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写批注的铅笔骤然停顿。笔尖重重地,戳点纸页。一句话尚未收尾,便意外断成半截,末端留下一团浓黑墨迹。
“等等,你说是谁来了”
铅笔和书籍被随意扔在办公桌上。
中原中也难得抽离出知识的海洋,从座椅上弹跳起身,抬头看向他,终于分给这位副官一些宝贵的注意力。
“是富泽先生和迹部小姐,他们二位一起来的。”
高桥小心翼翼地重复。
“富泽先生说,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富泽家的襄助。之前拍卖会上相见,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向您表示谢意,打听到您今天得空,所以携自己的未婚妻一道来拜访您。”
这是富泽达二的原话,高桥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中原中也。但出于多年副官的工作经验,他极擅长揣摩干部的心思,所以又贴心地对这句话稍作处理。
譬如,模糊掉“自己的未婚妻”这几个字,提及此处,声音陡然降低八度,直接囫囵过去,掩耳盗铃般别让这些字眼太过清楚。
免得让中也大人真切体会到某个客观现实,摇摇欲坠的自欺设想被打破,又刺耳又锥心还碍眼,那他这个副官多少干得有些失职。
遗憾的是收效甚微。
偌大的办公室,良久的沉默。
“嘁。”
这个音节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高桥“中也大人,您看”
“不见。”
拒绝得干脆利落。
中原中也双手插兜,大步流星地离开办公室。铅笔,三本书,包括被上级反应疑惑到抠脑壳的副官,全部丢弃在他身后。
“去告诉他们,我临时有会,今天不方便和他们见面,”中原中也轻飘飘地抛出借口,“也别说什么改日会面,下次一定这类画蛇添足的话,直接推脱掉。”
话音随风落地,人影也随风消失。
独留高桥一个人,风中凌乱。
他一头雾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桌上的三本恋爱教学书,不知道为什么中也大人学了这么多理论,临到实践关头,却又让大好的机会溜走。那这么多书不就都白看了嘛
不明白,不理解。
陷入恋爱中的人,真的是很难懂啊。
高桥叹气,摇头,暗自打好一堆腹稿后,径直下楼准备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昏昧阴沉的楼梯间,铁门虚掩。
中原中也背靠在拐角处,屈起一条腿,鞋底抵住有些脱漆的墙壁。
两指间夹一根细长的烟卷。烟丝尾端刻着咬印,头部燃烧起星点火光,明明灭灭,是这方晦暗地界唯一的光源。
灼红光晕中,升起一片片灰白色的雾。
那双被阴晦侵蚀的蓝色眼睛,也跟随雾气飘动的轨迹,漫无目的地来回游移。
雾气无形,因而随时可以化成有形之物。
他能看见无数形状在眼前忽隐忽现。
熟悉的形貌,熟悉的着装,熟悉的表情,还有戴在中指上那枚熟悉的戒指
尚未搞清楚自己为何要躲到无人可见的角落,一阵没有由的烦躁又冒头,像这团扰人的烟雾,无处不在,无孔不钻,要把所到之处包括他在内的一切湮灭殆尽。
而最令人恼怒的是,他竟然对这种烦躁束手无策。此刻他短暂地成为了一名弱者,无能地经受情绪折磨,承受神经上的鞭笞与惩戒。
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试图挣脱开束缚于它的铁链枷锁。
于是,当下唯一能掌控的东西那根烟卷,便倒霉地成为了出气筒。
恶狠狠掐灭烟头上的火光,像分尸一样用力折成两半,犹不解恨,然后又像抛尸一样,将烟卷残肢扔进垃圾桶中。
稍稍平复了一些心绪。
“叮”
手机响起一声信息提示铃。他从口袋中掏出,点亮屏幕。一条信息赫然跳进视野。
“中也大人,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将话带到,富泽先生和迹部小姐表示非常遗憾,现下从待客室离开了。”
他垂眸,迅速打字。
“好,知道了。”
仿佛是解脱的信号。发送完回信,他把手机放回兜里,从阴暗处踏入光明的领域,重新拐进办公室。
高桥此刻完成了任务,已经乘坐电梯上楼,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座椅正要坐下,倏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又掉转方向走到窗边。
