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季夏口中说出来就不太真实。
林牧淡定地躺回去闭上眼,数秒过后重新睁开依旧能看见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面具啊。”季夏摊开双手问他要,“面具还没给我。”
“……原来不是梦。”林牧咕哝一声坐起,转着落枕的脖子往书房走,拿出来一张坠有两块古铜钱的狐狸面具,指指鼻子,“这里有点漆被蹭掉了,改明儿给你买张新的。”
他将面具递过去,忽地顿住,“你刚才说,捉奸!?”
林牧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你捉谁的奸?”
“黎行。”
林牧这两天脑子里装了不少事儿,扣半天才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拐跑季夏那男的。
“他出轨了!”
季夏想了想点头。
“格老子的,什么时候的事儿?”林牧彻底清醒,眼睛里充斥着熬夜后残留的猩红血丝,“不到三个月就敢干出这种事,当我们吃素的么!”
他当即拿起手机,点开早丢到“无关紧要”备忘组里的号码。
“牧哥你干什么?”
“打电话叫他来。”林牧扯开嘴角,眼里却在不停下刀子,几乎是咬着牙说:“交流交流感、情。”
他上次这么说,还是在季夏刚下山三个月的时候。
那段时间,季夏还没有正式到便利店工作,每天晚上都会去各个地方观察人类,人类晚上活动的地方大抵就那几个,夜市、酒吧、网吧一类的。
这些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季夏认真观察人类,也有人将主意悄悄打到他身上,甚至一路尾随到家,刚巧林牧值夜班回家,笑盈盈地送了那人一副银手镯,当时也跟季夏解释是“交流感情”,然后转头送人进去吃牢饭。
两者虽说没有必然联系,一听“交流感情”四个字,季夏还是会忍不住往这方面想,以为他也要将黎行送进去。
“其实还不确定。”他急忙拦下人,“现在只是怀疑,所以我才要去捉奸……等我捉完了再说。”
季夏抽走他手里的面具,来得无声无息,走得也非常快。
大门应声合上,屋内逐渐安静下来。
林牧继续躺回沙发上,想起他方才的言行举止,“……倒是像个人了。”
*
季夏将面具藏好了再回家,黎行正在厨房做早饭,听到开门声关了火过来抱他,唇上用力一嘬,如同一只等待主人回来的大型犬挂他身上,“今天回来的好晚啊。”
“有事耽搁了。”季夏避开他的视线坐到脚凳上换鞋,明明出轨的是对方,他却异常心虚,“饭,做好了么?”
黎行往厨房看一眼,“快了,去洗个手,马上就能吃饭。”
早饭做了季夏最喜欢的三明治。
季夏挤着番茄酱偷偷看他,开始仔细回想苏小雯昨晚的话。
“捉奸得有耐心,意思就是等他再次偷偷背着你出去的时候跟着。这挺被动的,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先试探试探,试探就是旁敲侧击,反正别直接问,最重要的是观察他的微表情,不知道微表情吧,微表情就是……”
回忆结束,季夏放下挤了小半瓶的番茄酱盯着对面,“昨晚我们店里来了个客人,喝了好多酒。”
他一开口,黎行就将注意从电视上收回,瞧他碗里的草莓树莓都吃光了,又去洗了一碗,“不会在你们店撒酒疯吧?”
“差不多。”季夏吃两口草莓,抱住沾满番茄酱的三明治慢慢说:“他说他老公出轨了。”
“撒酒疯没伤着你吧!”黎行隔着餐桌紧张地托住他的脸,上上下下跟扫描仪似的,从脸到脖子到手,没发现哪里有伤口,松口气,“那是人家的事,能不插手就别插手,实在闹得凶影响你们做生意直接报警,千万别逞能。”
季夏眨巴两眼,不知道是自己表达错误还是他弄错了重点,努力把话题掰正,“他长得很漂亮,他老公还出轨。”
“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别人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黎行对其他人其他事不感兴趣,给他揩去嘴角的番茄酱彻底终止这个话题,“好了,别说这些了,快吃饭吧,熬了整夜不累啊。”
试探以失败告终,只能被动等着了。
季夏不免有些沮丧,干饭都没有以前积极,只吃了小半瓶番茄酱。
……
下午六点半,黎行按时送季夏到便利店,将提前做好的夜宵给他,另外多带了一保温水壶的雪梨汤。
“最近要降温了,喝点梨汤身子暖和,放心,糖放得很少,不会很甜的。”
黎行看着他把东西送进仓库,一回头,发现便利店的店长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脸上有东西?黎行摸了摸脸。
“黎行,”趁季夏换衣服的空档,余颂今抬手鼓起臂膀上的肱二头肌,“你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总不可能是秀肌肉吧。
看在他是季夏老板的面儿上,黎行笑着摇头搭两句话,“是什么。”
“当然是诚实。”余颂今放下袖子,一只手撑着收银台台面,另只握住汤勺转了转电饭锅里的茶叶蛋,“一个人如果不诚实还怎么和人交往。”
他又问:“诚实的前提又是什么呢?”
黎行垂眼看向热腾腾的电饭锅,一起吃茶叶蛋?
余颂今:“是没有隐瞒。”
话落,店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怪异。
黎行不明白他无缘无故说这些干嘛?该不会……不容多想,手机立时传来一条新消息:
【僵尸再次出现在言平大道。】
“黎行,谁给你发消息啊?”余颂今装作随口一问。他觑了眼,可惜离太远根本看不见上面的内容。
“没什么,公司叫我回去加班。”季夏换完制服出来,黎行收起手机跨步过去捧住他的脸,重重嘬两下,“我先走了,好好上班。”
季夏不明所以点头,刚想说两句就见他风风火火走了。
“加的屁的班,他看了手机才急忙走的。”余颂今抬起下巴努力点点,“还不快追!”
