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白骨成塔
纵然是在一群穿着红衣的表演者当中,阴绪的这张脸也长得着实扎眼。
那件看上去明明丑到炸裂的红衣被对方穿在身上的时候,倒是没穿出几分俗气,反倒是衬的那人肤色玉白,被头顶的日光映着,如一片被晚霞镀上丹色的软云。
他握着手中摹金的扇子从人群缓步走上前,姿态看上去轻懒而又随性。
“这是哪来的帅哥?”
“不知道啊,好像不是镇子上的人。”
“看他这样子像是要同台上的那位扮演者竞争鬼王一角?”
“选拔的时间好像快到了吧,辉哥他们两个人现在可是这台上的最高分,这人能比得过吗?”
这一有新鲜事,镇子上的人就来了兴致。
一群人纷纷围上前,朝着台上看了过去。
台上的两个人此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台,在听见下面的议论声音之后,那位名叫阿辉的青年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了站在台下的红衣人。
不得不说对方的扮相身段确实比他更胜一筹。
不过
按照花溪镇祭典选拔的制度,在一组的表演者表演完之后,就会有评委根据场上的表现打分,而得胜者则会进行一个守擂,其余的组则是依次上去表演,直到再出现一个比当前分数更高的为止。
此次距离祭典的选拔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如今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分数最高,如果这人上台表演的分数并不高的话,等时间一到,他们两个人依旧会是此次祭典选拔的获胜者。
阿辉并没有将眼前的人放在心上。
他低下头正打算继续整着手边东西的时候,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的阴绪,却是冲着台上的人勾了勾手指,“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请你下来?”
阿辉:“?”
这人不是来表演的?
台下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气,站在最前面的胖子拧紧了眉头,“沈哥,还真让你给说对了,这年头竟然还真有人来砸场子?砸的这么理直气壮,这人该不会就是那个”
胖子:“欸?沈哥?!”
胖子转过身冲着人说话,哪知道他一回头却是发现本是站在身侧的梁秋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而他探头朝着四周的人群看了一眼,却也没有看见他要找的那道身影。
胖子冲着身后纷乱嘈杂的人群又喊了一声:“沈哥?”
四周无人回应。
胖子:“坏了,这人去哪去了?”
胖子离开之前朝着台前站着的红衣人看了一眼。
四周并无阴气波动。
他也没有察觉到阴气,想来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胖子将视线抽了回来,伸手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挤了出去。
而此时看台上站着的阿辉听着阴绪近乎是猖狂的话,站在原地不禁朝着人多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他就对上了对方看过来的那双眼睛,瞳色深邃,眼底似是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然而那人明明是在笑着但那笑却始终未达到眼底,一眼望去之时就像是看见了凛冬时节房檐下凝成的冰晶,虽然看上去美妙但却触及伤人。
阿辉被人盯的有些发毛,口中结结巴巴的出声道:“要不,我我我我自己下去?”
身旁的同伴伸手拉了他一下,阿辉却是拿起地上的东西拍了拍对方的手,“我觉得他想宰了我,兄弟,保命要紧,你一会儿也收拾收拾回家吧,我就先走了。”
“欸?阿辉!”
一个人走了,阴绪方才将目光移开,落在了此时台上仅剩的另外一个人身上。
只见对方穿着一身雪色长袍,面上带着一张金质面具,模样看上去倒是有那么一回事。
阴绪挑眉:“你跟我打一场。”
看台上的那位白衣青年以为对方是想同他再表演一遍,他走上前,冲着对方出声道:“这位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你要是还想要比赛的话,可以请您的同伴一起上台,旁边的这些个评委老师到时候会给你们”
白衣青年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对方单手扣着看台一跃而上。
他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便见对方握着手里的那把黑色摹金的扇子冲着他袭来。
青年没想到这年头竟然还能强买强卖的,他面色当即一变,不得不握着手中的道具长剑抬手抵挡了过去。
哪知道对方的攻势来得十分的猛烈,且并没有按照表演的招式出招,以至于在两物刚刚相触的一瞬间,他手里的长剑就从中央断裂开来,冲击而来的力道让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地。
他双手撑在地上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就看见对方手里握着的那把扇子,像是一把凛冽的刀锋一般抵在了他咽喉寸许之处。
这
剧本好像不是这么写的。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现场的评委裁判更是瞬间站起了身。
“卧槽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表演还是在”
“我怎么感觉这人像是来真的?”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突然从一侧截杀了过来。
那剑来的位置十分刁钻,刚好逼入扇底,将阴绪手里的那把柄扇子给挑起,打开。
跌坐在地上的青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还没缓过来神,他就觉得自己被一双手给揪起,那人拽着他就脱离了当前的危险范围。他站稳了身子,站在原地长舒了一口气,他刚要冲着人出声感谢,一抬头,到口的话却是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只见他身前站着一人,夕阳的浅金色光茫垂下,那人就拢在光中,金质的面具被照耀的光泽迷幻。
他身上穿着一件与他一模一样的雪白长袍,但这身衣服被对方穿在身上,整个人却仿若高山雪。
美远而冷。
阴绪将扇子收回,整个人向后撤出去一步。
他抬起头正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人竟然能挥开了他的扇子,抬眼时,本是摩挲着扇柄的手指却是微微停驻。
半晌,阴绪站在原地轻笑了一声。
他朝着那被对方护在身后的男人看了一眼,将手中的扇子打开轻轻摇了摇,“这么多年没见,你果然还是如之前那般,喜欢多管闲事。”
梁秋白。
不落山上的那个冰块脸。
算起来,两个人自打几百年前酆都鬼城一役之后,已经是几百年没见。
老朋友相见,如今倒还真是有点想。
然而梁秋白却十分的不想看见这人。
在刚刚他看见阴绪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天的这件事恐怕不会善了。
这人就是个疯子,刚刚的表演被他瞧见了,没把这地方给掀了就算不错的了,要是把这人交到别人的手里处置,怕不是这花溪镇都要保不住了。
为了不让自己再动用修复之力,梁秋白只能亲自出面按住这个恐怖分子。
梁秋白微微侧目:“你先下去。”
他看着身后站着的男人下了台,他方才握着手中的长剑走上前去,“你想打,我陪你打。”
肉眼可见的,阴绪那双本是平淡无波的眸子里亮起了一束光。
看那模样就好像是一只被关了许久的狼,一朝得见天光恨不得撒开欢的咬。
梁秋白:“来。”
在他的声音之中,阴绪握着手中的扇子就冲着他就袭了过来。
头顶的云层快速的流动,厚重的云层将残阳笼罩,在阴绪身上的阴气爆发出来的同时,梁秋白不动声色的将刚刚他放在看台旁的一块石头给一脚踢了下去。
石头咕噜咕噜滚下的同时,看台上的阵法起了作用。
只见头顶的乌云消散,阳光从云层之中映照而下。
金色的日光拢在看台上,将对方身上的阴气给压了下去。
梁秋白将视线抽了回来,他将手里长剑束起抵挡住对方的攻势,整个人向后掠出去一步。
阴绪:“不过就是一群草包,你就这么护着?”
梁秋白:“废话还是这么多。”
阴绪眸色半眯,手下的力道重了几分。
梁秋白看着对方手里的那把黑色摹金的扇子,将剑柄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冲着人挥剑而出。
剑不过普通的道具,但在对方的手中却仿佛有了剑气。
阴绪沉着一张脸将扇子合上,纵身而起,躲避开来。
梁秋白借机攻上。
阴绪反手击于对方剑身之上,便看着对方的剑身擦着他的身侧而过,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那张金质面具,反而是换了攻势,伸出手就要去掀对方的面具。
梁秋白哪里肯让对方得手,伸手就去握对方的手腕,哪知阴绪比他更快,在他握上的同时便将手抽回,换了个方向攻了过去。
阴绪:“你莫不是老的见不得人了。”
梁秋白眯起了一双眼睛,他伸手截断了对方的攻势,扣住了对方手腕,将人拉到近前,扣进怀里警告出声,“别得寸进尺。”
阴绪沉下了一张脸,握着手中的扇子就挥了过来。
梁秋白将对方的手丢开,握着手中的长剑抵挡。
两个人一来一回,又过了数招。
虽然只有招式,却杀气凛然,看着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逮着机会就把对方往死里打。
不远处,金孟海就站在人群里。
他盯着看台上的两个人看了半晌,方才转身离开。
而另外一边,胖子出去之后找了一圈没找到梁秋白的人,回家也没看见自家老爹的影子。
他想着广场那边出的乱子,就顺路跑去了安于辉的家里将人叫了过去。
安于辉赶到广场前的时候看台上的两个人还在打架。
安于辉:“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活动的负责人赶忙迎上前来:“镇长,您可算是来了,这两个人他他们身上好像都有点功夫,这看着像是在打架,又好像没在打架。”
安于辉:“?”
负责人一脸为难的冲着人解释出声道:“我们祭典上表演的选段就是祖师爷大战鬼王,现在他们两个确实是在战但是吧这两个人打的招式并没有按剧本走,所以就看着又不像是演的。”
安于辉:“那就”
胖子冲着安于辉拍了拍:“安叔那这里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我再去找找沈哥。”
安于辉:“等会儿?”
安于辉伸手将人拉住,“沈先生不在?”
胖子朝着看台上的两个人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去别处逛了,我再去找找。”
安于辉:“行,那你去找吧。”
安于辉等胖子离开,就抬手指了指台上两个打的难舍难分的人:“你们去找几个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拉开。”
负责人抬手指了指一旁因刚刚的事情吓得脸色惨白还没缓过来的表演者:“那个,镇长,我我们不敢”
安于辉伸手指了指:“看看你们一个二个的出息。”
安于辉:“闪开,我去。”
“欸,您请。”
负责人赶忙跟着人上去。
看热闹的人群见镇长来了,自发的分开了一条路。
安于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叉着腰冲着上面的两个人喊出声,“你们两个还不给我停下!”
