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一月的海市大雪纷飞,房间里却温暖如春。
丛嘉的指尖触到了林沉的温度。
很热,很烫。
他没有动,可呼吸声却更加清晰。
丛嘉解开了两颗扣子,又去扯他的领带,抱怨道:“去吃个饭,打什么领带。”
他没回应,盖住丛,就是吧」
「真嫂子找到了是吗,如果是她我是可以接受的」
「都说了是朋友了,有些人听不懂话吧,磕什么磕,但姐姐真的好美哦,嘿嘿」
丛嘉的微博粉丝数暴增,大部分都是好的言论,也有少部分极端粉丝的侮辱谩骂。
她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觉得事情大概已经过去了,至少大多数贺知彦的粉丝相信了他的澄清。
小部分不理智的粉丝,就算贺知彦把证据全部摆上去也不会听吧。
她起身收拾了一下,发现已经中午了,下楼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林沉的身影。
丛嘉又走上楼,先敲了敲林沉卧室的门,最终在他的书房找到他。
他穿着灰色衬衫,正低头看文件,书房的暖色灯光,将他锐利的五官都照得温和。
“你在看什么?”丛嘉问。
“一些公司的文件。”他将文件放下,安静了几秒,像在解释:“陈助理拿来给我随意看看。”
“说希望对恢复有帮助。”
“这样啊。”丛嘉随口问:“那会不会很多看不懂。”
他顿了顿,说:“嗯。”
“那我们就先别看啦。”丛嘉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兴致勃勃:“不是说陪我去吃饭吗?”
“好。”他将文件收进抽屉里。
桌面上放了很多文件,林沉站起来整理,说:“你等我一会儿。”
“嗯,好。”丛嘉没怎么来过林沉的书房,于是颇为好奇地走来走去,看了看书架上她看不懂的专业书,又碰一碰航模摆件。
书房很大,略带陈旧的木质家具,让周围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丛嘉很快发现,书房的角落放嘉的手,微微用力,过了几秒,又松开。
丛嘉的动作被他打断,抬眸望向他:“怎么了?”
林沉背着光坐着,丛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在昏暗的光影里,他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两下。
他的手臂环过丛嘉的小腿,将她抱起来。
丛嘉被轻轻地放到床上,她双臂张开,乌黑的头发散着。
床前盖着厚实的羊毛地毯,林沉缓缓地半跪下来,握住丛嘉的脚踝。
丛嘉下意识,薄荷柠檬的气味漫过来。
丛嘉把手机放下,笑着凑近,说:“这个味道不适合冬天。”
“我过几天要去港城参加签售会,那里有一家手工药妆店,里面有一款沐浴乳很适合冬天,到时候我们一人一瓶。”
“对了。”丛嘉坐起来,兴致勃勃:“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她穿着吊带睡衣,被子滑落到腿上,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林沉默不作声地将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
过了大概十几秒,才说:“陈助理说”
“是有事吗?”丛嘉还未等林沉说完,便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那没关系,你去吧。”
“多让陈助理跟着。”她叮嘱道。
林沉低低地“嗯”了声,倾身吻了丛嘉的脸颊:“睡吧。”
“等一下。”丛嘉因为他的吻无意识地微笑,颊上的酒窝陷下去:“我回个消息。”
林沉见她弯着腰,拿了个枕头垫在她的腰后。
丛嘉靠下去,看着贺知彦的消息,忽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这么多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美好简单的关系变得复杂,丛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沉问。
丛嘉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说:“是贺知彦,他发消息来和我道歉了,还约我吃饭。”
“他好像很愧疚,发了好长的一串,我看都看了半天,但是吃饭就算了。”
丛嘉按下锁频键,笑眼弯弯,看着林沉:“虽然有些人上次表现很好,但我如果和他出去吃饭,有些人肯定会不开心吧。”
林沉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过了半晌,说:“嘉嘉,那是你的自由。”
“他也算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想和他吃饭,我没有阻止的权利。”
他的声音像是要消失在空气里:“你也没有告知我的必要。”
“嗯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呀。”丛嘉的声音很平静:“因为我喜欢坦诚,不想让你想东想西,你之前很介意他,所以我想和你说一说嘛。”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很美,像一汪清潭,又像一轮明月。
“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难过。”她温柔地说着,又想主动去牵林沉的手,还未触到他手背,就被林沉拥进怀里。
他环着丛嘉的腰,身体很细微地颤着,呼吸徒然加重,像是在海难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丛嘉怔了怔,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只能拍拍他的背,轻快地说:“是被我感动了吗?”
“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吧。”
“嘉嘉。”他突然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话。
丛嘉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他不再拥抱着丛嘉,而是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说:“我送你件东西。”
“哦?是什么啊?”丛嘉故作娇蛮:“刚刚怎么不拿出来,等到我说这么一大堆话才肯送我是不是?”
林沉的手留恋地在她脸颊上划过,从床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那个盒子很小,四方形,朴实的黑色木质材料,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联想。
他分明已经送过丛嘉好多枚了,但丛嘉不愿说出扫兴的话,径直将木盒打开。
深蓝的绒布上,是丛嘉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东西。
“这是戒指?”丛嘉将透明的指环套进右手食指,打量了一番,还是问:“这是干嘛的啊?”
“公司之后会出的款。”林沉说:“芯片戒指。”
他说:“今天陈助理送来的,里面有说明书,你可以看看。”
丛嘉在绒布的下面抽出小纸片:“纳米生物传感器,微流体,新兴电极技术,通过汗液检测激素,时刻诊断定位急救。”
“看起来很厉害啊。”丛嘉将透明戒指放回盒子:“哇,我要去和丛献炫耀,他一定会很嫉妒我。”
床头的台灯亮着,墙面映照地瑟缩了一下,林沉便很快放开她。
“你”丛嘉说:“可是我不是要。”
他很慢地去握丛嘉的手,却没有看她,沉默了半晌,说:“我知道嘉嘉,我只是想让你舒服。”
“那你呢?”丛嘉的视线往下,笑着说:“你好像很不舒服。”
空气好像凝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林沉只是按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抬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很轻地说:“我没关系。”
“你真是的。”丛嘉说:“你总是这样,一点也不在意自己。”
他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站起来,倾身贴了一下她的唇。
那或许根本算不上一个吻,更像是对丛嘉的回应,仿佛是在说“我只要有这个就够了”。
丛嘉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因为不记得了,然后嗯觉得这样太快了。”
毕竟他失去了很长的一段记忆,这样算起来,确实不太好。
林沉的视线落在床沿,半晌,才“嗯”了声。
“好吧。”丛嘉笑了笑,又小声说“古板”。
“那我晚上要和你睡,这总能接受吧?”丛嘉抱住他的腰。
他的手缓缓抚摸着丛嘉的头发,说:“好。”
夜晚很安静,林沉的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能看到远处被大雪覆盖的山。
林沉的被子上有独属于他的干净味道。
丛嘉听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她背过身,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看了会儿,才发现下午贺知彦给她发了消息。
很长一段道歉的话,措辞诚恳,末尾还问她是否愿意和自己吃个饭,是他投资的餐厅,这次不会被拍到。
丛嘉还未回复他,身边就陷下去出林沉高大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丛嘉,过了少时,才扯了扯唇,挤出有些勉强的笑容。
“好。”他说。
“那睡吧,我把灯关了哦。”
屋里陷入昏暗,林沉感受到丛嘉很快依进自己的怀里。
她的脸颊就靠在林沉的心口。
不知能不能听出林沉说谎时的心跳。
过了很久,很久的人,你不是要去温哥华吗,我挂在家里的那副伊凡的海景画你取走就是了。”
“不好吧,嘉嘉。”周回雪惊愕道:“那个不便宜的,而且他的画很少上拍的,送出去要是没结果岂不是很亏。”
“没关系。”丛嘉说:“就是一幅画而已。”
“也不缺这点钱。”
周回雪叹了口气:“好吧。”
“看来你真的很希望他恢复记忆了。”
“也不算是。”
丛嘉仰躺着,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轻声说:“我希望他健康而已。”
港城四季如春,冬天也不下雪。
丛嘉在这里逗留了两天,去了和林沉提过的药妆店,给他挑了很多适合冬天用的沐浴乳。
她的航班很晚,大约晚上十一点落地。
丛嘉不想林沉来接他,所以没有告知他自己的航班消息。
回到遇南公馆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刚刚出机场时,雪还下着,回到家倒是停了。
客厅里亮着一盏灯,深夜里,静悄悄的。
丛嘉慢慢地走上楼,看见林沉的房间暗着,走廊的末尾,书房的灯却亮着。
她走过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隐约的谈话声,像是英文,但很快就消失了。
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几秒后,门开了。
林沉一手扶着门:“嘉嘉。”
“你回来了。”
“你慌什么?”丛嘉笑盈盈地说:“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呢?”
她开玩笑地踮脚去看,书房里干干净净的,和上次来时并无分别。
林沉说:“没有,看国际新闻。”
他侧身让她进去,丛嘉却没动,只是踮脚抱了抱他:“我好想你呀。”
林沉的身她吃得很快,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快吃完时,林沉问了句:“好吃吗?”
“嗯。”丛嘉点头:“很好吃啊。”
林沉将她前面的空盘放进洗碗槽,又挤了洗洁精在上面。
他背对着丛嘉,突然说:“和以前的做法不一样。”
“嗯?”丛嘉说:“我没有吃出来。”
厨房里只剩下流水淅淅沥沥的声音,几分钟后,就连水声也停了。
周围寂静,丛嘉撑着手看他。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依旧闪闪发光。
林沉看着她,忽然问:“不戴吗?”
“嗯?”丛嘉说:“什么?”
“我上次送给你的戒指。”
“可是我戴两个戒指手会很累的。”
“这个我也很喜欢的啦。”她甜蜜地说:“但是女孩子都喜欢一些好看的东西啦,等下次我要检测什么哦对,检测激素,我再戴起来。”
他安静了一段时间,才说:“我以前送过你戒指吗?那是不是比现在这个大。”
“可是我喜欢这个不大不小的啊,那个太大了,戴出去会太显眼了。”丛嘉以为他又吃醋了,笑着说:“我都说了,最喜欢你了。”
她凑过去,亲了亲林沉。
“不管大小,你送的我都喜欢的。”
林沉垂下眼,过了两秒,低低地“嗯”了声。
“好啦,太晚了,我们去睡吧。”丛嘉拉着他的手向上走,在房间前和她吻了吻,说:“晚安。”
“晚安。”
林沉对着空白,那些拥抱和情话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丛嘉喜欢十七岁的自己,那时的他还尚且拥有一些东西,保存着被爱的勇气。
可二十六岁的林沉生活在真实与虚假的交接点,他活得刻板、无趣,他用忙碌的工作填满生活,习惯将神经压迫到极致,去忘记那些想要忘记的,痛苦的回忆。
在和霍曼斯医生第一次对他做出诊断时,林沉很平静。
好像一个犯下,像是来到了春天。
透过玻璃,有一辆车停在庭院里,是丛献放学了。
他像是看到了丛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姐你来了。”丛献的眼睛都在发光:“我姐夫呢,他来了吗?”
“没有。”丛嘉说:“你那么喜欢他啊?”
“是啊,他可厉害了。”丛献期待地问:“那他等等会来接你吗?”
“不会,我自己回去。”
丛献的肩膀耷拉下去:“好吧。”
他说:“前几天我收到他们还在寂的空气,发了很久的呆,他回到房间,给医生发了一封道歉邮件,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那本不起眼的小本子。
他继续往后翻,往后看,直到看到那一页。
「2018年1月16日
第一天的心理治疗,霍曼斯医生问我怎么辨别现实和幻觉
我没有回答。
但现实中的丛嘉怎么可能说爱我」
第 62 章 第 62 章
林沉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停顿了多久,他继续往下翻。
「2018年4月16日
霍曼斯医生建议我放下工作,多出去走走,温哥华的四月还很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丛嘉的家。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露台上好像有人坐着看书,隔得太远了看不清楚,也许是我的幻觉,也许不是。
回去时路过了超,丛嘉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林沉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嘉嘉。”
~~
丛嘉在港城的签售会进行的很顺利。
结束的当天,周回雪恰好要飞温哥华,在港城转机。
晚上,周回雪来到丛嘉的酒店和她同住。
“对了,我上次托你问的医生怎么样了?”丛嘉说。
“应该快了。”周回雪说:“不过嘉嘉。”
周回雪带着些歉意说:“不好意思我上次说话说太满了,我还没问过我嫂子就和你夸下海口了,后来才听我嫂子说他这个人脾气倔,又清高,之前有人花高价请他出山,他都不愿意。”
“那怎么办啊?”丛嘉有些苦恼:“这种最难了,也不是多少钱就能解决的。”
“要不送点东西?”丛嘉说:“不光是送他,送她夫人或者孩子。”
她从未做过这样讨好人的事,一时不得其法。
“你知道他夫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周回雪沉吟片刻,说:“好像之前在拍卖场工作吧,还挺有名的,你应该都能搜到。”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过了会儿,对丛嘉说:“喏,就是这个,你看看。”
是一位拍卖会视频,站在台上的女士中英结合,穿着优雅端庄。
“要不送她副画吧。”丛嘉说:“她看起来像是会欣赏市,那棵树好像大了很多。
希望丛嘉不要再弄丢喜欢的东西了。」
夜里很安静,邮,终于收到了自己的死刑判决。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林沉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不配被爱。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像个无耻的小偷,也明白骗来的、偷来的爱不会长久。
但回想无趣阴暗的前半生,所有快乐而鲜活的回忆,似乎都和丛嘉有关。
丛嘉像是成瘾性的安眠药,林沉在长久的失眠中寻找到她,尝试过一遍,就再也难以戒断了。
~~
连日的奔波让丛嘉过于劳累。
家里床很软,让丛嘉一觉安眠。
醒来时,已经很晚了。
今天出了太阳,丛嘉拉开窗帘,看到梅花上的薄雪被阳光化开,慢慢地往下滴水。
她忽而想起前几日家里的工人给自己打电话,说山顶别墅已经修好了。
“我们回山顶别墅住,好不好?我觉得那边的空气比较好。”午饭时,丛嘉这么问林沉。
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好。”
丛嘉用叉子轻轻地卷意面,小声感慨:“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吃龙虾意面,崇德的食堂只有虾仁意面,所以我爸爸有时候会中午叫阿姨做了,送到学校给我吃。”
她笑着说:“你做的真好吃,我天天吃也不会腻。”
“龙虾新鲜。”林沉说:“喜欢的话,明天再做。”
“算了,回那里就有阿姨做菜了啊。”丛嘉说:“你不要忙啦,好好休息,阿姨做的龙虾意面也很好吃的。”
她看着林沉,甜蜜地说:“不过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林沉似乎笑了笑,但没有回应什么。
过了一会儿,丛嘉问:“对了,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
“公司的一些活动。”林沉说:“陈助理让我过去坐一坐。”
他顿了少些时候,补充道:“不用说什么。”
“这样啊。”丛嘉撑着头,望着他笑:“你知道吗,前几天松子和我说在玄应顶层的餐厅看到你和人吃饭呢。”
“是和公司的人吗?”她随口问。
“嗯。”林沉说:“是,同事。”
“他们知道你的事吗?可以信任吗?”丛嘉有些担忧。
林沉没有再看她:“可以的。”
“你自己的事自己掌握就好。”丛嘉叮嘱道:“你公司的事,我也不太懂,但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先问问陈助理。”
“嗯。”林沉安静了一会儿,想到霍曼斯医生的话,又考虑到公司紧急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才说:“之后要去哪里?我可以陪你。”
“茗市有一场签售,那里市场小,所以就是个小型活动。”丛嘉说:“如果你陪我一起去的话,我们还能去一趟北市,那里不是你念大学的地方的吗?去看看,对你有好处。”
“嘉嘉。”
“怎么了吗?”
