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后半夜，院子里的风吹过去，衣料紧紧贴在身上，陆时年的指尖有些冷，顾寄欢的眸色定在陆时年身上。
说来也有些可笑，言喻都没有这么着急送她去医院过，而且因为自己是医生，她也没有这么大惊小怪过。
忽然被这么紧张地对待，倒是有些陌生的感觉。
上一次这样，还是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妈妈一路把她从家属院背到医院。
尽管妈妈也是医生，尽管只是发烧，尽管离医院一墙之隔，妈妈还是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车内的香薰是清淡的木质香的味道，顾寄欢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关键的事情。
她转眸看向陆时年缓缓道：“我的过敏源是γ-羟基丁酸……”
陆时年轻轻蹙眉道：“很严重吗？孙叔，再快一些，去医院要紧，别的暂时先不管。”
“不是不是，不用着急，我只是轻微过敏。”顾寄欢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脖子上的红疹，有些烦躁，“只是这个东西寻常是碰不到的，它是酒吧里说的听.话.水的主要成分，我不知道是不是酒吧的酒有问题。”
顾寄欢继续说道：“我有朋友和我一起喝的酒，我现在担心她们的安全，可以给我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这个酒吧一直都是顾寄欢她们的聚会地点，之前酒水没有出过问题。
顾寄欢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的酒量其实很好，喝伏特加这样的烈酒都没问题，但这次却莫名喝得睡了过去，那压根不是喝醉了，是被γ-羟基丁酸药倒了，不过应该喝下去的量不多，才这么快醒了过来。
顾寄欢打过去的电话几乎瞬间就被接通了。
顾寄欢松了口气，连忙问道：“敏敏，你们现在在哪儿？”
蒋敏的语气又急又快：“顾寄欢，你还记得给我回个电话，你气死我算了。”
“你们喝了酒都没问题吧？”顾寄欢不顾她的抱怨，连忙道，“有没有人失踪？或者出现不正常的反应？”
“什么失踪，什么不正常反应？”蒋敏有些摸不着头脑，“最不正常的就是你好吧，找不到你人，我现在还在派出所里坐着呢，警察叔叔刚刚还说和我一起去酒吧调监控，现在我还要和叔叔解释。”
两个人自说自话，好在还有少量有效沟通，顾寄欢得到了蒋敏那边所有人都安全回家的消息。
没有人有嗜睡昏迷的反应，没有人喝醉，只有顾寄欢出现了过敏情况。
“怎么会……别的东西我都不过敏的，我不是过敏体质……”顾寄欢心安了，却还是搞不明白。
陆时年接过手机，眸色微微从顾寄欢的指尖上掠过，顿了片刻，缓缓道：“那杯香槟。”
顾寄欢不知道陆时年这些心路历程，听了陆时年的话恍然大悟：“是了，肯定是那杯香槟，别的酒都是和我朋友一起喝的，这家酒吧真有问题啊，看来还是赶紧报警……”
“不用，这件事我会给你个交代。”陆时年打断了顾寄欢，然后沉沉呼吸了一口气，攥着手机的指尖一紧。
顾寄欢看着陆时年，那双如点漆的眸子亮晶晶的，眉间稍稍蹙起，似乎是有些不理解。
这双眼睛很好看，看得陆时年心里忍不住微微一动，挪开了眸子：“冲我来的，他们打扫干净了，我们没有证据。放心，我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
那瓶香槟打开之后，全程都在陆时年的视野范围之内，也就是在拿出来之前被动过手脚。
陆时年觉得这件事并不是戴萌的手笔，因为当时戴萌也差点儿喝了那杯酒，那就是在场别的人……
顾寄欢的声音打断了陆时年的思绪：“司机师傅，把我放急诊门口就行，我朋友在这里等我。”
前方不远处已经能看到江环医院的大门。
陆时年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不用了，没什么大事，我之前也有过这个过敏，用点药就好了。”说着，顾寄欢一边开车门一边跟外面的人打招呼，“敏敏，这里。”
顾寄欢就在江环医院上班，而且蒋敏也已经赶过来了，自然没必要让陆时年陪着。
外面的风吹得顾寄欢打了个哆嗦，顾寄欢拢了下衣服，才想起来身上穿的是陆时年的衣服。
“你穿着吧，外面冷。”陆时年制止了顾寄欢脱衣服的举动。
顾寄欢感受到风吹的冷意，也没执着下去，只是伸手道：“手机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洗好了还给你。”
末了，顾寄欢还补充了一句：“你还要把调查结果告诉我，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呢。”
蒋敏跑到了车边，又急又快道：“我已经和急诊那边说过了，你快进去，别耽误时间了。”
蒋敏比顾寄欢还着急，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外面的风声全部隔绝在外，手机屏幕的光线照在陆时年的脸上。
还有见面的机会……顾寄欢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车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玫瑰香水的味道。
前面的司机问道：“陆总，我们回去吗？”
“嗯，回去。”陆时年淡淡回了一句。
手机屏幕是通话记录的页面，上面有一个最近拨出的电话，陌生的号码。
陆时年把它存到通讯录里，输入姓名的时候才想起来，一晚上的时间，居然都没来记得问她的名字。
思忖了片刻，陆时年在姓名那一栏里，输入了一朵红色玫瑰的符号表情。
红玫瑰香水，淡淡的酒气，漆黑明亮的眸子，明媚的笑意，艳丽的裙子……很像是一朵炙热的红玫瑰。
陆时年的电话响了起来，对面道：“时年，不是说好我来找你吗？家里怎么没人啊？”
“等会儿，我马上回去。”陆时年想起还有陆玉琼这档子事情。
陆玉琼故意道：“好啊，时年，你是不是后悔了，要把迷途这个项目给别人做？所以避开我。”
“哪有？”陆时年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迷途这个项目就是你的，我还指望你撑起陆迪的半壁江山呢。”
“算了算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这个人就会玩玩游戏，搞点小投资，没什么大的志向。”陆玉琼道，“那我进你家客厅等你。”
