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入V三合一
巫州距离藤州约有两百三十公里路程,又是夜间出行,黎行车开得不算快。将近三个半小时抵达高速收费站,已经是凌晨一点过后。
当地气温要比藤州低上两三度,外面正在凝霜,雾气缭绕,能见度偏低。
“地图上没有下弦镇,只找到上弦镇,是暂时修整还是直接去。”黎行驶离收费口,调低音乐音量问他们。
“直接去。”
“暂时修整。”
季夏和安怀一人一个回答。
1比1,平票。
黎行又问那具还算安分的女僵尸:“你呢?打算怎么办。”
“安呜~”
“她说她直接去。”季夏替她回答。
女僵尸摇头指向安怀,没等开口一股逼仄的压迫感兜头笼罩下来,迫使她放下手。
季夏收回视线:“看吧,是她自己同意的。”
“好,直接去。”
他都这么说了,黎行哪有不应的。
跟着导航沿国道一路向西,途中,电波忽然受到未知干扰,屏幕短暂花了一下。
不过片刻恢复正常。
……
地图上的上弦镇正位于巫州西南方,巫叶山下。
正值深秋,漫山火红枫叶,即便是夜晚也格外惹人注目。
近一段时间,来上弦镇赏枫叶游玩的旅客非常多,彼时已过凌晨三点,镇子里依旧灯火通明似白日。
黎行开车刚到镇子入口,浓雾里迎面走来一群人,随着对方走近,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啪嗒落到挡风玻璃上——是张纸,祭奠用的黄纸!
雾里的人逐渐有了形,个个腰间捆着一条显眼的白麻布,尤其前排几位,身穿丧服头披白帽相互搀扶抱着黑白相框,旁边还有人一路撒着黄纸钱。
队伍正中间是四名年轻力壮的汉子,一人肩上扛着一根圆木条,下方悬一口沉甸甸的梓木棺材。
竟是碰到凌晨出殡的队伍了。
“黎行,我们避开,不要和对方撞上。”安怀压低了声道。
车辆往后退一段距离,确保大路能让对方完全通过。
丧葬队伍逐渐靠近继而路过,压抑的哭声隔着车窗不太清晰地传进来,季夏看出去,一晃而过的相框上是个年轻漂亮、笑靥如花的女人。
队伍前排穿丧服的人里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想必是她的孩子,大概并不知道母亲已死再也看不见了,揉着睡眼东张西望,路过车子后又转过头,像是看见了季夏,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冲他笑,没一会儿被旁边的大人拉扯回去。
之后是梓木棺椁。
一阵强有力的山风吹来,四名壮劳力不免踉跄两步,勉强站稳将扛在肩上的圆木条重新掂了掂,棺材板儿随之嘎吱响两声,有点像指甲挠在木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不等仔细听,很快被后头的吹吹打打盖住。
在只看得见黑和白的队伍里,季夏发现竟有人穿了身格格不入的及膝红袍,红袍下一条雪白长裤裹在黑色长靴里,头发偏长,但看身形是个男人,额侧绑着一条羽毛发带,脖间上下几层银饰叮叮当当,过于白皙的指尖还捏着一只唢呐。
走过车子,秾红的眼角斜过来,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很快收回视线跟着队伍一路上山。
等出殡的队伍完全通过,黎行重新启动车辆,心却沉得有些厉害。
同样不安的还有安怀,他捏出几枚铜钱测吉凶,一连三次全是大凶之兆。
这还是在上弦镇,要是去了下弦镇,岂不是有命去没命回?那么那些失踪的人……安怀不敢继续往下想,只盼着还能有一线生机。
*
泥路坑洼,车子晃晃荡荡开进上弦镇。
镇子里远比想象中要喧闹,都已经这个点了,外面依旧人满为患。
车完全没办法再开进去,黎行只好停到附近停车点。打开车门,发现温度比巫州市内还要低,又到后备箱拿了条围巾给季夏。
他提议:“先到处看看吧,这个镇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城市尚且没这么热闹,一个靠山的偏僻小镇,实在太奇怪了。
刚刚还在镇口遇到出殡的队伍,按理说这种事怎么也要避开一二,可镇子里的人好像根本没当回事,散落的纸钱也被踩地到处都是。
他们的视线全放在街两侧小吃摊上。各类烤串炸物、果汁饮料,咸香甜香气息源源不断涌入鼻间,就算是吃饱了闻到也会觉得食指大动,经不住诱惑奔赴各个小摊大快朵颐。
有的手上东西没吃完就又加入下一轮“战斗”,简直可以用疯狂二字来形容。
僵尸也不例外。
女僵尸好奇逡巡街道两侧,盯着果汁机里的红色饮料走不动道儿了。
安怀注意到后,直接领她过去,指着饮料问摊主:“你好,请问这是什么果汁?”
“什么果汁?这是人……”摊主抬起蓄着络腮胡的脸,当即改口:“人人都爱喝的番茄汁。”
“给我来一杯。”
“好嘞!”摊主吆喝一声,将番茄汁倒进杯子,顺手递给女僵尸,“十块。”
安怀付完钱,女僵尸抱过杯子小小抿了一口,似乎有点酸,眉毛皱成了倒八字。
“哈哈哈!”摊主突然张开似有拳头那么大的嘴,朗声大笑,“开口是酸,喝着喝着就甜了。”
女僵尸又试着喝了两三口,果真和摊主说的有点甜了,眉头渐渐舒展开,抱着杯子开开心心回去,递给季夏。
“给我喝?”季夏盯着杯子里的深红饮料,似被蛊惑般伸出手。
“等等!”在他接过来前,黎行一把握住他,看了眼远处的小摊,摊主正朝这边伸长脖子,被发现后立刻收回目光。
“这里的东西我们最好不要吃。”黎行从随身布包里拿出保温水壶,“给你装了点雪梨汤,喝这个。”
季夏恋恋不舍收回手,用水壶上的小盖子倒了点梨汤,总感觉好甜。相比之下,女僵尸手里那杯饮料简直就是圣.药。
“她跟我们不一样,她吃什么都没事。”黎行强行掰过他的脑袋转回来。
走过这条充满诱惑、贪婪和欲.望叠加的路,来到十字路口,左右两边各一条路。
黎行跟师兄提议:“分开走,一起太耗时间了。”
“现在是三点五十三分。”安怀伸出腕上手表,“不管有没有发现,我们六点准时回到这里集合。”
对过手表确认时间一致,四人分成两组,黎行带季夏左转走东边,安怀和女僵尸背道西行。
*
不知道往西走的那条路怎么样,黎行他们这条属实不太好,间隔足有五十多米才能看见一盏微弱的路灯,此后又要摸黑走一段路。
视觉减弱,其他感官就会相应加强,好比现在,黎行明显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偷窥他们。
这样一边查看四周变化一边还要顾及季夏感受,精神高度紧绷到了一个点。他道:“要是害怕的话,我们立刻返回。”
“我没事。”
比起他,季夏对这样的环境要游刃有余许多。
只是在经过一棵大树前,看到树叶上数以千计同时眨动的单只眼睛,还是不免被吓到。
偏偏黎行就停在这里,丝毫没发现距离他不足一手臂的树干上,有只半人高的眼睛,眨动一下,眼睛上几根睫毛放下又抬起。
季夏都怀疑那些长睫毛眨下来的时候是不是碰到了黎行,老是看他挠手背。
挠了几下,估计是闻到人味儿,树干上的大眼睛,眼球忽然转了过来,叶子上数千只眼睛同时垂下。
“有东西一直盯着我们。”黎行放下挠红的手背,抓牢季夏,放缓呼吸后就一个字,“跑!”