梁秋白听着台下的动静,握着手中的长剑,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色。
日落西山,天快暗了,今天时间差不多了。
他再跟人这么打下去,怕不是三天三夜也打不完。
梁秋白想到此,就握着手里的长剑虚晃了一招落在了看台的一侧,掸了掸身上略微有些皱的袍子。
阴绪:“再来。”
梁秋白:“不打了。”
阴绪憋了几百年,今天好不容易打出来点兴致,这下戛然而止,就像是个鱼刺卡着喉咙似的,让他十分不愉悦。
就在他握着手中的扇子打算上前找人的时候,余光之中他就看见一人冲着他走了过来。
安于辉:“这表演嘛”
安于辉像是个和事佬似的一把握住了迎面走来的阴绪的手,不等对方开口,就拉着他走到梁秋白的跟前,将两个人的手叠着放在一起,哥俩好的拍了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梁秋白:“”
阴绪:“”
若是几百年前正道的那群人看见这一幕怕不是笑都要笑醒了。
不等安于辉再说什么,梁秋白沉着一张脸将手从里面抽了出来,拢进了宽大的袖袍之中。
阴绪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好看的眉宇轻蹙,半晌,他掏出一张帕子,就像是那手已经脏了似的,将手指里里外外的擦了一遍。
他擦着手的动作很慢,梁秋白抬眸时,朝着对方那处看了一眼。
安于辉:“那个”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评委,问出声,“这次祭祖典礼上花车巡游的人选定了吗?”
评委:“”
本是定了的,但是被这两个人一搅合,人都跑了。
几个评委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安于辉看过来的同时,抬手指向了看台上的两个人。
梁秋白:“”
阴绪擦着手的动作一顿。
这几个人莫不是瞎了不成?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他刚想拒绝,安于辉却是上前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不错,不错不错,那明天花车巡游的事情就拜托两位了。”
梁秋白:“我不”
阴绪:“上山啊。”
阴绪唇角微微弯起:“您放心,明天我们一定会完成。”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看向了身侧这个脑子抽了的人。
这人发疯,他可不想同人一起发疯,但如果丢这东西一个人上山的话
梁秋白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隐在山林当中的庙宇,一双眼睛眯起了起来。
*
比赛结束,看热闹的观众也都散了场。
梁秋白趁着花车巡游的负责人交代明天事宜的时候,整个人避开阴绪退了出去。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胖子怕不是要急了。
他也该回去了。
梁秋白快步离开,哪知还没走两步,他就感受到身后那个熟悉的气息紧随而至。
现在还不是正式跟对方对上的时候。
看来,今天需要想个办法先将人甩开了。
梁秋白朝着身后微微侧目,就将手从袖袍中伸出在面前的虚空之上写下了一道符纹。
繁复的铭文在半空中浮现而出的那一刻,本是走在长街上的人化作了一道流光,奔向了镇子之外。
阴绪不紧不慢的就跟在后面,他看着那光流光从此处离开,追了上去。
待整条巷子的气息彻底的消散,梁秋白从一侧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他朝着对方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就抬手解了身上的化形术,抄着兜往回走。
回到院子的时候,胖子就在门口等着。
梁秋白将脚步停在原地,冲着人叫了一声。
胖子:“沈哥?”
胖子猛地站起身,冲着人迎上前去,“您您没出什么事情吧。”
梁秋白:“没事。”
梁秋白看着对方一脸担忧的面色,同人解释出声:“刚刚就是出去逛了一圈。”
胖子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梁秋白:“下次出去,我同你说一声。”
胖子:“没事。”
胖子:“我就是怕您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摸丢了。”
梁秋白:“走了,进去。”
*
吃了饭,梁秋白就回了院子。
这回,他里里外外将这附近都检查了一遍,在确定这附近没有任何脏东西之后,就回屋睡了觉。
哪知十分钟之后。
梁秋白一脸阴沉的拎着枕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抱着枕头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望着头顶的月,突然有点想不通。
这附近明明什么都没有,他怎么还是能听到那些声音
难不成他真要找个人睡觉才行?
梁秋白朝着不远处胖子的屋子看了一眼,迈步走了过去。
梁秋白敲了敲门,胖子将门打开,乐道:“您这是又失眠了?”
梁秋白现在心情很不好,他懒得跟人贫嘴,就冲着对方直接了当的问出声,“你旁边那屋子空着吗?”
胖子:“空着。”
胖子朝着那屋子看了一眼,“不过那屋是我爸的书房,里面应该就只有一个小榻子,要不您今晚睡我这屋”
梁秋白:“够用了。”
他二话不说就拎着手里的枕头伸手推开了一侧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的确不大,看上去顶多只有二十多平方米。
梁秋白径直走到了一旁放着的榻子上心满意足的躺下,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重新将眼睛睁开,屈膝坐在榻子上,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宇。
难不成,他真的必须要跟林不殊睡才行?
不对。
一定是今天遇见阴绪那个混账东西的缘故。
一定是这样。
既然睡不着,梁秋白就索性起来看书。
他在屋内书架上选了选,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一个落了土的册子上。
他将册子上的尘土吹去,就看见那册子上写着几个字。
梁秋白:“华安殿建造图纸?”
梁秋白将手中的册子打开,他看着册子里面画着的图纸一眼就认出,这地方就是山里那座庙宇。
之前安于辉的确说过,一百年前,那庙是金家选的址。
梁秋白想到此就拿着册子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仔细翻着看了看。
直到天色将明,梁秋白方才将手里的册子看完。
他将册子合上的时候,面上多了一抹凝重的神色。
看来这庙,他是非去不可了。
*
花溪镇一年一次的祭祖典礼定在了六月初六。
每年的这一天,镇子上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祖仪式。
表演会在昨日的看台上进行,表演结束之后,两个表演者就会乘坐花车巡游,环镇子一周之后,方才跟随大部队一路上山,等到进庙祭拜完,这个仪式方才算是圆满的结束。
梁秋白昨天一夜没睡,刚刚又被人纠缠着打了一架,现如今一上车他就单手撑着下颌,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阴绪看着自己那死对头一脸疲态的样子,心里就一阵舒畅。
他们两个人实力不相上下,虽然一时半会比不出个输赢,但偶尔给对方使使绊子倒是让人乐在其中。
阴绪此时兴致正高的坐在一旁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将目光落在了对方带着的金质面具之上。
他现如今倒是突然有些好奇,对方这张面具之下究竟藏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被人抬上了山。
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这林子里突然起了雾。
雾气薄冷,仿佛是带着几分冷意。
梁秋白睁开眼睛,一把握住了对方那双想要掀开他脸上面具的一双手。
阴绪:“你让我看一眼。”
阴绪同人讨价还价:“昨天你坑我那件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你觉得怎么样?”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这人嘴里有句实话吗?
梁秋白将对方的手丢开,冷着一张脸朝着四周的雾气看了一眼。
上山起了雾。
恐怕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想到此,伸手从路边折了一片叶子。
他将叶子放在手里摸了摸,就知道这几日山中并未下雨。
这雾倒是来得蹊跷。
梁秋白朝着阴绪看了一眼,就看见对方摇着手中的扇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梁秋白:“你动的手?”
阴绪:“你昨天坑我那笔账咱们还没算。”
阴绪握着手中的扇子,神色慵懒的靠在身后的座椅上,“刚刚我不过就是觉得你们走的那条路不吉利,给你们重新换了一条…….”
梁秋白伸手揪过对方的衣服领子将人拉到近前,“我看你是当年没被关够。”
阴绪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唇畔的笑意未减,“天师大人若是有本事大可以再抓我一次。”
四周的空气变得有些凝滞,双方僵持了半天,梁秋白盯着眼前这张欠收拾的脸,抬手将一枚压制阴气的金环扣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阴绪:“镯子不错。”
阴绪伸手摸了摸,就被上面溢出的符文刺了一下,“嘶,好疼……”
继续装。
梁秋白一个眼神都没看过去。
阴绪见对方无动于衷,索性也懒得演了,他抬手整了整身上被人攥的皱巴巴的衣服,重新靠回了身后的椅子上,“我说,我们好歹几百年没见,我来找你,结果你就给我这么个见面礼?”
梁秋白:“……”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情况下,阴绪昨日选择进山,恐怕目的也跟这林子里的那座庙有关。
梁秋白摩挲着手中的叶片,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
仪仗队又向前走了二十多分钟,林子里的雾此时已经十分浓郁了,浓雾笼罩之下,头顶的阳光像是被彻底阻隔在了外面,整个林子里的光暗了下来,不像是正午,反倒像是日落西山的傍晚。
山间的景致被雾气笼罩,人站在其中会很难辨别方向。
安于辉不敢再冒然向前走,就吩咐下来让全员先在原地休整休整,等这雾散了再进山。
梁秋白迈步从车上走下,仰头朝着山间庙宇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大雾笼罩之下,那处的建筑已经看不见踪迹,只能依稀瞧见两个猩红的灯笼悬挂在高处的山林间,晃悠悠的飘荡着。
阴绪:“你这庙修的倒是不错。”
梁秋白微微侧目,就看见阴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下来,那一身艳红色的袍子总不好好穿,松垮垮的挂在对方的臂弯上。
梁秋白将视线移开,问出声,“你这次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阴绪摇着手里的扇子,轻笑了一声:“天师大人,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与对方互报行踪的地步吧。”
梁秋白:“无妨,我会看着你。”
梁秋白:“如有必要,我会亲自抓你回去,不落山的地牢还是很欢迎它的主子回去。”
阴绪这一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时,身侧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石山,沈先生今天没跟着过来?”
