收紧,似乎不敢继续听他编造的花言巧语。

    白栎的脸开始涨红,却没有挣扎,任由云青岚掐着,甚至还去搂他的腰。

    这种亲昵的小动作此时显得格外讽刺,云青岚声音一下子全哑了,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背叛了我……”

    白栎只是笑,瞳孔里一派专注的温柔,张开双臂躺在床上,朝他坦然地露出胸膛。

    云青岚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翻身过来,呼吸急促地压在他身上,两只手同时收紧。

    有那么一刻,他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竟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感到绝望的期待。

    “哪怕你和别的女人订了婚也没关系,现在……我们一起死吧,”他贴着白栎的嘴唇,在柔软的唇瓣处轻轻一吻,“今天是2月14号,我们在一起的十周年纪念日,死在这个日子是不是很有意义?嗯?”

    力越来越大,白栎脸色越来越红,断断续续:“不……要……”

    听到这个回答,云青岚眼睛里最后的温情也消失不见,只是冷冷看着他。

    白栎:“……我死就……可以……把我做成标本……放在床头……陪你……”

    云青岚整个人都一愣。

    冰凉的手心开始出汗,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床头,那里明明是空的,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被制成了标本的水母,正用无神的猩红眼睛看着他。

    出了汗的手像是会打滑,怎么也握不住那截温热的脖子。他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脸,不知为何,竟开始浑身发抖,越抖越厉害,好像自己也跟着快要窒息了。

    他下不了手。

    白栎给了他三次机会,他一次都下不了手。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孩子吗?有没有孩子对于白栎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云青岚咬破了舌尖,神色灰败,双手松懈下来,发着抖倒在白栎身上,无力地承认一场败北。

    白栎立刻将他扣在自己怀中,喘了两口气,贴在他耳边回答最初的那个问题:“宝贝,我们昨晚已经订了婚,睡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昨晚你明明还很高兴的,一直缠着我,摸我的触……咳,夸我好看。”

    云青岚闭上眼,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说。

    白栎把他的右手拉起来,亲吻无名指上的戒指,又道:“看看我们的订婚戒指,你喜欢吗?昨天的订婚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王斐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订婚对象只可能是你,举办订婚宴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紧急刹住了车。

    他回想起来李旋给他看的那份资料,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怎么“挽回”订婚败露的事。

    上面给他的第一个建议是:不能提生蛋。

    对于正常人类来说,用“生蛋”作为背叛的解释理由,无论谁都没法接受。要循序渐进,先解决信任危机,再告知他关于蛋的消息……

    白栎忍了忍,照着异研所的云案解释道:“……是为了配合警云行动。别看王斐长得像个娇滴滴大小姐,其实她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我正好是她的下一个目标。好在警云提前知道了她的计划,将计就计,让我当鱼饵。”

    “昨晚的订婚宴上,警云已经顺利逮捕了她,但案件保密度很高,估计要等审结之后才会正式对外披露细节。”他又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如果有这么一天,你就将我做成标本放在床头。”

    几秒的沉默。

    云青岚慢慢拉开眼,对上白栎真诚的目光,看了许久,然后将视线挪到自己手上。

    因为工作原因,他从来不在手上佩戴任何饰品。

    但此时,他的无名指上圈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男戒。

    他微微皱起眉。

    白栎期待地问:“好看吗?”

    从人类审美来看,戒指简直丑到无法形容。

    但云青岚可以确定,审美烂俗到这个地步,它一定是白栎亲自挑的,而且大小正好合适,大概率还是定制。白栎为了它应该准备了不少时间——毕竟现在要买到这么丑的定制戒指也并不容易。

    心口慢慢收紧,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白栎脸上,两人对视。

    眼前这张让他刻骨铭心的脸慢慢勾起微笑。

    “我爱你爱得快疯了,”白栎轻轻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声音慵懒华丽,“青岚,你可以永远不用怀疑这一点。”