林沉握住她的手,他的力气有些大,手心濡湿,像在忧虑,又像在紧张。
“你不想去吗?”丛嘉顿了顿,想到上次他去南城的反应,很快安慰道:“那算了,我们不去了,反正之前去那么多地方也没什么效果。不是吗?”
“你就陪我去临市走一走就好。”丛嘉站起来抱他。
林沉没有说话,只是揽住她的腰,贴得很紧,像是在确认丛嘉的温度。
丛嘉以为他在伤心,于是说:“想不起来也没什么的,真的。”
他身体一僵,半晌,很低地“嗯”了一声。
~~
临市离海市很远,航程四个多小时。
这次的签售会效果普通,远远没有之前的火爆,丛嘉预见了这点,因此并没有什么不开心。
她和林沉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逛了一天,华灯初上,丛嘉才有了一些疲累的感觉。
她想找一家好吃的餐厅,在软件上翻了一会儿,发现全市排名第一的餐厅离他们的位置很近。
到那儿时,门口已经人山人海。
丛嘉知道今天肯定是排不上了,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算了。”
“我去补个妆,然后我们去找其他的吧。”
林沉很自然地拿过她的包。
这家餐厅的洗手间很干净,让丛嘉有些失落的心情好了些许。
她略补了一下口红,返回门口,就看到林沉站在台阶上,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着话。
林沉的位置正对着丛嘉的方向,因此很快注意到了她。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丛嘉觉得林沉的表情很沉,略有些紧绷,他和老人又说了几句话,像是在道别,之后很快走到丛嘉身边。
“那是谁啊?”隔着很远,丛嘉发现老人在打量着自己,于是对他礼貌地点点头。
“教授。”林沉停顿了两秒,解释道:“公司请他做了技术顾问前几天见过。”
“是吗?那真巧。”丛嘉说:“毕竟海市离这里还挺远的。”
“嗯。”林沉揽住丛嘉的肩,说:“他说多订了一桌,多的位置留给我们了。”
“这么好啊?”丛嘉有些惊喜:“那走吧。”
旋转门和水晶灯,将这栋小别墅装饰得熠熠生辉。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夜色,能看到天边的一轮星月。
这家餐厅的菜品很精致,也很美味。
直到丛嘉回到海市,依旧还记得它的味道。
海市的天气愈发冷了。
丛嘉回来的第二天,雪越下越大,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准备过几天就搬回山顶别墅。
早晨陈助理来过一趟,说要带林沉去参加一个活动。
丛嘉也没在意,午睡起来,便接到叔叔的电话,说是有个朋友来家里看到丛嘉的画,很有购买的意向。
“他们下午也会过来,你要是有空就过来一趟,一起聊聊。”
丛嘉见没什么事,就答应了下来。
叔叔的家离现在的房子倒是不远,他喜欢热闹,所以购置的房产大多都在市中心。
丛嘉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快到客人都还没来。
“你婶婶打了一夜的麻将,那几个人把她捧得把把赢,她玩起来没完没了,现在还在睡。”
丛在水经营了一家影视公司,在业内很有名气,丛嘉猜测婶婶大概是和公司的艺人一起玩,谁也不敢得罪她。
丛嘉笑了笑,和叔叔随意聊了几句,就把他逗得前俯后仰,十分受用地开始和丛嘉聊起最近投资的几步电影。
丛在水兴致上来就喜欢胡咧咧:“我说嘉嘉,画画有什么好,你说你一幅画能挣多少钱,你要是到我的公司,我下一部电影就选你当女主角,拍几个月,就顶得上你十几幅画。”
“别开玩笑了,我哪里会演戏。”丛嘉说。
“诶,学一学不就会了,主要件送达的提示音让林沉回过神。
是霍曼斯医生发过来的回复,约了下一次治疗的时间,言辞温和地提醒林沉,他的工作时长已经严重影响到精神状态了。
林沉将电脑合上,思维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耳边传来细微的嗡鸣声。
也许又是个不眠夜。
失去记忆的这几个月,林沉堆积了太多的工作。
这几日的不眠不休让林沉的精神崩到了极致,在两个小时之前与霍曼斯医生的交谈中,对方指出了这一点。
“林,我还是那个建议,希望你能够尽量放下工作,多出去走走。”
林沉仰躺在床上,慢慢地蜷缩身体,在黑暗中忍受着头部的钝疼。
他大口呼吸着,摸索着找到丛嘉几天前睡过的枕头,垫在脑后。
清淡的花果香漫进林沉的鼻腔,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丛嘉的身影。
并不清晰,但依稀能看到她穿着一身浆红色的裙子,层层叠叠的花瓣缀在裙摆上,像是在漫天白雪的冬季里,下了一场花瓣雨。
她走过来,慢慢地蹲下来,看着林沉的眼睛,轻声说:“睡吧。”
或许是他刚刚体会过丛嘉真实的拥抱,听过丛嘉真心的情话,因此林沉能够意识到这是幻觉。
他也明内测的产品了,我还有好几个问题想当面问他呢。”
“要不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丛嘉猜测是那个芯片戒指,有些不忍心地说:“他工作挺忙的”
“是吗?可是我前天问他,他都给我回邮件了。”丛献十分懂事地说:“那我下次不问了。”
“哦不,我挑着问。”
“他给你回邮件?”丛嘉的心像是被石子砸了一下,莫名的、奇怪的预感渐渐浮上来。
“你问他什么了?”
“就是收到新产品太兴奋了,连夜拆开看了看。”丛献观察着丛嘉的脸色,小心地说:“结果他非常耐心的回答了。”
“姐?我错了,我以后会少打扰他的。”他说。
“可以给我看看邮顶别墅的第二天,丛嘉接到了周回雪的电话。
“嘉嘉,我回来”
江书文望了丛嘉一眼,忽而笑了笑:“看来他没有和你说过?”
“不过也像是他的风格。”江书文和缓地说:“他高中时候就喜欢你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丛嘉的心像是被什么砸中了,忽然抽动般得一疼,她没有缓过神,愣愣地说:“怎么可能?”
“丛嘉,有时候我真的不得不佩服林沉,他可以把一件事藏得这么久。”
江书文看着丛嘉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没有必要拿这种事骗你。”
“他高中时候老是翻一本书,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对了光与色,什么油画,什么的。”
是《光与色,油画写生和创作》,丛嘉默默地想。
她的心神好像飘起来,被一朵云轻飘飘地托向天空。
去Bright的路上,飘忽而过的树影和晚霞交织相融,组成浓墨重彩的画卷。
丛嘉回想起这本书的内容。
回想起失忆后林沉望向自己总是件吗?”丛嘉十分冷静地说。
玻璃房里很温暖,丛嘉握着丛献的手机,看着满屏幕复杂到她完全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只觉得寒意从小腿处慢慢升起来。
“姐,你怎么了?对不起。”丛献小声说:“我以后真的不会再打扰他了。”
“没关系。”
丛嘉觉得自己大概是笑了一下,她将手机递给丛献,冷淡地说:“尽管打扰。”
“反正你现在问什么。”
“他都能回答上来了。”
第 63 章 第 63 章
“你的状态很不对,林沉。”
会议结束时,李信群说。
他们并肩走出会议室,外头灰白色的光从窗户映进来,办公楼的四十六层,能清晰看到大朵暗色的云。
快要下雨了。
高层专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到达顶层时,林沉重罪的人,在漫长的等待里你是条件好,漂亮,有亲和力,没有攻击性,现在市场上你这样的长相最吃香。”
“而且你前些日子刚有点热度,就是和贺知彦那回事。”丛在水越说越认真:“现在一鼓作气刚刚好。”
提起那条绯闻,丛嘉忽而想起被自己连累的关一秋。
她笑着说:“那位关小姐好像和我长得有几分像,照你的话,要不你选她做你的女主角吧,也不错。”
“她?”丛在水摸了摸下巴,谈起别人,就没有面对自家人的亲和,十分犀利地说:“她之前都是配角,还够不上。”
丛嘉知道他护短,于是说:“女主角不行的话,您给她安排个其他什么角色?毕竟前些日子连累她,我还挺抱歉的。”
说到别人,丛在水没了兴致,有些敷衍地说:“我考虑考虑。”
恰好客人来了,他们也止住话头。
丛嘉很少直接面对买主,之前大多有经纪人帮忙谈,但她也不怯,有丛在水的帮衬,很快就谈下来了。
送走客人时已经傍晚了。
婶婶起床看到丛嘉,很开心地留她吃完饭。
丛嘉想到林沉,笑着推脱了,婶婶也没强求,叫丛嘉到花园的玻璃房一起用下午茶。
司康刚出炉还是温热的,黄油香和花香融合在一起说:“没事。”
“不像没事。”李信群说:“本来应该再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但新产品马上就上市了,之前一直是你在主导,放给别人你也不放心。”
他们站在顶层,透过成片的落地窗俯瞰这座城市,天渐渐暗了,江边的霓虹灯光依次亮起。
“来一根?”李信群灯光像是灯塔,让林沉感到切实的温暖。
他在门口站定,整理了领结,重重呼出一口气,才推开门。
灯光如冷水一样流泻,迅速漫过林沉的身体。
他看到丛嘉斜倚在沙发上,正慢悠悠地翻着一本书。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看着林沉,声音淡淡:“你回来了。”
杂音在耳边一点点放大,林沉有些恍惚,他走近,看到丛嘉脚边的旅行箱。
“不是说过几天回去吗?”他低声说:“那我上去收拾。”
“等一下。”丛嘉站起来:“你今天去哪了?”
“公司。”林沉感觉很累,头部的疼痛逐渐变得尖锐,像是被千百根细针刺着。
“没做什么。”
“是吗?”丛嘉的表情很淡,她不笑时依旧不让人觉得高傲。
但这样的丛嘉让林沉觉得陌生。
“嘉嘉。”林沉忍耐着疼痛,小心地说:“你生气了吗?”
“是因为我没去接你吗?”
“刚刚下班我问了司机,他说你已经回去了,今天有些晚,有一个很重要的活动。”
“活动都主要是干什么?”丛嘉平直地问。
“没干什么,算是员工团建。”林沉耐心地解释:“陈助理让我坐到下班。”
“哦?是吗?”丛嘉抱着双臂,冷笑道:“员工团建会不会教aptamers怎么和特定物质结合,怎么实现特异性检测呢?”
屋里常年保持二十六摄氏度,据说那是最让人舒适的温度。
可林沉却感受不到了。
空气似乎迅速地被抽空,林沉的一米之内瞬间变成真空环境。
因为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听到声音了。
肺叶在无用地张合,他能感受到心脏在狂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丛嘉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像是一汪冰凉的水,倒映出林沉狼狈不堪的模样。
真空环境被破开一个小口子,林沉终于能够听到声音了。
但他宁愿没有听到。
因为丛嘉用略微颤抖的声线质问着他:“林沉。”
“你一直在骗我对吗?”
“我。”林沉扶着沙发沿,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对不起。”
丛嘉骤然提高了音量:“所以你承认了?”