“他说今天有事出去了,就不跟着我们上山了。”
安于辉皱紧了眉头,“坏事了,现在这雾这么大,这可如何是好?”
胖子:“我爸说最近这山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胖子伸手从安于辉的手里接过地图,抬手指了指地图上的路线,“这上山的路沈哥已经画出来了,安叔你看,差不多就是这一条,我们一会儿只要顺着这条路继续上去,应该就可以找到庙。”
安于辉:“我进着山里好多次了,对这路上的景都熟悉的很,但我怎么感觉,我们好像走错了路?”
胖子将手中的地图展开又看了一眼。
“给我看看。”
梁秋白走上前,冲着两个人出声道。
胖子顺着声音朝着来处看了一眼,就看见出声的是昨日看台上那位扮演祖师爷的白衣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莫名对人有些信任,明明昨日他只是看了人一眼。
胖子心里思索了片刻,就拿着地图迎着人走了过去,“你能看出来吗?”
梁秋白凭着自己记忆,仔细的将手里的这张地图看了看,又拿起来比照了一番。
果不其然正如阴绪所说,他们现如今所走的方向与昨日他所选的路有所偏差。
梁秋白只能将路线重新看了一番半晌,他抬起头,抬手给人指了一个方位,“往那边走。”
胖子面色一喜,“太好了,那我去叫他们……”
梁秋白将手放在了胖子的肩膀上,按住了对方的动作,“不必了。”
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啊……为什么?”
梁秋白冲着人微微扬了扬下巴,“因为你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胖子:“!”
梁秋白的一句话,胖子只觉得自己脊背之上瞬间窜起了一股子凉气。
梁秋白将人瞧了一眼,就看向了刚刚他来时所站的地方。
果不其然。
阴绪的身影也不见了踪迹。
看来,是山里那东西故意把他们都隔开了。
罢了。
梁秋白将视线抽回,继续向前走。
胖子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的朝着身后看,这一看不要紧,他就发现身后不远处除了那些尚未飘散的浓雾之外,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在向前看,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也逐渐的没入到了雾气中,而他整个人站在空地上,就像是个孤岛,看上去有点可怜。
胖子:“欸?你等等我。”
梁秋白将脚步放慢了一点,余光中就看见胖子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跟了上来,“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胖子:“啊?什么声音?”
胖子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这不都静出个鬼了吗?”
梁秋白:“没什么。”
梁秋白挑了挑眉,“继续向前看看去吧。”
两个人又向前走了一会儿,山风变得有些冷,像是暴风雨来时的模样,带着一股子潮气。
以至于那风从林子里穿过落在人身上的时候带着一股子湿漉漉粘腻的触感,甚至越向前走他越是能感受到这粘腻的雾气像是那冰冷的蛇缠裹着身体,而一股子被人窥视的感觉就藏在这山里面,让梁秋白有些不怎么舒服。
胖子拿出手机找了一会儿信号,走在一旁嘀咕出声,“奇了怪了,怎么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看向了身侧的白衣人,“我们一行人刚刚所站的距离并不算远,按理来说我们走的这么一会儿,怎么也应该看见人了,但是现在怎么连仪仗队的影子都没看见?”
不止如此,这四周不仅没人,甚至连个声音都没有,静的有些诡异。
胖子抓了一把头发:“他奶奶的难不成,我们撞上鬼打墙了?”
梁秋白听着胖子的话,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他捏着手里随手折的桃树枝戳了戳地面,喃喃出声道:“也兴许,是有人不想让我离开。”
胖子:“啊?什么?”
梁秋白唇边的笑意未减,“反正一时半会儿出不去,走吧,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胖子:“…………”
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然而两个人没向前走多远,就在灰白的雾色里隐隐约约的看见了一个建筑。
走进了之后,梁秋白就发现是一个大约两丈多高,三人多宽的白塔。
白塔四周什么都没有,像是凭空出现,却又像是早就等待在这里。
梁秋白迈步走近,握着手中的桃枝将有些破碎坍塌的塔门拨开,紧接着他就发现塔中放了一个玉龛,而玉龛之中并没有供奉什么神像排位,只放了一节白骨。
香火梵音,白骨生花。
胖子:“什么声音?”
白塔前,雾气弥漫,森然幽静。
梁秋白着了一身素衣,就立于山间冷雾之中。
冷风寒凉,他掩唇低咳了两声,伸手从塔里拿起了一根正在烧灼的白色蜡烛放在手中看了一眼。
只见手中的蜡烛还在燃烧,昏黄的烛光跳跃,在地面上投映出少许晃动的影子。
此处无人。
蜡烛却亮着。
梁秋白盯着那蜡烛又多看了两眼,方才慢慢的直起身冲着站在身后胖子问道:“你说,你刚刚听见了什么?
“梵音。”
山中空旷,那梵音就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胖子在四周雾气的边缘处检查了一番,就快步走了回来,“就是寺庙里和尚念经咒的那个声音,但我分不清这个声音是从哪来的。”
梁秋白垂眸思索了片刻。
胖子:“等等。”
胖子有些估疑的询问出声,“您该不会是什么没听见吧?”
梁秋白挑眉,没有说话。
胖子:“不是吧,您真没听见?”
胖子心里咯噔了一声,赶忙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叠的符纸。就在他拿着笔刚准备写几个驱邪的符箓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刚刚两个人进来的时候,这人问过他的话。
对方当时好像有问他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胖子握紧了手中的笔,猛地抬起头看向梁秋白,“您难不成刚刚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梁秋白将手中的蜡烛递给了胖子,细白修长的手指就抚上了白塔上的花纹,“不是。”
胖子:“不是?”
他略微思索了一番,额头上很快就溢出了一层冷汗。
胖子:“不是这个声音,难不成您刚刚还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梁秋白手中的动作一顿:“怎么?怕了?”
胖子:“那倒是也不至于。”
胖子捏着蜡烛,凑到梁秋白跟前给人照了照明,“不过,您刚刚听到了什么?”
梁秋白笑着直起腰来:“怎么?你真想听?”
胖子讪讪地一笑:“那要不,不听?”
梁秋白轻笑了一声,垂眸看向了胖子手里拿着的那只白惨惨的蜡烛。
这东西平日里他只会在灵堂里面看见,胖子被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胖子将蜡烛看了一圈,疑惑的出声,“不过这蜡烛怎么亮着?”
梁秋白挑眉,“好问题。”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怎么?你还想拿着?”
胖子:“不不不。”
这蜡烛邪性的很,胖子赶忙探着身子将蜡烛放了回去。
这一放不要紧,胖子一眼就看见了玉龛之中的那节白骨,还有那白骨之上盛开着的一朵花。
胖子赶忙退了出来,手指这塔出声道:“这这塔里他竟然我们被困在这里不会是跟这东西有关吧。”
梁秋白将目光抽了回去,淡淡的出声,“或许吧。”
胖子:“那我们还走得出去吗?”
梁秋白:“那你可以问问他们放不放人。”
胖子:“”
这不是净扯淡吗?
胖子见梁秋白没在说话,他就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眼前的这座白塔之上,雕刻着一些极为繁复复杂的花纹。
胖子伸手轻轻一碰,那墙皮都簌簌的往下掉,“这得是几百年前老东西了吧,这塔上雕的是镇灵符?看上去倒是精细的很。”
梁秋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愉悦的挑眉,“一般般吧。”
胖子看着人转身就走,有些诧异的出声:“这还一般?”
梁秋白没有说话,而是从塔旁走开,绕着这白塔走了一圈。
胖子没动,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那塔看了好半晌,方才突然道:“我知道了,这东西好像叫白骨塔。”
梁秋白抬眸:“叫什么?”
胖子:“叫白骨塔。”
胖子朝着四周浓郁的雾气看了一眼,走到梁秋白的跟前同人讲出声,“我听老一辈人的说,这山里若是发生危险死的人多了,附近的居民就会在他们死去的地方修建上这样一座白骨塔,骨头放置于塔身,一则是为了纪念这群人,二来也是为了让亡灵得以安息,魂归忘川。”
梁秋白挑眉,“所以?”
胖子猜测出声,“我想我们是不是路过的时候惊动他们了?所以才把我们困在这里的?”
梁秋白听着胖子的话,握着手中的桃枝在白塔附近有些斑驳的砖块上面戳了戳,待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方才抽出空来夸了这晚辈两句,“学识倒是不错。”
梁秋白抬眼,“继续说。”
胖子:“啊?”
胖子:“我就知道这么多。”
梁秋白:“”
得,夸早了。
梁秋白又走了大约三步将步子停下,握着手中的桃枝又朝着地上的砖块又敲了两下。
‘当当当’的声音回荡在四周,显得格外的清晰。
梁秋白听着那略显有些空旷的回声,手下一个用力就用桃枝将地上老旧的石砖掀起。
胖子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朝着那处一瞧就看见那老旧的石砖下竟是压着东西,被梁秋白这么一动,下面藏着的蚂蚁老鼠吱哇乱叫着都跑了出来。
胖子朝着四周密密麻麻爬出来的东西看了一眼,“这又是什么东西?”