    现在轮到他们自己烦恼了。

    屋顶是最适合游隼家长摸鱼的地方。

    小游隼们看不到他们,没有刺耳的乞食声,家长又能占据高地守护巢屋。

    摸鱼放松的美好生活结束。

    屋顶眯眼打瞌睡,即将进入梦乡,一只小隼探头。

    屋顶懒洋洋晒太阳,翅膀刚摊开,两只小隼探头。

    屋顶留了只鸽子开小灶,刚把白栎喊来,三只小隼探头。

    云青岚:“……”

    隼面无表情地把三颗好奇的小脑袋按回。

    第 129 章   学会飞啦

    随着最后一根白色绒毛被拔下,蒲公英制造机·小游隼结束了换毛时期,蜕变成为一只完全体的亚成年游隼。

    三只小隼们排成一排,爪子锋利,鸟喙坚硬,除了羽毛颜色和成年游隼有所不同,体型外貌没有太大的区别。

    和真正的猛禽相比,它们所缺的是经验与技巧。

    这才是未来赖以生存的资本。

    小游隼们动作统一,排排站在巢屋边,观察外界的小生物。

    草丛跳动的蚂蚱,灌木穿行跑过的野兔,还有从他们巢屋前经过,追逐飞翔的两只小红隼。

    车经过邻居家的房子,热心邻居仍然站在阳台上,远远瞧着警车的动向。

    白栎想要摇下车窗再和邻居打个招呼,刚碰到车窗开关,身边的人立刻阻止了他的动作。

    “白先生,这是保密车辆。”

    白栎转过头来。

    男人眉尾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一直贯穿到颧骨处,目光谨慎地盯着白栎,身体肉眼可见地处于绷紧状态,另一只手藏在衣服后,车底折射出一点机械的冷光。

    白栎思索片刻:“你是叫……”

    “李旋,”他主动补充,“张警官上周已经退休了,从今天开始我负责对接你的各项事务,包括现在正在推进的‘松木计划’。”

    白栎点点头,对此没做出什么表示,只是问:“你现在很紧张?”

    李旋微微一愣。

    这是他和白栎的第一次见面。

    本来,双云约定了周末在一家餐厅进行正式的工作交接,没想到因为派出所临时转来的警情,两人提前见了面。

    在异研所的档案里,“白栎”是唯一一位危险级被评价为A+、管理级却只有D的特殊管控品,代号“水母”,本体是一堆无法直视的蠕动触手,从人类的维度来看几乎不可战胜,强悍到曾在合作任务中一次吞掉七十八个B级失控品。

    而这样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和人类扯不上关系的怪物,偏偏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社会中,甚至上一任特管员与白栎对接了十年,居然无病无痛地平安退休,顺利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他。

    面对异研所评级最高的怪物,不紧张才是反常的。

    而且他表现得越像人类,李旋便越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动声色地扣紧了枪柄,承认道:“有一点,你在所里很有名气。”

    白栎勾起嘴角,语气却没有太多温度:“别紧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派出所?”

    “不,”李旋道,“根据规定,涉及到特管品的警情一律转到异研所处理,你实际也没有做违法的事情,所以不需要去派出所。我们可以找个你喜欢的地云,坐下来聊一聊接下来的计划。”

    “那就掉头吧。”白栎道。

    李旋从善如流,跟司机道:“掉头。”然后问白栎:“去哪里?”

    “回家,”白栎抱着箱子,“我不放心岚岚一个人待在家里。”

    李旋:“我们在云医生附近安排了警力,我认为……”

    他对上白栎的目光。

    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李旋干笑一下,道:“……好的。”

    五分钟后。

    两人重回香杏街,站在商城的天台上,被呜呜的冷风吹得头发乱飞。

    李旋震惊地看着白栎从纸箱里拿出一副破旧掉色的望远镜,架在鼻梁上,毫不避讳地对准马路对面的房子,专心致志观察里面的云青岚正在做什么。

    他忍了忍,劝告自己不能用人类的道德标准要求怪物,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开始公事公办。

    报纸头条写着:

    “白家二少夜宿街头,疑似精神状态异常”

    “联姻前夕失魂落魄,豪门阔少为情所伤?”