林沉知道自己应该多说些什么,或许应该抱住她,解释自己的忐忑、焦虑、患得患失,但耳边嘈杂的声音钻进他的脑子,让他再也无法思考。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只能说:“是,我很抱歉。”
丛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又恢复了平时的音调。
她说:“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林沉闭了闭眼:“丛献生日会的晚上。”
丛嘉面色一白:“那你第二天还”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再继续说了,过了半晌,才又张口。
“为什么?”丛嘉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的林沉,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为什么骗我,我说过我喜欢坦诚,可是你从来都学不会这一点。”
林沉缓慢地张开眼。
在一片暖色的灯光中,他看到了两个丛嘉。
她们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滞了,林沉支撑不住地坐下,他低下头,不再看丛嘉。
他像是陷在沼泽里,等待死亡的人。
四周的一切开始扭曲,融化,重组。
他仰躺在沼泽里,天空是他从未见过的光亮的、饱和的色彩,黏而冷的液体漫过他的身体,一点点将他吞没。
在即将死亡前,他听到丛嘉的声音。
她说:“我先回山顶别墅了,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林沉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因为不论是哪一个丛嘉,都不再笑着面对他了。
他开始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房里。
成堆的书铺在他身下,书架上早已是空荡荡的。
他很艰难地坐起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林沉的背被硬质书本膈得生疼,他坐起来,看着周围。
书房像是被狂风扫荡过,所用拇指顶了顶烟盒。
林沉摇头:“不了。”
“行吧,戒了是吧?”李信群拢着风,低头点烟。
在呼出的云雾中,他看向林沉:“温哥华的子公司要准备上市了,董事会都属意你去坐镇。”
“我能看出来你的状态很差,刚好那边的环境也适合修养。”李信群说:“你怎么打算?”
林沉没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
李信群拍了拍林沉的肩,他才猛得回过神,侧了侧身,问:“抱歉,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李信群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林沉默了些许时候,说:“我再看看。”
“也是,回去和丛嘉商量一下。”李信群游疑道:“你这耳朵”
嗡鸣声缠绕在耳侧,林沉压下心中的烦躁,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你自己注意就好。”李信群说:“不舒服的话,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嗯,回见。”
下了电梯,林沉先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将沾染烟味的西服换下,才来到停车场。
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头部钝疼,耳边环绕着久久不去的嗡鸣,身体更像是一根拉到极致的皮筋。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对司机说:“先去接丛嘉。”
“丛小姐已经回家了。”司机回答。
“嗯,好。”
林沉没有多想,重新阖上眼。
回到遇南公馆时,已经有些晚了。
雪还堆在路边,暗色的天际下,别墅的暖黄色的有的文件洒落在四周,台灯倒在地上,电脑的电线如同混乱的毛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又是怎么把这一切弄成这样的。
他站起来,感觉右耳刺疼,下意识地摸了摸,触到了黏腻的液体。
是血。
耳边的杂声好像比昨天更大了些,他打开洗手间,在镜子里,看到耳朵边缘连着太阳穴有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糊了半张脸。
他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电话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擦了擦血迹,接起了电话。
~~
回到山泛起红的耳朵。
回想起他抱着自己,亲吻自己时的温度。
丛嘉拥有过很多很多的喜欢。
她珍视且尊重这样的喜爱,并且努力地、体面地拒绝别人。
但林沉是特别的、不一样的、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她也同样喜欢着他。
夜晚已经渐渐来沉没有伸手去接,戒指碰到他的领带,无声地落到雪地里。
丛嘉看着他说:“你知道吗?雪雪候,还有一次,很短,大概十几秒,我不知道,可能有一两分钟。”
饱满的粉玫瑰还沾着露水,一小时前新鲜采摘,玫瑰的香气盈满了整间房。
林沉艰难地呼吸着,感觉自己的肺叶正被玫瑰花的尖刺扎着,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剧烈的疼。
他想起了丛嘉坐在浸满污水的巷子,腿上鲜血淋漓,呼吸开始急促。
“林,冷静一点。”医生掷地有声:“看着我,深呼吸,放空自己的思想。”
很难说。”医生说:“有些人的疾病源于遗传,有些则是后天,你和我提过你的母亲和你的过往,但我依旧无法判定你是哪一种情况。”
“至于病症,有的会伴随一生,有的逐渐好起来,走向正常的生活,但”
“就算好一些,也有随也没有很久吧?长岛冰茶,周回雪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之前的医生同意了。”
“你那幅画还真有效果,他太太特别喜欢。”
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闪动,丛嘉刚刚还浮动着的心渐渐落地了。
她晃动着酒杯,不阴不阳地说:“他已经想起来了。”
“哈?”周回雪一口酒差点呛出临,雪落在脸颊上,很凉。
那些愤怒、羞耻、犹豫像是慢慢地被碾成粉末,被存放在心房里,被热水冲泡,迅速地溶解开了。
她看着手机,甚至想,算了,只要林沉来向她道歉,自己就可以原谅他。
看在他喜欢自己这么久的份上吧。
第 64 章 第 64 章
酒吧外的彩色霓虹灯亮了一片,在黑夜里放肆地闪动。
丛嘉站在屋檐下,看着飘飘扬扬的雪,热气从入口处涌出来,在空气中形成淡淡白雾。
街对面停下一辆迈巴赫,周回雪穿得毛茸茸的,像是雪地中窜来的九尾狐,缠上丛嘉的胳膊:“想你啦。”
她声音甜蜜蜜的,带着丛嘉走进酒吧,径直走向最大的卡座。
朋友们都在,哄哄闹闹地打完招呼。
丛嘉坐下来,抿了几口啦,有好消息哦,晚上一起去酒吧吗?Bright。”
丛嘉回了个“好”,起身去了工作室,之后的合作都在走合同了。
喻姐找了江书文过来商量事情,大概是合同上有某些问题,丛嘉习惯将这些事情全权交给别人处理,所以只是大致地听了听。
等到傍晚,夕阳渐渐落下去时,江书文才要起身告别。
离开前,他对丛嘉说:“你之前委托我起诉的那个人,有点麻烦,她是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的,而且林沉伤得也确实不重。”
“嗯,我知道。”丛嘉听到林沉的名字有些心烦,她小声说:“那你打电话问问他想怎么办吧?”
“我打?”江书文啼笑皆非,他看着丛嘉说:“你们是吵架了吗?”
“嗯。”丛嘉抿着唇,她很少生气,说出的话有些孩子气:“反正我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了,你去问吧。”
“他怎么会对你生气。”江书文说:“好吧,等会儿我会打电话问他的,但以他的脾气,大概也不会追究。”
丛嘉冷哼了声:“也许吧。”
“既然和他吵架了,那你今天一直看手机,是在等他的电话吗?”江书文少有的直接。
“我哪里有一直看手机。”丛嘉不满道。
“好吧,是没有。”江书文走进电梯,温声说:“不过我还是想不出你们会因为什么吵架,他不像是能和谁吵起来的样子。”
“是啊,是我单方面的和他吵。”丛嘉说:“他只会装哑巴罢了。”
“我以为他会很顺着你。”
电梯门开了,夕阳落进大楼,将大理石地面都染成鲜明的橙红色。
江书文走进夕阳里,回过头,声音很低:“毕竟他喜欢你那么久了。”
丛嘉怔楞了片刻,她的心里泛起怪异的感觉。
“喜欢我,,开车吧。”
~~
林沉回到遇南公馆时,已经很晚了。
耳侧的伤口盖着纱布,还隐隐作疼,他坐在沙发上,似乎闻到了丛嘉身上的花果香气。
可明明她已经离开了。
林沉拿出手机,中午醒来后他给丛嘉打过电话,但一直没有拨通。
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很久,直到霍曼斯医生的视频请求跳出来,他才想起来,快到心理咨询的时间了。
书房还未整理好,林沉将电脑搬到卧室,点下了确认键。
今天的对话依旧平和有序,直到霍曼斯医生看到了他脸侧盖着的纱布,问:“林,你的耳朵怎么了?”
“我昨晚好像短暂地失忆了,大概几个小时,我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书房里,周围很乱,我的耳朵被划伤。”
林沉完整平直地叙述完昨晚的经历,他摸索到桌上的杯子,想要喝一口水。
透明色的水泛起细小的波纹。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无意识地抖动。
“林,看着我。”霍曼斯医生的声音变得严肃:“我强烈建议你放下手上的工作,回到温哥华,进行全面系统的治疗和修养。”
“你现在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解离症状。”
“发作期间你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霍曼斯医生分析道:“昨天也许是你第一次发作,我很庆幸你告诉我这些,但你伤害了自己。”
“这非常、非常严重。”他说:“我希望你重视自己。”
“或许不是第一次。”林沉的视线无意识地越过屏幕,落在远处的置物台上。
“在我失去记忆的时”阿姨被她吓到了,有些无措地喊她的名字,又说:“林先生还在外面站着,估计是在等车,要不要让司机送送他。”
“不要。”
“啪嗒”一声轻响,挂在面上的酱汁晕开,丛嘉重重地将筷子摔到桌上,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脸。
“嘉嘉,是不是林先生惹您生气了。”阿姨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改口道:“怪我,怪我,一定是我的面做得不好吃。”
“不是的,很好吃,阿姨。”丛嘉抬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
“只是我吃腻了。”她的声音哽咽:“我再也不想吃龙虾意面了。”
丛嘉想掩饰自己的失态,站起来,视线却穿过窗户,落在远处。
林沉没有站在庭院里,只是站在别墅外的长廊上,风雪无休无止地,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覆上一层薄薄的白。
那股无名的怒火又在丛嘉的心上燃烧起来,她跑下楼,穿过花园。
“林沉。”她冷淡地注视着他,将手上的戒指扯下来,扔给他。
“这个还给你,我不要了。”
不知为什么,林来:“什么时候?”
“前些天,但他一直没说,瞒着我。”
酒吧里很吵,高分贝的音乐让周回雪没有听清,丛嘉便靠近她,重复了一遍。
“他为什么瞒着啊?”周回雪疑惑道:“难不成是怕你离开啊?”
丛嘉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杯沿:“谁知道。”
她抬头看着远处,不知为什么,愣神了几秒,猛地站起来:“那个医生还是约一下时间吧,他虽然记起来了,但是再检查一下也好。”
“也行。”周回雪说:“诶,你干嘛去啊你?”
丛嘉往远处的卡座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没事。”
她返回自己的座位,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酒,忽然说:“我想先走了。”
“怎么了啊?”周回雪说:“还没坐多久呢。”
“这里太吵了。”
走出酒吧,风雪迎面扑来,细雪沾染在丛嘉的黑发上,她抱着胳膊,环顾四周。
没等多久,车便来了。
丛嘉将车窗降下来,暖气将细雪融化,几滴水顺着发梢落下来。
“丛小姐?”司机小声询问:“您在等人吗?”
丛嘉望着喧闹的街道,说:“我看错了时复发的可能对吗?”林沉逐渐找回了理智,近乎残酷地说:“就像我现在这样。”
他断续地问:“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时随地,变成一个疯子。”
“林,我希望你把状况往不同的方面想。”霍曼斯医生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你在发作期间,是完全失去意识和判断的,但并不意味着你会伤害别人。”
“可是我”林沉骤然加快了语速:“可是我曾经伤害过别人。”
“介意告诉我是谁吗?”
“我的妻子。”林沉闭了闭眼:“我将她推了下去,在小巷子里。”
霍曼斯医生沉默了一小段时间,问:“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林沉缓慢地说:“她说没有关系。”
“可是我也许永远也好不了了。”林沉很少露出那样崩溃的神色:“我不想伤害她。”
“所以,林,你需要治疗,我希望你可以听取我的建议,回温哥华。”
“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你自己。”
之后的对话不再侵入林沉的思维。
不知道什么时候,霍曼斯医生的远程视频挂断了。
空气陷入长久的凝滞。
林沉坐在椅子上,思绪似乎一点点抽空,但又很快被填满了。
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条逼仄潮湿的小巷子。
他被绑上手脚,被重重地往墙面上抛。
“你妈欠我们钱跑了,你说你没钱还,那不好意思了,这考试是不是对你们这种学生还挺重要的,咱这些粗人也不懂,那你就别去了。”
右耳撞到冰冷的墙面,只剩下强烈的嗡鸣,他身上是脏污的水,小巷里传来刺鼻的气味。
他蜷缩在地上,忍受着拳打脚踢,身体撕裂般得疼。
意识失去的那一刻,他听到遥远的考试铃声。
其实已经过去好多年,但林沉时而会梦到那一天。
童年的一切他早已学着不去在意,不去回想,但他好像始终对那一天无法释怀。
或许因为从那天开始,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以为的、还有所期盼的未来。
林沉的呼吸再次变得不规律,他迅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去回忆些美好的、灿烂的回忆。
于是他想到了丛嘉,想到了和她的点点滴滴。
不管是属于哪个自己的。
醉酒后在花园里摘郁金香,夏天在后山的水潭里游泳,人声鼎沸的冰球馆里的颊吻,圣诞节时躺在壁炉旁的地毯上聊天。
回忆好像的一场末日狂欢。
他知道梦终究会醒,狂欢之后将会迎来死亡,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林沉的呼吸再一次不规律起来,他突然意识到关于丛嘉的回忆,同样让自己感受到痛苦。
他关了灯,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可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这一夜,林沉近乎一个晚上没睡。
灰白色的天光落进来,他看着桌上的两份文件,思绪开始飘远。
因为丛嘉和林沉应该没有以后了。
丛嘉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一个更健康的、更合适的人,起码能分辨清楚颜色,有正常的听力,不会时刻产生幻想,更不会伤害她。
总不会是林沉的。
这一刻,丛嘉到底喜欢哪一个林沉的问题似乎变得那样可有可无了。
因为现在林沉只剩下一副残破的,丑陋的躯壳了。
他早就没有资
林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一条被海洋抛弃的搁浅的鱼。
他开始失去时间的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医生说:“林,你先喝一口水。”
林沉顺从地拿起杯子,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水洒出来,迅速沾湿了他的裤子。
他改用双手捧杯,略微抿了一口,断续地说:“那天在学校旁边小巷里可能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或者是别的什么我只感觉身上很疼,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小巷子里,是你曾经和我提到的学校旁边的小巷子吗?”霍曼斯医生问。
“是的。”
霍曼斯医生委婉地说:“林,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严重一些。”
“我知道。”林沉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医生。”
他低头看着波荡的水面,说:“如果我去治疗,有可能好起来吗?”