话落,两人同频朝着下一盏路灯跑过去。
黎行趁机捏出几张黄符,想想还是收了起来。盯着他们的东西数量太多,对付起来没完没了,只要跑到有光的地方,那些只能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就无法扑上来。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季夏,绝不能将他卷入危险中。
五十米距离不远不近,赶在路边藤蔓抓住他之前,两人成功抵达路灯下方。一触及亮光,黑色藤蔓便缩回暗处,蛰伏着,等待下一次袭击。
“夏夏,还好么。”暂时脱困,黎行将他从上到下来回检查两遍,当成了瓷器娃娃似的,生怕哪里磕着碰着一点。
五十米其实对季夏来说就和走路差不多,气息都没有多大变动。
他摇头:“我没事。”
真正有事的该是黎行,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活人。
季夏有些庆幸他还是跟来了。如果黎行一个人,被吃了怎么办?
一想到他的血和肉要被那些脏东西分掉,季夏莫名开始烦躁,背对黎行转过身,黑暗中刹那亮起两道红光,吓得路边小藤蔓呲溜跑了。
黑暗中垂涎的视线不知不觉减少,直至消失。
“不见了?”黎行疑了一声。
继续往前,就见不远处的矮屋门口,点着两盏硕大的白色灯笼。
他带季夏过去,走近后发现白色灯笼上用黑字印着“奠”,想必就是之前在镇口遇到的那支出殡队伍主家。
诡异的街道,危机四伏的马路,这丧主家估计也不简单。黎行此行任务仅为打探,不过多牵涉其中,再加上还有季夏要护着,几乎想都没想,转身准备离开这条路。
正这时,大门咯吱一声开了。
有人提着灯笼出来,亮光照到手上的一截衣袖上格外艳红,脖间好几圈银饰,额上绑着羽毛发带——是那支出殡队伍里吹唢呐的人。
当时隔着车窗没细看,男人出乎意料的年轻俊美,两侧眼角各有一抹夺目的胭脂红,似刚从戏台子上唱完戏,妆都没来得及卸干净,又像是与生俱来的两簇胎记。
“两位是?”季夏和黎行打量着他,对方也在打量他们,尤其是在看到季夏后,眼底浮起浓厚的兴趣。
“来这里旅游,不小心迷路了。”注意到对方的眼神,黎行侧跨一步挡在季夏身前,“我们这就回主路上去。”
“现在好像不行。”对方声音软绵绵的,颇有下一秒就要断气的错觉,他提起灯笼指向他们来时的路。
方才上山送葬的人回来了!
上山安葬、祭拜、封土,少说两小时起步,现在还不到一小时,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主家好客,两位不妨进去歇歇脚。”男人推开身后的门,立马有两人冲出来,到路旁点燃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走是走不掉了,只能进。
“夏夏,千万别从我身边离开。”黎行低声叮嘱一句,牵着他上前:“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人垂着眼,提起灯笼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内进去就是间宽阔可容纳百人的院子,院子中央设灵堂、香案,案几上摆放着逝者的黑白相框,和季夏在车上看到的相差无几。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他记错了,镇口看到的那张照片上,女人是笑着的,而眼下这张黑白照上,女人木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既在人家办丧事的时候登门,不论真假哪怕做个样子,黎行都要去上一炷香。
取出三根线香点燃后挥灭火苗,对着逝者遗照拜下去。
这次季夏没有看错,黎行弯腰拜下去的时候,遗照上的女人眼珠子直勾勾往下转。
“你看到了什么。”提灯笼的男人无声无息靠近了问。
季夏抬手指向那张遗照:“她在动。”
“你……还真诚实。”男人全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噎了一下轻笑:“普通人不是该说什么都没看到么。”
“什么都没看到,岂不是对不起她这么用心良苦。”季夏觑过去,女人费力转动眼珠,眼眶都给转红了,“而且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
又一计直球打得男人猝不及防,眼睑痉挛抽搐两下。
不等他回答,季夏又望向门外进来的一群人,“这些东西里有活人么?”
许是受到他的影响,男人老实摇头,抱着的臂弯里伸出一根手指点点正在上香的黎行,“除了他。”
“你们要吃他?”
“拜托,可是你们先跑进来的。”男人答非所问,满脸玩味:“他倒是挺香的,这点我想在场的都闻到了。”
贪婪的视线若有似无划过来。
季夏脸一板:“我看谁敢!”
“你倒是挺护着他的,他是你谁啊。”
黎行上完香,扭头就见穿的跟个大公鸡似的男人紧挨着季夏,恨不得贴季夏脸上,阔步过去拉开人,语气不善:“找我男朋友有事?”
“不是男朋友,是前男友。”身后传来一声较真的嘀咕。
黎行:“……”
“噗!”男人没忍住笑了一下,惹来其他“人”注目。
五六岁的小男孩松开大人手跑到男人身边,仰头看看黎行再看向季夏,眨巴两眼,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奶声奶气:“十年雷,十年雨,风风雨雨又从前。红眼睛,金眼睛,跟我换换行不行?不行我再问,反正,生亦生,死亦死,眼睛一睁,还是死!死!死!死!!!”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说完之后,年迈老妇才赶来拉住男孩,连连躬身:“小孩子尽说些乱七八糟的,别往心里去……两位是?”
混浊眼光下涌动着饥渴。
“路过的。”红衣男人先替他们开口,“待一会儿就要走了。”
“这样啊。”遗憾二字写到脸上,老妇虽不甘却也没有“挽留”客人,目光停在季夏脸上片刻扯走男孩。
走远了还能听到那童言童语:“十年雷,十年雨……”
“十年雷。”黎行不禁想起吕师兄说的应劫天雷,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
“待会儿大家就要吃饭了。”红衣男人靠在木柱上饶有趣味看着,季夏警告他一眼,笑着指向外面,“天快亮了。”
黎行骤然回神,拉着季夏大步离开。
“哦对了。”未等他们跨出灵堂,男人又道:“明晚回魂夜,两位如果感兴趣的话,饭后不妨再来一观,或许会有意外收获哦。”
他笑着冲季夏眨了下眼,正巧被黎行看到,脸当即黑地能滴出墨来。
*
回程路上,远比来时气氛凝重,且是黎行单方面的。
生了足足十分钟闷气,还是他先开口:“我穿红的肯定比他好看,你看他,穿的跟只公鸡似的。”
“你在想这个?”季夏真诚建议:“你不适合穿红的。”
不适合穿红的,等于没有那只公鸡好看,等于季夏嫌弃他……黎行心上遭受一击巨雷,“你觉得我丑?”
季夏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努力把话题掰过来,“当务之急,是找到林牧。”
“这都开始转移话题了,果然是嫌弃我丑。”黎行摸摸自己的脸。
这人一到三十,脸或多或少开始出点问题,他记得哪位道兄对这方面有点研究,改天得去讨教讨教。
“你不丑,很帅。”
季夏不能理解,明明在一群天师里已经顶顶好看了,怎么还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脸好不好看很重要么?
