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寄欢不等对面说什么，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捏着手机的指骨攥得有些微微发白。
“寄欢，怎么了？”蒋敏本来在和身边的人聊医院的八卦，也发觉了顾寄欢的不对劲。
顾寄欢没有隐瞒蒋敏的意思，把手机调亮，递给了蒋敏。
那些照片映入眼帘，蒋敏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言喻，她没病吧？你对她这么好，她有什么理由对你这样？”
蒋敏向来是风风火火，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顾寄欢回来一年多，薪水虽然高，手里却没有攒下钱。
顾寄欢手里的钱全都给了言喻，之前在m国心脏中心的时候，顾寄欢的钱也几乎全都给了言喻。
言喻在m国经营一家小金融公司，这些年来效益一直不好，勉强维持运营，顾寄欢手里有钱几乎都填了进去。
顾寄欢说是投资，但是蒋敏和顾寄欢心里都清楚，这笔钱多半拿不回来。
顾寄欢是个极有主见和个性的人，可偏偏在言喻面前言听计从。
蒋敏见过顾寄欢给言喻打电话的时候，那种小意温柔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手术室冷静果断的顾医生。
“我问问陆北，到底是什么意思。”蒋敏一边说着，一边连忙去翻垃圾桶里的名片。
不等顾寄欢说什么，蒋敏那边的电话已经接通了：“陆北，你发的那些照片是什么意思？别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们，你是不是耍了手段？”
“蒋医生，麻烦你把电话给顾小姐。”陆北正坐在酒吧地下车库的车里，唇角微微扬起，点开了电脑上的音频播放键。
顾寄欢接过电话来，就听得里面熟悉的声音。
“言喻，我跟我哥哥说好了，下周会给你这边投资五百万美金，应该能度过这段了，你怎么感谢我？”
“我当然要好好感谢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听说你在国内还有个女朋友，你这样一点都不真诚，这不是忽悠我玩儿吗？”
“没有，你误会了，我们就是好朋友，我没有喜欢过她。”
“真的？”
“真的，我之前和她在一起过，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还是个医生，说出去带出去有面子。”
“那我就带出去没面子？好啊，言喻，你拐着弯儿骂我。”
接下来就是两人打闹的嬉笑之声，争吵之中没有怒气，满满都是恋人之间的亲昵。
陆北停止了音频播放，然后缓缓道：“我有没有骗人这件事很容易查出来，毕竟言喻都知道人要向钱看，顾小姐何苦守着那么大的金山空看着呢？”
末了，陆北还补充了一句：“或者顾小姐还惦记着那个言喻，我们婚后，我可以让我妹妹甩了她，你们还是能够继续在一起。”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按别人的安排做事，陆先生，你的算盘打错了。”顾寄欢的语气冷冷的，“还有，我从来不回收垃圾。”
顾寄欢挂了电话，抬手饮尽了杯中的酒水，威士忌的刺激酒味从喉咙瞬间蔓延到整个胃底。
“你别着急，我们再找言喻聊聊，说不准她就是看见钱，一时鬼迷心窍了。那些照片说不定是假的，刚才我听到的录音说不定也是假的……”
蒋敏虽然这么说着，但自己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她也认识言喻，听得出言喻的声音，录音多半是真的。
顾寄欢抬手摘了戒指，随手扔进桌上的酒杯里：“你放心，外科医生都有大心脏，我才不是优柔寡断，为了感情哭哭啼啼的人。”
她的表情一片淡然，只是睫羽落下的阴影遮住了眸子，不太明亮的灯光里，看不清她眼眸里的情愫。
她看着沉入酒杯底部的戒指，轻轻咬了咬舌尖，有些迟钝地感觉到微微的疼。
她还记得那件初m国巴士站，她低着头玩着手机等车，耳朵上的耳机却被人摘了下来，抬眸看到那张灿烂笑意的脸：“中国人？小美女，要不要认识一下？”
言喻就那么肆无忌惮地闯入到了她的生活之中，明媚得像是一轮太阳，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
顾寄欢抬手喊侍应生过来：“我记得你们店里有30年麦卡伦，开两瓶过来。”
“寄欢，别……”蒋敏连忙拦住顾寄欢。
“你了解我，别人越说不要，我越是要。”顾寄欢缓缓道，“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和她分手还是这样，我一直都是不听话的人。”
“哇，顾教授大气。”
“顾教授，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顾寄欢点单的声音没有压制，周围的医生听到这句话，纷纷惊叹出声。
也不是30年的麦卡伦喝不起，只是都是收入一般的医生，没人会拿几万块出来喝瓶酒。
砰——彩带礼花旋转飘落下来，落在顾寄欢的肩膀上，明媚的眼眸之中带着笑意，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蒋敏抬手把顾寄欢发丝上的彩带摘下来，一度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轻轻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寄欢，恭喜你迎接新的开始。”
就在整个酒吧因为顾寄欢开酒升起来喧闹的时候，角落僻静的卡座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安静。
光暗交织之中，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半长的黑色长发，银灰色的西装披在肩头上，内搭黑色的鱼尾长裙。
修长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过，陆时年垂眸认认真真看着屏幕里的资料，光影在眼睑之下打下淡淡的暗色。
在她对面坐着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正对面的女孩显然是这几个人的核心人物。