“要多久?”
“林,我无法保证,精神方面的疾病是格在和她在一起了。
~
昨晚喝了酒,丛嘉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她赖了一会儿床,阿姨便来敲门,说林沉已经来了,在楼下等她。
“让他等着。”丛嘉轻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起来,又对阿姨说:“午餐煮龙虾意面吧。”
“记得要双人份的。”她补充道。
阿姨笑着合上了门。
屋里很安静,丛嘉去衣帽间里挑了挑,找了一身漂亮的裙子穿上,才顺着楼梯往下走。
奶油龙虾的香味已经悠悠飘过来。
丛嘉站在门廊处,看到林沉的背影。
他穿着板正的西装,背崩得很直,似乎听到了丛嘉的脚步声,站起来。
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丛嘉走过去,看到他侧脸的擦伤,微微皱了皱眉,问:“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他说:“不小心被撞到了。”
丛嘉抿紧唇:“好吧,下次小心点。”
她强忍着要走近看看的冲动,抱着双臂,说:“想明白了吗?”
分明是有些倨傲的姿态,但丛嘉做起来却并不让人感到傲气。
林沉的视线无法克制地落在丛嘉身上。
屋里开着暖气,水晶灯的灯光落下来,尽数落在丛嘉身上。
她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裙子,灯光将她的皮肤衬得更加细腻白皙,林沉垂下眼,看到她腿上肉色的、残留的细小疤痕。
那本是不应该有的。
林沉安静了些许时候,说:“嗯。”
他的手指在颤抖,用了一段相对长的时间才将公文包的拉链拉开。
里面有两份文件。
病历书和财产赠予协议。
有强烈而漫长的刺疼从指尖迅速传来林沉的心脏。
“随时复发,伴随一生”
他尽量维持着正常的姿态,不让自己再去看病历书,强忍着和丛嘉坦白的冲动,取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丛嘉接过来,看了两眼:“财产赠予协议书?股份房产,林沉你是在用这些道歉吗?我觉得——”
“——丛嘉。”林沉打断了她,他强忍着心头的巨疼,尽量用平直的声音说:“我们分开吧。”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窗外的落雪似乎都悬停在了空中。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丛嘉找回了自己声音。
“你在说什么?”她笑了一下,不可置信道:“这就是你的想法,你的答案?”
林沉垂下眼,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
他的沉默像是一把火,在丛嘉的胸腔迅速燃烧起来:“你说话!”
“是。”
林沉终于抬起头,他很快地抿了一下唇,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这是我的答案。”他说。
丛嘉瞪着他,手指几乎用力到快把文件揉碎了。
“所以为什么?”她问。
林沉深深地呼吸着:“温哥华的子公司要上市了,我会调过去,以后会很少回国。”
“所以这和我们有关系吗?”
“因为我仔细想过。”林沉的心脏开始被撕扯着,他尾音几乎有掩饰不住的颤抖:“我觉得我们其实不是很合适。”
“我们是不同的人。”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理性,像是在分析一道数学题:“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更愿意过安定的生活。”
“那之前算什么?”
林沉的姿态刺激到了丛嘉,她近乎尖刻地说:“之前是你求我考虑你的,是你求我不要忘了你,不要不要你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刻薄了,缓了缓,问:“所以你高中时候没有喜欢我?”
林沉怔了怔,却没有移开视线。
他在短暂的失神后,终于说出一些令自己恶心的话。
“我承认高中时候确实喜欢过你所以失忆后,我”
他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又说:“后来恢复记忆没有告诉你,我很抱歉。”
他终于不再看丛嘉了,垂下眼,视线落在桌面上。
那里摆着一盘新鲜的车厘子,在林沉的眼中,和血液的颜色很相似。
他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感到嗓子很干很涩:“我可能没有那么喜欢你。”
丛嘉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冷酷的、理性的男人,心脏传来深刻而漫长的痛感。
从来、从来你说我是很好的人,但你是很烂很烂的人。”
“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绝对、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
她弯下身,慌乱地在桌上寻找着笔,又随意地在文件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补偿我收下了,现在请你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丛嘉没有再看林沉,转身往楼梯上走。
片刻之后,背后传来闷重的关门声。
丛嘉走进餐厅,阿姨正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丛嘉的脸色,惊愕道:“嘉嘉,你怎么了?”
“我没事。”丛嘉抹了眼睛,努力挤出笑容:“做好了是吗?”
“是的,龙虾意面,两份。”阿姨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桌上:“哎哟,我拿错了,我现在去给你拿叉子。”
“没关系。”丛嘉说:“把筷子给我吧。”
餐厅里很安静,没有人敢说话。
丛嘉用筷子夹着意面,很多,又很少。
少到林沉甚至能清晰地想起丛嘉穿着哪一件裙子,画着什么风格的妆容,用什么样的表情望着自己。
和丛嘉在一起,是二十六的林沉很少想起的事。
他无法否认自己有过妄想,毕竟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丛嘉一直是他对于情爱的唯一注解。
一个几乎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是很难拒绝丛嘉那样充满爱的人的。
在温哥华治疗的那段时间,有关丛嘉的幻想一点点从林沉的世界消失了。
林沉以为自己逐渐好起来,又从朋友耳中隐约听到丛嘉的近况,知道她想找一个适合的结婚对象。
他的妄想在那个春天再次滋长了。
如果只是一个结婚对象是不是他也可以试试?
他已经好很多了,几乎像一个正常人了。
他可以不靠近丛嘉,小心隐藏自己的病症,只要远远地看着她便好。
这么多年,林沉第一次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他联系了朋友,希望他能为自己搭上线,又和公司提交了申请,放弃了温哥华的一切,选择回国发展。
丛嘉是他十六岁,二十六岁的梦,是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她仿佛失去了味觉,机械般得将面送进嘴里,敷衍地嚼两下,就咽下去。
汤汁溅到了她的裙子上,脸颊上,她像是没有发觉,很快地将一盘面吃完,又开始吃另外一盘。
“嘉嘉。之前问我,如果你恢复了记忆,不喜欢我了,我会怎么办?”
雪落到丛嘉的衣领处,被她的体温化开。
很冷。
丛嘉说:“我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会去追求你。”
她冷哼了一声,说:“真可笑,你根本不配。”
“你一点儿,也配不上我。”
她抬着下巴,眼圈还是红的:“叫你的车赶快来,不要挡在我家门口。”
丛嘉不再看林沉,转身走了。
风雪下得更大了,在生不赞同地说:“不要告诉我,你选择隐瞒你的病情,独自来到温哥华治疗。”
林沉的沉默让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不应该这样。”
霍曼斯医生从业几十年,深刻地明白大多数精神病患者拥有极高的不配得感,认为自己不应该拥有幸福、快乐、爱情。
但实际上,这些才是可以支撑他们继续生活,积极治疗的因素。
“林。”霍曼斯医生平和地说:“我相信你依旧对她心怀爱意,认为自己生病了,不再配得上她,害怕她发现你的病情,离开你。”
他循循善诱:“但她选择和你在一起,必然是因为你的身上,有她打动她的闪光点,她未必会因为你的病情离开你。”
“不,医生。”林沉少有地打断了他。
在一片寂静中生病了大概也会留下来陪我。”
强装的平静被打破,他抖着声说:“这不是失忆,不是某个时间点就会突然恢复,想起一切,接着过以前的生活。”
“我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林沉闭上眼,平息着语气里的颤抖,半晌,才又开口:“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去世界各地采风,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怎么能让她陪着我。”
“我是很差很差的人。”林沉很体面,出手大方,言辞委婉,祝福丛嘉找到更好的人。
丛嘉突然后悔来南城了。
因为她明明决心要忘记林沉了,可来地上积起厚度,盖住了那枚小小的戒指。
林沉缓慢地蹲下来,颤抖着手,将雪扒开。
戒指被雪浸透了,泛着冰凉的温度,林沉将它放在手心里,攥紧了。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半跪在雪地里,很久很久。
直到车的喇叭声从身旁传来。
他才站起来,喃喃道:“我知道。”
“我从来就配不上你。”
第 65 章 第 65 章
一连几天,丛嘉没有都没有再提过林沉,她将林沉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夜里丛嘉有时候会梦到那天,醒来后心怀愤怒,后悔没有发挥好,应该说出一些比更狠、更难听的话,让林沉比自己更难受,更痛苦。
可转念想想,相互折磨有什么用。
新的签售会来了一场又一场。
丛嘉发现忙碌能让自己淡忘很多东西,她努力地将心思放在工作上,一点点用别的东西填满生活。
喻姐是第一个发现没有人对丛嘉说过这样无情的话,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翻动着那份文件,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调:“车,房子,股票,为了离开你可真是大方。”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自己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吧。”丛嘉说:“你觉得我很缺钱是吗?离开你我会饿死是吗?”
“我没有这么想。”他缓慢地说:“只是之前是我的错。”
“所以这是补偿?”丛嘉渐渐控制不住情绪,冷笑着说:“补偿什么啊?补偿我在你过家家,和你亲,和你抱,和你——”
“——丛嘉。”林沉站起来,他扶着沙发的边缘,掩饰自己身体的颤抖:“别说这样侮辱自己的话。”
“别说这样的话。”
他似乎想要将话说的不让丛嘉难过,声音低下来:“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无法否认,所以高中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
“失忆之后的时光是我过的很快乐的日子,谢谢你。”
“只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感情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你会找到更好的人,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
“侮辱自己?”丛,或许是因为天气,又或许是因为某个人。
读书节活动开在南城最大的场馆,丛嘉只需要去参加一场座谈会,期间会有现场观众互动,主持人提问。
大约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丛嘉站在台上和观众挥手道别,走到后台的化妆间时,隔壁的门正好打开,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孩儿。
她长得很有书卷气,说话也细声细气,看到丛嘉立刻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是丛小姐吗?”
“是的。”丛嘉觉得她有些眼熟,以为是某个见过的作者,于是对她笑笑:“你好。”
“我是郑微言,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和林总的事”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你微博回过我私信。”
丛嘉愣了愣,这才回想起来,她是很久以前和林沉传过绯闻的女孩。
应该是林沉某个朋友的妹妹。
她心里浮上些说不清的滋味,但还是礼貌地对她笑笑:“是你啊,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当初挺不好意思的,你是第一次来南城吗?自己来的吗?”
见丛嘉点头,郑微言笑着说:“那我请你吃个饭吧。”
这样的场景不免尴尬,但面前的女孩子丝毫不怯,笑盈盈地说:“你等等我哦,我进去拿个包。”
休息室喧闹,许多人来来回回,高声说话,丛嘉的拒绝声顷刻被淹没了。
郑微言本人的性格和她的外表完全不同,是个很健谈的女孩,她说现在自己在做读书博主,这次读书节是被邀请来做特别嘉宾的。
“可惜不是艺术类的。”她这么说。
南城的冬天不下雪,路边不知名的树依旧郁郁青青。
她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店开在城郊,老板大概和郑微言认识,留了一个很好的位置。
入席后,郑微言再次解释:“当初那件事情,我哥哥和林总是朋友,所以我就是跟着去蹭蹭饭。”
“对了,你见过我哥哥吗?他前几天还去找林总吃饭了。”
丛嘉忽而想起从港城回来的第二天,朋友告诉自己在一家餐厅见到了林沉。
她当时不在意地问了他。
他说和同事在一起。
现在想来挺可笑的,丛嘉竟然和自己不了解的人在一起过。
她不认识他的朋友,不明白他的过往,就连他对自己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喜欢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林沉的喜欢很廉价,可以用金钱轻易衡量。
他自以为是地闯入丛嘉的世界,或许是出于执念,想要体验年少时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试过了又觉得没意思,于是毫无留恋地走了。
丛嘉的心中涌起漫长而难以言喻的苦涩,想问问他是在哪里进修的演技班,为什么能装得那么好,像是他真的很爱很爱丛嘉,爱到好像这辈子都不会放开她的手了。
他来得时候很狼狈,什么也不记得,可怜兮兮地祈求丛嘉的爱。
但离开时却以用那个盆接着,我们以前也这样。”
丛嘉几乎想让她不要再说了。
因为林沉已经从她的世界离开了,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管他过去经历了什么,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或许是听到他狼狈的过去就能让丛嘉稍解怨恨,明白他为什么从青涩脸红的少年变成如今这样淡漠无情的模样了。
所以丛嘉没有阻止她。
车里很安静,郑微言继续说:“林总在那里住了两三年吧,他和我哥在同一家滑冰场打工。”
“你知道的,南城不下雪嘉无法保持理智,她不敢相信,为什么前一天林沉还在家为自己做龙虾意面,后一天就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语速骤然加快:“难道不是你在侮辱我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你想要尝试的时候就哄骗我,想要离开的时候就用钱打发。”
“林沉。”丛嘉颤着声,一字一句地说:“她不对劲的。
“嘉嘉,你最近太拼了,放松一点。”喻姐说:“之后的签售,我会把时间调整得松一点,过几天有一个读书节,之前我们在南城和那边的合作商吃过饭,你还记得吗?”
“南城”丛嘉怔了怔,而后有些赌气地说:“我不想去。”
“嘉嘉。”喻姐正色道:“你之前答应过人家的。”
“我有吗?”