他都是看牙好不好看。
黎行牙挺白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三十了,比你大了整整七岁。”黎行哭丧着脸比划手,“三岁一个沟,这都俩沟了。”
不是大七岁,而是小几百上千岁,这么算的话能有几条河了……思绪被带远,季夏晃晃脑袋坚持初衷:“找林牧。”
“我很伤心,我很难过。”黎行捂着嘴,表情格外夸张,“我老了丑了,你不要我了。”
“要的要的。”季夏急道:“别伤心别难过了好不好。”
黎行抽噎两下,嘴角微微翘起,“真的?真的还要我?”
“真的真的。”季夏忙不迭点头。
黎行:“那我们复合吧。”
“好……不行!”季夏差点被他诓进去,板起脸,“你到底找不找林牧。”
“找找找。”黎行放下手,脸上哪有半分难过的样子,一路贫嘴直至走出这条路了才道:“实话跟你说吧,方才那间屋子里就没有一个活人,包括那只公鸡。不过那只公鸡还算好心,咱们但凡在那儿多待一会儿,怕是就要成为他们的夜宵了。”
不是他们,是他。
“这就被吓着了?”黎行拉过他有些凉的手搓热了揣自己兜里,“所以我才叫你不要过来嘛。”
“除了这个呢。”季夏看眼他的兜,到底没把手抽出来,“除了这个,你还发现什么。”
“那张遗照算不算。”黎行松口气,“当时真有点吓到我了,还以为她要从照片里跑出来咬我呢。”
女人的用心良苦总算没白费,至少被看见了。季夏又问:“还有么?”
“还有——”黎行望向远处,天边已经隐约能看到点曦光,“这里根本不是上弦镇。”
……
回到和安师兄分别的十字路口,先前走过的街道上别说人影,就连小吃摊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来之前导航屏幕闪过一下,果然不是他眼花,现在不出所料,手机已经打不出去了。
“别担心,电子通讯不行,我们还有其他方法和外界联系。”黎行来之前做好了对应准备,早早问吕师兄要了不少传音符。
以前一位上山避世的师爷特价卖给他们的,千里传音都不是问题。
他打开布包捏出一枚,看到上面的鬼画符,季夏眉心微跳。
这东西不是他画的嘛。
他记得老道士没钱了拿一沓换了买番茄,敢情是卖给他们!
“是不是觉得很神奇?现在我就示范给你看。”黎行找一处空地,正要将目前的情况告诉吕师兄,没等传过去,先收到安怀的一张传音符。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黎行,快来!”
十字路口往西,与黎行他们走过的路天差地别,家家户户都是清一色的白墙黑瓦。院门大敞,堂屋包括两侧厢房都用高脚凳架着一口口颜色深浅不一的棺材,俨然一座专门停放棺椁的“义庄”。
黎行匆忙扫两眼,赶去安怀所在的地方,一座无主的破庙里,未等走近便听到“啊啊”惨叫声。
女僵尸被安怀压在地上,一双眼睛红地刺眼还在发光,眼角周围都是抠挖的血印。
“黎行,快!给我绑住她的手!”
来不及多问,黎行拿起一旁的麻绳,将女僵尸两只手绕到身后绑住。
“不行,这样还是会挣脱。”女僵尸力气不是一般的大,黎行多绕四五圈才好不容易绑上,“赶紧让她平静下来。”
“要是有办法就好了,镇定类的符纸都被她撕了。”安怀急地额角冒汗。
整个晚上,女僵尸没离开过他半步,思来想去问题极有可能出在那杯番茄汁上。
本以为她是僵尸,就算有问题也不会出事,现在看来,对方明显是冲她来的。
女僵尸手绑着不能动,就只能“啊啊”蹬着腿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先……”安怀打算带她暂时离开这个地方。
没等动作,就见黎行宝贝得不行的那位不动声色靠近,抱着女僵尸的脸转向自己。
红棕色的瞳仁霎时鲜红似血,涌动着丝毫不逊女僵尸的红光。
他不是人!
安怀大骇,下意识看向黎行,见他抬头,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挡住,“摁住她的脚,别让她再乱动!”
“师兄,她已经不动了。”黎行撇开他,发现季夏蹲在女僵尸身边,吓得心脏骤停,立马上前将他拉开,“你进来干什么!”
“天……天气有点凉,我怕她冷。”季夏避开跟他对视,捏着围巾快速找理由。
黎行没办法了跟他说实话,“她是僵尸,不怕冷。下次别再随便靠近她。”
万幸女僵尸已经平静下来,要是突然暴起怎么办?当初真不该让师兄把这个不定时炸.弹带上。
季夏没话说,垂着脑袋无声点点。
这两人,啊不,应该是一人一僵的对话,听得安怀满头雾水,趁黎行去给吕师兄传音,抱着总算安分下来睡着的女僵尸,理清现状后肯定:“你就是戴狐狸面具的那个!”
声音有点像,他还没怎么当回事,女僵尸也格外亲近他,晚上那杯饮料更是第一时间给他喝,加上他是僵尸,安怀几乎可以确定,最近几次三番出现的面具男就是他,而且黎行根本不知情。
沉默片刻,季夏点头承认。
破庙里彻底归于平静,安怀只说了一句再没吭声,直到黎行回来。
“吕师兄马上增派人手。”黎行看眼时间,“估计最迟也要到正午。到时候来人了……”
他下巴一抬,点向安怀怀里的女僵尸,“她怎么办?”
“到时候藏车上去。”面具男就在身边,安怀更加不担心这个问题,只是现在,“就怕到时候来再多的人也无用。”
黎行:“什么意思?”
“来时你们都看到这家家户户的棺材了吧。”安怀疲惫地捏着眉心,“里面基本都已经成僵。现在天亮了,要是到晚上,这里就是一座僵尸镇。”
“怎么会有这么多僵尸?”黎行眉头越皱越深,“不可能啊,僵尸哪有这么容易形成?难道……有人在这里养僵尸!”
目前来看,人为因素非常高。
“这个地方,三面环山,一面抱水,湿气吹进来被山挡下,就是个天然的养尸场。”安怀满脸凝重,“如果真是这样,之前出现在藤州的僵尸就不难解释原因了。”
是故意放出去的。
探探路或是其他一些用途,他们现在还未可知。
“失踪的人呢。”季夏小声插了句嘴。
安怀看他一眼:“我有找到两个穿警服的,已被僵尸咬伤,中毒倒不算太深,但三天内必须注射血清,不然……”
同化。
这座镇子又会多出两具活僵。
“三天。”黎行用力攥紧手心,“那么那些失踪超过一星期的……”
安怀:“不出意外已经变成僵尸,就算现在立刻注射血清,估计也救不了了。”
预想中,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话音落下,破庙气氛愈发低迷。
季夏的心下陷得厉害,急忙又问:“穿警服的在哪?”
安怀指了个方向。
破庙出去之后左转,一栋两进两出的院子里,两名警员双目紧闭躺在厢房木板床上。
季夏掰过他们的脸,见过但不熟,都不是林牧。
“林牧不在这里。”不安和恐慌再次升级,“是不是被吃了!”