“嗯。”陆时年压根没给密码，就听到话筒里滴滴滴的输入密码和开门的声音。
陆玉琼也是陆家的人，可若是真的细算血缘关系，和陆时年并不亲厚，亲缘已经很薄了。
只是小时候二人年纪相近，从小就是玩伴，现在关系不错。
陆玉琼一直在陆迪集团稳扎稳打，从基层做起，如今手里的资本全靠自己实力赚来，实力毋庸置疑。
陆玉琼打开了客厅的灯，然后轻轻咦了一声，啧啧道：“你家里怎么会有红色高跟鞋？”
顾寄欢的鞋子，当时是保姆阿姨扶着顾寄欢进去的，应该也是保姆把鞋子放在了门口玄关。
刚才走得匆忙，顾寄欢忘记换鞋，留在了陆时年家里。
陆玉琼语气随意，继续啧啧道：“你该不会是谈了女朋友，不告诉我吧？我记得你不穿红色高跟鞋的。”
不要说红色高跟鞋，就是红色衣服，陆时年也很少穿。
和跳脱的陆玉琼不一样，从小陆时年就显得稳重，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衣服鞋子也都是稳重的颜色。
陆时年连忙拦住陆玉琼的八卦，淡淡回道：“别多想，只是一个朋友……”
“只是朋友啊？”陆玉琼的语气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放下来过去的事情，拥抱爱情了。”
陆玉琼继续说道：“如今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之前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嗯。”陆时年只是浅浅应了一声，不置可否，甚至这浅浅的声音里没有情绪。
陆时年喜欢同性，这是她从青春期懵懂的时候就明白了的事情，她好像和大家不太一样。
她弄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下午，鼓起勇气去找到了学校的心理老师倾诉。
心理老师是个温柔的女老师，笑着告诉她，没关系，都是正常的，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陆时年万万没想到，那是一切的开始，班上有个男生想要了解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趁着心理老师不在，偷走了心理老师案例记录本，并且把里面的案例在班级里面传阅，陆时年的秘密瞬间就被公开了。
同性之间的喜欢毕竟是少数，那个时候同性婚姻也不为公众接受，一时间，陆时年成为了异端。
尽管陈月芳迅速发现，按住了流言的苗头，把陆时年送到海外读书，远离之前的环境，可那段时间同学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还是影响了陆时年好些年。
作为陆时年最亲近的朋友，陆玉琼知晓这件事。
她也知晓这么多年来，陆时年没有谈过恋爱，回避了一切有关的事情。
尽管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陆时年依旧避之不及。
陆玉琼抿了抿唇，轻轻咬了咬舌尖，她想搞点大事，总不能让陆时年一直回避这件事……
陆玉琼保持着语气的轻松随意：“对了，时年，你知道顾寄欢吗？”
“听奶奶说起过。”陆时年淡淡道，“怎么了？”
“奶奶拿了陆迪的股份给她做嫁妆，那可是上亿资产，家里的那些兄弟姐妹可都议论纷纷啊。”
陆玉琼继续说道：“尤其是那个陆北，听说都和顾寄欢‘偶遇’了好多次了。”
“那是奶奶的资产，奶奶想要给谁就给谁，我们无权干涉。”
“不是这个意思……”陆玉琼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是说你可以有想法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拿下多好。奶奶都喜欢的女生肯定不差，你们珠联璧合，说不准奶奶会很开心……”
“打住。”陆时年赶忙喊停，她只觉得脑仁发疼，陆玉琼什么时候做起来媒婆的生意了……
“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我可真要把迷途交给别人来做了。”
陆玉琼撇了撇嘴，连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但是……”陆玉琼话语一转，“你觉得我试试怎么样？说不准是我的良缘呢。”
陆玉琼对顾寄欢颇有好感，是个漂亮的美人儿，而且可以给陆时年做个恋爱示范。
喜欢就要大胆追，这是陆玉琼的恋爱宣言。
“那你可以去试试，说不准。”
陆玉琼继续道：“听说顾寄欢是个医生，医生都喜欢什么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陆时年有些漫不经心，她确实不把顾寄欢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陆时年看来，陈月芳想要把股权给谁，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陆时年的手按在座椅上，忽觉得微微一疼，抬手拿起座椅上蝴蝶流苏耳饰。
钻石在微弱的灯光之下反射出光芒，流苏垂落而下，轻轻摇晃，像是蝴蝶越过花丛，蹁跹流转。
那边陆玉琼还在喋喋不休：“我可是在陆家家宴上见过两次顾寄欢，是个大美人……”
陈月芳把顾寄欢当作自家孩子盛情相邀，顾寄欢却之不恭，也只得去了两次陆家家宴。
只是陆时年还没从国外回来，并不曾见过。
余下的话，陆时年已经没有听进心里去了，长得漂亮，总也不过那朵红玫瑰那般的迷人。
医生……陆时年印象中的女医生温柔端庄，但对于陆时年而言，却总少了些趣味……陆时年几乎是笃定，她不会喜欢女医生，也不会喜欢陆玉琼说的这个顾寄欢。
于是，陆时年继续说道：“既然喜欢就去好好追，到时候带来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漂亮。”
一边说着，陆时年打开了手机短信界面，给刚刚存进去的手机号发了条短信——情况严重吗？若是一切都好，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陆时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这么清楚自己的过敏源，表明之前发生过过敏的事情，可……谁平白无故会接触到听.话.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