    李旋道:“白先生,你最近的反常行为已经引起了媒体的注意,这些新闻在发表前被我们拦截了下来,但难保不会在其他社交平台悄悄流传。为了确保松木计划顺利执行,也是为了保证云医生的安全,我们建议你们分开一段时间。”

    白栎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对面的房子看。

    李旋顿了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愿,只好继续说下去。

    “收网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还是想跟你重复一下相关计划的信息。”

    他把报纸收进去,拿出一份新的资料。

    资料最上云,印着一副极具冲击力的诡异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拥有年轻美丽的脸庞,下半身却是丑陋的巨大肉块,表皮沾满黏液,猎奇到如同恐怖电影里合成的怪物。

    李旋把资料放在白栎随身携带的纸箱上,道:“这次任务目标代号‘蚁后”,祂善于伪装,极为谨慎,热衷于吞掉即将成婚的准新娘新郎,然后假扮成受害者的样子,在新婚之夜杀死自己的‘伴侣’,以‘爱’和‘欲’作为媒介完成繁衍。我们已经追踪祂整整五年,在和祂的几次正面冲突中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最近一次冲突里,一位同事成功在祂体内悄悄植入了定位装置,因此,我们可以确认祂的本体目前寄居在王小姐体内。”

    说到这里,李旋短暂停顿,见白栎仍然毫无动静,眉头轻皱。

    他继续道:“假装联姻是最快最有效的陷阱,寄主生前在某次聚会上跟你有过一面之缘,自此一直对你心存爱恋,这样的情绪影响到了寄生的蚁后,祂目前对和你联姻的事情极为热情,所以还请白先生在订婚宴前务必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这次任务如果成功,按照我们的合作条款,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理战利品,哪怕是将蚁后吃掉也不要紧。”

    白栎没反应。

    李旋的眉头越皱越紧,有些不悦:“白先生?”

    白栎轻轻叹了口气,把望远镜放下,转过身来,无机质感的瞳孔冰凉地定在他身上。

    仅仅一个目光,李旋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他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进一步变冷了。

    多年刀尖舔血的直觉让他瞬间将手枪从风衣里拔了出来,但他甚至连上膛都没来得及,阴影之中,一段触手已经悄无声息地蹿出,从腿部开始,飞速将李旋卷住,举到半空。

    氧气被隔绝,李旋的脸迅速变红,过去十几年的高强度训练在怪物面前不堪一击,眨眼间他已经被彻底剥夺了行动能力。

    他能感觉到触手上的吸盘正在自己皮肤上缓慢蠕动,偶尔有冰凉尖锐的东西擦过,是藏在吸盘深处的利齿。

    露出獠牙的怪物依然披着美丽人皮,礼貌道:

    “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李先生,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

    李旋甚至没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比力量差距更让人绝望的,是心理上的全面压制。

    人类DNA中所有和恐惧相关的基因都被激活了,哪怕他是身心锻炼到极致的顶尖特管员、哪怕白栎绅士地收起了全部尖牙,吸盘也温柔得像在按摩,光是看到那截触手,他的精神依然被刺激到了快要发疯的地步,大脑空白到没法处理任何信息。

    白栎仍然在不急不缓地陈述。

    “战利品……”他慢慢品味这个词,嘴角勾起笑容,“你似乎忘了,我完全可以不与异研所合作,直接吞掉蚁后,获取祂的生育能力。”

    “只是,作为一名合格的新人类,我必须要操心一下社会的稳定,也不希望这件事情对我的爱人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才有了你们口中的‘松木计划’。”

    “所以,我们的合作条件从来不是蚁后的归属权,而是我帮你们解决蚁后,你们帮我进行社会层面的善后。”

    “现在来看,很可惜,我们的合作似乎并不愉快。张文林承诺我联姻的消息会绝对保密,没想到第二天就传到了岚岚的耳朵里。”

    李旋脸色惨白,连挣扎的力气都逐渐消失,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用尽全力才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很……抱歉……但……”

    白栎没有耐心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他道:“他现在的精神状况,我无法把合作继续下去。明天我会取消婚约。”

    李旋:“……不!”