指腹挑开合拢的窗帘。他的身形隐藏在窗帘后面。目光向下探看,其间神色晦暗难明,像蛰伏在林中捕食的猎豹,牢牢锁住楼底下两个浑然无知的目标。
楼前有一条马路,路口树立一柱路灯。
鲜红的数字倒计时跳动,把他们两个人堵在路口。花梨紧紧倚靠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用食指勾住她的袖口。
两个人肩并肩,宛如天生一对璧人,一起欣赏风景,四处瞭望,半点没有因为被他拒绝见面而毁坏心情。
忽然,她的视线被某栋楼外墙上的大屏吸引。画面正播放某位女星的广告。
她像是看见了新鲜好玩的东西,扯住未婚夫的衣袖,欢快地晃了晃,如同碰到奇遇着急与人分享的小姑娘,抬手一指,侧头笑吟吟地诉说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话语。
办公室楼层高,视野也开阔。
没有半分缓冲的余地,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落进眼底,一览无余。
他一下子便意识到,在这场情意绵绵的戏幕中,他从头到尾都被排除在外,是毫不相干的,只配在犄角旮旯当见证观众的外人,甚至无法正大光明地介入,要靠暗中偷窥,才能得见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隅。
而这些,对她未婚夫来说是家常便饭。
窗帘在他手中揉出乱七八糟的褶皱。
用拙劣的借口把人支走,本是不想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但现在,行动却和目的彻底背离。人的本质是受虐,一点没错。
高桥站在中原中也后面,眼睁睁看他把手中的窗布翻来覆去揉搓了个遍,都快蹂躏成稀碎的布条了。窗帘的命运岌岌可危,后勤部工作量攀升的概率达到顶峰。
高桥觉得自己是难得心善一回,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最后大着胆子张嘴。
“中也大人”
“您要是要是现在又方便见面了,我可以去把富泽先生和迹部小姐叫回来的,”高桥字斟句酌道,“他们还没走远,我现在跑过去应该来得及。”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几欲开口。
在高桥以为他即将改变主意,侧身摆好姿势准备百米冲刺,只待一声令下时,最终等来的,却只有一句叹息。
“不必了,”中原中也哑沉着声音道,“不用再叫回来了,就这样吧。”
夜晚,某条人迹罕至的巷道深处,坐落一间生意兴隆的居酒屋。
一帘之隔,划分出两个世界。
外面安静得杳无声息,酒屋内却是推杯换盏,人声嘈杂。
这间酒屋看着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经营权实则归属港口黑手党。来往顾客几乎没有普通人,全是里世界从业人员、游走黑白两道的情报贩子、善于牵线搭桥的交际花。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吞云吐雾,推杯换盏。
中原中也一行人坐在半开放的卡座内。
每个领导的好名声都不是白来的。除了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外,乐意和底下人打成一片也是一项重要的御下之术。
闲暇时间,中原中也和他的直属部下们时常聚在这间酒屋,凑一块喝酒聊天玩牌。
今天虽然还是惯例聚会,但他实在没心思参与部下们的游戏。为了不扫兴,他只默然地坐在一旁,一边调弄鸡尾酒,一边放任部下们热情高涨地安排活动。
间或倾听他们之间的闲聊,放松放松沉郁许久的情绪。
“诶竹内,你这次怎么没把你女朋友带过来啊我上次玩桥牌输给她好几把,正准备赢回来呢”
“哎别提了,上周我刚打了一笔分手费给她,让她三天之内搬走。这恋爱谈太久,着实没什么意思。”
“又分手了啊我数数,这是你半年来的第几个女朋友了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好家伙,你这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竹内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情场里高手中的高手,不像你这个木头,成天有了钱只知道去赌场转转盘,女朋友没有,钱也没有,你就等着变孤家寡人吧。”
