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山上,山火熊熊。
一道剑影在夜色里飞至山边,御剑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山来。
沈怅雪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回手一挥,散着寒光的长剑便乖乖入鞘,到了他的手上。
他抬头。面前的山林已经被大火吞噬,这一处正是火海中央,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沈怅雪面无笑意,神色黑得能滴墨。
他拧拧眉,抬手给自己加了个结界,往里面走去。
山火烧掉的树枝裹着火焰,噼里啪啦地往下砸。砸到沈怅雪头顶的结界后,又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沈怅雪缓步往里走了一会儿,就见周身渐渐起了肉眼可见的雷电灵气。
它们滋滋地响在周围,一旁残存的木枝上都有被雷烤焦的痕迹。
再往里走,沈怅雪就看见了人。
白忍冬瘫倒在地上,已经昏死了过去。
有一团不停滚动作响的琼色雷电将他全身包裹。
那团雷电似乎兴奋无比,在他身上跃动着,好似终于找到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沈怅雪眯了眯眼。
他脚步未停,直直地走了过去。
他来到火海中央,空中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声凄厉,大雨倾盆,打在身上甚至如针扎一般痛。
沈怅雪布下的结界无法遮雨,这大雨眨眼间就将他浑身打了个湿透。
受大雨所控,山火小了许多。
沈怅雪拔出剑,一步步朝着白忍冬走了过去。
脚步渐近,他握紧手中剑。随着掌心用力,那剑剑身寒光陡升,水色的灵气铮铮地随之而出,遍布了剑身。
一剑劈出,白忍冬身上的琼色雷电立即烟消云散。
雷团散去,白忍冬浑身灼伤地倒在地上。连他身下的地面,都是一片焦黑。
而他身上,还有阵阵琼色的雷光闪动着,他整个身躯也都透着阵阵雷色的光。
异灵根觉醒了。
沈怅雪本就握紧着剑的手更加用力起来。那手背上青筋陡增,阵阵震颤,剑身上的水光随之颤动不停。
师兄
耳边不合时宜地传来阵阵宫外老树被风吹动繁茂枝叶的声音。午后的阳光斜斜打在廊上,被屋檐和柱子割成了几块。
沈怅雪站在其中,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唤。
于是他回头,看到跟他一样一身白衣,身后背着剑的小小身影向他跑过来。
那是张有些局促紧张的脸。
正是现在躺在他脚边昏得死死的,还一身焦伤的这张脸。
师兄,你要去哪儿啊
师兄,你别生气呀。
你真的没生气吗,师兄
师兄,你怎么总是不生气呀
师兄,师兄。
记忆中的白忍冬同他交好非常,一声一声师兄地喊。
沈怅雪却眸若霜雪,神色冰寒,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记忆里的一声声师兄,也逐渐疏离冰凉起来。
师兄。
请师兄别跟我走一条路。
我都听师尊说了,师兄。
你不过就是个畜生而已。
长剑落下,寒光一闪,却在将要砍到白忍冬脖颈的刹那突然猛地震颤。
一道惊雷从空中劈下。
沈怅雪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他的手腕腕骨一震,长剑竟然活活从手中弹飞。
剑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后,远远插进了远处的焦土上。
白忍冬身上的雷光更甚了。
沈怅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刚刚那道雷并没落到这边来。
他眯了眯眼。
天道的警告
这人是杀不掉的