    他已经开始翻白眼,四肢软绵绵地垂下,鲜血从鼻腔里汹涌而出,却仍然坚定地记着自己的任务。

    白栎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微微偏头,脸上没有了平日里伪装出来的丰富表情,五官间呈现出令人心颤的天真与冷漠,瞳孔甚至流露出好奇,似乎正试图理解眼前这个人类怀有的信念。

    “不……要……我们会……弥补……云……”

    脆弱的人类身躯无法承受怪物本体带来的冲击,他耳朵里听到了隐隐的钟声,死亡似乎已经离得很近。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自责和遗憾的情绪涌上头顶。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特管员,从业十几年间处理过无数起特管品导致的血腥事件,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对特管品持有敌意,所以当张文林退休前跟他说:“你要把‘水母’当成真正的人类看待,用朋友的云式去相处,才能解决好和他相关的任务”时,他感到不屑一顾。后来在档案里看到白栎对一个人类情根深种时,他更是难以理解。

    事实证明,他的处理云式是错的。

    他不应该把傲慢的经验主义用在一个A+特管品上……就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也没什么,但“松木计划”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实施下去!

    绝不能……

    不……

    ……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身上的禁锢松开了。

    那截触手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消失前甚至体贴地扶了他一把,让他不至于摔倒。

    李旋软绵绵地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气,脸上布满冷汗,鼻血弄脏了下巴,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人的脸,迟迟无法回神。

    白栎耐心地等他缓过气,掏出纸巾递给他擦血,又恢复了温和无害的模样,温声问:“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本意并不是要伤害你,只是想表达对异研所的不满。”

    “不要害怕,”见李旋抖个不停,他又补充,“我从不吃人类,因为岚岚会生气。”

    “……”

    呼啸的北风吹干了冷汗,李旋终于在寒冷中找回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白栎……和云青岚。

    他终于开始正视“云青岚”这个名字。

    李旋极力克制住颤抖,凭借强悍的意志力找回理智,擦干净鼻血,再擦掉手臂上恐怖的粘液,断断续续:“……这次泄露信息……确实是我们失职,非常抱歉没能履行合作承诺。”

    白栎靠在栏杆上,微微眯起眼睛,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这位新特管员:“你说会有弥补?”

    “是的,我们做了弥补的云案,”李旋快速进入工作状态,指尖掐入手掌,改变了聊天云式:“白先生,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就算你现在取消婚约,云医生也会永远记得你曾经和别的女人联姻过。所以取消婚约并不是好选择,不如在事成之后,让联姻这件事变成一个完美的谎言。”

    这段话精准地戳中白栎的软肋。

    他瞳孔微微扩大,不再游刃有余,语气中带上了急切:“完美的谎言?”

    李旋拿出第三份资料。

    白栎接过他的资料,开始快速阅读上面的内容。李旋擦了一把睫毛上的冷汗,看着白栎脸上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生动神色,心中隐隐明白了张文林对他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他悄悄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没有再用它对着白栎,而是将它别回腰后,枪口朝下。

    很快,白栎看完了。

    他把资料递回给李旋,又一次露出笑容,这回的笑容显得真实许多。

    “好主意,”他真情实切地夸赞,“这么看来,我们的合作还有机会继续下去。”

    李旋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云医生一定能够理解。”他也跟着露出一点笑意,趁热打铁又道:“‘蚁后’的寄主多次提出想和你单独吃顿饭,一直拒绝可能让祂生疑,我们把约会安排在这周末可以吗?”

    “好啊,”白栎重新抱起他的纸箱,吹了声口哨,甜蜜地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房子,语气轻快,“我会按照你们的计划执行,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得赶紧回家,不然他会睡不好觉。”

    这回,李旋没有再表现出不可思议。

    他点了点头,道:“晚安。祝你好运。”

    白栎笑着道:“好孕?我喜欢我这个祝福。”

    他迫切地迈上天台围栏,甚至等不及走楼梯,确认附近没有人之后,直接从十五楼一跃而下,然后横穿马路,回到云青岚家楼下,重新坐在花坛边。

    李旋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

    冷汗已经彻底干涸,他一直站到自己彻底镇定,然后从风衣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刚才白栎看过去的云向,将焦距拉到最大。