“别别别,我头大,这高帽子扣得我可戴不起。其实姑娘见多了,也就那样,大差不差没什么区别,我现在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贤者时间说话,就是硬气”
“快看快看,九点钟方向来了一个大美人,啧啧,盘靓条顺,这个你也没兴趣”
部下们和谐的谈天说地,无疑是一剂良药。心头积压的阴翳慢慢消散。中原中也轻勾唇角,手腕晃动,摇了一摇手中的酒杯,也顺着这句话望向九点钟方向。
卷帘碰撞,进来一位女士。
素白的裙装衬托透亮的肤色,款款踏入酒屋内,像一颗洁白无瑕,光彩大放的珍珠,不小心掉进了糜丽鲜红的葡萄酒缸。
看清他们言语中“大美人”的长相,中原中也执酒杯的手悬在半空,微微一滞。
中原中也
那几个部下还在讨论她。
“有点意思。”
竹内眯起眼睛,一只手摩挲下巴“感觉和平常在酒屋里见到的女人不太一样。这气质看着真良家不过嘛,清纯倒也是吸引男人的有效手段,与众不同,我很有兴趣。”
“喂,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男人,不会是她的男朋友或者丈夫吧”
竹内不以为意地挥手“那又怎么样没见过挖墙脚啊”
“叮当”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酒杯撞击桌面。
幽暗顶灯的晕染下,中原中也几度阴沉起脸色。羽睫颤动,垂下的影子里,浮现出鲜血泼溅状的一抹艳红。
坐在他左手边的高桥“。”
糟糕了对干部心情探测雷达拉响警报
他开始疯狂给竹内使眼色。
完全接收不到信号的竹内很迷茫“怎么了高桥你一个劲冲我眨眼是什么意思眼皮子痒了”
竹内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作势走出卡座准备一展拳脚。他大大咧咧地拿出手机,语气里颇有些洋洋得意。
“你们等着,我去要一个电话,看我三个月之内必挖墙脚成功。”
闻言,中原中也蹙紧眉心,眼风不动声色地斜瞟过来,像一簇簇箭矢,席卷冷冽的刀光剑影,一闪而逝。他似乎在默然盘算什么,手背抵住下颏,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差点被波及的高桥,额头流下黄豆大汗。
完蛋了对干部心情探测雷达一级警戒
这倒霉家伙,怎么一点都没眼力见呢
抢在上司有进一步动作之前,他眼疾手快,扯住竹内的衣角,一把将其拽回原位。
“喂高桥,你干”
“唔,唔唔,唔唔唔”
高桥捂住他这张破嘴,一脸恨铁不成钢还哔叨呢没看到中也大人的脸色啊要什么电话,我看你小子是不要命辣
花梨是不经意间溜达到这家居酒屋的。
和富泽达二在卡梅洛特吃过晚饭,花梨察觉出他因拜访中原中也扑空而心情不佳,于是让他早些回家休息,劝慰他反正大家都长驻横滨,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结果在回程半途,走着走着,富泽达二瞄了一眼手机,忽又不着急回去了,张口要拉她在外面散步,借此舒缓周间的工作压力。
七弯八绕,稀里糊涂便进了这家居酒屋。
推门掀帘进入,挑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点两杯果酒。落座不到三分钟,富泽达二又说想上厕所,急匆匆离开座位,独留她一人置身在陌生环境。
不过花梨也懒得管他。
爱干嘛干嘛,只要别给她惹麻烦就好。
她端起自己那杯果酒,含住杯中吸管慢慢啜饮。手机正放于吧台。页面在手指滑动下不停变换。一个接一个横滨本地新闻热点,飞速划过视野。
一男子清晨跳河意欲自杀,嫌弃河水太脏五分钟后爬上岸。
小偷入室盗窃,因怕有脚步声脱下鞋子,脚太臭熏醒屋主。
一男子为报复邻居连播三年荒山野鬼录音,岂料对方听力太差未受影响。
怎么说呢,横滨这个地方真是风水宝地,人杰地灵,新闻热搜都如此出类拔萃。
花梨自娱自乐地笑出了声。
“这位美丽的小姐,今晚你是一个人来酒屋找乐子么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花梨“。”
如果没有这道突兀粗涩的嗓音打搅,她觉得自己今晚的心情可能会更好一点。