沈怅雪低下头。白忍冬还面朝地昏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怅雪侧耳听了听附近的动静。
没人。
他便低下身,将白忍冬翻了个个儿。他伸出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手上隐隐用起力来。渐渐地,白忍冬在昏睡中脸色变得青紫。他嘴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来,身体也痉挛起来。
又一道天雷从身后劈下。
沈怅雪手腕骨一痛,又一次被不知什么东西狠狠弹开。
他被迫松开了白忍冬。
他低下头。方才弹开他的东西力气很大,他的手腕和手掌已经错位,原本连接着的地方凹陷了下去一块,瞧着十分可怖。
脱臼了。
沈怅雪不在意,他伸手将脱臼的手掰了回去,骨头发出了很大一声清脆声响。
听着就很痛,但他神色不痛不痒,似乎毫无感觉。
雨下得更大了,将他浑身都浇透了。雨水把发丝凝成缕缕,顺着发尾往下滴答着水滴,那发后的一双眼睛在雨夜中更加晦暗起来。
白忍冬平躺在地上,青紫的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咳嗽了几声,瞧着很快就要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了。
沈怅雪耳朵动了动,忽然听到又有人到了这山头上来。
声音离得还远,但他们在交谈。
沈怅雪听到了其中一人踩碎了脚下烧成脆炭的焦木,还有广寒长老的声音。
广寒山离这座山头最近。
他在和白榆长老说话,两人说着乾曜长老也在往这边赶。
沈怅雪看了眼白忍冬脖子上自己留下的手印,心觉不太妙。
他给白忍冬捏了个沉眠咒,转身伸出手“听悲。”
远处那柄刚被弹开的剑开始颤动,剑身嗡嗡作响。很快,它从地中自行拔出,蹭地飞回到沈怅雪手中。
沈怅雪将剑收到身后,往天上看了一眼。
空中有个身影。
是钟隐月。
看到的一瞬间,沈怅雪脸上凝结许久的凉薄恨意散去了许多。
钟隐月御着剑就急匆匆地奔回玉鸾山。
玉鸾山上的山火已经大得难以控制了。
惊雷刚砸了两个下来后就没了声息,山火正在熊熊地烧。
钟隐月御剑停在半空中。他伸手加了层结界,再甩出四道符咒,使它们带着飞向四方,稳固结界根基,也在结界内涌起大水来,控制住了火势。
只是天雷砸下引起的山火实在是大,这样也不能完全浇灭山火。
钟隐月咬咬牙,伸手接连甩出几张水咒,喊道“雨来”
瓢泼的大雨在结界中倾盆而下。
山火渐歇。
钟隐月忙活了半天,才终于将山头上的山火全部熄灭。
他松了口气。
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山火突然蹭地又冒了起来,眨眼间就又熊熊燃烧
“”
钟隐月吓了一跳。他目眦欲裂,一声“我草你大爹啊”险些没从嘴里直接跑出来。
“师尊”
震惊着的钟隐月低下头,是温寒和陆峻御剑跑到了他下面来。
两个都还是弟子,飞不到他这样高。
“师尊,这是怎么了”两人慌张问,“怎么起这样大的火”
“待会儿再说”钟隐月朝他俩喊,“此处危险,去别处避难去”
“去别处这怎能去别处”温寒说,“师妹和白师弟都没回宫,眼下又这么大的火师尊,弟子想去火中搜寻”
苏玉萤没回来
钟隐月猛地想起,苏玉萤是和白忍冬一起回来的
那如果最开始那两道雷是为了觉醒白忍冬的天雷,那苏玉萤
钟隐月暗道不好。
他伸出手,正要施法,突然间,一片火海的大地上出现条条水光。
这些水光化作几条细长的光线,有序地向四周散去,最后变作一个法阵。
“起。”
法阵之中,灵光骤起。
山火一瞬熄灭。
法阵还在发光。钟隐月低下头,那法阵中央有一身影。
她一袭白衣,一手握拂尘,另一手向前伸着,结出着一手印。
那是驱动这个法阵的手印。
她收回手,安静地站在一片焦土之中,如一轮皎洁月光。
钟隐月御剑落地。收起剑往前走了几步,他朝那人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多谢灵泽师姐相助。”
来人正是灵泽长老。
灵泽长老长相十分清冷。虽然漂亮,却瞧着凉薄无情,十分疏离。