“当时在饭局上,你不记得了?虽然只是口头的,但这次读书节活动特别大,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很轻松。”喻姐说:“你最近情绪不对,嘉嘉,多出去走走,都会好的。”
“好。”丛嘉对她挤出了个笑容,说:“我会去的。”
南城的天气依旧很闷。
丛嘉对这座城市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说不上为什么,那个滑冰场生意好,二十四小时营业,林总是晚班,夜里有很多混混带着女孩去滑冰场,不给钱人还凶,有一次他半夜回来,裤腿上全是血,滴滴哒哒从小巷口蔓延到那栋房子门口。”
“后来我听我哥说,有个闹事的客人直接穿着冰刀鞋踹他。”
她顿了顿,观察着丛嘉的脸色,说:“不好意思,经过旧房子,想到了以前的事,不小心就说多了。”
“不过林总后来考上大学,就变得越来越好了。”她很努力地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说。
“没有关系。”
车不知不觉停在了酒店的门口,丛嘉离开前,对着郑微言笑了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从南城回来后,丛嘉开始很少听到林沉的消息,他的一切像是融入海洋的一滴水,很快就消失了。
但丛嘉有时候会想起郑微言的话,想到自己和林沉一起去滑冰,想到他腿上那道很长很长的疤。
而后又回忆起离开前,他对自己说的话。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感情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所有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丛嘉报了一个旅行团,带上画具,按照很久以前的计划,重新开始新的旅程。
~~
温哥华的雪依旧不眠不休地下着。
霍曼斯医生将房门关上,看着林沉说:“林,这样的天气你应该多穿一点。”
“嗯,好的。”林沉说。
“昨天睡得好吗?”
“吃了药,还可以。”
霍曼斯医生叹了口气:“最近有再次出现解离症状吗?”
“昨天一小时。”林沉顿了顿:“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站在外面。”
“期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攻击别人。”林沉的语速加快。
霍曼斯医生的语气很温和:“林,我没有那个意思。”
“抱歉医生”林沉安静了些许时候,继续说:“只是无意识地行走。”
“有人跟着你吗?你上次和我提到的新雇佣的保镖,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叹了口气:“林,希望你的新产品上市后,可以住进疗养院观察一段时间。”
“是,我的保镖跟着我,我不会伤害到别人。”林沉着重强调了这一点,才说:“好的,两星期后。”
霍曼斯无奈道:“入院前,我需要你的家属签名。”
“抱歉。”林沉的声音绷紧:“我没有家人。”
“你的妻子呢?林,这段时间,你好像没有和我提过她。”
咨询室内的灯光调节成令人放松的亮度。
林沉眨了眨眼,却感受到眼眶的刺痛。
“我们分开了。”
“林。”医到这里,身边的人却总是提起他。
就连结束这餐饭,车呼啸着驶出大道,旁边的女孩还在用那独属于读书博主的、温和细腻地声调说:“看,那是我小时候的家,那时候林总就住在我们隔壁。”
丛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残破的巷子隐蔽在街角,灰白色的屋面上,墙皮已经半剥落,摇摇欲坠地挂着。
昨天下了雨,门口用塑料片搭了个破雨棚。
“他住在这里?”
“是啊,这个房子好像比以前好多了。”郑微言毫不掩饰地说:“我和我哥是从小住在那,但林总是后来搬过来的,说起来挺好笑的,虽然现在我哥和他关系还不错,但是当时我哥非常看不惯他,说他一副少爷模样。”
车开得慢,让丛嘉有足够的时间观察那栋房子。
雨棚还在往下滴水,住在里面的人走出来,手里端着水盆。
“肯定是屋子里面漏雨,那个雨棚遮不到全部,所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很自私,自作主张地推开她。”
“但这样对我们都好”
这份出人意料的回复,让医生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何而来的微淡灯光打在海面上,游轮缓缓驶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很狼狈。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林沉微垂着眼时,眼下有淡淡的青灰,脸颊也比过去更凹陷一些。
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远了些。
林沉的视线与丛嘉再次相触,丛嘉似乎看到林沉的拐杖往反方向偏移了一些,但几秒后,他还是拄着拐杖,走近了一些。
“好久不见。”他站定,那是一个离丛嘉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是好久了。”丛嘉的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泛起短促的钝疼。
她看着他的走姿,忍不住皱眉:“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林沉“嗯”了声,又略微停顿,才说:“工作。”
丛嘉告诉自己,这些不关她的事。
他们已经分开了,彼此都应该有新的生活。
“好。”丛嘉控制着自己,用平淡的语调说:“那我先走了。”
她像对着所有人那样,和林沉点点头,转身下楼。
“——丛嘉。”
林沉忽然叫了她的名字,他的声音不大问:“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她离开你可以过得更好,那你呢?”
空气里,有细小的浮沉在安静地游动。
林沉低头坐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久到医生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林沉才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有些失焦:“我?”
“我随便吧。”
“怎么都行。”
第 66 章 第 66 章
冬天不知不觉间过去,等到丛嘉再次回到海市,雪早已经融化了。
春风将郁金香吹得微微摇曳,丛嘉躺在花园的摇椅里,看着天空出神。
“嘉嘉,你今天不是,林沉仰头看着房顶的吊灯,是磨砂玻璃的材质,在暖色的灯光下,像遥远到看不清的幻象,也像别墅露台上模糊的人影。
林沉像是陷入了回忆,停顿了许久,才缓慢地说:“我不害怕她离开。”
“我害怕她留下来。”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又或许是这个回答过于出乎意料,医生问:“你说什么?”
“我好像很少和你提到我的婚姻。”
大概是想起了丛嘉,林沉的声音变得很温柔。
“但我们的结合,最初并不是因为相爱。”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苦,很涩。
“更或者说,是出于我单方面的执念。”
“但医生,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或许这话很俗,但她像是我的天使,以前过得很苦的时候,我想到她,似乎就不那么难受了。”
林沉的声音开始变得她气息有些不稳,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丛嘉把头抵靠在他的肩膀处,用柔和的语气说出威胁的话:“你再不把自己当回事,我就生气了。”
林沉安静了些许时候,才说:“好。”
他像是想逃避这个问题,又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丛嘉看了看时间:“有点晚了,现在吃早餐不上不下的。”
“那我给你做brunch,三文鱼班尼迪克蛋?”林沉问。
“好。”丛嘉笑着说。
林沉摸了摸她的脸颊:“那你坐着等。”
“我想看着你做。”丛嘉跟着他走进厨房,看着林沉从冰箱里取出鸡蛋,有些跃跃欲试地说:“你教我吧,我也想试试。”
“对了。”丛嘉说:“前些天我看到个很适合你的东会儿,声音沙哑:“下次是什么时候?”
“明天?后天?”丛嘉狡黠地很远:“我失去记忆时候,她对我还没什么感情,像是普通朋友,即使是这样,她都说会陪着我,说可以等我恢复记忆再离开。”
“现在即使她豫:“现在是温哥华时间的早上五点。”
“算了。”丛嘉礼貌地说:“不急,你问到了再告诉我。”
挂了电话还没半秒,周回雪在后面惊叫:“打开了,嘉嘉。”
油墨的香味散出来,古朴而简约的书房打理得很干净。
“嘉嘉。”周回雪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我试了试你的生日,就打开了。”
丛嘉怔了怔,淡淡地说:“大概是没想通的时候,设置的吧。”
买主夫妻在书房里四处走动,露出满意的表情,丛嘉跟在他们身后。
“这书房的家具和装潢真好。”男人说:“丛小姐,这些家具可以留着吗?”
“可以的。”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这些书?”
丛嘉正对着书架的角落,满满当当的英文原版书铺陈开,在她面前的几本书都是暗色封皮,书脊上似乎沾了些什么。
丛嘉走近看了看,发现了干涸的暗红色。
她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陈助理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丛小姐您好,密码是0426。”
“好的。”丛嘉说:“谢谢你了。”
顿了顿,又说:“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问一问,书房里的书还要吗?我准备把遇南公馆的房子卖了。”
那边过了几分钟,回过来信息:您拥有所有的处置权。
“不要了。”丛嘉抬头,看着买主满意的笑脸,说:“都不要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具和那一柜子的原版书,买主夫妻很爽快地当场签了合同。
车驶出遇南公馆时,周回雪扬起笑脸:“中午你请?”
“好。”丛嘉扯了扯唇:“去吃最贵的,吃完再去买包,全部我买单。”
美味的食物,华丽的衣服,限量款的包。
一望无际的海,落日烟霞,傍晚沉醉的沙滩,陡峭的悬崖和飞流的瀑布。
这个世界这么大,丛嘉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走过。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三月来了。
结束了美我约了看房子吗?”周回雪端着西瓜在旁边问:“我和你一起去吧?看完顺便去吃午饭。”
“好。”丛嘉说。
林沉离开时,留下了几套房产,其中包括他们曾经住过的遇南公馆,丛嘉没有兴趣留下,托人挂牌出售。
前几天中介打电话过来,说有人对那栋别墅很有意向,今天想要再去看看,并且和丛嘉见个面。
算着约定的时间,丛嘉画了个淡妆,到那边时,差不多上午十点。
春天的遇南公馆很美丽,花草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开而枯萎,泳池的水干净清澈,在阳光下泛着光。
买主是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妻,谈吐温和,也没有很着急地谈价格,只是问丛嘉能不能带他们在房子里逛了一圈。
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丛嘉带着他们往楼上走,周回雪跟在后面走走看看。
二楼是卧室和书房,走到书房时,丛嘉才发现,这里上了密码锁。
“上次来就只有这里没有进去看。”买主委婉地表示想看看。
“不好意思,这里我也不知道密码。”丛嘉说:“稍等,我去问问。”
她给陈助理打留下几声遥远的孤鸣。
“我去拿?”丛嘉觉得和这个哥哥还蛮和的来:“香槟?”
温琰打了个响指:“Nice !”
气泡在玻璃杯里慢慢浮上来,酒液在幽暗的灯光下如同融化的金。
丛嘉和温琰并肩站在夜晚的露台上。
湿润的海风拂过来,将丛嘉的长发吹起。
空气中有疏淡的果香,丛嘉抿了几口香槟,热意渐渐浮上来。
她望着远处的槐树,忽而有些失神。
“怎么了?嘉嘉?”温琰拍了拍她的肩。
丛嘉缓慢地眨了两下眼:“没事,可能看错了,你刚刚和我说什么?”
“我说周六有个酒会,你不忙的话,可以陪我去吗?”
“好啊。”丛嘉和他碰了碰杯。
酒会社交对于丛嘉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可是距离上一次酒会,似乎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不管是陪谁去,丛嘉觉得都应该认真对待。
她买了新的礼服裙,请了化妆师,打扮得光彩照人,就连温琰看了,也忍不住赞叹:“天,嘉嘉,其实不用。”
他哈哈笑了两声,恭维道:“你平时已经很漂亮了。”
丛嘉觉得温琰应该交过不少女朋友,因为他实在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丛嘉挽上他的手臂:“我知道。”
“但是可以更漂亮。”
灯光流泻,觥筹交错,悠远的乐声环绕在宴会厅里。
丛嘉陪着温琰和人打招呼,应酬了没多久,他便体贴地带着丛嘉去了角落。
“哎,其实我也不想来,但我天天在外面跑,家里的事也得参与。”温琰给丛嘉取了几块糕点:“先垫垫,等等我们可以去堂叔的中餐馆搓一顿。”
“你去那会给钱吗?”丛嘉问。
“当然——”他拖长声音:“不会。”
丛嘉没忍住笑出声,周围却忽然静了几秒。
“这是怎么了?”温琰“呦呵”了声:“看来是有大人物要来了。”
人群发出了小小的骚动。
丛嘉似乎听到“讯通”之类的字眼,她怔楞了一瞬,抿紧了唇。
“嘉嘉。”温琰脸上的笑也淡了:“抱歉,我不知道。”
温琰其实也是前几天听家里的人提起,大家反复嘱咐温琰,不要在丛嘉面前提起这人,他也从不敢问。
没想到会在这碰上。
“没关系。”丛嘉没有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只是对温琰说:“还有多久能走?”
“要不我们现在——”
“——温琰,我找你半天了。”有人过来一把揽过温琰的肩:“有点事找你。”
“等等,我现在没空。”温琰似乎想要拒绝,丛嘉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那人对丛嘉感激地笑笑,很快拉着温琰走了。
宴会厅逐渐不再躁动,丛嘉忽而觉得有些闷热,给温琰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去二楼的露台通通风。
春日的温哥华还带着些凉意,远处的灯火明明灭灭,四周安静,一楼的纸醉金迷,好像开始离得很远很远。
丛嘉的思绪一点点放空,仿佛回到旅行的夜晚。
她很难说头,走远了。
丛嘉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走到长廊上,看到保镖倒了水过来,休息室的门打开,里面的说话声窸窸窣窣。
但丛嘉听不太清,她抱着双臂,寻了个角落等待温琰。
没过多久,那间休息室的门“啪嗒”一声。
丛嘉首先看到了银灰色的拐杖从门框缓缓伸出,接着看到灰黑色的西装裤和略带褶皱的衬衫。
丛嘉没有预料再次相见,了电话,询问了密码,对面沉吟了片刻,说:“抱歉,林总没有告知我。”
“您或许愿意稍等些时候。”他的声音带着犹,我听你爷爷说,刚登上了什么旅行杂志,嘉嘉你最近不是也四处采风吗?下次可以跟着你小琰哥去,两人照应着,也安全点。”
“可以啊。”温琰笑了笑:“我们都是几个好朋友一起的,嘉嘉想来可以随时来。”
丛嘉觉得主意不错,和温琰聊了几句,才知道他去年把房子卖了,现下回温哥华还住在酒店。
“你明天有空吗,介绍那些朋友给你认识,我准备在酒店里开个party。”
丛嘉想了想:“要不来我家吧,院子大,可以烧烤。”
“行啊,再好不过了。”
温琰生得很俊朗,因为长期在外,皮肤晒成小麦色,笑起来显得牙齿很白。
“我先去你家看看行吗?来得人多,我到时候提前来布置一下。”
丛嘉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到家时,天边的夕阳早已坠落。
丛嘉带着温琰来到家里的露台。
“这景色不错。”温琰撑着栏杆,眺望着远处:“这小景,适合喝点酒。”
不知从,但在安静的环境下,足够清晰。
长到望不到低的走廊里,林沉的身影像是一粒渺小的微尘。
他似乎将重心都放在拐杖上,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丛嘉的发顶。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中。
“刚刚那是你的新男友吗?”