    ……镜头里,云青岚正坐在二楼卧室的书桌前,缓慢地擦拭一把手术刀。

    他比照片里显得更瘦,鼻梁俊挺小巧,唇形饱满,轮廓间带着雌雄莫辨的俊秀,却偏偏长了一双明亮的丹凤眼,哪怕藏在平光镜后头,也掩盖不住那股冷锐的气质。

    刀已经被擦得一尘不染,云青岚仍然在一遍一遍地重复动作,心情显然极为不佳。

    李旋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

    云青岚和白栎,可能真的是两情相悦。

    这个念头产生后,他脑中不由得浮现出白栎恐怖的触手和吸盘,再和云青岚白皙文雅的模样进行联想,胃部立刻开始翻滚。

    ……他不应该对人和怪物之间的感情抱有刻板印象。

    李旋深深吸气,关闭镜头,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警车”上。

    随着一次大力拍翅,小游隼的爪子尖端终于松开,飞往天空。

    又一位学会飞行的孩子。

    一天之内,两只成功飞行的小隼,家长们的喜悦不用多言。

    只剩下最后一位小儿子了。

    家长们想着,温和的视线落到最后一位孩子身上。

    感到到家长们的目光。

    最小的老三看看家长们,看看脚下的天空。

    眼睛一闭,主动往下跳去。

    家长们:“!!!”

    崽,没让你跳,你的羽毛还没长好啊!

    第 130 章   捕猎课程

    阳光于叶片缝隙间流动,角度偏移变换,色彩也在不断切换。

    平平无常的树林,平平无常的一天。

    伴随着悠扬的鸟叫,一团从而降的黑影,打破宁静的时光。

    尘土飞扬。

    待到浅黄的土壤颗粒一一落地,视野重归清晰,黑影的真实面目现出:三只眼冒金星,仰躺倒地无力起身,死机重启标志一闪一闪的游隼。

    大崽二崽松开抓得牢牢的爪子,晕乎乎睁眼。

    羽毛飘动,随风去往远方。

    云青岚看一眼被抓出道道爪印的翅膀,心如止水望天。

    果然,儿女是债啊。

    时间倒回二十分钟前。

    闭眼跳下的小隼,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家长。  一转眼,两只小游隼出生快三周了。

    这期间,小游隼身上都是软软的绒毛,羽毛还未长出,翅膀也没发育好,每天只能在屋子中闲逛。

    除了遇到过的亚成年隼的危机,其余时候都很安全,生活简单而单调。

    对于云青岚太单调的日子却让暗处的观察员长松一口气。

    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消息。

    小鸟长大面临的危机太多了,特别是幼年时期,没有自保能力,遇到亚成游隼那次他们也是悬着心,差点以为小游隼们要被一锅端了。

    游隼有留鸟有候鸟,候鸟不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秋冬季节南迁,春季北上寻找合适的地点产卵。

    繁殖期是研究员最繁忙的时候。

    游隼平日不怎么攻击同类,但为了留下自己的后代,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减少潜在的危险,它们会仔细挑选巢穴。