女孩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挑染的白色发丝混在垂落的长发之中，指节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骷髅头的戒指，黑色的美甲，手腕上叠戴着好几串手链饰品，神色稚气，却有些倔强的傲气。
看着陆时年基本上看完了资料，她伸手把平板接过来：“陆总，我们商量了，之前的价钱不够，你想要投资，必须得拿出来几分诚意出来。”
“那你们想要什么价钱？你觉得你们的东西值多少？”陆时年的语气淡淡的。
似乎是还没有达成共识，自身思想也不成熟，戴萌被陆时年的气势一时镇住，有些没底气地看了看同伴。
陆时年的唇角微微扬了扬，语气缓和了些：“戴小姐，我今天应邀来这里和你谈，已经给足诚意了。”
戴萌抿了抿唇没说话，约在酒吧谈生意，她本就是有些想看看陆时年的诚意的意思在。
若是有人看到眼前这一幕，肯定也不敢相信，陆迪集团居然会追着给投资，而对方还在犹豫。
陆时年在国外的时候就关注了戴萌手里这款开放世界冒险游戏——迷途。
戴萌是江城戴家的二小姐，戴家是传统实业企业，电器是主业。
戴家夫妇希望子女能够继承家业，于是给戴萌报了mba进修班。
结果这位戴二小姐出国之后火速退学，转而去学了游戏设计，气得戴家夫妇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
迷途是戴萌顶着整个家族的压力做出来的成果，在国内外游戏展拿了不少奖项。
但遗憾的是，因为主创戴萌性子古怪，从不接受任何投资，迷途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
前段时间迷途陷入抄袭官司，如今迷途内忧外患，戴萌也不能再固执己见了。
到底是小姑娘，没有经过生意场的谈判，陆时年心里计算了一下，缓缓说道：“戴小姐，我这里可以给到投资额翻倍，并且陆迪只监管财务，不插手游戏制作和运营。”
听到这里，戴萌的眼睛都忍不住亮了亮，同意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她不接受投资，就是因为担心被资方控制裹挟，到时候游戏会变得面目全非，陆时年给的诚意够了。
可就在陆时年以为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的时候，她看到戴萌身边的年轻小伙子撞了撞戴萌的胳膊。
然后戴萌抿了抿唇，改口道：“陆总，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一下……”
嗡嗡嗡，陆时年的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来电人是——奶奶。
陆时年站起身：“你们商量，我去接个电话。”
“奶奶，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她的语气比刚刚和戴萌交谈的时候温和许多。
“我觉得戴萌这个项目可以做，陆迪成立华晟科技就是为了进军游戏行业，但还需要一个突破口……”
顿了一下，陆时年轻声嘀咕道：“怎么又说公司的事情？说好了以后都不管了。”
“三天之后的董事会我会做好准备的，我当然知道他们想要为难我。”
“嗯嗯嗯，我知道，你早点睡，以后就不要操心陆迪的事情了，交给我就好。”
斜斜照进来的霓虹灯光落在陆时年的肩头上，黑色鱼尾裙上的细闪在光下微微闪动，睫羽微微垂下，彩色的霓虹光彩映出一片冷淡的侧影，眼睑之下，那颗淡淡的棕色泪痣若隐若现。
陆时年回国不过三天，她是因为奶奶陈月芳突发疾病才回国的。
这么多年，陈月芳就是陆迪集团的顶梁柱，如今虎视眈眈的人不少，她想要站稳脚跟还需要几分力气。
几乎是决定回国的那一刻开始，陆时年就已经在脑海之中展开了布局，迷途只是布局的一小步。
顾寄欢喝得有些多，哗啦啦的水声落下，镜面灯的照射之下，镜子里的人显得格外清晰。
顾寄欢常常出了一口气，终于觉得堵在心里那口混着酒气的浊气散了出去。
她不是很重感情的人，只是这种被欺骗被抛弃的感觉，终究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微微一顿，顾寄欢本能地回头看去，然后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卫生间连通这条走廊很长，还有几道弯，隔着墙之外就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但走廊却有些惊人的冷寂。
又往前拐了一道弯，眼前的场景骤然闯入视野之中。
那人站在光暗不清处，身形窈窕，气度淡淡，明明看不真切，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淡矜贵。
陆时年挂掉了电话，抬眸与那双点漆一般的眸子四目相对。
眸子的主人似乎是喝醉了，眼尾带着微微的绯红，一层湿润的水色，轻轻眨动的时候，睫羽如蝴蝶振翅。
两三点亮色的彩带落在棕色的卷发上，红裙张扬，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顾寄欢上前站在陆时年面前，浓烈的酒气沾了陆时年满身：“美女姐姐，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我请客。”
陆时年冷冷的目光扫过来，淡声道：“不必了。”
可就在陆时年错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觉得整个手腕一暖，柔软的力度扣住了她的手腕。
顾寄欢被她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儿直接扑到陆时年身上，紧紧抓住陆时年的胳膊才站稳了身子。
她今天喝得的确有点多，眼前的场景都开始模糊不清了。
陆时年的眉间微微蹙起，但还是下意识扶住了顾寄欢。
卷曲的棕色发尾擦着陆时年的手背划过去，温软的触觉，混着迷蒙的酒气，还有浓烈的玫瑰香水的味道。
不知为何，陆时年觉得这香味很适合眼前的人，浓烈炙热的红玫瑰，踏着花香酒气，美得有些绮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