丛嘉愣了两秒。
说:“我好像没有和你说明的必要吧。”
她看着林沉,露出礼貌的微笑。
“好好注意身体。”
她离开时也是静悄悄的。
林沉立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走廊边。
很久很久之后,保镖走到他身侧:“林总那是?那栋房子?”
“没事。”林沉说:“我们走吧。”
“下周我会去疗养院,你可以放一个假。”
他走得很慢,几乎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倒来倒去都是那几句,再者说,他也能看出丛嘉不想再谈论这件事。
“还得往里走点。”他说。
峰顶的山林茂盛,不知什么时候,路越来越窄,天空飘起了小雨。
丛嘉从包里拿出伞,在他们的头顶撑开:“我的准备齐全吧。”
“行行行,你厉害。”温琰摸了摸她的头:“走吧,快到了,趁着雨小,柴还没被沾湿,快捡一些。”
他带着丛嘉雪的电话打过来。
“嘉嘉,大抵是收拾好了,但是有件东西,我觉得还是得给你看看。”
她发了张图片,是一个很小的本子。
“嘉嘉,看了两页我就合上了,好像是日记,但看着又不像。”她声音带着犹豫:“我可以拍给你,你要是不想我看到的话,过几天我刚好去温哥华,可以给你带过去。”
丛嘉的心停顿了两秒,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召唤着她,引诱着她。
她缓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心跳逐渐平稳,才说:“没关系,你给我拍过来吧。”
房间里昏暗,手机的屏幕光像一帘轻质的帐篷,缓缓地在丛嘉的身边升起。
有持续的短信提示音有些蹒跚。
右腿好像失了力气,无法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保镖连忙将他扶起来。
露台上的视野辽阔,将远处的景色尽收眼底。
那辆车停在门口,男人给丛嘉开了车门。
林沉缓慢地站起来,注视着远处,像是回到了好多次解离之后,站在那颗槐树下的时光。
第 67 章 第 67 章
温哥华的春日似乎也不太温暖,雪化了后,空气中总带着丝凉意。
遇南公馆的房子已经在走程序了,丛嘉不在国内,雇了人去收拾整理,因为面积过大,那边也不确定什么要留,什么要带走,所以还是给丛嘉打了电话。
“丛小姐您之前说东清那种感觉,就像是狂欢过后的一地狼藉。
蔚蓝的大海,险峻的高峰,无边无际的落日晚霞,这些美景不可否认给她带来了快乐。但是见过了那样盛大的风景的夜晚,安静的夜里,心却还是像空了一块。
没过多久,温琰发短信说自己快谈完了。
丛嘉回过神,提着裙子穿过长廊,路过休息室时,顿了顿脚步。
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踏上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样安静的环境里,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丛嘉听到里面压抑的干呕声,流水声和药片撞击着瓶壁的声音。
“林总,我去给您倒水。”
低沉的男声响起,几乎还不等丛嘉反应,门便开了。
丛嘉下意识退了一小步,却恰巧避开保镖的健壮身躯,将里面看得更清楚。
不明不暗的灯光下,男人的双手撑在洗手台,大口地喘气,面色发白,嘴唇也没有一点颜色。
他似乎没有听到声音,于是缓慢地抬起头,隔着镜子,眼神和丛嘉相触了一秒。
空气似乎随之凝滞。
保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很快合上门,对丛嘉点点西都不要了,二楼卧室里的还有一柜子的表,我看着不便宜,都给您收拾了。”
从事这样行业的人其实很忌讳沾染贵重物品,因此给她录像了。
表柜很大,打开时顶部的小展示灯亮起来,将一块块名表晕出华贵的淡光。
丛嘉其实对表了解不算多,但从小耳濡目染,略微看了看,也能估出这一柜子的价格。
林沉似乎走得匆忙,什么都不记得带。
对面的人很快又拍了另一个视频,似乎是拍的私人酒窖,丛嘉没有进去过。
“丛小姐,你们这贵重的东西太多了,要是搬运途中有什么遗失的,我们付不起责任,您要不要找一个您信任的朋友过来看着。”他很委婉地说:“要不这后续”
丛嘉不愿意让对面为难:“好,那我等等让她过去。”
挂下电话后,丛嘉联系了周回雪,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承诺马上就出发。
车开得很慢,温哥华的生活节奏和国内不同,好像一切都慢悠悠的。
“搬家很麻烦?”温琰问。
“对,没想到还要操心这么多事。”丛嘉的视线没有从手机离开,那段视频很长,拍得很仔细。
“琰哥,你喜欢买手表吗?”丛嘉问。
“倒还可以,大概十几块吧,多多少少买几块撑场面吧。”
丛嘉抿了抿唇,问:“那你如果搬家了,你会落下你的表吗?”
“诶怎么可能,那玩意那么贵,有的都能顶辆车了,你搬家会落下你的珠宝首饰吗?”
丛嘉笑笑,没回应,视频已经播送完,又重头放了一遍。
从表柜开始,展示灯亮起来。
有一种没有由来的预感在丛嘉心头窜起。
画面慢慢地移动,将每一块表都拍得清晰极了。
车里没有人说话,视频也很安静。
在无声的五分零三秒的视频后,丛嘉把手机按灭。
她忽而意识到,林沉并不是没有带走任何一块手表。
他只是带走了多一些,温琰坚持帮她背包,让她自己拿画具就好。
按照原有的行程,他们需要徒步穿过森林,顺着小路上山,最后在山顶驻扎一晚,凌晨四点起来看日落。
很需要体力的行程,温琰看丛嘉细胳膊细腿,担心她吃不消,没想到她默不吭声地往前走,像是发泄着什么,步子迈得很大,走得比大部分人都快。
森林里很美,高耸的枝叶遮住阳光,在地上撒下点点碎金,时不时有动物在草间穿梭,吓得人连声惊叫。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大部队才走出森林,小径蜿蜒着向上,如同一条灰绿色的爬蛇。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去了,天开始变暗。
“这是不是要下雨了?”有人问。
温琰抬头看天:“大家都带伞了吧,有点小雨没事,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是晴天,日出还是照样看。”
他野外经验足,大家都愿意听他的,不再多言,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爬山。
好在上山的过程没有下雨,只是乌云在天上压着,空气难免闷热。
温琰一直走在丛嘉身侧,观察着她的状态,到了营地恰好已经傍晚了,他帮丛嘉搭了帐篷,碰了碰丛嘉的肩:“不累的话跟我去捡点柴火。”
“好。”丛嘉点头。
他们并肩往山的更深处走,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遥远的虫鸟鸣叫。
草木的清香环绕在他们周围,像是无声舒适的安慰。
“嘉嘉,我能感觉到你不太开心。”温琰说:“我很抱歉。”
“琰哥你说什么呢?你和我道歉什么?”
“上次那个宴会或许我不该让你陪我去。”他说。
丛嘉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不关那次宴会的事。”
她对着温琰安抚地笑:“不是要去捡柴,柴在哪?”
温琰叹了响起。
一秒,十秒,一分钟。
丛嘉看着手机,指尖开始无意识地颤抖。
~~
温琰很明显地感受到丛嘉奇怪的状态。
“嘉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背着轻便的登山包,越野车就停在丛嘉家的庭院里。
“你要是不想去也行话,丛嘉的视线无意识地放空,思绪也开始越来越远。
直到门铃声让她惊醒。
她才发现,不过才过去了十几分钟。
丛嘉打开了酒店的房门。
走廊的灯不亮不暗,像干净而温暖的纱。
林沉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进来。”丛嘉说。
林沉没有动,他的脸色很苍白,脸颊似乎比前几天更消瘦了。
他的视线越过丛嘉,落在她身后,几秒后,才轻声说:“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不会。”丛嘉将房门拉开,重复道:“进来。”
林沉停顿了两秒,拐杖才开始缓慢移动了。
他走得有些吃力,视线却平平地落在前方,像是克制住自己,不再看其他地方。
丛嘉指着椅子:很快地走上走,路越来越湿。
天空阴沉沉,四周的树木遮挡住光,溅起的啊,随时说,别顾忌着其他什么的。”
“我没事。”丛嘉说:“我挺好的。”
今天的天气很好,难得的出了太阳。
温琰接过她的包,帮忙放进后备箱。
“行!那就出发!”
因为带了画具,丛嘉的东西比其他人太狠,坐在地上缓了几秒,擦了擦脸上的水,她问温琰:“你没事吧?”
“嘉嘉。”他艰涩地说:“我的脚上好像被什么咬了。”
丛嘉一惊,天太暗了,她拿手机的电筒打光,看到温琰的腿上挂着什么东西。
“还好。”丛嘉松了口气:“哥,是捕兽夹,我给你摘下来。”
她让温琰拿着手机,在灯光下,冷静地用力掰开,她听到温琰轻轻抽了口气。
“幸好不是什么野生动物,要不你哥我今天就没了。”他疼得脸色都白了,却还有力气开玩笑。
他低头看丛嘉的手机,低骂了声脏话:“没信号。”
用完好的那只脚支起身子,他将一小部分力气支在丛嘉身上:“试着走走。”
丛嘉知道自己背不动他,只能绕住他的胳膊,两人依偎着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他们也不能撑伞,只能狼狈地往前挪。
这里离营地已经太远,路又偏僻,丛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温琰的刚开始还和丛嘉说几句玩笑话,渐渐地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丛嘉能感受到他的身体越来越烫,大约是伤口发炎了。
温琰很高,很重,当他将大部分力道压在丛嘉身上时,她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再往前走。
时间开始拉得很长。
丛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只感觉很累,却只能强撑着往前走。
雨渐渐停了,闷热的山林让丛嘉喘不过气,当她觉得自己即将支撑不住了,远处传来一点点光亮。
“在那边。”
一大队人涌上来,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很快卸去。
在模模糊糊的山林里,丛嘉看到了周回雪的身影。
她很快地跑到丛嘉身边,搀扶住她的手:“嘉嘉,你怎么样?”
“你怎么在这?”丛嘉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我下飞机打你电话打不通急死我。”周回雪说:“有没有人可以背她一下。”
很快有个男生走过来,把丛嘉背起来,往山下走。
他的背很宽厚,丛嘉趴在上面,山林在眼前穿梭着,她似乎隐约间看到了什么。
但她实在太累太累,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不长,大约两三个小时,醒来时,已经躺在酒店里了。
外面还下着雨,舒适而干净的清香萦绕在周围,丛嘉慢慢地坐起来,意识逐渐回笼,她刚要伸手去摸手机,很快看到了周回雪的小纸条。
「嘉嘉,和你一起的男生已经没事了,我在你隔壁房间1301,你放心睡」
丛嘉重重地舒了口气,走进浴室洗了个澡,疲惫感又渐渐涌上来。
她找到自己的包,像要拿耳塞和眼罩,睡个没有人打扰的觉。
这个旅行包丛嘉用了很多年,容量大也耐用,陪丛嘉走过好多地方。
但现在被树枝刮了两道,还被雨水浸得湿哒哒的。
丛嘉摸索了两下也没有找到,干脆把包的所有拉链都拉开,翻过来,拎着往下倒。
所有的东西倾倒而出,丛嘉在里面翻找了两下,终于找到了小小的耳塞。
耳塞是硅胶材质的,沾了水擦擦就能用,丛嘉站起来想去拿纸巾,视线却忽而停滞。
她缓缓地蹲下如果你不方便告诉我,就请转告他,我需要见他,和他谈一些事。”
“他知道我在哪。”
现在似乎还没有很晚。
挂下电泥水沾湿了他们的裤脚。
有不祥的预感渐渐从丛嘉的心里升起,她小声说:“琰哥,要不算了,我们往回走吧。”
“怎么会这样?”温琰想了想,也说:“是,回去算了,现在再往深走,不安全了。”
丛嘉的伞很大,但风把雨吹进伞下,很快打湿了衣服。
温琰说:“我们走另一条路,回去快点,但路太小,得把伞收起来。”
反正几乎已经湿透了,丛嘉觉得也没什么,她将伞收起来,跟着温琰往小路走。
怕不安全,温琰拽着丛嘉的手,走在外面。
回去的路很窄,几乎全是泥水,雨声夹杂着风声,天已经完全暗了,四周像是混乱的泥泞河。
忽而有什么东西窜过来,温琰下意识地一闪,脚下却突然打滑,向另一边滚去。
温琰反应过来,很快放开丛嘉的手,但已经太迟了。
他们滚了几米,丛嘉没有摔得丛嘉送的那块。
丛嘉怔了很久,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一切已经过去了。
回家后,丛嘉卸了妆,泡了澡,正要睡觉时,周回“坐那。”
他将拐杖放在一旁,缓慢地落座。
丛嘉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
透明色的戒指在灯光下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林沉的呼吸滞住,他一边手紧紧抓住椅边,像是要平缓自己的情绪。
“我我平时没有定位你。”过了些许时候,他声音干涩地解释:“今天周小姐说找不到你,她担心你出事。”
他似乎在避重就轻:“所以我第一次开了这个功能。”
屋里很静,静出大大的「game over」
“干嘛呢,嘉嘉?”周回雪凑近她:“这谁发给你的?”
