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装饰温馨的少女房间里,牧首平静的教导着自己的继承者。
“人是怎样一种生物有着比走兽更灵活的头脑有着比鲸鱼海兽更敏锐的感性有着比飞鸟猎隼更蓬勃的雄心”
“都不是,这只是让人从一个低等的野兽变成更高等的兽类罢了。真正让我们成为上级生命的理由是我们能发自内心的与同类进行共情。”
“我们摆脱了低等的兽类本能,能向他人表露善意,也能克制住自我产生的敌意,如此,人群才能聚集起来建立王国。”
“你为逝去的生命悲伤,是因为你感到了无力,愤怒则是冲向那些违反规则之人。”
“他们不仅是违背了王国的法律,也违背了人类延续至今所遵守的规则,你视他们如异类,因此想向他们降下审判。”
“听我说,你没有错。”
牧首包容期许的眼神令路艺紧张的握拳在腿上。
“我没有错我不觉得自己想过这些事这听起来很伟大”
牧首再次重复“你没有错。正确的人拥有消灭错误的义务。”
“而我的枢机,同样有心想事成的权利。”
路艺看着他把那本他前不久还在看的书推到自己面前,对上她困惑的视线,牧首含笑道“凶手的地址,明天中午之前他都会呆在那里,不用担心他会逃跑。”
少女黯淡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明亮起来。
“唉”牧首这一声叹息,不复刚才劝诱少女的狡猾,反而透出说不出的纵容,连路艺都能听出这一声里面的笑意,“这下开心了”他问道。
“我很高兴。”少女丝毫不在他面前隐瞒自己的心情,眼睛里的光芒比贝壳里面的魔法火焰更绚烂。
牧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带着温柔,眸子里却静谧的沉寂着一片海。
少女在这样复杂隐晦的目光下自顾自说道“虽然传闻里面的我好像很厉害,但是我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实感。冕下,我始终记得我最初是怎样的身份,现在的我又是因为什么才得到帮助的。”
“但是”路艺犹豫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真正想法说了出来,“我讨厌伤害他人,血的颜色,气味,温度,都令我感到讨厌”
“我一旦生出自我怀疑就不能很好的保持冷静,但您其实是希望我和其他人共情的是吗”
牧首点头,没有否认。
“我知道的”路艺叹气,“我会努力,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拿起银质的刀和叉子准备解决摆在盘子里的蓝莓挞,路艺偷偷看他。
“我不应该是冕下一个人的东西吗”
“”
屋子里显然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安静了一瞬,不过很快另一位当事人的声音就不紧不慢的响起。
“你属于你自己,唯有这点儿不能由我,而是由你亲自教给自己。”
牧首沉静的眸子在这一刻晦涩难言,但是路艺可以肯定他并没有生气。
事实上,这个人也确实没有。
“真复杂啊您的思考方式。”
牧首轻笑“因为你还小,也因为你不该像我这样。”
至于为什么不该他没说,但总归又是一些沉重的理由。
接下来的时间因为凶手已经被牧首派人盯住,所以路艺一点也不急。
尽管身前不远就是这个国家最伟大的神权领袖,代表了这个世界势力最庞大的信仰圣辉。
可路艺在和他交流时既不需要叩首,也不需要膜拜,再怎么心虚也用不上忏悔的口吻,她和他如同亲密无间的家人,是能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吃东西聊天的关系。
听着少女边吃边吐出来的抱怨这一点也不礼貌,可以说那些曾赢得王国上层认可的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礼仪早就被她丢到犄角旮旯,而权贵中的权贵,地位举足轻重的牧首大人却也如同没看见,微笑着倾听少女那小小的娇气。
在她的语言中,独立军是不存在的,因为她不喜欢,但需要的时候也会说上一两句,不过始终点到即止。
她很懂得分寸,不会令交流的兴致在一句一句重复的对话中消失,声音中透出这个年纪特有的活力,像是灯光下的精灵,狡黠的将自己藏起来,再探出头灵动的可爱。
牧首对她从来不会不满,连捧场也显得温柔细致。
直到休息的时间结束,少女起身,从衣架上摘下披风,一身凌厉的气质顿然显露。
“等等。”
牧首这时突然叫住她,然后走到她身边接过黑红两色的布料亲自为她穿上。
“让我来。”他说道。
仔细的将肩膀上的布料固定住,牧首后退几步,看着少女笔直不弯的身姿,他唇角勾起。
“不要冒险,不要受伤,我会等你回来。”
牧首的要求路艺一一应下,然后她踩着黑夜的影子,走向城市西北的街道。
黑暗之中,有人在奔逃。
剧烈的喘息,急速的呼吸,以及遏制不住的恐惧,终于,一道冰冷尖利的寒芒刺破黑暗挡在了他面前。
男人惊恐的回头,首先听到的就是鞋跟敲击地砖发出的声响。
这动静本来微不可查,奈何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一下一下就好像敲击在心头,带来不断叠加的压力。
“不、不是我你不能”男人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身影却生不出一丝逃跑的勇气,狼狈恐惧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将十几人残忍杀害的暴戾。
在另一位神明的狩猎者面前,他如羔羊般软弱无能。
终于,脚步声停了下来,黑色的披风扬起,内里鲜红色的一角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路艺从深邃的夜幕中显出身形,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她说“我可以。”
“你对你的同类举起了屠刀,作案过程令人发指,你身体里是藏了一只野兽吗现在它跑到哪里去了”
话音落下,少女人已经冲了上去,在掠过男人的瞬间拔起地面上的银剑,剑刃在半空中荡开纤细的月弯在她将它挥舞起来之前,没人认为这样精致的“玩具”可以伤人,而倒在这柄剑下的人,则认为自己见证了一个传奇。