梁秋白:“压阵的东西。”
胖子修的是符箓,对于顾家的阵法一道也就是一知半解。
此时他听着梁秋白的话,有些云里雾里的不怎么明白,他刚想开口问上两句,四周突然起了一阵风,风将周遭的雾气吹散了一些,却也让这四周的温度又冷上了几分。
头顶的天暗了下来,塔中燃烧的蜡烛的光亮就显露了出来。
梁秋白看着那晃动不止的火光,就听见身侧的胖子出声道:“这蜡烛不会灭了吧。”
胖子的一句话说完。
梁秋白就看见那蜡烛在风中‘啪’的一声灭了。
胖子:“要不要这么倒霉?”
梁秋白扬眉,“你不说它自己也会灭。”
胖子:“啊?”
梁秋白冲着那白塔又走了过去,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婴孩啼哭的声音。
胖子:“操,怎么还有个孩子?”
梁秋白站在原地朝着四周看了一圈,轻笑了一声,“你刚看那白骨就没想到什么吗?”
胖子听着梁秋白的话,面色一沉,他掉头又跑了回去,随后整个人趴在那塔中朝着里面看了一眼,“这”
胖子赶忙从塔中钻了出来,冲着梁秋白喊出声,“这里是一个小孩的骨头!”
就在这时,梁秋白的视线所及之处就看见一个黑影从雾中冲着他们两个人冲了过来。
尖啸声刺耳,梁秋白站在原地掏了掏耳朵。
眼看着那黑影就要冲到梁秋白面前,而那个站在原地的人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眼看着人就要成为那鬼的吃食,胖子不得不将手里的符纸丢了出去。
火光窜起的那一刻,瞬间阻止了那黑影的行动。
胖子将人拉到身后,皱紧了眉头问出声:“你刚刚怎么不躲?”
梁秋白扬眉,“我看你应对自如,想来,应该不需要我出手。”
胖子:“……”
他怕不是给自己找来了一个爷……
第026章 桥下美人
符纸升起的汹涌火光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两个人暂时得到了安全。
胖子抬手擦了擦汗,长舒了一口气。
梁秋白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握着手中桃枝继续走向白塔。
他刚将脚步停在那神龛前,就听见胖子追上前冲着他问出声,“对了,你刚刚说老鼠那些东西是压阵,压的什么阵?”
梁秋白举着手中的桃枝戳了戳白塔上的花纹:“你刚说这上面雕的是什么东西来着?”
胖子:“镇灵符。”
胖子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胖子神色激动的指着神龛前放着的白骨再次出声:“白塔所建是为了让亡灵得以安息,魂归忘川,但是因为塔上雕刻的这些镇灵符的原因,所以让原本应该早就散去的魂灵被全部镇压在了这里,而石砖之下压阵的东西,相当于是在镇灵符之上又加了另外一层阵法作为保障。”
梁秋白:“那为什么对方非要加这个保障呢?”
胖子盯着面前的白塔沉思了片刻,就走上前抬手指着石砖上的一块残缺处出声道:“因为这石砖上所画的镇灵符不全。”
梁秋白:“准确来说应该是这石砖不全。”
胖子听着对方的话,摸着那些花纹断裂的痕迹又绕着白塔走了一圈:“当年是有人捡到了这刻有镇灵符花纹的石砖,所以这塔这塔并非是几百年前的东西,而是后世拼合而成的?”
梁秋白扬眉:“还行。”
梁秋白:“不算太傻。”
胖子:“”
梁秋白仰头看了一眼身后灼烧的符纸,回过头来时冲着人出声道:“这雾一时半会应该散不了,现如今贸然出去恐怕并不安全,对方既然引了我们过来,想必是有别的原因,先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胖子:“等等。”
梁秋白直起腰看向对方:“怎么了?”
胖子:“你不对。”
胖子:“你很不对。”
梁秋白挑眉。
胖子拖着下巴将面前的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眼前这人穿着一身戏服,面上还带着那张金质面具,明明只是花车巡游的一个表演者,但却会武,不仅如此,对方打从进到这里面开始脸上就没寻常人该有的慌张,反而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藏匿的关窍。
胖子拧紧了眉头,试探的问出声来:“你是玄门的人?”
梁秋白沉思了片刻,回答出声:“算是吧。”
胖子:“你会阵法,是顾家的人?”
梁秋白:“不是。”
胖子:“那你是哪家的?”
能在他之前察觉出这里的异常的,还精通阵法之术,绝对不会是玄门内籍籍无名之辈,但是玄门里面这几年新晋的那几个年轻一辈他又都见过,可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
梁秋白:“哪家都不是,但”
梁秋白:“我能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害你。”
他看着胖子准备再问出声,就握着手中的桃枝指了指头顶燃烧着的符纸:“那东西可坚持不了多久,你还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对我的盘问上去吗?”
符纸是个消耗品。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符纸上的火只会变得越来越小,抵挡那东西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弱,等到火光彻底熄灭的那一刻,那黑影就会再度冲着两个人袭来,到时候他们再想走恐怕就更费劲了。
胖子不得不收起了那抹放在对方身上的打量,暂时与人达成了同盟。
他重新走到白塔跟前,盯着那白塔上的花纹,喃喃自语出声,“既是镇灵,那这白塔下所镇压的是孩子?”
梁秋白拿起神龛内的白骨放着眼前观察了一番。
只见手里白骨的个头十分小巧,按照一个正常人骨骼发育的情况去看的话,应当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梁秋白:“这叫婴儿塔。”
他说着将手里的骨头递给胖子,起身又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从他们进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周围的雾气便以塔为中心圈出来了一个领地。
这片领地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幻境,又像是被辟出来的场所,进来和出去的路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圈绕着白塔而建的石板路。
线索不在塔上,那应该就在
在胖子的注视之下,梁秋白踩着地上的石砖又向前走了两步。
随后,他将脚步停下,握着手中的树枝在面前的石砖上又敲了敲。
胖子:“这下面还有东西?”
梁秋白没说话。
胖子看向头顶即将告急的符纸急道:“快没时间了。”
梁秋白微微扬眉:“打开看看。”
胖子二话不说快步走上前,将对方跟前所指的石板给掀开。
随着石板被掀翻到一侧,两个人一眼就看见那被压在石板之下的的骸骨。
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
没有几百也有几十。
梁秋白神色微动,他向后退了几步,又指了指脚下的石板。
胖子走过去又掀开。
两个人来回几次之后,白塔周围的石板路已经被他们掀开了一大半。
可掀开之后两个人就发现这些剩余的石板之下,压着的竟然全部都是白骨。
胖子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拍了拍手:“我去,这里怎么这么多尸体?”
梁秋白蹲下身。
他握着手中的桃枝朝着泥土下面拨了拨:“喏,还有新的呢。”
胖子:“新的??”
他凑上前来,低头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在那桃枝的牵引之下,胖子就看见了那埋在泥土之中一具婴儿的尸体,尸体看上去并没有被腐蚀的痕迹,像是才埋下去不久。而其余石板之下的那些骨头与之前放在神龛当中的那个个头一样,应当都是婴儿的骸骨。
胖子:“所以说,现在还有人在往这里埋?”
胖子:“是镇子上的人吗?他们往这里面埋小孩做什么?难道”
胖子将话说到一半,他的脑海当中突然想到了前天在医院里,他爸说的那个故事。
一百年前,兰山村内有大量的小孩像是中了诅咒一般,开始不明征兆的死亡。
后来,因得祖师爷托梦相助,兰山村才得以获救。
而从一年前开始,花溪镇上的孕妇频繁出现难产的情况。
孩子未出世,就早夭,而镇长安于辉的小孩就是这么死的。
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就在胖子还在思索之际,头顶符纸上最后一丝火苗熄灭。
那被拦阻在火光之外的黑影晃动着身躯朝着两个人直扑了过来。
胖子抬手又丢了几张符纸出去,然而他却是看见,头顶漂浮着的黑影数量变多了。
他赶忙低头数了数手里剩下的符纸,低咒了一声,“糟了,不够用了,现在怎么办!”
梁秋白:“念力会吗?”
胖子:“什么东西?”
梁秋白叹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将手放于虚空之上,一字一句的开口道:“符中有灵,以虚空为纸,念力为笔,劾杀鬼神。”
许是身侧的声音太过空灵,以至于让胖子朝着人看了过去。
只见那着了一身白衣之人此刻就站在身侧,而他将手指伸出在眼前快速书写。
随着他的动作,胖子就看见有淡金色的光在他的指尖浮现,那些光在眼前的虚空之上连接成型,不消片刻,一张符便出现在了眼前。
四周的风将他身上宽大的衣袍吹起,只见他抬袖轻轻一挥,那符便冲着眼前那群黑影而去。
金光拂过,那群黑影被尽数绞杀。
胖子:“”
花溪金家在玄门当中以符箓闻名,可当他看见刚刚那一幕之后,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他跟对方学的到底是一个东西吗??
梁秋白将手收回,冲着人询问出声:“记住了吗?”
胖子:“记”
他伸手试了试。
enmmmm。
这好像是个一看就会,一学就废的东西。
梁秋白:“算了。”
梁秋白:“念力这东西你一时半会也掌握不了。”
他说着踩着脚下的石板,缓步向前,“先出去再说吧。”
胖子:“”
怎么回事,他好像被鄙视了。
胖子:“欸你等等我。”
随着刚刚梁秋白的那一击,四周本是笼罩着的雾被那金光劈开了一片。
连接脚下草地的尽头处出现了一座红桥,放眼望去,红桥的尽头去依旧被大雾笼罩,不知道究竟通向什么地方。
梁秋白当先走了上去,胖子紧随其后。
两个人在上面走了大概两三分钟,四周的雾气散了一些,以至于他们看见了红桥两侧流动着的河流,以及岸边栽种着的繁盛茂密的树木,只是若是他们想要看到更远的地方却是被大雾遮挡,什么都看不到了。
若不是头顶依旧雾气掩映,四周光线昏暗森然,这里倒是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思。
胖子:“快看,那河边有个美人!”