灵泽长老点点头,一双长睫低了低,收起拂尘“不必。师弟是符修,虽各灵根的法术都使得,可除雷术以外威力都无法太高。一般的山火还好,这等山火是灭不掉的。”
“我若不出手,只怕玉鸾山都要烧完了。同门互助,不足挂齿,师弟不必放在心上。”
温寒懵懵的“这等山火这山火有何不同吗”
“天雷降世,自当不同。”钟隐月抬起身,低声训斥道,“少言。”
温寒赶忙低下头,不再吭声。
钟隐月又向她道谢“不论如何,还是多谢灵泽师姐。”
“不必。”灵泽长老道,“师弟也是知道的。有这等天雷降世,乃是大事。大典方才结束,就有如此天雷怕是师弟门下有人出事了。”
钟隐月沉默不言。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玉鸾山上就这么几个人,这会儿当然无人要突破境界渡雷劫,天雷理应不会降到山头上来。
原书里,天雷降世虽然还有不祥之兆的意味,可这等不祥之兆要警告天决门,那也是落到上玄山上。
玉鸾山只是个末尾,没理由劈到他家头上来。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有人觉醒了灵根。
“引来天雷,应当是和师弟同样的绝世雷灵根。”灵泽长老向他作揖,“恭喜师弟,雷灵根可是百年难见。”
“师姐过奖,此乃门下弟子福报,与玉鸾无关。”钟隐月慌忙去扶她,道,“不论如何,先去找找看吧,我的确有两弟子迟迟未见。”
说罢,他回头道“去找苏玉萤和白忍冬。”
温寒陆峻慌忙应是,回身正要走,一旁的焦木丛中突然传来响动。
几人立刻看过去。
不多时,沈怅雪一身脏污地从焦木丛中走了出来。
他背着浑身焦伤,已经昏死过去的苏玉萤。
见到钟隐月,沈怅雪愣了愣,点点头道“见过二位长老。”
钟隐月也愣了“你怎么在这儿”
看见苏玉萤,温寒赶紧跑过去,将苏玉萤从他背上扶了下来。
沈怅雪将苏玉萤交予他,又好好向钟隐月行了一礼,道“是弟子自作主张。瞧见玉鸾山上落了雷起了火,心中担忧,便来了此处,想帮长老灭一灭山火。弟子虽然才疏学浅,但也是个水灵根。”
沈怅雪的确是水灵根。
“劳你挂心了。”钟隐月道,“没受伤吧”
“长老放心,这些只是蹭到的脏污罢了,并非是伤。”
“那就好,”钟隐月松了口气,道,“我去寻白忍冬,你回山吧。你们俩也是,带着苏玉萤回宫去。”
温寒和陆峻点了点头,俩人正要带着苏玉萤回去,沈怅雪就说“我随长老一同去。”
钟隐月愣了“啊可是”
“长老放心,弟子无碍。”沈怅雪笑了起来,“弟子还想和长老多待会儿。”
“好吧。”
钟隐月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随他去了。
温寒见此,就也道“那弟子也去吧弟子怎么说也是师尊的大弟子,山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当要随行的苏师妹交给陆峻就好的”
他边说边看向陆峻。
陆峻觉得他说的有理,便说“师尊,我一人能把师妹带回去好好照顾的”
钟隐月无可奈何“那你也来吧。”
温寒赶紧跑了过来。
钟隐月回头对灵泽长老行了一礼,无奈地笑道“师姐见笑。”
“不妨事。”
灵泽长老神色未变,手中不知何时拿出来一枚金玉镜。
这玉镜并非是面能照出本人面孔的镜子,而是块圆镜大小的金玉。玉上花纹铸成复杂纹路,内有咒文,是为法宝。
因其玉白璧无瑕,几乎能见人面,故而称之金玉镜。
这是天决门长老们人手一个的法宝,能最快速度收到他人的传讯。
“师弟近日长进许多,受弟子们喜爱也是应当的。”她收起金玉镜,道,“方才已收到乾曜师兄的传讯了。在师弟的玉鸾山门附近,已找到那位白小弟了。”
钟隐月心里一咯噔。
他怎么来了
“一同去看看罢。”灵泽长老瞥他一眼,淡漠道,“天决门七位长老,除了你我二人,都已到齐到那处了。”
钟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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