男人尖叫一声,粗壮的喘息从人类的喉咙中发出宛若扭曲的兽吼。
能力月下银狼
素质兽化,撕裂
立场阴影中的隐匿者
“吼”
狼嚎朝月而啸,刚硬的黑狼毛从手臂开始蔓延向全身,身形飞速膨胀,尖牙利爪扭曲着生长出来,彻底化身成黑夜中的掠食者的模样。
“狼人”路艺脚步一顿,就这一个瞬间,巨狼的爪子凶猛的拍了过来,路艺持剑挡住,却还是因为体量太轻被一下子击飞出去。
半空中她腰肢周转,调整好落地的方向,经过一个大的幅度,以屈膝前脚掌着地的姿势蓄力再次冲向狼人。
尖锐的剑尖在千钧一发之际刺入狼人唯一可以视作弱点的眼睛里面,浑浊污秽的红色诡异的令路艺想起了冕下那双宝石般的红眸,慈悲的牧首脸上如果出现兽性,那就好像圣灵遭到了玷污,是信仰中绝对不容出现的亵渎
“嗷嗷嗷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惨叫从狼嘴里迸发出来打断了路艺的思考,这声音前面还是野兽的咆哮后面就成了变调的人类尖叫。
她想的没错,能力者可以化身怪物,但能力者本身却还是血肉之躯。
一个以杀害弱者取乐的人渣,他的意志力至多能坚持住失去一只眼睛。
那么再加一个呢
转瞬之间,狼人的另一只眼睛也被她取了下来。
她慢条斯理的甩掉剑刃上的血迹,背后是惊恐惨叫的大型猛兽。
大约十分钟后,狼人轰然倒下,地面都被这具坚实的肉体震得一颤。
路艺缓慢的走过来,剑尖在地上切开一条笔直的线,她绕着他走动。
“你控制不好自己的能力,可却还是杀害了那么多的人。”
她笃定的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狼人一言不发,似乎是因为变身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路艺守在旁边盯着他,直到治安官和教堂的圣骑士带着大部队赶到。
负责人哈玛沃克先生再次出现,只不过那支刺穿狼人眼睛的银剑先一步指向了他,拦住了他的靠近。
“哈玛先生,我很失望。”
路艺平静的看着他。
“你似乎一直想将这次的案子推到独立军头上,但事实上真正犯下血案的是这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
她侧开身,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她背后制服的狼人。
哈玛沃克同样看到了那头倒地的巨狼,不过他一副不解的神色。
“这、这就是真正的犯人吗不愧是圣堂教会的红袍枢机,这么短的时间就抓住了这么危险的犯人只是、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要这样说,是我有哪里得罪了您吗
“白天的时候,我问过你,王都有没有贵族丢失过这些活体财产,你说没有。”
哈玛沃克颤颤巍巍的道“我确实去确认了,还请了能力者协助,我认为我完全做到了职责范围内的要求。”
“你真的做到了吗”
路艺叹息,为他精湛的演技。
“哈玛先生,人不是野兽,你是怎么想到凶手会是一头狼人的”
哈玛沃克呼吸一滞,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漏洞就是不该那么先知先觉的将一个“猜测”直接肯定成“真相”。
“我我那是因为枢机您”
他绞尽脑汁试图找到更合适的理由,但是都被那名年轻的枢机主教一一戳破。
路艺“你去调查贵族可是在我提出那个建议之前。”
哈玛沃克努力弥补,“那、那是因为尸体的死状就像是被野兽袭击了。”
路艺嗤笑一声,不否认尸体上面的伤口像是遭到了猛兽的突袭,但也有少部分痕迹属于人类这一智慧生物,以此推断那些被害者死于意外,简直是用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藏起一个弥漫着恶臭的阴谋。
她不客气的戳破他的谎言,“王都的贵族有豢养猛兽的习惯,但是那都是人工繁衍不知多少代的宠物。如您所说,它们身上的脂肪比一些吃肉的家畜还足,而贵族们的财富也保证了他们不会饿到这些小家伙。那么一个已经彻底丧失野性的宠物是如何登上您的怀疑名单的”
“因为、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
哈玛沃克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未运转的这般快过,可他仍是在那名美誉无数的少女枢机微笑起来时,感到莫名的寒意涌遍了全身。
路艺笑道“您很尽职。”
哈玛沃克僵硬的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枢机阁下您还有其他疑问吗”
“当然有,因为您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尽职如您居然会先去怀疑一群早就丧失野生能力的宠物,而不是职业本能的将矛头指向素质五花八门的能力者”
路艺举剑向前,当着众人的面将利器挥落到他前方一尺的距离,在他脚尖前的地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坑洞,下一刻,逼问如刀锋过耳,受审者感受到的压力猛增
“你既然已经提到过独立军的名字,又为什么要浪费人力去调查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只因为尽职”
哈玛脸色惨白,绵软着双腿在和路艺进行一个了然的对视后仓皇着跪了下去。
“我没有办法”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已经完全暴露在这名少女的眼中,他为了某位大人物的命令利用自己的职权误导了圣堂教会派来的协助者,令他们的团队错过了最佳的调查期,可是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真相被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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