梁秋白将脚步停在了虹桥最上方的位置,他站在桥边顺着胖子所指看了过去。
只见下方桥下湍急的河流旁有一块硕大的礁石,礁石上此时站着一个美人,那人着了一件宽大的红衣,手里摸着一把黑色摹金的小扇,他站在那,目光垂落,似是正看着眼前的水面。
正是刚刚消失不见的阴绪。
胖子:“这不是你的那位搭档?”
梁秋白拒绝出声:“不是搭档。”
不知道是不是桥上的视线过于强烈,梁秋白就看见那站在水边的红衣美人握着手中的扇子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再看见他之后,就笑着冲着他招了招手。
胖子:“不是搭档?”
胖子:“我看他对你倒是挺熟的。”
梁秋白:“”
第027章 针锋相对
深山,浓雾。
红衣美人。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放在其他任何人的身上眼前都将会是一幅十分美妙的景,可这词若是放在眼前这人身上的话,让人最先想到的可能并不是什么好看的景而会是那深山之中藏匿着的蛇蝎美人。
美人引诱,稍微一个不留神就会误入陷阱被对方连皮拆骨,撕咬殆尽。
梁秋白并不觉得此时阴绪的出现会是一个巧合。
胖子:“我们要下去吗?”
梁秋白盯着不远处站着的人,伸手将胖子拦住。
阴绪:“天师大人。”
阴绪看着桥上的一幕,握着手中的扇子轻笑了一声:“你们真的不下来吗?这下面可是有好东西。”
桥上有风,梁秋白就站在红桥的最高处,身上穿着的白衣被风吹起。
金质的面具在微光当中反射出流光溢彩的色泽,那被拢在面具之下的一双眸色渐深,他听着从桥下传来染着笑意的声音并没有搭理对方,而是将目光移开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昨日在安于辉那,梁秋白已经将这座山上的地图看了一遍,也对这山上的大致情况做了一番了解。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情况下,祭祖的这座山上似乎并没有像眼前这样的景致,而此处的景倒是有点像是他的不落山。
想当初,不落山那地方还是梁秋白特意为自己选的。
他专门挑了处偏僻,山峰奇峻的险要之地,就想着等这世间太平,再没什么琐碎的事情之后,他可以在那山间的僻静之处,窝上个百八十年也不用担心被外界打搅,现如今看起来倒是着实有点荒了。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现在并不在不落山,那么眼前被雾气笼罩出来的景就应该与刚刚的情况一致,是一片依照现实之景开辟出来的一个类似于幻境的东西。
他们依旧没有走出去。
想来山里那东西应当并不想他们这么快就找到山上那座庙,也并不想让他们这么早就与那群失踪的仪仗队会和。
可是,对方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正所谓做得越少越难暴露,可展露的东西多了,破绽也会变得更多。
从婴儿塔再到这里,从刻有符文的石砖再到不落山,这两者之间的共同之处就在于,这景中之物,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系。
梁秋白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中央的桥身之上,放眼望去。
此处空间较之前显得更加辽阔,地势走向,两侧环山,山体中央被水流截断。
这样的地貌形制呈现出了一个山水妙趣的对称之美,这样的景致在风水上,可以被称作风水宝地。
而这‘宝’,‘宝’在这水上。
梁秋白想到此将目光落在了桥下湍急的河流上,河水顺流而下,不知道通向何处,而河水边那着了一身红衣的人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望过来的眼神似乎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有的心思。
看样子对方应该已是看出来了此处关窍。
梁秋白将视线移开,冲着身侧的人出声道:“走,我们下去看看。”
胖子:“那个我们这要怎么下去?”
梁秋白:“走下去。”
胖子:“啊?走?!”
梁秋白挑眉:“不然呢?你还想怎么下去?”
胖子看着梁秋白迈步向前的身影,快步追上前去,“那个高人的话,不应该都是从这里飞过去的吗?”
梁秋白扯了扯嘴角:“首先,高人他也是个人,其次才是高。”
胖子:“啊?”
梁秋白伸手在胖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平时少看点洗脑包。”
胖子:“”
不等胖子再说什么梁秋白就迈步下了桥。
红桥的尽头处他们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向下方溪水岸边的步梯,可以通向岸边的浅滩上。
梁秋白缓步向下,胖子紧随其后。
他向下走了几节台阶,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嘶’的一声,他回过头去,就见胖子正呲牙咧嘴的握着自己手。
梁秋白:“怎么了?”
胖子:“被被烫了一下。”
梁秋白朝着对方的手指看了一眼,就瞧见那手指上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烫红了一片。
梁秋白:“你碰了这雾?”
胖子像是躲瘟神似的快走下来两步,“我刚刚本来还想看看这雾外面到底有什么,哪知道就只是碰了那么了一下,就被烫了。”
梁秋白挑眉:“你应该庆幸你只是用手碰了一下,要是整个人出去了,我现在也不用给你收尸了。”
胖子:“”
梁秋白朝着四周仿若仙境一般的景致看了一眼,冲着人提醒出声:“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东西什么都别摸。”
胖子应了一声,“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也太邪乎了吧。”
胖子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一抬眼就看见梁秋白下去老远,他赶忙追上前去,跟着人往下走:“从刚刚开始我就有一件事想不通,你说这件事若是有东西在背后搞鬼,那他把我们拦在这儿有什么用呢?难道是为了不让我们上山?”
梁秋白扬眉:“你想到了什么?”
胖子:“首先我觉得那婴儿塔应该同镇子上最近孕妇频繁难产的事情有关,至于对方为什么把我们拦在这儿,我觉得他就是不想让我们查这件事。”
梁秋白:“差不多吧。”
胖子:“你该不会是早就想到了吧。”
梁秋白不置可否。
胖子:“你说,能造出来这么大一片区域又把我们这么多人都困在里面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梁秋白偏头:“哪个人?”
胖子:“就是酆都鬼王啊。”
梁秋白朝着阴绪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发现那人已经从石头上走了下来,此时就站在那步梯之下。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梁秋白就看见对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小扇,冲着人开口道:“我觉得,他可能没这么闲。”
胖子:“你又不是他。”
阴绪唇畔的笑意更深:“我不像吗?”
胖子:“哪有鬼长你这样的?”
在胖子的想象中,酆都鬼王就应该长得同那日见到的幻想生那般,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长得这般好看的,就一定不是鬼。
阴绪笑着看向从上方走下来的梁秋白:“那,天师大人觉得我像吗?”
梁秋白瞥了人一眼,“幼稚。”
他撂下一句话就径直朝着水边走去。
阴绪轻笑了一声握着扇子跟上前:“本来呢,我还想着能跟你独处一会儿,没想到你身边竟然还跟了一个外人。”
阴绪:“你这样,让我好伤心。”
胖子:“要不我走?
梁秋白:“别听他鬼扯。”
胖子将两个人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那个你俩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
阴绪:“认识。”
梁秋白:“不认识。”
胖子:“”
阴绪:“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怎么能转头翻脸不认人”
什么交情?
见了此次就打了几次架,恨不得杀掉对方的交情?
梁秋白懒得跟身后那人贫嘴,他踩着脚下的石子走向浅滩,将目光落在了眼前流动着的河水上。
明明从上面看湍急的河流到这里就平静了下来,水波如镜,深不见底,而湖面之上此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内是一个片宽阔的绿草地,而草地上此时放着数堆木柴,而每个木柴堆上都架起了一个木头笼子,笼子外站着三四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小娃娃,他们手里握着火把,正在催促着身前的人走到笼子里面去。
胖子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安叔和仪仗队的那些人吗?”
胖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感觉像是都中了术?”
画面里正是仪仗队的那些人,只不过他们此时一个二个就像是提线的木偶,被人操控着正一个一个往笼子里面走。
梁秋白:“祭祀。”
胖子:“什么?”
梁秋白:“他们在祭祀。”
梁秋白的声音刚落,胖子就突然抬起了头,“我我我我又听见那个声音了。”
阴绪有些好奇的偏头问出声,“什么声音?”
胖子:“梵音。”
刚刚在白塔那他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就念在他的耳边。
梁秋白转身朝着岸上走:“屏息静心,不要被他蛊惑。”
胖子按照梁秋白的说法去做。
阴绪看了一眼胖子,就转身跟上了梁秋白:“天师大人,你不打算去救救那些人吗?”
他说着朝着身后的湖中又看了一眼,笑着再次开口道:“时间不多了,等到他们所有的人都走进那笼子,那些人手里拿着的火把就会点燃笼子下方的火堆,到时候‘轰’的一声,所有人都得被烧死了。”
梁秋白猛地将脚步顿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那个笑着走向他的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阴绪:“现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梁秋白:“是吗?”
梁秋白朝着两侧的山脉看了一眼,“你刚刚怎么到这儿的?”
阴绪:“刚刚在山里你们突然都不见了,我刚要去找,一走进来就到这儿了。”
梁秋白:“你应该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吧。”
阴绪笑道:“你不是也已经猜到了吗?”
梁秋白不置可否:“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阴绪将手伸出,冲着晃了晃手上带着的金环,“托您的福,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阴绪:“所以,还需要请天师大人行行好,带我们出去。”
他要是信他的话。
这山都得炸!