“不会的!”黎行赶过来拥住他,“你看这两人就没被吃,林牧肯定也没被吃。”
但看眼下的情况,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必须要在三天内找到人并带出去,晚了,就真的没救了。
“我们回去慢慢想办法,一定能找到人的。”黎行将他哄回破庙,女僵尸已经苏醒,有气无力地靠在安怀怀里。
“师兄,有时我真挺佩服你的。”见过女僵尸狂躁、嗜血的一面还能若无其事。
安怀迅速瞟了眼他身边那位,嘴角不甚显眼地扯开,“不敢当。”
他可比自己能耐多了。
*
一阵折腾过后,天色大亮,白天相对来说会暂时安全点,几人也都累得不行。
好在黎行事先料想过这种情况,带了点食物和水,安怀也给女僵尸带了数包番茄酱。
番茄酱一拿出来,火热的视线紧随其后。季夏盯着他手里的番茄酱不停咽口水。
“黎行,趁天亮,我们再去四处看看。”安怀放下几包番茄酱道。
黎行刚坐下:“师兄,容我歇会儿成么。”
“歇什么歇,这件事了结有你歇的时候。”安怀近乎不近人情地拉着他拖出破庙。
“可是季夏……”
“现在是白天。”安怀一句话堵住他。
等两人走远,女僵尸立马给季夏分了那几包番茄酱。
“谢谢。”
“谢、谢。”女僵尸学着他,初开口嗓音格外沙哑粗嘎,像把锯子在耳边磨,却真真实实说话了。
“你说什么!”季夏蓦地瞪大眼。
女僵尸磕磕绊绊学:“你,说,什么?”
“你会说话啦!”
女僵尸咧开嘴凑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好,舒服。”
一声又一声,说得慢但确实是会说话了。
季夏忽然能理解当年开口,老道士为什么激动成那个样子了,这简直不亚于一个奇迹。
“是因为这里的缘故么?”他想起安怀说这里是一个天然养尸场,既然能将普通尸体养成僵尸,是不是也能让僵尸开口。
女僵尸左右晃脑袋,“这里,好,舒服。”
那就是了。
这里对他们来说,的确比在外面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甚至可以用温床来形容。
但也是这样的地方,抓走了林牧。
“吃,吃。”女僵尸点点番茄酱,指向他。
“好,我吃。”季夏弯了弯眼,“会说话了真好,那你叫什么?”
女僵尸昂起脑袋想很久。
僵尸没有生前记忆,只对亲人有着强烈感情,也因此,成僵之后,第一个攻击的也是亲人,尤其是血脉最亲的人。
想不起名字很正常,季夏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名字,现在这个还是老道士给他取的。
“不知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吧。”
女僵尸猛摇头,一把抱住安怀留下的布包。
“你要他给你取?”季夏腮颊微鼓,不是很开心。
唯一的同伴最亲近的人居然不是他!
这股不开心一直延续到安怀和黎行回来,走进破庙,就见女僵尸蹭着季夏。
黎行心都要跳出来了,大步上前扯开女僵尸,“夏夏!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立即翻开他的毛衣高领查看,脖颈光滑细腻没有任何伤口。
又要拉起衣角检查身上,季夏拼命扯住指向被推开的女僵尸,“她会说话了。”
一句话将两人注意力全部转移。
女僵尸揪着安怀手臂挡住脸,过了一会儿悄悄探出头望向身边的人,一点一点道:“会,说话,了。”
“太好啦!”安怀激动的不亚于季夏,脸上从未像现在笑得这么开心过,“诶!你们听到了么,她会说话了,她会说话了!!!”
“是是是,会说话了。”黎行情绪最为稳定,诧异一瞬很快接受,只要她不咬季夏,唱歌都没问题。
唯有季夏酸溜溜的,指着安怀,“她让你帮她取个名字。”
“名字?”安怀逐渐平复激动雀跃的心,抱住女僵尸,“名字可不能随便乱取,等从这里出去后,我给你慢慢想好不好。”
“嗯!”女僵尸笑弯了眼,重重点头。
*
几人原以为最迟不过中午,吕方就会带人赶到,结果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依旧不见有人进入镇子。
黎行尝试开车离开,车子开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镇上。
他再次使用传音符。
吕方他们已经到了上弦镇,询问当地人进入下弦镇的路,却怎么都走不进去,就好像被什么给挡在外面。
现在他们正在尝试其他办法。
“有一点必须要告诉你们。”吕方隔着传音符道:“听上弦镇的村民说,十年前落下的几道天雷,有一道就砸在巫叶山上。”
真正与巫叶山相连的,是下弦镇而非上弦镇。两个镇子虽说隔得不远,也要跨过至少两座山头。
“我知道了。”出现异常后,黎行就猜到了这里正是下弦镇,“我们试着去那座山看看。”
“一定要在天黑以前。天黑之后,变数太大。”
“我知……”
黎行话说一半愣住。
“怎么了!”吕方焦急地问。
传音符里迟迟没再传出声音。
“黎行!到底怎么了!”
“师兄,天黑了。”
“怎么可能?”吕方转身望着天边的烈阳,“现在是下午。”
“是,但现在这里确实天黑了,而且,”黎行从车里望出去,空旷的街道再一次挤满行人,“小吃街出现了。”
现在再去看那些游客和商贩,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同样弧度的笑容。
“这是发现了你们要上山的意图,要困住你们。”吕方越发觉得问题严峻,思忖片刻叮嘱他们,“别跟这些东西硬碰硬,我尽快去想进来的法子。”
传音符时效到了,吕方最后一丝声音消散。
车内陷入死一般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安怀哼笑一声:“倒真有点像鬼市。”
黎行:“鬼市可比它和善多了。”
这些东西摆明了冲着他们。
“黎行。”这时,季夏忽然看见了什么,拍拍他指向车外,“你看,那个人。”
一抹耀眼的红穿梭各个摊位,左手爆米花,右手小香肠,怀里还有一大堆吃的。
似乎看见他们,举起右手。
黎行:“那可不是人。”
话落,男人便朝他们走来,走到副驾驶敲了敲窗。
季夏降下车窗,一大堆吃的从外头推进来。
“呀~又见面了。”男人笑眯眯地将头上的猫耳发箍戴到季夏头上,“没吃饭呢吧。”
“谢谢,我们不饿。”黎行取下发箍用力扔回对方怀里。
男人接住后微愣,再次冲季夏扬起嘴角,“你这个前男友脾气还真大,幸亏跟他分手了。”
“你说什么!”黎行当场炸毛。
季夏说他不在意,可还轮不到别人尤其是他这种不是人的说。
“呜哇,好吓人啊。”男人做出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扭头又去问季夏:“回魂夜去不去,超好玩儿的。”
季夏:“晚上了么?”
“是啊,晚上了。”他熟稔地拉住季夏,“走走走,不带你前男友,咱们去。”
没等拽动,一只手用力扣住他的手腕。黎行气得理智都快没了,“师兄,我可以揍他么。”
“最好不要。”安怀似闻不见他身上浓烈的火药味儿,从后座探出头:“我们也可以去么。”
男人给了他一个眼角,点头:“当然,想去就都去呗。”
安怀随即带着女僵尸下车。
“师兄!”眼看一个两个都下去,黎行急了。
安怀重新回到车旁,“冷静点,既然他主动来邀,就算我们不去,他也有法子让我们去,倒不如顺着对方,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抓季夏的手!”
“你们不是分手了么?”
第23章 “前男友哥脾气真差…”
一刀扎过来,黎行的心被戳了个窟窿。
“分手,分手,分手!”
“分手怎么了?”
“分手就不可以再追么?”