一只粗壮的花臂搭到她的肩头。
浊重的鼻息掺杂酒气,来势汹汹地盖在她脸上。
“独自在这里喝闷酒多无聊啊,小姐你难道不会感到寂寞吗”花臂男吊儿郎当地凑到她耳边,“不如陪我们哥几个一起玩玩呗。”
花梨掀起眼帘巡视周围。以她为中心,几米见方的区域,有三四个人团团将她围住。
啊,看来这是被小混混缠上了。
真麻烦,花梨轻轻喟叹一声。
她不慌不忙地倒扣手机,不卑不亢地微笑“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们一起玩呢”
花臂男粗犷大笑两声,将她揽紧,“这位美丽的小姐,先不要急着拒绝嘛,要知道”
“哐当。”
花梨不和他们多废话,高举起酒杯,一用力,杯口狠狠砸碎在吧台棱角。
碎片四溅。突如其来的震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气氛静滞两秒。上下左右杂七杂八的人通通停下手中活计,整齐划一地看向她这一桌。
一瞬间动静过大,花臂男显然慌了,试图捂住她的嘴,色厉内荏地大声喝止“看什么看,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有什么好”
话语被喉头冰凉有棱的触觉截断。
得益于在擂钵街数次对阵混混的丰富经验,花梨反应极其迅速,一转攻势,趁其不备一手反剪他的手腕,一手握住碎玻璃片,尖端抵在他的喉部。
只需稍微用力,锐角当即可以刺穿动脉,一击毙命血溅当场。
花臂男吓得牙齿打颤,一动也不敢动。
花梨保持钳制姿势,收敛微笑冷冷反问“这位大哥,我看你是喝多了乱认亲。你要不再说一遍,谁是你的女人”
人贩拐卖八百年前用的落后招数,也想糊弄旁人逼迫她就范做梦
头目被控制,底下几个小喽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地围住她,保持不上不下的进攻动作。
僵局的打破在于第三方。
“干什么干什么”
浑厚的大嗓门插进来“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也敢乱来,强制侵犯妇女可是重罪,这样目无法律,藐视法规,我看你们就该在监狱里关他个十年八年。”
虽然黑手党大谈特谈遵纪守法,莫名有些荒诞搞笑的性质但当下亮出这个身份非常管用。几个小混混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道路,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龟缩在边缘。
“中原大人高桥大人”
被花梨挟持的男人仿佛看到救星,点头认错如抖筛,“您快救救我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快让这位小姐放开我。”
中原中也端一杯红酒,居高临下地审视,“我说了可不作数,毕竟是这位小姐受到打扰,得看这位小姐的意思。”
花梨仰头与他对望一眼,无声地达成共识。总归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小惩大诫已然足够,她也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于是挪开碎瓷片,松手放了这个不长眼的男人。
高桥踹向旁边同伙一脚,“还不快滚”
一行人半秒不敢耽搁,连滚带爬,抱头鼠窜地退出居酒屋。打架斗殴这类事在里世界并不少见。事情平息,众人看了个新鲜便一哄而散。室内又恢复到往常的喧哗热闹。
中原中也靠近她几步,柔和了声音关切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花梨摇头,“对于我来说,应付这些人并不费劲。”
她又开起玩笑“技巧都是你教给我的呢,要是碰见这种小喽啰还要挂彩,岂不是很给你这个师父丢脸”
擂钵街隶属贫民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法条规范全部失效,真理只认拳头和暴力。当年她和她的母亲到此,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没了男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美味的羔羊,任人宰割的鱼肉。