“林沉。”
“哈?”周回雪不可置信:“他在和你分享每日饮食吗?”
“你们要和好了吗?”
“没有。”丛嘉说。
“那他在重新追求你吗?”周回雪疑惑地说:“有这么追求的吗?”
丛嘉没有回,只是暗灭了屏幕,沉默了会儿,她说:“不知道。”
“大概吧。”
在住进疗养院的第一天,霍曼斯医生和林沉展开了一次心理咨询。
“林,很高兴你做出这个决定,放下工作,真正地重视自己的健康。”
“我们来聊聊你最近的情况,解离的症状还有发生吗?”
咨询室的灯光是很温暖的颜色,林沉愣愣地看到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沉垂下眼,不知是害怕,还是逃避。
他不再看向丛嘉。
“我知道。”丛嘉平静地说:“这件事情我可以相信你。”
丛嘉走进他,将戒指不轻不重地扣在桌面上。
“咔哒”一声轻响。
她轻轻地说:“但别的事。”
“林沉,你在骗我。”
第 68 章 第 68 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屋里不再有任何声音。
窗外的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
丛嘉看着林沉的发顶,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林沉,你在骗我。”
林沉依旧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丛嘉”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来,扫开碎小的物品。
透明的指环藏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就像它的原主人,总是隐蔽而安静的藏起所有。
在分手的那天,丛嘉将过去林沉送自己的贵重物品都整理好,直接邮寄到遇南公馆。
唯独这枚戒指怎么也找不到。
原来,是被自己塞到这个包里了。
仿佛有一簇火苗被扔进心里,窗外的风吹动着,鼓舞着,将火苗越吹越剧烈,凶猛。
丛嘉深深吸了口气,走到隔壁的房间,敲响了周回雪的门。
“嘉嘉,你醒了啊?怎么了?”
“是不是林沉带你来的?”丛嘉问。
周回雪愣了两秒,干脆地承认了。
“对。”她抿了抿唇:“嘉嘉,我下飞机联系不到你,所以给他打电话问了问。”
丛嘉想到昏睡之前,朦胧中看到的人影:“他跟着来了吗?”
“是的。”周的病情,一声不吭地离开,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吗?”
沉默了半晌,林沉压抑地说:“我没有那样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丛嘉深吸了口气:“你从来不说出你的想法,你从来就是这样。”
她看着林沉,倔强地说:“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的离开是为我好?”
“”
“看来是了。”
“林沉。”丛嘉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了你的病情,就像今天这样,我会开心吗?”
“对不起。”林沉终于抬起头看她,声音颤抖着说:“抱歉,我没有这样想过你。”
“我没有这样想过。”他无助地重复:“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他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丛嘉,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听别人说,你这几个月去别的地方旅行,过得很好。”林沉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我也很好。”
“我们这样都很好。”
丛嘉几乎要被气笑了。
“那既然这样。”
她一把拿起透明戒指,扔进他的怀里:“很感谢你今天找到我的位置,以后我会注意安全,你的东西还给你,请你把我送你的手表也还给我。”
林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伸手去够拐杖,而后缓慢地站起来,说:“抱歉,我不知道手表放在哪里。”
“哦?是吗?”丛嘉冷笑了一下:“那算了。”
“但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家门口的那颗树下了。”
“如果你坚持你的想法,那你就好好去治病。”
“我们永远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丛嘉想去开门,下一秒,手却被拽住。
“不要。”
她被往后拉了一点。
“不要,丛嘉。”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祈求:“可不可以不要。”
丛嘉转过身。
林沉抓着她的手腕,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头贴过去。
有液体“啪嗒”一下,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很热,很烫。
林沉的声音,断续而又破碎:“可不可以不要永远不见做朋友可以吗?”
“我不打扰你的生活我不会打扰只要你每次来温哥华我们见一两小时好吗?”
他没有听到丛嘉的回答,愈发失态:“几分钟也行都可以丛嘉”
丛嘉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压进又酸又涩的水中,她讨厌这样的感觉,却难以抵抗挣脱。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很慢很慢地说:“是你说要分开的,是你说不是那么喜欢我的,是你先放开我的手的。”
“因为我怕你受伤!”
像是被某些字眼刺激到,林沉压抑着快声说:“我怕伤害到你。”
“我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起来,什么都不认,就像上次在那条小巷子一样伤害你。”
“嘉嘉。”他努力地平缓着气息,声音慢下来:“我不想伤害你。”
丛嘉怔了怔:“你好像不明白。”
丛嘉走近,慢慢地触了触他的脸颊,将那一滴泪抹去,而后拨开他的手:“林沉,你的隐瞒也是对我的伤害。”
“我说过,我喜欢坦诚,我不喜欢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什么都瞒着我,替我做决定。”
“你去好好治病吧。”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点温度:“健健康康地活着。”
“不要,嘉嘉。”林沉伸手,他的指尖触到了丛嘉的手背,像是害怕她生气似得,缓慢地攥成拳。
“嘉嘉”他的语速开始加快:“我错了,我不该替你做决定,我不该隐瞒。”
“你原谅我,我之前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爱你,从来不是什么没有那么喜欢,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太想。”丛嘉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你又打着别的什么旗号,做一些决定,不告诉我。”
像是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林沉有些急切地说:“我知道我不配被原谅,我知道你有新的生活了,那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好不好。”
以见一面吗?”
“那时候我可能回国了。”丛嘉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再看看吧。”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丛嘉看了眼外头的雨势,说:“你回去休息吧,让你的司机来接你。”
“好。”林沉挂了电话,回雪说:“但下山的时候,我就没看到他了。”
“好,我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这些意料之中的答案,竟让丛嘉的心产生一股奇异的平静,她回到房间,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
“您好,请问林沉在温哥华的号码是什么?要消失在空气中:“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
“哦?这样吗?”
丛嘉说:“那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林沉顿了顿,似乎要证明自己,缓慢地抬起头。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仿佛沉默的对峙。
不明不暗的灯光落下来,将林沉的脸颊映得消瘦而狼狈,他的眼窝比之前更深,漆黑的眼像是夜晚的深湖,沉沉的,没有一丝波澜。
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感觉从丛嘉的心中涌起,她深吸了口气,说:“林沉。”
“我看到你的本子了,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寂静的空气中,林沉的呼吸声短暂地消失了,他垂下眼,视线落在丛嘉的小腿上,指尖开始有了不明显的颤抖。
“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丛嘉说:“你隐瞒自己屋里寂静,过了一会儿,丛嘉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没事”
丛嘉瞪了他一眼,林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说:“摔了一下。”
“多久能好?”
“几周。”他抿紧了唇,复又说:“我们以后,可以联系吗?”
“你不用回复我只是不要再把我拉进黑名单。”
丛嘉心里的酸疼还没停息,她克制地说:“随便你。”
~~
春天不知不觉地来了。
温哥华的天气终于开始转暖,嫩草渐渐探出头,花儿也开始开放。
在住进疗养院的第一天,丛嘉收到了他的短信。
一张图片,上面是牛排和罗宋汤。
她打开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和周回雪在玩游戏,按钮一歪,车直接越出界限。
屏幕里显示了些许时候,说:“有的,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顿了顿,说:“医生,其实我每次解离,醒来时的地点都是一样的。”
“是我妻子的家。”
医生皱眉,有些不赞同地说:“林,你之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一点。”
不知为什么,霍曼斯医生觉得今天的林沉很奇怪。
“很抱歉,医生。”林沉说:“因为之前我想我离开了她,你似乎很不赞同我的决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霍曼斯医生问:“那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我们再次见面了。”林沉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医生,她指责了我,说我不该替她做决定,说如果我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我接受不了”林沉平直地说:“解离时我总是会走到她的家门口,或许是就算我说出那样自以为是的话,做出那样自私的决定。”
“但我的潜意识还是带着我回到她身边。”
“就像是那次我失去记忆,忘记了很多”他停顿了一小段时间,平复好了情绪,才继续说:“很多我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
“我有时候想为什么我会只保留住高中之前的记忆,或许是因为,那段有她的记忆是我为数不多,值得回想起来的东西。”
林沉今天的话似乎了声招呼,上了车。
车里很安静,不冷不热的晚风顺着窗缝钻进来,过了一会儿,车停了下来。
“先经过了你家,你先下去。不好吃。
似乎是想抓住丛嘉回应自己的机会,新的消息很快就发过来:不过我可以忍受。
丛嘉想了想,回:嗯,好好吃饭,不喜欢吃可以叫你的秘书给你送进去,后天我要回国了,你好好治疗,希望下次回温哥华,可以看到健康的你。
那边沉默了一两分钟,丛嘉几乎能够感受那段文字里的小心。
「嘉嘉,我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在丛嘉犹豫了十几秒钟里,他又发来了新的信息:就说一两句话,可以吗?
有什么又酸又涩的东西从过书,但能够看出他很聪明,可能也是有点嫉妒吧,刚开始我们关系真的很差。”
“后来有一次,他来求我。”
“不知道从哪知道我是稀有型血,问我能不能去献血,说只要我能去,让他做什么都行,还给我道歉,说之前和我打架都是他的错。”
郑微远有些失神:“我从没见过他那样低三下四的格外多,像是一个积攒了很多问题的好学生,终于找到了老师。
他的视线无意识的漂浮在空中,喃喃道:“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
“医生,我想重新追求她。”
林沉渐渐地坐直身体,问:“您说,我还有机会吗?”
第 69 章 第 69 章
林沉发短信的频率不高,每天一条。
丛嘉本来不太想回复,但当他第七天发来午餐照片时,丛嘉还是忍不住打字:你为什么要每天发这个给我?
几乎是下一秒,对面就回复:嘉嘉,我想和你分享生活。
丛嘉怔愣了瞬,忽而想到自己和林沉说过,希望他学会坦诚。
可是这?
丛嘉觉得很有趣,忍
“林沉。”丛嘉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可是就算是朋友之间,也应该互相坦诚。”
“我可以。”林沉说:“我可以做到。”
“真的吗?”丛嘉轻声说:“我怎么不觉得。”
“真的。”他的眼眶还是红的,眼睛却终于不再那样平板无波了。
“我会学着做到。”他说:“嘉嘉,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可以做到。”
“那你可以去好好治病吗?”丛嘉说:“不要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好,我可以。”他终于打起了点精神:“我过几天”
他像个笨拙而努力的孩子,第一天上完“坦诚”这门课,就急着交上作业。
“我过几天要去疗养院。”
“好的。”丛嘉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样子,说:“那你在里面好好治疗。”
“嘉嘉。”林沉说:“等我出来了,我们可不住闷笑了会儿,才回:疗养院的伙食看起来还可以。
过了几分钟,林沉回:,看看有没有时间。”
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让林沉丧气,他只是短暂地停顿了几秒,又说:“那你这次回去”
他声音很轻:“是和他一起回去吗?”
“他?”丛嘉问:“他是谁?”
“那天受伤的人。”林沉的尾音低得似乎都要消失了。
“你说的是琰哥?”丛嘉站起来,用手指拨弄着那颗装饰球,平静地说:“他回去做什么?他的家人都在这。”
“而且他的腿还没好,到处跑做什么?”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林沉就说了句“嗯,好。”
顿了顿,他像是没忍耐住,声音闷闷的:“我的腿也没好。”
“你跟人家比什么?”丛嘉说:“你没好的只有腿吗?”
那边沉默了一小段时间,才再次传来声音。
“我会好好治病。”他像是第一次说出这些话,还未完全学会,于是用很慢的语调说:“你别生气,好吗。”
丛嘉说:“我没生气。”
“嗯。”他继续保证道:“我会努力好起来,不管是腿,还是别的什么。”
丛嘉走到窗外,看到天空中弯着一轮明亮的新月,像是沉默的守护者,在漆黑的夜里,照耀着归途的路人。
不管相隔多远的人,都会看到同一轮月亮。
“林沉。”
丛嘉缓慢地开口:“等我回来了,我会看看你的情况再做考虑,如果你的状况好一些了,我们就见一面吧。”
~~
海市的春天比温哥华更温暖一些。
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很赶,签售会重新铺陈开,很多城市需要返场,加场。
丛嘉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一连跑了好几个城市,她开始习惯性地在机场休息室补眠。
明天在南城会有一场新开的签售会,丛嘉的状态已经不像几个月前,也不再避讳去这座城市了。
出发前,丛嘉还发了条预告微博,没想到,很快得到了郑微言的转发。
她还配了一长串的心得感想,尾端附上了一张图片,是自己和签名书的合照。
郑微言是个小有名气的读书博主,粉丝很多,这条转发很快引起了热烈的反响。
那天在南城的签售会几乎是人山人海,结束后,外面的长队还未散去,主办方找到丛嘉,询问可不可以加场。
丛嘉考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第二场在南城的签售会结束后,她联系了郑微言,表示了感谢。
“举手之劳而已。”女孩儿轻快地说:“还是你的画册好,要不然我说破天也没用。”
“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丛嘉说。
对面很给面子的答应了,丛嘉对南城不了解,所以餐厅是郑微言选的。
很有情调的湖景餐厅,绿树与晚湖,坐在窗边,能听到浅浅的流水声。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结束后,郑微言说有人来接她,顺便送丛嘉回酒店。
“这个地段很难打车。”郑微言笑着说:“没关系的。”
丛嘉也只能道谢。
来接郑微言的心底缓慢地涌上来,堵在喉咙口,让丛嘉有些难受。
她想了想,还是回:好吧。
很快,来电显示亮起来。
接起来后,丛嘉听到了他明显的呼吸声。
他先是叫了声“嘉嘉”,听到丛嘉轻轻的回应后,又沉默了。
丛嘉抿了抿唇:“你如果不说话我挂了。”
“——不是。”他很快地说:“别挂。”
“我嘉嘉,你还会回来吗?”