……
平时看着挺冷静一个人,一碰到男朋友的事就癫了。
就他这个状态,安怀倒是很想看看他知道季夏身份后会是什么反应,之前怎么说来着,僵尸都要被灭除,很好,他等着那天。
“行了,赶紧走吧。”安怀轻咳一声,催促:“再不走,可就真成前男友了。”
黎行现在最听不得这三个字,立即下车疾步蹿到两人中间,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他现在已经将这只公鸡给千刀万剐了。
敢当着他的面撬他的人,灰飞烟灭吧。
男人被他撞地踉跄往前扑两步,暗地翻个白眼,将垂到胸前的发带往后撩,气死人不偿命笑着问:“前男友哥?打算跟我们去了?”
前男友……
黎行怒声怼过去:“谁是你哥!咱俩很熟么。”
多少年的老妖怪装什么少年,搁谁没年轻过似的。
男人像是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敌意又或是不以为意,转头绕到季夏另一边,当他面说坏话,“前男友哥脾气真差,亏你以前还能跟他交往。不过嘛,以后就没有这种困扰了。”
什么意思?
他要来蹭个位?
想得美!!!
季夏:“黎行平时脾气挺好的。”
深吸口气就要喷向花公鸡,听到这句话,冲天怒火一下子灭得干干净净,黎行趁机抓住他的手,嘴角能翘到天上去。
他就知道季夏还是爱他的。
“……分手之后才变成这样。”
笑容戛然而止,继而转移到男人脸上,满街都是对方哈哈笑声,引得街面两侧摊贩游客侧目。
这些虽说不是真人,配上男人肆无忌惮的笑,多少有点社死那味儿了。
最让黎行无法接受的是,季夏居然认同对方的话!这说明什么,说说说,说明……
安怀带女僵尸随后赶上,三人之前说了什么没怎么听清,只瞧他这位师弟的表情,好像要碎了。
这就是大放厥词,扬言把僵尸全部消灭,得罪男朋友的下场。
安怀深深表以同情,然后路过。
*
几人跟着男人畅通无阻地走出“小吃街”,喧闹声刹那消散,无边黑暗中,如影随形的视线再次追过来。
男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盏灯笼,手伸向季夏,“路不好走,我牵着你吧。”
那只手干净白皙毫无血色,掌心纹路也是浅到近乎看不清。
季夏看两眼摇头,牵住身后恨不得把牙咬碎的人。这条路上可是有不少东西想吃黎行,没有他可怎么好。
做出选择,男人眼底的笑意淡了下去,提着灯笼独自走在最前头,显得格外寂寥。
相反,郁闷一路的黎行立马好似活了过来,摸着季夏的手放到唇边亲了又亲,哪怕挨季夏一巴掌也甘之如殆。直至临近昨晚的那户丧主家,这才正经几分,心情极好地问:“各位今天该不会还要吃饭吧。”
男人睨他一眼,目光垂落到两人握住的手上,轻嗤:“你昨天吃了饭今天就不吃了?”
也就是说,他们进去还是会被当做食物,而非客人。
“我可没求着你来。”男人似看穿了他的内心活动,当着面再撬墙角,对季夏道:“你这前男友胆子可真小,还要了干嘛?”
季夏:“我胆子大。”
“嘁~”男人自讨没趣。回到丧主家,径自推开那扇门。
院内聚集了不少“人”,门一开,交谈声骤停,齐刷刷转过头一眼不错盯着他们。
“啊——”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小儿叽喳,截住这些黏糊热切到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的视线,小男孩摆动手臂跑到季夏面前抱住他的腿,仰头咧开缺口牙,“又见面啦哥哥。”
季夏淡淡点头,对小孩子不甚热络亦不喜这种无端的自来熟。
早年间住山上,山脚村子里的孩子就像这样一口一个哥哥自来熟地喊。到最后,帮忙找鞋、摘果儿、放羊……总之屁大点事都来找他,还专挑白天,烦透了。从这以后,季夏就不太喜欢这种生物。
“你的眼睛真漂亮,能跟我换换么。”
看吧,他就知道总要索取点什么。
不过这个要求真过分。
“我凭什么跟你换!”对待熊孩子,季夏很不客气。
没料到他会这么凶,熊孩子葡萄大的眼睛里很快蓄满泪液,啪嗒滴落,哽噎着:“反正你也快要死了嘛,把眼睛给我又怎样。”
真是个被宠坏的熊孩子。
季夏捏住他冰凉的脸蛋,语气幽幽:“咱俩谁先闭眼还不一定呢。”
一句话,熊孩子破防哭得更大声,很快引来照看他的老妇。
“我的乖乖,谁把你脸掐成这样啊!”老妇跑得急,鬓角白发都还没梳上去,风一吹散在脸颊两侧,发现小男孩脸被掐红,松散似枯树的眼皮猛然掀开,恶狠狠瞪向季夏。
“你们干什么呢。”红衣男人将灯笼高挂灵堂外的木柱上,回头瞧门口都快动起手来了,冷声提醒:“今儿可是莲嫂子的回魂夜。”
他一开口,老妇便收回视线,拉走还在啼哭的小男孩,前脚一口一个“我的乖乖”,后脚就开始拿鞋底子抽男孩腿。
“这只公鸡地位很高嘛。”黎行低声道一句,“他到底请我们来看什么。”
回魂夜,通俗点来讲是逝者挂念亲人,得到上面准许后回家看看。这本是民间一种习俗,但放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显然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
“不管看什么,既然来了。”安怀和女僵尸一直紧跟他们身后。
对于贸然出现的这几张生面孔,院子里的“人”并没有表现地多讶异,表面上该干什么还继续干什么去,只等走远再回头,盯着一行人转了转黯淡无光的眼球,舔.舐嘴角滴落的涎丝。
红衣男人警告地瞥他们一眼,特地空张桌子给季夏他们,忙前忙后安排茶点,倒上一杯热腾腾的绿茶。
正要递给季夏,中途被对面截胡。
“怎么?喝杯茶都不行?”男人冷着眼。
声音不算重,却足够周围听到。
附近几桌猛地扭过头,大有要是他们不给面子就翻桌的架势。
季夏倒不怕,只是刚坐下还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出手了林牧就真的找不到了。
况且只是一杯茶,对他来说应该不起作用。
他伸手要去拿回杯子,黎行盯着散发热气的茶杯,忽而举起敬向男人,仰头喝了下去,道:“喝茶当然可以,不过我男朋友不喜欢喝绿茶。”
季夏:“是前男友。”
黎行:“……”
也不用一遍遍提醒。
“你怎么就这么喝了?万一有毒呢。”季夏忍不住埋怨。
黎行手伸到桌下偷偷握住他,“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什么死不死的,你不会死。”季夏不想跟他在这种时候探讨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黎行反而越说越来劲,“真要死,我可不想顶着前男友的名头死,干脆咱们暂时复合一下,这样我也安心。”
就坐在他们旁边的安怀:“……”为了能复合,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方法不太对,倒是挺管用的。
季夏这会儿还真有点被他说动了,只是没等开口,合上的木门轰隆一声砸到地上,溅起满地灰尘。
众人如梦初醒般往门口探去。
红衣男人也侧过身支着脸,眼角两尾秾红夜光下依旧动人,道:“来了。”
门口跳进来一个衣装完整的女人,容貌与灵堂遗照上那位高度吻合。
回魂夜,逝者当真回来了!
伸出鲜红长甲,嘴里慢慢生长出雪白森人的尖牙——变成僵尸回来了。
这就是红衣男说的“好玩儿”?