靠外人总有疏漏的时候,她不得不把自己武装起来,向中原中也学到了许多能够安身立命的擂钵街准则其中便包括武力。
中原中也亦笑“那些招式你竟然还没有忘。”
“你当时花了大力气才教会我,终身有用的保命技能,忘记了不是很亏”花梨调侃,“不知道现在要想得您这位干部大人的亲自指导,机会是不是千载难逢”
他顺接她的话“如果是你,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多少就有多少。”
中原中也站在光亮的中心。凝望她的眼睛被朦胧灯光浸染,氤氲出海水一样柔软的粼光。明暗变换,他眼中的海浪潮起潮落,在她周围荡开和煦的漩涡。
花梨看见自己在那方小世界中独自沉沦起伏,高高卷起,又轻轻放下。柔和摆弄,但无法挣脱。
一时间,她说不出话来了。
“花梨。”
“咦怎么乱成这个样子是我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么”
那点柔和又荡然无存。
中原中也握紧手中的酒杯,冷淡地注视着挨在她身边的富泽达二。
“没事,”花梨不想解释太多,马虎道,“一些小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不值一提。”
她不愿意说,富泽达二也不再追问,转向中原中也道谢“非常感谢您,中原先生。虽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劳烦了您在这段时间看顾我的未婚妻,我”
富泽达二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被中原中也粗暴截停。
“恰巧路过而已,举手之劳,富泽先生不必客气,”他提醒,“富泽先生,花梨小姐,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下次不要再久留,免得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这是明着在下逐客令了。
富泽达二翕动嘴唇,三番四次地组织语言。但不明白为什么,中原中也的脸色总是不大好看,说太多恐怕会触霉头。说辞在嘴边盘旋好几回,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咽了回去。
“好,多谢您的提醒,”富泽达二道,“我们也是不小心才散步到这里来的。下次我和花梨会注意些。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们先行一步。中原先生,回见。”
富泽达二紧握住花梨的手,当着中原中也的面带走了她。两道身影一同从同一扇门进,又一同从同一扇门出。
中原中也伫立在原地,一直盯着九点钟方向。铸烧得有一定厚度的酒杯玻璃,一点一点爬上裂纹。
直到高桥惊呼“中也大人,你的手”
他低头一瞧,手中的酒杯碎得七零八落。玻璃不知何时穿透他的手套,深深扎入掌心。汩汩流下的液体鲜红发亮,顺着酒杯杯柄,点点滴滴溅落到地面,积聚成一个微凹的血坑。
“别这么大惊小怪,高桥,”他摘掉手套,面无表情,“好歹也是习惯了战场的人,又不是没见过流血。”
暂时无法取来消毒水,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启开一瓶烈酒,翻转瓶底。酒液泼天盖地冲刷手掌。浓烈的酒精味混合厚重的血腥味,灼烧起他的味觉。掌心像点燃了一把火,极致的痛处带来极致的清醒。
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富泽达二的食指处有一点墨迹。
那点墨迹不甚明显,但随着他的动作,却又沾到中指。显然,这点墨迹不是陈旧的痕迹,而是新沾染不久的。
富泽达二说他是去上洗手间。
他在撒谎。
事实是,他假借上洗手间为名,偷偷摸摸地私下和其他人碰头。
而在这个来往都是里世界人员的居酒屋,他还能见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和那些人碰头
中原中也沉吟片刻。
“高桥,你派人去监视富泽达二,”他命令道,“有任何异动,马上报告给我。”
在原地打转这么久,是时候另辟蹊径,为自己寻找一个突破口了。
他闭上眼睛,将一道一道深刻的血印,握紧在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