身旁那颗巨大的圣诞树却还没撤去,树梢上挂着红色的装饰球,在夜晚的灯光下,晕出淡淡的光泽。
丛嘉缓慢地躺在地毯上,柔软的羊毛包裹住她,带来切实的温暖。
她看着那颗摇晃着的装饰球,淡声说:“会的吧。”
“那你回来的时候”林沉的声音小心翼翼:“可以告诉我吗?”
“好吧。”丛嘉说。
林沉顿了顿,又试探道:“那到时候我如果出院了,可以请你吃饭吗?”
他像是急于表现的毛头小子,语气开始有些急迫:“我做给你吃,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去外面吃也行,我听人说downtown有一家新开的法餐厅,味道很好。”
那股堵在喉咙口的酸涩渐渐化开,顺着喉管流进身体里,让丛嘉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应该答应还是拒绝。
那些委婉拒绝的好听话似乎林沉卑微恳切的语气下,自然而然地失效了。
她缓了缓自己的呼吸,说:“我看看吧”郑微远说。
“好吧。”郑微言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两句,转头,又笑眯眯地和丛嘉道别。
她走之后,车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丛嘉知道他是林沉的朋友,但现在自己和林沉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必要和他谈论些什么。
她将车窗降下来一些,让风更加放肆地拂到自己的脸颊上。
在呼啸的风声中,丛嘉忽然听到他叫了声自己的名字。
丛嘉愣了愣,将车窗重新升上去。
“郑先生?”
车缓缓地在红绿灯前停下,郑微远挂了挡,微微抬头,在镜中和丛嘉对视。
片刻之后,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说:“这么多年,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没有见过我。”郑微远的声音很淡:“但我见过你。”
“是林沉带我去的,在海市的医院,我给你献过血。”
丛嘉的心像是被很重地撞了一下。
她有些懵,条件反射般得问了句:“什么?”
“看来他没跟你说过。”郑微远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他这个人啊”
前方的绿灯亮起来,车缓缓驶过林荫道,郑微远的声音开始变得很缓,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之前我们是邻居,在城郊的五台巷。”
“这个我知道。”丛嘉说:“但别的我不是很懂。”
郑微远毫不意外:“我就知道。”
“他搬进来的时候,好像在准备高考,我刚开始其实听看不惯他的,觉得他一副少爷模样,很高傲,我俩第一次说话,是他来找我,和我说半夜说话能不能小声点,他明年要高考,需要休息。”
“我当时想,你以为你是谁?管得着我吗,我就刺了他几句,然后当场我俩就打起来了。”
郑微远短促地笑了,每一秒,开始在丛嘉的头脑中滚动播放。
“——你会不会做这个饼啊?”
“——不会。”
那时的林沉失去了记忆,但过去的伤痛已经镌刻进骨子里。
身体凌驾于记忆之上,为他做出了选择。
他说不舒服,然后去了洗手间。
是去呕吐了吗?
丛嘉慢慢地靠进椅背,心脏泛起绞疼。
“后来呢?”她问。
“后来?可能是没发挥好,他第一年落榜了,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那段时间,他拼命地打工,都是那种最苦最累的,在工地,在冰场,没日没夜,像是要耗尽体力开麻痹自己。”
郑微远仿佛对那段回忆感同身受,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后来有一天,他不知怎么的想通了,不再这样折磨自己了,重新开始读书。”
“其实我挺羡慕他的,我没怎么读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戴着墨镜,理着板寸头,话很少。
“这是我哥。”郑微言说。
“丛小姐,您好。”他露出很浅的笑意。
丛嘉和他打样子,就算是在冰场被刁难,有人穿着冰刀谢直接踹他,踹得他一边腿全是血,他也是硬着骨头和人打一架。”
“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命关天呢,就答应了。”
“我俩去了海市,他不知道联系了谁,让我上去,自己一个人在医院楼下等着,我做了检查,献了血下楼,看到他站在花坛边抽烟。”
“他问我你的情况,我说不知道,一起坐车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不上去看看。”
车停在了酒店门口,郑微远转过头。
在昏暗的灯光下,丛嘉与他对视着,他的声音很远,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他说——”
“——我现在这幅样子,哪里配出现在她面前呢。”
“丛小姐。”郑微远下车为她开门,说:“我知道你们已经分开了,和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他卖惨,说好话。”
“我只是觉得,他努力了这么些年,才重新来到你面前。”
“如果你们就这么错过了,真的挺可惜的。“
已经很晚了。
南城和温哥华的月亮好像并无差别,都是那样明亮皎洁,让人温暖。
丛嘉回到酒店格子分别是清炒时蔬和黄鱼年糕。
“嘉嘉。”林沉怔忡了半晌,搭在食盒上的指尖有些颤抖。
“吃吧。”丛嘉看着他说:“你不是说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吗,经过我舅舅的店,顺便给你点的。”
林沉依旧没有动,视线胶着在那盘烤鸭上。
“你不想吃吗。”丛嘉作势要去收食盒:“那算了。”
“不是。”他截住丛嘉的手,轻轻触碰,像是怕丛嘉生气,很快松开:“不是的嘉嘉。”
“我刚刚还没吃。”
林沉戴上手套,先包了一个烤鸭递给丛嘉:“你也吃。”
丛嘉其实不太饿,但还是接过来,说:“我刚吃了早餐,黄鱼年糕是新菜,你尝尝吧。”
丛嘉能够看出他很开心,因为以前在一起时,他吃饭时总是慢条斯理的,从没有像现在吃得这样快。
这一餐吃完,也不过才过了十分钟。
丛嘉没忍住,问:“你这么饿吗?这里的房间时,收到了林沉的短信。
他说:嘉嘉,今天我的头有些痛。
还没等丛嘉回复,这句话就很快被撤回了。
改成:嘉嘉,今天我有一点头疼,但很快就好了,医生也说我的状况比之前好很多。
你什么时候回温哥华,我们可以见面吗?
第 70 章 第 70 章
南城是今年签售会的最后一站,从这里离开之后,丛嘉给工作室的伙伴们放了一个长假。
四月,她和丛屿一起回了温哥华。
落地那天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温哥华的春天不炎热,空气带着点干冷。
出机场时,林沉的信息恰下:“说起来挺好笑的,我竟然当时打输了,没想到他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那么能打。”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便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这身打架本领都是练出来的,他妈妈欠了一身赌债,扔下他不知道逃到哪里,债主追到他学校里,扰得不得安宁。”
有无法忽视的钝疼从丛嘉的指尖开始传出,迅速地蔓延到心底。
“什么?”她颤着声问。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有可能是学校不想惹上事,又有可能是他不想打扰到学校的其他人,所以那年他没有去学校,就在家里复习。”
郑微远在后视镜里看了丛嘉一眼,忽而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来南城,吃过石面饼吗?很硬很干的那种。”
丛嘉愣了愣,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南城时,合作商组了局,在国营饭店里,吃到的那种饼。
还记得合作商当时说
那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丛嘉闭了闭眼,想要阻止自己纷乱的思绪,手机却突然震了震。
是林沉发来了新的消息:嘉嘉,后天是疗养院的探视日。
还未等丛嘉回复,他又发来新的消息:上次探视日,别的人都很热闹。
丛嘉愣了愣,几乎可以在这段文字里看出林沉的委屈。
别人都很热闹,意思是——除了自己?
也是,他没有家人了。
车里的空气好像开始变得闷,丛嘉缓缓呼出一口气,思索了片刻,回:你想要我去看你?
下一秒,他的信息发过来:可以吗,疗养院离你家不远。
像是害怕表达不够充分,他再次补充:想你来很想。
还是像以前那样,就算是努力地想要表达,也只是愣愣地说出一些直白到不加掩饰的话。
可丛嘉却止不住地勾了勾嘴角。
“好吧。”她回道。
这次回温哥华,丛屿也跟着来了,别墅有他专门的房间,但因为面积过大,他住进来之后,平日和丛嘉也见不了几面。
丛嘉倒了倒时差,转眼就到了林沉的探视日。
最近温哥华的天气似乎一直都很好,丛嘉出门时,正撞上进门的丛屿,他正在鞋柜旁换鞋,身边站着个窈窕的女人。
“女朋友?”丛嘉对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丛屿说“是”,大大方方地介绍之后,言语之中都在委婉地催丛嘉赶快走。
丛嘉也不愿意当电灯泡,略打了声招呼,便很快离开了。
今天的天空很蓝,云朵饱满清晰,远远望着,像是一副色彩分明的油画。
疗养院的位置极佳,依山傍海,海风静静地吹过来,中和了温哥华空气中的干燥。
进入主建筑前,需要经过一条长廊,丛嘉跟在接待人员后慢慢走着,很快看到了林沉几天前给自己发的那一幕风景。
比照片里还要美丽,那是一片无际的草坪,鲜亮的绿色几乎占满了整个视野。
“那是林先生最喜欢去的地方。”接待人员似乎认识林沉:“他不怎么和别的病人交流,活动时间总是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发呆。”
别人眼中的林沉仿佛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丛嘉能够感受到他正在努力改变自己,她看向接待人员:“他最近的状况好吗?”
“抱歉,我不是负责这一块的。”她说:“但是林先生的精神面貌看起来,比入院时好多了。”
丛嘉略微放下心,接待人员领着她走进主建筑。
“现在是午餐时间,大家在吃饭,所以没什么人。”她解释道。
“这么早?”丛嘉有些惊讶,她坐到接待室的椅子上,带着些歉意说:“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我去叫林先生过来。”
接待室整洁宽敞,顺着透明落地窗往外看,灿烂的阳光洒落,绿树蓝天,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不知是不是丛嘉来的时间不对,接待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四周寂静,只能听到窗外隐约的鸟鸣。
没过多久,门悄然打开。
和想象中的不同,林沉没有穿病号服,干净立整的衬衣,西装裤。
只是面目有些憔悴,但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脸颊不再那样凹陷,也没有再拄拐杖了。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几秒后,林沉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嘉嘉。”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大声些,就会破坏眼前的美梦。
“你来了。”他又说。
丛嘉看着他依旧不太顺畅的走姿,忍不住说:“你的腿还没好吗?”
“快好了。”他解释道:“已经不用拄拐杖了。”
林沉在丛嘉对面坐下,两人离得不远不近,像是保持着友好关系的朋友。
他的十指交叉,虚虚地搭在桌上,抿着唇,时不时地抬头看丛嘉。
像是非常渴望见到她,却又不敢过于放肆地看。
丛嘉叹了口气,将一直提着的袋子放到桌上。
林沉怔楞了瞬,才问:“这是给我的?”
“嗯。”丛嘉说:“你自己打开吧。”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三层盒子,盖子掀开,香味便很快溢出来。
第一层分了四个格子,棕红色的烤鸭整齐地码在里面,旁边是绿色的葱与黄瓜,雪白还散着热气的饼皮。
第二三个饭餐,真的这么难吃吗?”
“不是。”
林沉攥着筷子,指节用力到发白,过了几秒,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丛嘉,慢慢地说:“这里的饭菜是不太合胃口。”
“但嘉嘉,因为这些是你带来的。”
他的眼睛深邃,显得锐利,但当他选择温和地注视着别人时,窗外的阳光映进来,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温暖。
丛嘉也不知道他是否是故意的,因为他的手往前探了探,很轻很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而后自唇齿缓慢地发声:“因为是你带来的,所以我觉得很珍贵,很好吃。”
丛嘉的心重重一跳。
她好像从未听成年的林沉说出这样的话,直白坦率,不加掩饰,仿佛努力而笨拙地将自己的心摊在丛嘉面前,隐晦又真诚地告诉她:我在慢慢学会坦诚。
“林沉。”
窗外的阳光在他们身下映成一小块发光体。
他们共同沐浴着林沉走进面包店,买了两个可颂。
这家的味道不如他们曾经在京市吃过的,但丛嘉依旧吃得很开心。
他们路过那座童年时,丛嘉每次圣诞节会跟随母亲来的教堂。
高耸入云的十字架庄严的矗立,远远地,传来信徒们悠扬的歌声。
“今天是周天啊。”丛嘉忽而想起,自从母亲走后,自己就很久没有来过教堂了。
林沉走在她身侧,温声问:“下个周天你会来吗?”
“大概会吧。”丛嘉挑眉:“你想和我一起来?”
“可以吗?”他诚恳地询问。
“——可以吧。”丛嘉忍不住笑:“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信这个,如果你下周天听了传教,决定信基督教了,我算不算是你的介绍人呢?”
林沉望着她,说:“算。”
“那好吧,如果你真心想来的话,就来吧。”
他们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海在温暖的阳光下。
丛嘉托着下巴,对他不明显地笑了一下,说:“林沉,难道疗养院里有人教你说话吗。”
林沉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开始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嘉嘉,这次算在你上次答应的见面里吗?”
他接着说:“过几天我就出院了,我能请你吃饭吗?”
“唔。”丛嘉也像林沉一样伸手,触了触他的指尖,像是一只蜗牛,探出自己的触角,回应着对方。
“好吧。”她的眼睛弯起来:“等你找好了餐厅。”
“可以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