第028章 水中迷局
胖子:“那个”
此处山林之间幽深寂静,来来去去也就他们三个人。
两个人吵架总会殃及池鱼,而胖子作为那个倒霉的‘鱼’此时就不得不充当和事佬的身份。
此时,他看着岸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弱弱的举起了手:“那个两位,我打断一下,咱们要不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要不是这里情况不对,地点不对,梁秋白现在非得逮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混蛋先揍一顿再说,但此时长回来的脑子却告诉他,此时不宜冲动。
梁秋白深吸了一口气,心头那股子涌上来的火气渐熄,“先出去。”
阴绪挑眉:“我没意见。”
见两个人都发了话,胖子长舒了一口气。
他拿着手里罗盘走上前,缓和气氛的冲着两个人开口道:“我刚刚呢,在这四周研究了一番。我发现这里四面环山且周围都是那些具有腐蚀的雾,林子里面大概率是去不了了,红桥我们刚刚从那上面下来,上面也并没有出去的线索,我猜呢,刚刚河里的景应该也是困住我们的东西故意给我们看的,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阴绪提议出声:“我觉得我们现如今当务之急可以先去救镇长和那些仪仗队的人。”
他说着笑着转过头来冲着梁秋白询问出声:“天师大人,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梁秋白没有回对方的话,而是皱紧了眉头直接下结论:“那就找路出去救人。”
阴绪握着手中的扇子轻轻摇了两下:“这路不是现成的吗?”
梁秋白眯起了一双眼睛。
阴绪面上的笑意更深。
胖子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一眼,就感觉四周的空气马上又要僵掉。
他赶忙上前挤到两个人中央,将人隔开:“欸欸欸,打住。”
胖子急道:“我说两位祖宗,时间紧迫。”
胖子:“咱们要打,出去打,现在能不能先把人救了再说?”
梁秋白站在原地,垂眸思索了片刻。
半晌,他到底是转过身来,声色轻缓的出声道:“在风水一术中讲究,得水为上。”他迈步向前,望着眼前流动着的河水再次出声,“此处两岸山峰夹一水,水从中央过,水澄,且远,呈‘水口’状。”
胖子对风水一窍不通,此时挠了挠头问出声,“什么意思?”
梁秋白:“‘水口’为出,生机尚存。”
胖子:“所以,出口在水里?”
梁秋白:“是。”
胖子:“那能直接到达安叔那吗?”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情况下,这里的一切应该依照对方的心念而动。
至于从水中出去能不能真的到达目的地
梁秋白:“不确定。”
阴绪笑着看向胖子:“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胖子:“那倒也是
胖子:“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下去。”
就见梁秋白站在原地没动。
胖子:“怎么了?”
胖子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问题?”
阴绪:“没什么问题。”
阴绪笑着走上前忽悠出声,“你先下去看看,我们稍后就来。”
胖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对方这句话像是在忽悠他,他又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证据。
可明明眼前的这位穿着红衣服的青年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但他站在对方身前的时候心里总是毛毛的,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与这人比起来他倒是更愿意相信他的那位搭档,至少刚刚在上一个场景当中的时候,对方并无害人之心。
胖子想着就朝着梁秋白求助的看了一眼。
梁秋白冲着人点了点头。
胖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朝着河边走,“那我先下去看看。”
胖子一走,岸上就剩下两个人。
山间的土地宽阔辽远,风染了几分凉意,梁秋白着了一身素色白衣站在岸边的浅滩上,任由风穿膛而过,他在原地站一会儿就看见阴绪摇着手里的扇子从身后走向前。
阴绪:“谁能想得到,不落山天师一脉的祖师爷竟然会害怕水。”
阴绪笑了一声再次出声:“怎么?差点被淹死?还是说我们的天师大人以前杀死的水鬼太多,下水之后怕遭报应”
眼前劲风而至,阴绪的话戛然而止。
他伸手相握,微微垂眸之时就看见他的脖子前寸许之处停着一节桃枝。
那桃枝极为纤细,握在手中的时候仿佛一折就断,可被眼前这人握在手中的时候,却仿佛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刚刚他的手若是再慢一点点,这根桃枝就能瞬间戳进他的喉管。
阴绪唇边的笑意未减,他将眼前的这根桃枝给轻轻拨开,冲着那立在身前着了一身白衣的人笑道:“桃花配美人,别这么生气嘛。”
梁秋白却是在阴绪的声音中握着手中的桃枝向前又近了一寸。
阴绪没敢在动,梁秋白则是迈步向前,将脚步停在了对方身前寸许之地,“我认为,你之前有句话说的不错。我与你之间似乎还没有熟悉到探听对方隐私的地步,所以”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伸手一把揪过对方的衣服领子将人拉到近前,俯在对方的耳边提醒出声,“还请鬼王,不要再来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梁秋白将面前的人松开,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与人拉开了距离。
虽然不知道此番阴绪为什么上山,但这人心思狡猾不得不防。
梁秋白将视线抽回,朝着四周又看了一眼。
此处地脉走势,顺水而下。
正如胖子所言,四周景致皆是静态,唯有这水,是此处的唯一的生机之地。
看来,是必须要下水了。
就在这时,面前的河水之中有了动静。
梁秋白抬眼去看,就看见胖子从水中冒出头来。
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着岸上的两个人招了招手,“你们快来,出口就在下面!”
罢了。
先出去再说吧。
梁秋白跟着胖子下了水。
阴绪紧随其后走到水边,他看着眼前流动着水面,握着手中的扇子轻轻的一挥。
一刹那。
阴气于四周而动,朝着中心之地汇聚,而正下方,正是梁秋白所在之地。
做完这一切,阴绪的眉峰轻蹙。
他站在原地抬手将袖子撩起,只见红衣之下的腕骨之上,除去一枚金环还带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白玉珠串。金环此时对他影响不大,倒是这珠串的温度烫的惊人。
随着他周身阴气逐渐浓郁,流动之间,仿若拨皮拆骨。
血肉腐蚀,只剩下森然白骨。
阴绪拧紧了眉头抬手就去扯那串珠,可当他手碰上那玉珠之时,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残留在上面的体温以及对方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话。
明明那人只是一个人类
明明对方的体质比他更需要这个东西保命,可对方却将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了他。
阴绪的指尖将那玉珠又十分怜惜的摩挲了两下,那扯着红线的手到底是松开了。
*
此处的河水,温度较于旁的地方要更低。
梁秋白入水之后,只觉得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水中的寒气一点点的透过肌肤侵入骨髓,让人浑身上下仿佛是陷入到了一处冰窖之中,冷的难以动弹。
他定了定神,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四肢,浑身上下的活力才逐渐恢复。
他在水中睁开双眼,视线所及之处,就看见胖子在不远处冲着他招了招手。
梁秋白冲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刚刚站在岸边的时候,梁秋白并不觉得此处的河水到底有多深。
可当人彻底的潜入之后他才发现这河水之下就像是那归墟之海,庞大辽远,深不见底。
水声在耳边流动,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
梁秋白又向前游了一会儿,在人的极限快要到来之前,他就看见胖子的身影没入到了前方一个光亮处,而后消失不见。
看来,那应该就是出口了。
梁秋白加快了速度朝着那方向游去。
就在他要碰触到面前近在咫尺的那道白光之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道劲风。
梁秋白低咒了一声,不得不将手抽了回来,侧身躲避。
只见眼前一道黑线就像是一道长鞭似的从身前卷过,带起水波涤荡。
梁秋白朝着那黑线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扭头就朝着那白光而去。
然而刚刚的那道黑线不过是个先头兵,只见身后本是清澈的河水仿佛是被人滴入了一滴墨,河水浸染成了浓墨一般的深黑色,尖利的鬼哮之声在水中响起,水中逐渐延伸出无数条腕臂粗细的黑线朝着梁秋白抓了过去。
眼看着他就要再次碰到那抹光,梁秋白就看见自己的双脚被黑线缠住。
他拧紧了眉头伸手在胸前快速的写下一串符文,金光亮起的一瞬间,脚上缠着的黑线尽数而断,他抽身上前,腰间却是再被缠上了一道。
这一次,那些东西不等他再有所动作,便直接用力将他拉拽着朝着身后的河水之中而去。
梁秋白刚要抬手,四肢却同样被四面八方伸来的黑线给缠住,他整个人此时就像是一个被缠裹住的茧,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水中逐渐倒退,眼前的光亮似是离他越来越远。
他仿佛是被一片巨大的黑暗吞噬。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这一瞬间,梁秋白的脑海之中闪出了一个画面。
那是几百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好像就同今日这般这么呆在水中被四周汹涌而来的东西啃咬,纠缠。
浑浑噩噩之间,他似乎是听见了无数的呓语。
纷乱嘈杂,模糊不清。
他只记得。
那水冰冷,粘腻,近乎是窒息的感觉如初一致。
整个人就这么一晃神,他就被那些东西拖到了水底深处。
面前水波流动,梁秋白的身前现出了一个人。
他睁开双眼,透过眼前不断蠕动的黑色缝隙就看见那人着了一身红衣,立于昏暗的光线当中,容色华贵艳丽。
是阴绪。
梁秋白看着对方游到自己跟前,伸出那拢在宽大袖袍之中的手指,捏上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看着对方,“天师大人,你可真是狼狈。”
阴绪伸出那染着凉意的指尖摩挲着面前人的下颌,随后手指松开,轻轻一勾将那面具掀开了一点,轻笑了一声,“几百年前,我被你关在不落山的地牢之中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狼狈。”
梁秋白回忆了一番。
好像的确如此。
不过那时候两人一战两败俱伤,对方明明伤的更重,待遇也更差劲一些。
阴绪对于对方还能在这个时候出神,有些不满。
他松开了勾着对方面具的手,将人拉进,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俯在他的耳边低语,“我的天师大人,你现在求我,我就救你,你看如何?”