靠近门口的几张桌子,“客人”吓得尖叫连连,东逃西窜,奔逃间桌上瓜果瓷器滚落一地,噼里啪啦组成激进豪迈的交响乐。
逃得慢些的被女人掐住喉咙,张开粗长的尖牙对准“人”脖子用力咬下,叽咕叽咕吸着血。
活生生的“人”转瞬变成地上一具干瘪的尸体。
众人见状逃得更快了。可再怎么快也始终逃不过女人,开始有越来越多人倒下,直至最后,女人跳到被老妇紧紧抱在怀里的男孩面前。
小男孩还记得她,扬声喊:“妈妈!”
可惜他的呼喊并没有得到女人半点回应,挥开爬起来的老妇,掐着小男孩举起,对准他的脖子张开淋着鲜血还未擦干的尖牙。
“妈妈!”小男孩害怕地大哭,不停乱蹬腿,其他脱困的却没一个上前阻止。
红衣男人也没有出手,就这么支着脑袋,含着浅浅笑意看着。
“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办?”他轻声问季夏。
回眸就见一道身影从眼前快速划过,直奔变成僵尸的女尸。
“他……”男人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居然是“前男友哥”!
季夏:“他们是天师。”
黎行起身后,安怀随即赶过去,二人合力拉着墨斗绑住女尸的手,迫使她放开那个孩子。
是天师更是人,不似他们,披着人皮,早已没了所谓的慈悲心。
“你要给我看的就是这个?”季夏闭了闭眼,直奔主题:“被你们抓走的人在哪儿。”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红衣男人手抵在脸上,低低笑两声,“所有失踪的人不是都在路西的棺材里躺着么。”
“还有一个。”季夏隔着桌子,用力揪住他衣裳拉近,“还有一个去哪儿了!”
“想知道?”男人余光瞥向被女尸绊住的两人,微抬下巴凑近:“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
“花公鸡!”黎行费心费力除僵尸,抽个空,就见那公鸡趁自己不在,恨不得亲上季夏。
黎行顿时气血上涌,一剑挑开女尸冲过去。
愤怒叠加,眼前的景色突然一晃,天地都跟着开始上下颠倒地转。
铜钱剑脱手掉落地上,黎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晕过去前想到对方给的茶。
妈的!果然有毒!
“黎行?”
季夏立即松开男人,正要上前,院内忽然刮起一阵猛烈狂风,直吹得人睁不开眼。
约莫两三分钟才停,这间屋子也彻底恢复了它本来面貌——荒屋废院,杂草丛生,断壁残垣角落里蛛网横生。
方才还在院子里的“人”全都不见了,包括红衣男人,和黎行。
“黎行被他们抓走了?”大风停了,安怀赶紧跑回来,“难道他们从一开始,目标就是黎行!”
轰——
眼前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被季夏一掌拍塌。
黎行的血那么香,香得连他都要流口水,季夏不敢想他被抓走的后果。
“我们,上山!”
一人两僵随即离开废院,只是刚出院门就先碰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镇子里的僵尸苏醒了。
整条马路密密麻麻,目测超过百具!
第24章 黎行被吃了!
“这是要么不出,一出全出了啊。”面对如此多数量的僵尸,安怀哪怕掏空所有符纸也是杯水车薪。他苦笑一声问季夏:“有什么好办法么?”
“好办法没有,只有一个简单法子。”
季夏扭头和女僵尸对视一眼,下一秒,两僵同时出拳揍向跳着朝他们扑上来的僵尸。
毫不夸张地说,僵尸飞出去那一瞬,安怀听到“咔吧”一声类似骨头碎了的声音。这力道……砸到人身上,估计当场就能投胎了。
不过也确实是目前最简单粗暴且有效的法子,但不适用于他,他没这么大的力气。
季夏有季夏的做法,他安怀也有自己的一套,取出伸缩版的雷击木剑,固定住连接处,一剑便将两具冲上来的僵尸捅个对穿。
一人两僵分工明确,效率翻了数倍不止,短短十来分钟就消灭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僵尸。
可还是太慢了。
照这样下去,不等他们去救黎行,骨头都要被嗦干净了。
一想到黎行被啃得只剩一副骨头,季夏逮着一具僵尸哐哐往脑门儿上砸,直将对方脑袋砸出洞再也动弹不了。
女僵尸恍然大悟跟着他学,之后几乎所有的僵尸,脑袋都被两僵砸出拳头大的洞。
目睹这一幕的安怀:“……”
有点慌。
*
而此时。
巫叶山上,占据整座山脉的地下石墓内。
主墓室烛火通亮,两侧站满形形色色的“人”,数不清的眼睛、藤蔓在“人”群里穿梭。
红衣男人坐在楠木棺材上,托腮望向台阶下躺在另一副棺材里的人,倍感疑惑,“我倒的是茶啊。”
“你加东西进去了?”他望向棺材左侧。
长着四只眼睛两张嘴的中年男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绿茶都是我一叶叶到山上采的。”
中年男人转头去问旁边围着半身围裙,胖的跟头鱼似的妇人,“是不是你煮的时候加什么了?”
妇人:“就用了山泉水啊,难道他对山泉水过敏?”
“笨!”中年男人冷不丁往她后脑勺来一掌,险些将妇人悬在眶里的鱼眼珠子拍出来,“哪有人对水过敏。”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人。”胖头鱼妇人急忙托住眼睛下方,将眼球重新摁回去。再去看棺材里双手交叠覆在胸前,睡姿安详的人类,用力吞咽口水,“有一说一,他真的好香。”
墓室内,类似的吞咽声此起彼伏,直至红衣男人放下托着腮颊的手走下来。
妇人见状赶紧缩回头当鹌鹑。
男人径自越过她,一只脚踩在打开的棺材板儿上俯身往下看,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啧了一声:“命中带煞香个屁!这种吃了绝对要拉肚子,绝对。”
说话间,棺材里猛地伸出一只手掐住他脖子。
黎行借力坐起身,咬牙切齿:“你说吃了谁拉肚子?”
“哟呵。”男人毫不意外,“前男友哥醒了啊,还以为你要再装一会儿呢。”
黎行眉心微拧,推开人跳出棺材,环视围聚四周奇形怪状的生物,“原来这里才是你们的老巢。”
男人揉了揉脖子,笑着提醒他:“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惹怒他们为妙。”
墓室里粗略估计也有上百只怪,一只咬他一口,也就差不多了。
好心提醒也是告诫,不料对方根本不当回事,安静下来的墓室里,响起一声轻蔑的笑。
“是啊,现在只有我一个人。”黎行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真是太好了。”
红衣男人:?
他退到中年男人身前不解:“我刚才说的不是人话?”
“是啊。”
“那他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没人打扰,能好好修理我们。”
红衣男人错愕回头,“你疯了?”
“不是我。”中年男人抿着两张嘴,指向黎行,“是他。”
“是啊,他疯了。”红衣男人抬起手,四周“人”头开始攒动,“来,咱们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记住。”
距离黎行最近的老妇率先举起菜刀冲过去,尖声嬉笑:“先剁块肉尝尝鲜!”