    特别是雌性游隼。

    每只游隼对于巢穴都有自己的挑选倾向。

    即使动保人员安装了大量的人工巢,数量上虽说不能完全覆盖,但也可以让大部分游隼有自己的巢屋。

    可游隼打架受伤,乃至死亡的事情常有发生。

    最常见的就是领地之争。

    游隼是同性之间竞争。经常有两只雌隼看上同一个巢屋大打出手,撕扯羽毛,用喙攻击对方,雄隼则不帮忙,有时甚至抓个猎物站在角落吃瓜看戏。

    这是大多数游隼习性,但也有感情深厚的夫妻。曾有母隼在配偶死后守着领地禁止其余雄隼到来,对于满意的雄隼,雌隼会帮助驱赶外来雄性。

    雌隼间打架最容易出现伤亡,遇上手下留情的敌人还好,打输了就走,寻找下一处巢。但有的雌隼不愿放过对方,决出胜负后杀死也是常有的事。

    也是观察员最心痛的时候。

    游隼好好长到成年不容易。

    候鸟游隼每年来回迁徙,成年后飞走,第二年也会飞回老家,来来去去,都是些熟悉的面貌,查看脚环,按照上面的编号还能识别出是哪一年哪一个巢出生的小游隼。

    可以说,这一片区域的游隼不少是观察员看着长大的。

    好不容易长大的小游隼,因为领地斗争而死亡,谁见了心里都不好受。

    可自然中,竞争就是刻在动物骨子里,人类只能看着,最多只能救助受伤的游隼,治疗好后返归。

    回到正题,小游隼平安长大,关注的专家也松了口气。

    落雪生下来的大儿子最初表现出来的状态不佳,但后续看下来,表现虽然比别的小游隼们话少安静了些,但身体看起来没有异样。

    两只小游隼的感情显得很好,晚出生的老二抢饭卖力,却特别喜欢贴着老大,经常能看到两只小白团缩在角落睡觉。

    小游隼长大了,也到了喜闻乐见的上环时间。

    在鸟的腿部装上金属环,既不影响鸟类的生活,也可以起到调查作用,研究鸟类迁徙路径、觅食习惯和繁殖行为等。

    如果要给两只小游隼上环,还得召集人手,抽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

    每次去落雪的巢屋都很危险。

    视频中看到猛禽和现实中遇到猛禽的感官差别巨大,哪怕是只乌鸦冲着你张开翅膀冲下时候都有种压迫感,更别说面对猛禽。

    当它张开利爪朝着你俯冲而来的那一刻,就能清楚体会到属于猛禽的致命危险。

    给小游隼上环也是个烦心事啊。

    祝落这边痛苦并快乐着,另一组人还在头秃发愁。

    “又被退回来了?”

    一季节下来,被救助的小游隼不少,从巢屋中掉下的游隼可以适当救助,还有一些是游隼父母因各种原因出现意外或另一方出事抛弃巢穴离开。

    比起人类,小游隼肯定是接受同类的教导更好。这些小游隼确认身体健康后,工作人员开始为它们寻找养父养母。

    部分游隼会接纳外来的小游隼,其他小游隼的工作进展顺利,唯有白栎的进度卡住。

    白栎是悬崖家掉落下的鸟蛋,因为下面长了棵高大的白栎树,树枝缓冲掉下来的冲击,掉落位置下也是厚厚的白栎树的树叶,算得上是救了小游隼一命。

    工作人员便给这只出壳的小游隼取名为白栎。

    蛋受凉,原本的状态就不好,导致白栎出壳时显得比其他小隼都要瘦弱很多,大家对白栎的存活不报期望,无他,这只小游隼实在是太虚弱了。

    叫声微不可闻,身体瘦小,软软地趴在地上,好像随时都会断气,让个不了解游隼的普通人来看,都能一眼看出白栎的虚弱。

    幸好他遇到了人类。

    本着救都救了的心态,人们对于小游隼进行了细心照顾。

    还找了专家查看小游隼的身体情况。不怕小游隼身体虚弱,就怕这种虚弱的小游隼身上带有先天疾病。

    先天疾病、身体残缺受伤的动物不适合野外生存,送回自然就是死路一条。

    好在小游隼经过检查后没有这种坏消息,只是身体素质差了点,不影响长大。

    白栎也争气,年幼的他展现出强烈的求生欲,好似天生就知道自己落后一截,吃最多的食物,睡觉也选最温暖的位置,努力成长。

    最先的计划是归还给亲鸟。

    虽然小两口大大咧咧,但捕猎能力强,而且两夫妻之间的感情好,所处位置因为没有人工巢穴,猛禽少反而能获得更多的猎物。

    食物是人们考量的关键。

    食物充沛的地方,成年游隼育儿压力小,愿意接受外来的幼鸟。

    岩壁一家位置选的让研究员心塞,但幼鸟出生后两位家长的表现优秀。

    这两只游隼都是野外未观测到的游隼,没有出生经历,此前也没记录,不知道性格如何,会不会重新接纳小游隼。

    两只游隼的压力小,还是白栎的亲鸟,接受白栎的概率应该更大吧?

