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师信我就好。”
坐在床上的女人如此回答。
夏云知知道沈纪禾在避重就轻,她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沈纪禾,你不相信我。”她一贯不知道什么叫放人一马胜造七级浮屠。
沈纪禾用那种哄小朋友的语气说:“夏老师,我是信你的呀。”
夏云知哼了一声,强调:“别把我当小孩子。”
“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她讲,“我分明比你大478天。”
原来夏云知是这种性格的女孩子。
还有,和她的生日差距需要计算得如此明确吗?
沈纪禾笑意盈盈:“好,我都听夏老师的。”
“你又这样唤我。”
沈纪禾从善若流,改口极快:“云知。我这样叫你可以吗?喊你的全名我总觉得有点别扭。”
夏云知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一贯冷傲。
“随你。”
其实她想说,沈纪禾,你还可以叫我另外一个名字。只是你忘记了。她现在也不想提起。
夏云知有另外一个有点在意的事情。
“你和姜瑾,关系很好吗?”
沈纪禾只当是闲聊,同夏云知说:“她是我朋友,之前也算是我徒弟。我以前……以前还在滑雪的时候,她和她弟弟都是我教的。”
“所以你们会看她的电视剧?”
“我妈喜欢。”
夏云知哦了一声。
沈纪禾微妙地捕捉到空气中浮动着的透明的情绪。
“夏云知,你想说什么呀?”
夏云知很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在想,你以后也要教我滑雪的,我是不是也算你的徒弟?”
“这……”沈纪禾没料到她在意的事情是这个,她温和开口,“如果你想的话,我很欢迎呀。”
夏云知当真认真思考起来。
当沈纪禾的徒弟划算吗?
好处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也有很多。比如——
“如果我算你徒弟的话,是不是辈分最小了。”
沈纪禾觉得她这样有些好玩。
“嗯,小师妹。”
夏云知当场不乐意了,她抿了抿唇,只说:“我再考虑考虑。”
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
夏云知问沈纪禾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沈纪禾很如常地同她说了。她讲起那些时光的时候从来不提不好的地方,只说日常中出现的闪光的瞬间。比如来拿取快递的爷爷奶奶有的时候会分给她乡下带来的土鸡蛋,鲜榨的菜籽油,又比如曾经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孩子现在变成了能独当一面帮家人拿快递的小天使。
“对了,你听。”沈纪禾抬手凑到唇边做了个静音的动作,指尖朝上指了指。没一会,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就顺着自上而下的空间流淌而来。
这音乐不够完整,也不算行云流水,但夏云知一下就听出来。
“是《之鱼》。”她有些惊讶,“这是我之前拍的一部电影的ost。”
“我们楼上住的顾小猫一家,她妈妈一个人带小孩,是个音乐老师。这顾小猫从两年前就开始学弹钢琴每天都练,从简单的哆唻咪弹到现在,也算是能弹出个形来。”
“她很喜欢你的电影。”
“我妹就经常和她一块讨论你的作品。”
聊到这件事,沈纪禾的神情充满了柔和的笑意。
夏云知看得入迷了,很快移开目光,问:“那你呢?”
“嗯?”
“你喜欢吗?”
沈纪禾反应过来夏云知在说什么。
这瞬间,她有一种上课突然被老师抽到要回答问题的无措。
因为老实说,她从没看过夏云知的电影。
她和沈杪不一样,对于电影和电视剧不怎么感兴趣。每次去电影院都是在训练结束休假的时候被沈杪拖着去的,上次去电影院都是三年前了。沈纪禾根本不记得自己在电影院里看了什么,更别提有没有看夏云知的电影了。
或许是看过的,但是毫无印象。
毕竟换个思路想想,沈杪如果去电影院,八成是跟夏云知有关系的。
从诚实的角度来说,沈纪禾觉得自己可以回答‘看过’,但是不能回答‘喜欢’。如果夏云知再继续顺着这个话题往下问,那尴尬就会变成这个夜晚的主色调。
好在夏云知许是看出来她的为难。
“我也演过电视剧。”夏云知说,“虽然不多,但也有几部。”
沈纪禾更为难了。
夏云知撩起眼皮看她的表情,问了一句:“你只看过姜瑾的电视剧?”
沈纪禾实话实说:“看得比较多。”
算是帮朋友撑场子。
有时候沈纪禾守店没事干就听姜瑾的:拿电脑或者ipad播放电视剧,静音,啥也不管,就搁一旁放着。偶尔瞧两下。
夏云知现在超级不爽,可她又不能拿沈纪禾怎么样。于是被子往上一扯,腰靠的枕头也被拿了下来。整个人瞬间变成毛毛虫一样躲进被子里。
“睡觉!”
夏云知说。
沈纪禾把她这种行为看作是夏影后的那点小骄傲受到了打击。哎,沈纪禾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拿出早就放在一旁的手机,去社交平台上搜了下类似的问题。
——如果要补夏云知的作品,大概要从哪开始看?
沈纪禾参考了许多回答,很快就给自己列了一个待看清单。里面的电影和电视剧都是夏云知参演的。
她望了眼地铺上鼓起来的一个小山堆。
这还不是小朋友呀?
“夏云知,你这样睡得着吗?”
夏云知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
“可以。”
“热吗?”
“不热。”
她强调:“我要睡了,请不要和我说话。”
过了会,那盖着的被子还是被她自己拿了下来。
“沈纪禾。”夏云知翻了个身,正对着沈纪禾所在的方向,“我演戏挺不错的,你如果没事干的话可以看看的。我也很会挑剧本,对制作组也很有要求,所以大多数作品都还算不错。”
你不要看总看别人的。
也看看我。
夏云知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本能地为了沈纪禾成为了演员——至少内心的出发点是。而沈纪禾从来没看过,也不在意。夏云知心里就不太好受。这不能怪沈纪禾,因为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三年前沈纪禾出事的时候,她也什么都还不知道一样。
明明地铺离床只有不到50厘米的距离,她和沈纪禾待在一个十多平的卧室里。这是她们这么多年以来距离在同一个小空间里待的最近最久的时候。可夏云知就是看到在她和沈纪禾之间存在着一种巨大的空隙。一种由时间和记忆造成的裂缝。
她对沈纪禾来说只是个有点奇怪的有点麻烦的陌生人。
“好吧。”夏云知躺平了,“你不喜欢也没关系。”
“我会看的。”沈纪禾说,“以前小时候都忙着训练,后来不训练了,整天心不在焉,也不太看这些。不过以后我会看的。”
秉持着对自己未来老板的支持,沈纪禾很诚恳地说:“你的作品我都会看。”
“随便你。”夏云知用很不在意的语气说,“我真要睡了。”
“嗯,晚安。”
夏云知没回答,把被子往上拉,藏住了自己扬起的嘴角。她轻嗅了下棉被,清新的皂角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
5024天。
她终于再次和沈纪禾住在了一个房间。
夏云知抱紧身上的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要是能再睡一张床,她应当可以闻到沈纪禾的味道才对。
得快点把沈纪禾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