季夏慢半拍反应过来这就要去捉奸了,匆忙脱下制服拿出面具跟上去。
*
离开便利店不久,黎行心绪忽然有些不宁,右眼也莫名地开始狂跳,耳边更是反反复复响起余颂今说的那些话。
诚实,没有隐瞒……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会不会告诉季夏?
走到车子旁,黎行迟疑了很久,直到徐三白再次发来消息催促,暂时将这个异常抛到脑后。
现在,抓到僵尸最重要。
开车驶离停车点,季夏将将赶到,随即拦下一辆出租车,语速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师傅,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宝马。”
“咋了小伙子,出啥事了?”
“捉、奸!”
这个词好啊,司机听得热血沸腾立马跟打了鸡血,“坐稳了噢,叔保准儿给你追上。”
出租车左右来回变道,合理范围内加速,始终保持跟在宝马车斜后方两个车位的距离,既不会被发现又不会跟丢。
一路上高架,开了有半小时,最终停在即将拆除的言平大道附近。
“小伙子到啦!不过这地方……”司机往里头瞄,“都开得起好车了还到这破地方来偷情?小伙子你赶紧去,这里头弯弯绕绕好多条路呢,一不小心就会跟丢,捉奸得捉个现行才行。”
季夏付完车费说了声谢谢,不远不近跟在下车径直走进胡同巷的黎行身后五百米外。
左转右拐没有一点犹豫,看来不止一次来过这儿,真的跟店长他们说的,出轨了?
季夏心里堵地发慌,握住墙壁转角,一用力掰下半块砖头。
“什么人!”
巷子里传来低呵。
季夏赶紧戴上面具躲进两栋墙壁间的夹缝里,巷子内走过两个陌生面孔。
“没人啊。”
“远之你看,是砖头。”
“估计房子马上就要倒了,脱落的。”
“真是的,自己吓自己。”
……
两人声音渐渐飘远。
季夏双手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长吁了口气。
真是吓死僵尸了,这里怎么会有天师?
……
此时,言平大道18号门外。
“罗盘显示这一带有异常,那女僵尸必定还藏身在这里,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文物局那边又在催了。”徐三白再三叮嘱,这边会都快开完了黎行才姗姗来迟,“你的伤好了么。”
“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黎行压下心里那点不安,依旧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换做你断两根肋骨试试?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钟时琴在旁边眼睛瞪得发直,即便蠢笨如他都闻到了焦灼在两人间浓烈的火药味儿。
不过好在最后没有吵起来。
“师兄,你跟徐师兄,你们?”徐三白带人去部署其他地方后,钟时琴跑近小声问:“怎么突然跟他不对付了?”
“没有啊,我一直很敬爱徐师兄,你想多了。”黎行扯开嘴角又迅速放下,“你安师兄就住在这一带,昨天去看过他没有?”
“看过了看过了。”钟时琴将肩头另一只布包给他,再道:“安师兄脸色还是好差,我看定是要僵尸血清才能完全清除尸毒,光靠糯米粉没用。”
“那今晚就把她抓到给你安师兄入药,行动吧。”
*
徐三白此次为了能彻底抓住这只千年僵尸,申请调来了有二十名天师,下午开始就在秘密布置,一入夜便在言平大道各个出入口拉上用黑狗血浸泡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红绳。
季夏看见有天师,还不止一个两个的时候就想离开。可是已经晚了,红绳已经封住所有出口,另有两名天师为一组一片区域一片区域排查,只要他一出现就会引来天师。
这个时候被黎行发现真的解释不清了。
季夏只能暂时躲进附近危房,盼着这群天师什么都找不到就赶紧走。
天色愈来愈暗,周围几乎没有任何亮光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季夏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面具后的眼睛涌起潮红血光,像极了暗夜里突然亮起的汽车尾灯。
现在,他应该可以冲破那些天师设下的屏障了。
季夏靠墙站起身,沿记忆中进来的路往巷子外走,还没等走出巷口,一阵凄厉咆哮刹那响彻整个胡同。
这个声音……是僵尸!
别的僵尸!
季夏小心翼翼扒着墙壁探出视线,言平大道还算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围聚了很多身穿青衣道袍的天师,粗略一数少说二十人。
红裙裹身的女人被他们围在中间,头上木簪不慎被天师法器打掉,一卷乌黑柔顺的长发随风散开。
“啊——”
女人发出尖锐鸣叫,面对二十多个天师进攻,第一反应竟是找被打掉的木簪,也因此被墨斗弹中打飞出去。
红裙子破成了一缕一缕。
飞出包围圈,女人爬起来就往季夏所在的方向逃,季夏由此看清她的脸,是云腾山古墓里的那个,睁开后的眼睛跟他一模一样,也是红色的。
女人显然也注意到藏在黑暗中的他,满目惊恐啊啊叫,却不想身后猛地跳出来一个人,桃木剑尖抵着张黄符就刺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闪身躲开,看了眼季夏扭头往反方向跑。
“想逃?没那么容易。”
熟悉的声音传来,季夏心跳骤然停了一瞬。
再探出视线,此刻追击女人的和别的天师不太一样,仅穿一身黑卫衣,熟练地从包里捏出两张黄符甩向女人后,其余天师趁此蜂拥而上,拉开织成网状的红绳将女人缠住。
整个言平大道只听到女僵尸身上噼里啪啦,惨叫声震天动地。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又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腔调。
男人侧过身,剑指地上不停抽搐的僵尸,半张侧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和他平时说话一样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