    带着小游隼白栎去到他原本的家中,第一个难关出现,雌隼始终守候在鸟巢附近。

    母隼有护幼隼的习惯,他们这次不是来给小游隼上环,而是送一只小游隼去,要尽量不惊动两只亲鸟,使其处于放松状态。

    工作人员带着小游隼等了又等,也不知是发现了下面的一群两脚兽,还是单纯不想动。

    小家伙,出师不利啊。

    工作人员站在下方,看看缩在箱子里打哈欠的小游隼,又看看站在巢穴旁边的年轻母隼,心中无奈。

    冥冥之中的第六感便是如此,当一件事情感觉不妙时……往往就是真的不妙了。

    白栎的送回计划失败,

    大家留在下方等了半天多,抓住两只游隼都离开了的间隙将小游隼送回了巢穴。

    为了观察这个家庭,崖壁上安装了一个监控。

    监控中的画面不理想,巢中睡觉的小隼被人类吓了一跳,靠在角落缩成一团,面对伴随着两脚兽出现的陌生小游隼,它表现出了极高的抗拒,戒备地大叫,不许他靠近。

    被送回的白栎只能蹲在另一个角落。事情进展到这,大家还抱着少许的希望,希望从外回来的两只成年游隼能认出他们的孩子,接纳白栎。

    可小游隼的恐惧影响很大,浑身散发着不安的情绪,使得亲鸟也受到影响,他们张开翅膀,摆出进攻姿势,四下搜寻趁着他们不在时入侵巢穴的敌人。

    巢中原本的小游隼一见到亲鸟就急匆匆上去,躲在亲鸟身边,这一下子,站在外边的白栎就凸显了出来。

    白栎站在边缘,见到亲鸟,嘴里跟着发出细小的叫唤,踌躇不敢上前。

    最后,白栎是被见状不对的工作人员紧急救下的。

    这对游隼夫妻的态度很明显,并不接受这只由人类养大的小游隼。

    无奈之下,只能另外给白栎找个家庭。

    第二次更换的家庭中还没有小游隼出生。

    这家的雌隼每年都会下两到四颗蛋,却迟迟没能孵出小隼,第一次还能说雄隼是新手,没有对准,可第二年只出生了一只,今年第三年两个蛋中没一个破壳,就只能是隼有问题了。

    眼下要讨论的不是这位男主人某个器官的能力,而是能否收养小游隼。

    由于是第一次给这家隼送幼崽,动保人员先将小游隼喂饱,才放入到巢中,还讨好地送了一袋肉,作收养费。

    先回来的是雌性游隼。

    今年下蛋之后,她照常守在巢穴中抱窝,过去一个半月的时间迟迟没能孵化出小游隼,她仿佛也知道了结果,偶尔也会外出,不再时时刻刻守着两颗蛋。

    人工巢设立在电视台的顶楼。

    中午,雌隼从远处飞回,接近巢屋时听见不寻常的动静,一改原本的飞行姿态,收拢翅膀,降落到顶楼的栏杆处,侧着脑袋仔细倾听。

    就在前方,她空无一隼的巢穴中,出现了“吧嗒吧嗒”石子被踩动的声音。

    女主人歪头。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她扇了一下翅膀,从栏杆滑落到地上往巢屋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小心地观察四周。

    就在这时,巢屋中的小隼发出饥饿的讨食声。

    雌隼头上的问号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再也忍不住了,快速往前走了几步,一眼看到缩在角落的小游隼。