梁秋白没有说话。
阴绪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面上滑过了一抹可惜。不过,这样的情况倒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这位死对头,要是能同他服一句软,当初两个人也不会打成当初那样。
阴绪兴致缺缺:“既然如此,那今晚就要跟我们的天师大人说拜拜了。”
阴绪松开了对方,向后退去:“梁秋白,后会无期。”
第029章 契约之鬼
从幻境当中走出来,四周林子里的雾气已经消散。
胖子大喘了一口气,从水里游了上来。他站在岸边拧着衣服上水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从河里面走上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容色艳丽。
握着手里的一把扇子上前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非但不狼狈,反倒是衣服清清爽爽,面上还挂着一股子遇见喜事,神采奕奕的感觉。
胖子有些估疑的朝着对方身后看了一眼,冲着人问出声来:“那个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来了?他呢?”
阴绪:“他刚刚没有跟你一起上来吗?”
胖子:“没啊。”
阴绪收起了面上的笑,握着手中的扇子将堵在身前的人从面前拨开:“那不好意思,我也没见。”
胖子追上前去:“那不可能啊,我刚刚,我刚刚明明看见他是在你之前下的水。”
胖子猛地顿住,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调转过头走到岸边望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水面喃喃出声:“下了水,又不在岸上,难不成还没上来?”
阴绪扬眉:“可能他水性比较差,死了吧。”
胖子面色一变:“死了??”
四周的林子里很是安静,阴绪从始至终脚下的步子都没停,他一边缓步向前一边十分惋惜的出声道:“哎,好好的一个人,当真是可惜了。”
一句话胖子并没有听出对方到底有多伤心,反倒是他从身后飘来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子久违的兴奋与嘲讽。
就像是捕猎者终于捕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猎物,却嘲讽猎物的愚蠢似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胖子有些诧异的转过身。
身后的林子里就是通往山上庙宇的石板小路,而那个穿着红衣服的人此时正从浅滩上离开,朝着那处而出。
胖子拧紧了眉头,冲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喊出声:“你就这么走了?”
梁秋白不在。
此时的阴绪就像是一个被人摘了项圈,撒欢儿跑开的凶兽,随性恣意,无人拦阻。
对于胖子的话,阴绪一句话都没说。
胖子见人未答,再次喊出声:“他不是你的搭档吗?你要见死不救?”
阴绪嗤了一声:“搭档?”
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莫过于被人说他和梁秋白是搭档。
那个人是正道楷模,是天生的一把杀鬼的利器,他站于山巅不染尘世,而他就不同了,他命格极阴,出身于尘埃,长于淤泥,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地球的南北两极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搭档,只能成为死敌。
而今,那个人死了,他也要继续去做他的事情了。
阴绪仰头看了一眼头顶隐在山林当中的庙宇,无动于衷地继续向前走,“想救你自己救去吧。”
胖子听着对方稍显冷漠的嗓音,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湖面。
对方与他虽然是今天刚刚认识,但这一路走来,那人帮了他不少,此时若是放任对方不管,可能真的就没救了。
胖子想到此低咒了一声,迈步朝着水边走了过去。
而另一侧,走在山间小路之上的阴绪却是突然停下了步子。
他站在原地眉峰蹙起,抬手将袖子撩开。
随后阴绪就看见手腕上那枚被梁秋白扣上去的金环此时突然亮起了一道灿金色的符文。
符文流转。
阴绪眯起了一双眼睛。
这是
召鬼。
天师一脉手中所使用的符箓可用于召劾鬼神。
所召之鬼的手中需要拥有天师所给的信物,或者天师感召之时,需要知晓鬼的姓名,倘若所召唤的鬼实力远超过天师本人自身的能力则会有几率感召失败,但若是实力大于或者实力大差不差的情况下,条件达成感召成功的概率就会大。
感召成功的鬼短时间内会与所属的天师签订契约,契约应验之时,鬼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天师指令,不可伤害其性命,并且必须无条件保护主人安危。
这金环应该就是梁秋白给他的信物。
原来对方早在进入幻境之前就给他埋下了一个坑,就等着他叭叭的往里面跳。
难怪这东西一直以来对他的影响都不大,难怪那人看上去有恃无恐,原来用处竟然是在这……
现如今他收了对方的信物,那人又知道他名字。符文亮起,即算契约成功。
阴绪面色当即一黑。
他试图让自己迈步离开,然而身体就像是突然不受控制了似的,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阴绪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整个人就重新出现在了那片水域之中。
他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河水,看着眼前被悬掉于水中的人,抬手斩断了那些层层缠裹在对方身体上的黑气,伸手接住了那具从水中飘落的身体,将人带离了水底。
*
山中有一条不大的湖,隐在林中,清澈见底。
时间紧迫,胖子正准备潜下水,一抬眼却是看见那红衣之人将人打横抱着,从水中一步一步的走上前。
胖子:“等等,你不是……?”
这人刚刚不是在山里吗?还十分斩钉截铁的跟他讲不去救人,怎么这转头就把人给抱上来了?
他是没睡醒,还是失忆了?
还是……
阴绪一句话都没说。
胖子则是朝着身后的浅滩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那个从身前错身走过的男人。
是他没错啊。
可这人怎么……
四周的雾气消散,阳光透过头顶繁盛的树木映照而下,陇在了下方的水池子里。
胖子朝着那人又看了一眼,只见对方一步一步的抱着人上了岸,只不过那张靡丽绮艳的脸上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看上去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救,气恼,想要发疯却又无可奈何的脸。
胖子又朝着地上看了一眼。
此时浅滩上只有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个影子是属于那个穿着白衣青年的。
所以那个红衣人他是……
胖子瞪大了双眼。
*
上了岸,梁秋白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他微微仰头,就看见他的这位死对头此时眉峰紧蹙,一张脸黑如锅底。
他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步伐稳健的抱着他上了岸,整个过程就像是个木得感情的木头美人。
梁秋白扬眉:“看来,这召鬼之术还挺好使。”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比杀人再把人救了这样的事情更倒霉催的了。
阴绪的脚步随着梁秋白的话慢慢停驻,他朝着怀里的人看了一眼,那双黝黑深邃的双瞳之中侵染着冷意,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
梁秋白:“怎么?还想杀我?”
阴绪:“这下满意了?”
梁秋白:“我看你刚刚玩的挺欢乐。”
梁秋白:“不让你施展一下拳脚,你怎么死心?”
阴绪冷哼了一声,抬手就要将人给扔下去。
梁秋白则是抱着手臂笑看着对方:“有些事,想清楚了再做。”
契约期间,被契约的鬼若是不履行职责则会被惩戒。
梁秋白虽然不知道怎么惩戒,但他看着阴绪突然紧簇的眉宇就知道这滋味应当不好受。
阴绪:“你到底做了什么!”
梁秋白捏过对方的下颚,迫使对方低头看着他:“我说过,不要来挑战我的底线。我也说过,只要你什么都不做,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可惜,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现如今这叫什么?自食恶果?”
阴绪:“你什么时候一天可以说这么多话?”
阴绪将头转了过去,脱离了对方的钳制,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火气,抱着对方继续向前走,“我告诉你,你这破东西别以为我挣脱不了,你最好,现在,马上,老老实实的给我解开,否则……”
梁秋白:“你会不会抱?”
阴绪猛地顿住脚步。
梁秋白:“你没交过朋友?难不成第一次?”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我现在很不舒服,你换个姿势。”
阴绪:“不舒服你就下来。”
梁秋白有气无力的咳嗽了两声:“我刚刚被你折腾的快死了,现在浑身上下酸软,一步也不想走。”
阴绪:“………….”
胖子:“?”
他听见了什么?
这是可以说的吗?
胖子试探一般的走上前:“那个……”
梁秋白听见胖子的声音,伸手拍了拍阴绪的肩膀,示意对方将他放下。
他站在原地,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就看见胖子快步走上前将他拉到一边,十分关切的冲着他问出声,“你……你没事吧。”
梁秋白:“没事。”
这句话梁秋白倒是没说假,他的这具身体因天生身负修复之力,不止可以修复物品受损也可以修复自身。
当年他与阴绪大战三天三夜,到最后两败俱伤后沉睡也是因为此。
只不过这东西使用之后,会留下后遗症。
他累是真的累。
头疼也是真的头疼。
只不过这些跟死亡比起来,倒是不值得一提。
胖子:“那就好那就好。”
胖子:“万幸你……”
梁秋白看着对方得视线突然在他的身上停了下来,他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己露在袖袍之外的双手上多了一道红痕。
他伸手将袖子放下,默默的阻挡了对方的视线。
胖子同人哈了一声:“刚刚倒是多亏了这位……”
这位……
完了,他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胖子自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现如今落在那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犯怵。
梁秋白瞧着胖子那一副战战兢兢的脸,就知道对方大概率是知道了阴绪的身份。
他朝着杵在一旁的阴绪看了一眼,冲着人解释出声,“他的确是鬼。”
胖子拧紧了眉头:“他真是鬼界的那个……”
梁秋白:“他只是我契约的一名鬼奴。”
胖子:“?”
