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垫, 半阖眼不再言语。
张婶打量着楚明玥的脸色, 心知她这会儿断不能睡着。
说句大不敬的话,埋一屋子的火药,瞬间爆炸,这要多大的命才能活着啊。
可她观楚明玥神情,却瞧不出悲痛伤神,可若说不难过,烟黛微蹙,分明是在意的。
她是活了大半辈子、黄土埋到喉咙根儿的人,不比那些年轻小婢有话不敢言,张婶的心里话没有藏着掖着。
她直接唤一声“郡主”,问道“老婆子知晓您和陛下和离了,可您对陛下,到底还有没有情”
楚明玥一手撑头,缓缓抬起眼帘,望着窗外青色的天幕已渐有橙色晨曦的影子,樱唇浅动,声音低缈似纱,“照夜白不是跟着他吗,怎么连它也不见了。”
张婶有些疑惑,“照夜白”
楚明玥撤回视线,又一次阖上眼睫,就在张婶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气若游息的清音淡淡道“它是我和他一起养大的小马。”
张婶怔了怔,跟着又心疼起来,情之苦事,是这天底下最公平的,任凭你是王侯贵胄、金枝玉叶,若是要折磨起你的心,那也是毫不手软。
老将军的女儿,怎能受这等苦呢。
张婶拿起蒲扇轻轻扇风,放缓了声音语重心长道“老婆子不敢在郡主面前卖老,可我活了大半辈子啊,这才活明白一个道理,万事遂心而为,才能活得舒坦,郡主您是磊落人,肯定比老婆子看得清。”
一缕风吹进马车里,裹挟着清晨露水里的青草香,这是边塞一天中,气候最湿润舒服的时候。
这阵青草香冲淡了浓郁的硝烟味,如沐林间晚风。
楚明玥散落在侧颊的发丝被风吹着飘曳,发丝根根分明,纤细柔软,却又透着坚韧。她的发髻未戴珠钗,只一支珍珠金簪挽起满头乌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发饰夺其华彩,那张明艳的脸独自生辉,愈发的浓华照人。
惜这般美好的人,万事顺遂,偏要在上受尽磋磨。
天空大亮,金乌灿灿高悬。
张辞水来禀,不出楚明玥预料,这间房子里果然有暗室,机甲师也摸清了暗室的位置,只是爆炸之后,控制暗门的关卡尽数被毁,那面千斤重的石墙无从开启。
而这等经能工巧匠精妙设计过的暗门,是最用不得蛮力去撞开的,大力撞击之下,不免又会启动暗室里的摧毁机关,且经此次爆炸,尚不知暗室有没有崩塌。
内院里的大多数将士,由楚彧带领回军营了,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轻伤,总要让人回去医治,全都挤在被毁成废墟的大邺府,也无济于事。
天亮了,古纥、北厥联军犯宛战败的消息,也该传回古纥、北厥王族了。
三日。
楚明玥给了张辞水三日的时间,纵使将大邺府掘地三尺,也要破开暗室。
最多三日,古纥、北厥的王子会亲自送来降书,介时,宣珩允若不出现,大宛皇帝于夜袭中失踪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介时,才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然而事实上,根本用不到三日,古纥、北厥就会察出异样,他们占领大邺府后清府的举动,太不寻常了。
张辞水劝楚明玥回军营等,被楚明玥拒绝,楚明玥也未让张辞水为难,白日里金乌毒辣,马车里闷热,她带着张婶在大邺府尚能落脚的地方四顾一圈,还真找到了储冰室。
储冰室位置偏僻,半沉地下,未被炸药殃及,基本上完好无损。
楚明玥带着张婶往冰室门口的廊檐下一坐,一阵阵透着冰雪气的冷风从里边流出来。
张辞水安排了几个黑衣骑过来守着,随时听候吩咐。
楚明玥用不上这些人,就让人都跟着坐这里凉快着。
她已经平静如初,未有慌乱,她强迫自己必须镇定,甚至在心里打了几遍腹稿,若是当真寻不回人,这事要用怎样的措辞送信回朝。
要如何陈述,才不会让京中老臣、新贵因拥立新皇而大打出手。
是的,就连新皇这事她都想到了,只是如今她不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哪位王爷继位,她都无可指择。
张婶找到一处粗简的烧饭屋子,大抵是府里下人私下开小灶的地方,剩下的吃食不多,她煮了一大锅绿豆粥。
楚明玥让那几个黑衣骑取了冰室的冰过去,滚烫的绿豆粥一碗碗坐在冰上,被送到内院,给一直辛苦的兄弟们解渴充饥。
而她就坐在廊下,肩头靠着落漆的廊柱,后背被凉风吹着,渐渐竟有些冷意。
楚明玥抬了抬眼,天上的太阳仍旧晃得人眼疼,怎么就有些冷了呢。
张婶给她端来一小碗绿豆粥,她捧在手心里取暖,却一口未喝。
就这么一直坐着,待金色的日光在天幕上走完半圈弧线,从西边沉沉坠落。
夜里,在张婶的劝说下,楚明玥回到马车里躺下,明明脑袋里昏沉似浆糊,却迟迟不能入睡。
马车上的小窗挂起帘纱,从那寸小窗口望出去,星河漫天。
耳边响起夏虫的叫声,由远及近,一声又一声,楚明玥紧阖双目,耳畔虫鸣连连,恍恍惚惚中好似入了梦。
眼前黄沙弥漫,风声萧瑟。
楚明玥站在梦里,紧紧捏紧掌心,这是她做过许多次的梦。
耳畔呼啸的风声会逐渐清晰,化为一声声“妖妃”厉骂,接着,望不到尽头的黄沙里会走出无数的人形骷髅,无数只手会穿过黄沙试图抓住她。
楚明玥静静得等待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
声音逐渐清晰,一只只白骨也已触碰到她的额面。
终于,身后马蹄声响起,那个人来救她了,但她看不清他的脸,曾经,她觉得那是她唤兄长的人。
这次,她镇定回头,极力睁圆双眼,看着朦胧模糊的轮廓踏着枯骨而来,马背上的人终于看清楚,他一身素面玄衣,面容锋锐,半身鸦发在黄沙里飞舞。
宣九。
楚明玥不敢开口,只睁大眼睛盯着那张孱白的脸,他紧握缰绳的手腕上尚缠着渗血的绷带。
可是这一次,马背上的人没有向她伸手拉她上马。
雪色的照夜白从她身旁疾驰而过,冲进漫天迷眼黄沙里,而他,不曾回头。
楚明玥提步追去,一脚踏空,从黑暗中惊坐起。
她捂着胸口深深呼气,犹如未抓住救命草的溺水者。
梦里救她的人,是宣珩允,可这一次,他不是来救他的。他像一个幽魂轻飘飘的过去了,就连照夜白,都轻似一片雪羽。
马车里漆黑茫茫,她深深弯下腰背,把脸埋在双膝之间,纵然这样,也压不住心尖上一下下抽着疼。
从昨夜听闻消息至今,她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沮丧,不被糟糕的情绪干扰,可她究竟在坚持什么呢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