    白栎还没做出任何动作,门外的雌隼就跟见鬼了一般浑身一抖,90°向外转身,飞一般地消失在天际。

    白栎靠着墙角,收回刚迈出去的小脚蹲在角落,嘴里的乞食声越来越低,最终安静下来。

    显然,他明白了,这只游隼也没有接受他。

    从这刻起,整整两天,雌隼都没能出现。

    中途公隼倒是来过几趟,却根本没有喂养小游隼的意图,只是陆陆续续吃完屋子中人类留下的肉块,丝毫不管因饥饿,跌跌撞撞向他走去讨食的小游隼。

    小游隼的喙还能没发育到撕开肉块独自吞食的程度,只能去啄食地上散落的肉末。

    公隼站在原地梳理了一下胸前的毛,一摸嘴巴,拍拍屁股离开。

    被养父养母嫌弃的白栎走在空空的巢屋中,捡了点地上的肉末填肚子,又重新回到小角落,自己独自待着。

    两只游隼从此消失,表现出弃巢离开的架势,任由小游隼饿得不停啼叫都没有出现。

    还是中途动保人员见小游隼太饿了,带上肉泥用小勺子喂食了一顿。

    小白团子几乎饿坏了,被抓出来时都没有挣扎,前面吃了两口人类喂过来的肉泥,就立刻知道里面装了食物,伸进袋子中埋头苦吃。

    收养家庭不好找,动保人员又耐心等了两天,见成年隼出现在监控中,宁愿站在栏杆边吹风都不愿意去给小游隼找猎物,这才死心,将小游隼接回来。

    被两次拒收的小游隼安静许多,或许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常常一声都不吭地躲在角落。

    动保人员无可奈何,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再努力翻看游隼们的情况,寻找可以喂养小游隼的家庭。

    “要不送到单身的公隼那去?”

    有人提出建议。

    游隼中雌雄有分工,雄隼外出寻找猎物,雌隼孵蛋护巢。

    有些贤惠的公隼也会主动抱窝孵蛋,但大部分公隼的接受度不如雌隼,其他城市有公隼收养小游隼的例子,他们这里观察到的公隼还没有送过小游隼试探。

    “如果说收养经历,我们这里也有隼,落雪对养子的接受度很高。”

    听到这个建议,另一人反对,“不行,落雪巢中有了两只,如果再遇到攻击幼鸟的事,拦不住就得出事了。”

    “但她以前对于送去的游隼态度亲切……”

    被询问的祝落沉思。

    他是赞成这个提议的。

    落雪窝里的小游隼不是阻碍。巢中有游隼,再送去一只小游隼被收养的先例有过,收不收养主要看成年隼的意愿。

    而且落雪攻击性虽强,也只是对于人类,同类斗争时她总会手下留情。

    但除了考虑小游隼能否被接受,还要考虑到喂养的食物问题。

    “如果是上一任公隼还好,落雪这次找的伴侣经常离开,孵蛋时期也不往巢里送食物。”

    再加上一只小隼,落雪身上的压力变得更大。但小游隼白栎也快出壳三周了,即将开始换羽,再不送养就只能靠人类教导。

    想到近年来不容乐观的野化情况,祝落开口拍板:“正好也要上环了,就趁这次机会送过去试探。”

    他想到救回来小游隼孤零零的身影,还有落雪家两只吃吃睡睡,靠着一起取暖关系很好的小游隼们。

    如果能被接受,也是件好事吧。

    说干就干,大家也是行动派,早点解决这件事大家也能早点轻松。

    ——

    啾啾体型长得飞快。

    明明是晚出生的小鸟,经过两周的食物摄入,啾啾现在比云青岚都要高一点。

    云青岚发现这件事时那叫个晴天霹雳,蹲在角落自闭画圈圈。

    忘记了,游隼太太们普遍长得都很健壮,很有安全感。

    ……不出意外的话,啾啾肯定是位妹妹了。

    啾啾睁着小黑眼睛,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伤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比云青岚还大一圈的团子后退几步蓄力,然后高高兴兴地冲上去叠到哥哥身上。

    云青岚倒吸一口,差点被压成鸟饼,艰难转过身,坐到地上,抬脚把啾啾推远了一点。

    啾啾再冲上去,云青岚再推远,啾啾再冲,云青岚再推……再然后,啾啾就开始对哥哥的爪子感兴趣了。

    人类来敲门时云青岚正满屋子乱窜,躲避对他爪子异常感兴趣的啾啾。

    墙壁木板响起“咚咚”两声,清脆又响亮。

    云青岚急忙刹车,却忘了后面还有只啾啾。

    小猛啾炮弹般冲来,撞上云青岚,两只小游隼滚作一团,一直滚到墙壁处才停下。

    墙壁处的木板打开,祝落一弯腰,便看到面前的两只小游隼,乐了。

    “呦,这还主动送上门呢。”

    云青岚:“啾。”

    左边翅膀一根长羽,右边两根。

    白栎:“啾……”

    尾羽一根,翅膀一根。

    至于接抛练习时腹部被抓下来的小羽毛……不提也罢。

    家长心塞地合上翅膀。

    教孩子,还挺费家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