梁秋白笑道:“刚刚怕吓到你,没同你说实在是抱歉。”
阴绪被气笑了。
他索性抱着手臂一句话都没说听着这人同对方鬼扯。
胖子若有所思的朝着两个人又看了一眼。
他们玄门当中的确有驱使鬼作战的天师,但这种法门通常一个不小心容易遭到鬼的反咬,这种方法被玄门的人当作是歪门邪道,所以一般情况下很少有天师愿意这么做。
现如今看来眼前的这位修的便是此道,难怪他在玄门当中没有见过此人。
胖子心下稍定,他朝着那杵在原地脸色十分不好的阴绪看了一眼,凑上前冲梁秋白提醒出声:“我看你这是鬼不怎么服管教,你小心点。”
梁秋白:“他挺听话的。”
胖子:“那他刚刚…”
梁秋白:“最近没放出来撒欢,刚刚是在跟我闹别扭。”
阴绪听不下去了。
他沉着一张脸迈步上前,冲着杵在那的两个人出声道,“那些人怕不是要被烧死了,你们两个到底走不走?”
第030章 食人之俸
从幻境当中出来的位置已与之前上山的时候大不相同,好在之前梁秋白在安于辉家中看过山里的地图,凭借他的记忆推断,现如今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位于整座山的半山腰。
此地处于山的南面,向阳,地势险峻,人烟稀少。
从刚刚那处水潭一路向上,会有一个看上去年代十分久远的小径。
他们只要顺着那小径向西而行,不到一个小时应该就可以到达那座挂着红色灯笼的庙宇。
此时大约临近中午,阳光移动到了头顶的位置。
四周林子里的树木繁盛,光色透过茂密的树叶映照而下,那些细碎的光斑就落在小径的石板路上,风从林中吹过之时那些光影在石板路上晃动出斑驳炫美的色泽。
尘埃在日光中浮动。
胖子走在最后,梁秋白走在前面。
他缓步向上,将手朝着光下伸了伸。
温暖的触感让梁秋白有些贪恋,以至于他让自己向前迈出的脚步都踩在日光里,这样那股子温暖就可以长久的停留在身上,不仅可以驱散刚刚在水下染上的一身寒凉,也能让那贴合在身上的衣服干的快一些。
而阴绪则是走在最前面。
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大约十几分钟。
胖子握着手中的罗盘快走了两步上前,冲着梁秋白道:“我觉得咱们找的方向不对。”
梁秋白微微侧目:“怎么说?”
胖子:“你看啊。”
胖子抬手给人指了指:“咱们现在是在往哪走?祖师爷的庙。你说这山顶之上有祖师爷护佑,这山里藏着的东西它难道还能在祖师爷的跟前撒野?”
不好意思,这东西刚刚已经将他关进幻境里两个来回了。
这不是撒野这是在他头上蹦迪。
梁秋白却是什么都没说,反问出声:“所以?”
胖子:“所以,要我说,我们就应该朝着这山里阴气最重的地方找。”
胖子将自己手中的罗盘举到梁秋白的眼前,同人讲解出声:“你看见没,这上面指针所指的方向在西。”
梁秋白挑眉:“来给我看看。”
想当初几百年前,他们寻找阴气都是靠着天师自身对于鬼的感知力。
没想到时间过去了几百年,这些后辈们装备都升级了。
梁秋白将手里这个看上去十分先进精密的仪器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点了点头,“不错,是西。”
梁秋白将手里罗盘递还了回去:“你刚刚还想说什么?”
胖子推测道:“根据我刚刚在四周勘察一番的结果来看,我发现整座山里面阴气最重的地方就是在山的西边,如果我猜的不错的情况下,那处应该就是对方盘踞之地,我觉得我们要找的人应该就藏在那儿。”
梁秋白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胖子面色一喜,将手里的罗盘揣进兜里,“那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梁秋白:“回来。”
梁秋白伸手揪住对方的后领子将人给拉了回来:“我有说过,那东西是鬼吗?”
胖子:“啊?”
胖子站在原地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半晌他追上前去,边走边冲着梁秋白问出声,“山中起雾,大雾迷障,这不是山鬼惯用的伎俩吗?所以不是山鬼作祟还能是什么?”
现在的这些后辈啊
梁秋白叹了一口气,将脚下的步子放缓了少许:“你记住,有时候眼见未必为真,耳听也未必是虚。”
他微微侧目,冲着胖子再次开口道:“所以就像是鬼未必一定为祸一般,有时切勿受到蒙蔽从而被有心之人利用,遇见事情之后我们最先需要的是用心去感受,用脑子去思考,这样才能辨别其中真伪。”
四周的林子安静,梁秋白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却依旧十分清晰的传入到了阴绪的耳朵里。
“鬼未必为祸。”阴绪口中咀嚼着这句话,嗤了一声。
这人身为正道魁首,心中一直追求的人生格言难道不应该是杀尽天下鬼吗?
这样的一句话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倒还真是稀奇。
要是换到几百年前,那几个牛鼻子老道非得被人气死不可。
阴绪一想到那个场景心里就乐,他现在恨不得将那群人从祖坟里刨出来,让他们看看他们长久以来一直奉为的领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混账事情。
身后两个人谈话还在继续。
梁秋白的一番话让胖子陷入了沉思。
他迈步又向前走了两步,就看见胖子的眼睛里一亮,有些激动的冲着他出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山鬼为祸,虽形成雾障将行人困于,但往往不害人。但是此次从事发到现在,山里的那东西不仅把我们都困住了还劫走了安叔他们,想要将人烧死。”
梁秋白挑眉,“还行,不算傻。”
他垂眸朝着对方手里拿着的罗盘看了一眼,再次出声,“还有,这玩意儿趁早收了吧。”
胖子:“为什么?”
胖子摩挲着手里的东西拧紧了眉头冲着人问出声来,“我觉得蛮好用啊。”
梁秋白:“队伍里杵了那么大一只鬼,你罗盘能有什么用?”
胖子:“”
他不信邪的将罗盘拿到手里看了一眼,只见罗盘的指针依旧指向西的方向。
他顺着那猩红的箭头朝着那个方位看过去的时候,就正对上阴绪从上往下看过来的眼神。
戏谑又带了几分笑意,像是再嘲讽他的愚蠢。
胖子赶忙将手里的罗盘揣进兜里,“不不用了。”
梁秋白:“行了,到了。”
胖子:“到了?”
胖子向上又走了两步,顺着梁秋白的视线仰头去看。
只见原本隐在林子里让人看的不怎么真切的庙宇,此时就伫立在眼前,飞檐斗拱,轮廓清晰,站在这里的时候已经能看出个大致模样了。
胖子有些估疑的问出声:“这上面可是祖师爷的地方,你说这人会在里面吗?”
梁秋白挑眉:“谁知道呢?”
梁秋白:“走,过去瞧瞧。”
三个人又向上走了一节,水泥修建的主干道便出现在了几个人的眼前。
四周空无一人,仿若整座山之中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梁秋白朝着下山的路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抽了回来落在了一侧的庙宇上。
之前刚来花溪镇的时候,梁秋白站在山下曾远远的朝着这上方看过一眼。
这庙红墙青瓦,庙修建的位置十分奇特。
整座庙修建在这座山一面的悬崖之上,三面不靠,仅留一条不宽的小道可供行人从山门而入,而这庙不仅修的位置奇怪就连这大门修建的朝向也很是奇怪。
依照寻常的庙而言,庙宇朝向喜好阳。
可此处的这座庙不仅朝向与山体形态的走势相悖,且未朝阳,而处阴,头顶的阳光终年映照不进,繁盛茂密的树木将其掩映其中,它就像是一个被黑暗包裹住的巨大的茧,以至于人站在通往庙宇的道路时,就连吹在身上的风都是冷的。
胖子伸手搓了搓手臂,冲着梁秋白询问出声,“这庙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梁秋白:“因为这是座阴庙。”
胖子:“阴庙??”
古时候,先民认为,人是躯体与灵魂的结合。
生时躯体所处的世界是阳间,死后灵魂所归的地方叫阴间,后世子孙百姓为这些灵魂供奉牌位,兴建的庙宇就是所谓的‘阴庙’。①
这也是昨晚梁秋白睡不着觉,翻看金家修建庙宇的册子之后得出的结论。
而那个册子,除了详细的讲述了这座庙宇当年是如何修建的以及庙中的布局摆设,还详细的画出了这个庙宇所修建之前位置的选址。
册子上有一页,详细描绘了此处原本的地貌环境。
梁秋白当时看着那张图,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他仔细的思索了片刻,脑海之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昨晚并不敢确定真假,直到今日,当他在那幻境之中见到那座被拼合而成的白塔之后,他心中的那个想法才逐渐成型。
梁秋白将思绪从深思之中抽出,他朝着不远处那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庙宇看了一眼,冲着站在身侧的胖子问出声来,“你可还记得之前来的时候这里是这样吗?”
胖子:“之前?”
胖子仔细思索了一番,“我上一次来已经是好几年前了,我记得当时这里好像也没这样?不过也有可能是之前都是跟随着仪仗队来的,那时候人多阳气重。”
现如今,来的只有三个人。
哦不,只有两个,还有一只鬼
胖子突然觉得更瘆得慌了,他眼睛朝着四周喵了一眼,突然叫了一声,“卧槽!前前面有一个骷髅!”
梁秋白顺着胖子的视线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就在身前不远处的道路之上看见了一个白惨惨的骷髅头。
那东西就横亘在道路的中央,像是在盯着他们。
胖子:“我记得庙跟前好像最忌讳出现这个东西”
胖子:“我们现在看见是不是”
梁秋白将手按在了胖子的肩膀上,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他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就在他刚要出声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冷嗤。
阴绪:“装神弄鬼。”
阴绪此时十分不爽,他握着手中的那把摹金的黑扇从两个人身侧走过,
在梁秋白的视线里,他就看见对方走上前,一脚将那骷髅头给踹进了沟里。
梁秋白:“”
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