铮——
不到三秒,菜刀插进地上颤声嗡鸣。
老妇咻地飞过众“人”头顶,撞到石柱眼冒金星倒下。紧接着,一个、两个……地上很快躺了整整一圈。
红衣男人也从起初的漫不经心到后来脸色凝重,这个人类不只是嘴上说说。
“够了!”他猛地拍一掌棺材,及时叫停:“你是故意跟我们来的。”
黎行活动着手腕,斜睨过去,“是,也不完全是。”
晕是真晕了,只不过中途就被颠簸醒来。
方才听他和那些“人”的对话,茶既然没问题,那估计是——最近没怎么睡过整觉,又看到他调戏季夏,低血糖气晕了。
幸亏他包里随时备着奶糖。
“还打么?”黎行拎起有着两只脑袋的“人”甩到旁边,“不打的话,就把被你藏起来的人给我交出来。”
林牧不在镇子里,唯一的可能就在这座山上。
红衣男人愣怔片刻,脸上重新漾开笑:“一个两个的都要,他又是你谁。”
黎行:“我大舅哥。”
红衣男人再次怔住,扭头问身后:“这个大舅哥,是他老婆哥哥的意思吧。”
中年男人想了一下点头,“好像是。”
“他老婆……前男友……不对啊,怎么会是他哥哥?”信息量太大,红衣男人一时转不过来。
那个人亲口承认自己不是人,怎么会有一个人类哥哥?
“嘀嘀咕咕什么呢!”黎行抓起面前柔软有弹性的大眼睛扔过去,“要么你把人放了,要么再打一场,我奉陪到底。”
红衣男人接住大眼仔,弄不清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关系也懒得去想,只一点,“人,我是不会交给你的。”
“那就动手吧。”
“我向来主张和平,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黎行:“你说什么?”
他听觉出问题了?
“和平。”红衣男人重复一句。
黎行被他逗笑了,简直可以列为年度最冷笑话,“你把镇子弄成这样,跟我谈和平?是只有你们的和平么。”
“镇子不是我们毁的。”中年男人向前一步,两张嘴先后开口:“是你们人类自己。”
“十年前突降天雷,我们才得以苏醒。”胖头鱼妇人接过话。
年迈老妇跟着道:“即使苏醒,我们也只生活在山里。”
“我们确实向往人类的村庄,却没下过山。”两只脑袋的“人”抱着其中一个头咕哝。
……
红衣男人转过话,“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个人。他付了一大笔能让那些人心甘情愿搬离这里的钱,源源不断运送尸体进来,镇子就从那时候开始一天天荒凉,到最后一个人也不剩。”
源源不断运送尸体,天然养尸场,人为……要素集齐后,黎行脸色一瞬苍白。
如果他们说的实话,真是人在培育僵尸!
“其实镇子最后变成什么样,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顶多再也看不见热闹的集市,有点可惜。”红衣男人话锋紧跟着一转,“但是啊,他们拥有了那么漂亮的镇子还不满足,还想来掠夺我们的生存地!”
一声重音飘至上空散开。
墓室里的气氛逐渐压抑、沉重。同时,数道目光落在在场唯一的人类身上。
黎行陡生一阵无力感,声音也不复之前沉稳,“你们想和僵尸抗衡?”
“我们只想保护自己的栖息地。”红衣男人扯着嘴角轻嘲:“但仅凭我们根本无法面对汹涌的僵尸群,为此需要更为强大的力量。”
一条条线索串联在一起,黎行终于理清了:“所以,从镇口的出殡开始,你就一直各种试探我们,为了找能对付那些僵尸的人。”
“没错。”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红衣男人也不怕他知道。
他从闯入镇子的警察身上隐隐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就想将对方引来,结果那个破电话打出去根本不通。
不过好在兜兜转转,对方还是来了。他想先试探一下对方实力是否真能对付僵尸,没想到最后被这个人截胡。
真的,好气!
计划被打乱全都怪这个人类,没事儿逞什么能,虽然有点特别也挺能打的,可这点实力够去对付几只僵尸?
干脆吃了算了。
“玉哥!”正这时,先前假扮僵尸的女人抱着小男孩跑进来,惊恐地指向外面,“那些东西上山了。”
“它们怎么知道上山的路!”红衣男人大骇,来不及多想这突生的变故,立即吩咐下去,“快!给我拦住它们!”
乌央乌央一群“人”跑出墓室,包括小男孩儿都被拉走。
“你们想保护这里?”
“废话!”这可是他们的家。
“恐怕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
一句话截停准备离开的红衣男人,他紧锁眉头转身,“你什么意思?”
黎行直言:“你那些同伴里有投敌的。”
“不可能!”
“那它们是怎么知道上山的路的?”黎行甩出证据,“昨晚,我们其中一个同伴喝了你们的饮料险些失控,这难道也是你试探的一种方式?”
黎行仔细回想昨晚那小摊老板的长相,“络腮胡,鱼眼似的男人。”
是大胡子。
红衣男人记得所有怪的特征和绰号,说起来刚才好像确实没看到大胡子,他真的……叛变了!?为什么?
“内鬼的事还是等把僵尸灭了再说吧。”瞧他那副如遭雷击的表情,黎行暂且信他一次,转头不忘初心:“现在可以告诉我被你藏起来的人在哪儿了么。你交出来我帮你,你若不交,那些僵尸就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
主墓相连的侧室里,堆放着整箱整箱古书籍以及放眼望去数不清的财宝。
林牧靠着其中一只木箱,右手铐在箱子金锁上,白色衬衣领口附近血迹斑斑。
“大舅哥!”
脚步声临近,林牧费力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聚焦到来人身上,渐渐清明:“黎,行?”
“是我。”黎行在他面前蹲下,拉开领口查看,锁骨附近两道鲜明的牙印,果然还是被咬了,且比另外两名警员要严重得多。
伤口已经硬化,瞳仁也在加深,耽误不得了。
不过按理说这种状态下,作为人的理智也快丧失,林牧还能精准地认出他,真不愧是刑警队队长,意志都比其他人坚定。
思维愈发迟缓,林牧咬破嘴角,使自己时刻处于疼痛状态,开口就问:“季夏呢。”
“他联系不上你,跟着来了。”黎行拿出红衣男人给的钥匙打开手铐,“眼下正和我师兄在一起,很安全。还能坚持么?我们先下山。”
林牧转两下手腕,扶着木箱踉跄起身。
……
走出石墓,山里夜色浓郁得不见一丝亮光,唯见黑暗中各种发光的眼睛,和飘荡空中挥之不散的血腥味。
成百只怪,有战斗力的只占一半。
绯色衣袍幽灵似的穿梭林间,红衣男人想必已是这些怪中最强的一个,但还要分出心神保护弱小的怪,根本不敌。
“赤手空拳可以打过这些僵尸么。”林牧掰动手指关节问。
一沓符纸和一柄迷你铜钱剑递到眼前。
黎行指指胸前:“僵尸弱点在心脏。”
他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也挺吃力的,林牧能帮忙最好不过。
可眼下,林牧已经开始同化。
铜钱剑一出,手便在不停颤抖,费了极大的力气压制住,一鼓作气握住那把剑,掌心顷刻传来强烈灼烧。
“大舅哥,你要不还是……”
“我可是警察。”
林牧握着剑扭头踏出去,剑尖抵着黄符刺向要抓大眼仔的僵尸,转着剑柄用力捅进心脏。
滋滋电流涌入,僵尸抽搐着轰然倒下。
“哇哦~”大眼仔眼球睁地更大了。
林牧抽出铜钱剑,冲它笑了一下,不由分说奔向下一具僵尸。
“林队长还真是厉害。”黎行感叹一句,取出另一把正常尺寸的铜钱剑。
指腹抵着剑刃划开一道口子,那令所有鬼怪心驰神往的鲜血抹向剑身,铜钱剑一瞬无比通红,似刚从铁水中捞出来。
他将剑贴到身侧,双膝微弯,助跑冲进僵尸群中。
*
血因子空中肆虐,零星一点顺着山风飘至季夏鼻尖,瞳仁刹那血红。
“啊!!!”距离他不足三十米的女僵尸突然抱头蜷缩,“好,疼!”
不止是她,季夏附近的僵尸也无一例外。
全都抱着头,吼出响彻天际的叫声,离得近的根本无法承受笼罩在天灵盖上的强压,身体颤抖着,倒计时般嘭地一声震成碎片。
原本毫无自主意识的僵尸,无端涌起害怕和惊惧,萌生撤退的想法。
“跑?”庞大的气息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溢泄,季夏近乎失控,“吃了黎行,你们跑得掉么!”
【📢作者有话说】
黎行:虽然但是,我很好,还活着。
季夏:只剩一根骨头了!
黎行:谁?谁造的谣?
(季夏想象中——)
——
改了最后一句。
第25章 前世积德行善,今生有幸捡漏。
小镇空气因这铺天盖地的威压格外稀薄,叫人气都快喘不上来。
而这只是安怀身为人的感受,对僵尸来说更是毁灭性打击。退也退不了,只能眼看着身体承受不住高压强原地爆开。
女僵尸同样如此,哪怕可以动弹,滚远了也还是疼,钻心刺骨以头砸地,磕地满额头血依旧缓解不了,好似有只手压在她天灵盖儿上,脑袋随时都有被捏碎的可能。
安怀急急喘两下,不等缓过来,收起雷击木剑将她抱走,一连退离季夏近千米,绕过两条巷子,女僵尸的症状才得以减轻。
“你暂时待着这里不要动,事情结束我来接你。”安怀将她靠在荒屋门前,叮嘱一声跑回去。
靠近季夏,那股窒息无力的感觉再度袭来,双手不自觉颤抖,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赶快离远点儿。
季夏的眼睛红得明显不正常,甚至映射着淡淡金光,眼角部分如烧毁的陶瓷寸寸开裂,整张脸已白的毫无血色。
但他不能退,还得赶紧让季夏停下,否则一定会出事。
“季夏!”安怀克服靠近他带来的强烈不适,用尽全身力气高喊:“已经够了!再继续下去会被黎行发现的!”
黎行……失控的大脑里强行插入这两个字,季夏短暂恢复神智,气息稍微敛下去点,一双安怀根本不敢直视的眼睛浸着润意,“黎行,被吃了。”
安怀:“怎么可能?”
那可是黎行,全天师协会最能打的天师,怎会被区区小怪吃了?
季夏:“我闻到了他的血。”
闻到血,以为黎行被吃,失控了。
得知是这个理由造成他失控,安怀反而松了口长气,总归不是突然失控无法挽回就好。
他一字一字慢慢说:“只是闻到血并不代表什么,他也许只是受伤了,总之绝不会被吃掉,你要相信他。他很厉害的,是我们这些天师里最厉害的。”
“最厉害……”季夏呢喃一声。
空气中的窒闷感渐渐消散,威压似潮水般退回去,安怀先前瞟见的那抹金光消失,眼角和脸色逐步恢复正常。
周围也没几个僵尸站着了。
*
与此同时,巫叶山上。
抱头倒地的僵尸再次伸直手臂站起。
刚得到机会喘口气的黎行:“怎么回事?随随便便倒下又随随便便起来,逗我玩儿呢。”
“刚才有东西在压制他们。”红衣男人负手站在一旁的树梢上,余光望向山脚。
强大到足以制住僵尸的气息,那个男人他果然没看错。
“废话。我不知道有东西在压他们么?问题是现在这些,又开始动了。”黎行以剑抵住进攻的僵尸,退到树前两步蹬上树干,后翻绕到身后,一剑捅穿它们甩到旁边,举着剑往上指,“你搁上面装什么高人,全指着我给你干活儿是吧。”
红衣男人收回视线,忽地跳下树朝他出拳,拳头裹着厉风擦过耳侧击穿黎行身后的僵尸,同一时刻,黎行一剑刺向他后面。
两人大跨一步,越过对方背靠背。
“真是没完没了。”黎行本就没怎么好好休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越过极限。他问红衣男:“僵尸到底为什么要攻击你们?”
红衣男眉心微动:“之前的话没听懂是吧。”
“我要听真话。”黎行信他和僵尸不是一伙儿的,但不全信他所说的。
已经掠夺了整座镇子,何必再执着于一座山?除非这山上有什么值得这么做……侧室里金光闪闪的财宝一闪而过。
虽然很离谱,除此之外,黎行想不出其他理由,“因为那些宝物?”
红衣男没回答,一脚踢飞扑过来的僵尸,抓过另一具插进断裂的树枝上挂着。
黎行:“……”还真被他猜对了。
难道僵尸也爱财?又或是培育它们的人。如果是人的话,一切就都合理许多。
只有人,欲.望缠身、贪得无厌。
话又说回来。他边打僵尸边问红衣男:“你又是什么怪?公鸡?”
“你才公鸡!”三番五次听到这个称呼,男人气得转手将僵尸甩过去,“我是玉,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书中自有颜如玉’么!”
“哦——所以你叫书自有。”
“颜玉!巫颜玉!”巫颜玉简直要被对方气死,礼尚往来,不屑嗤道:“怪不得是前男友,分手了活该……”
话音未落,一具僵尸迎面砸过来。
“妈的!老子都打算把这事翻片儿了,你还敢提!”又一具僵尸砸向巫颜玉,黎行想起晕过去前看到的一幕,跟他算账,“那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我的!你以后要再敢动手动脚试试!老子一块儿收了你。”
“我什么时候动手动脚了?”巫颜玉觉得他比书上的窦娥还冤,他连那人一根汗毛都没碰到好么。
“还说没有。”黎行一具僵尸接一具砸,“晚上拉、我老婆手,以为我、忘了,是、吧。”
巫颜玉不甘示弱反击,“都分、手了,叫什么老婆,前男友就该埋、土里,这是规矩,懂、不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拿僵尸互不客气对打,身后很快堆积成山,最后在黎行一句“我老婆就是个普通人”中结束。
巫颜玉高举僵尸险些闪着腰,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普通人?”
人类语言是不是具有多样性,他怎么听不懂了。
“也不能这么说。”黎行一剑捅穿三具僵尸串成串,雄赳赳昂着头:“夏夏要比普通人漂亮,温柔,善解人意,细心体贴,虽然偶尔有点脱线,也很可爱。”
便利店初见,他还以为是哪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出来体验人间疾苦。不过也没差,听说季夏家承包了一座山头,也称得上是小少爷了,却没一点少爷脾气和架子。
一想到这是他的。黎行无限感慨:他一定是前世积德行善,今生有幸捡漏。
“你……”巫颜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许久,最终得出结论,这人不仅眼瞎,脑子还有病。
要不是对方真能打,他都怀疑这个天师是不是掺了水分,居然没看出那人真实身份?两人还交往过?
外面世界都这么奇怪了?天敌都能凑一对。
改明儿真该出趟远门见识见识。
……
解决完石墓外大部分僵尸,两人默契地背道而驰,各走一个方向,继续围剿残余尸群。
林牧和一些“老弱病残”守着石墓以北。
从这里上来的僵尸最少,粗略不过几十具,比起东、南两个方向成百上千不过一个零头,但他们的战力也非常弱,基本仅靠拼着意识和一口气的林牧。
林牧为保持清醒,嘴都咬烂了,又受到刚刚那一阵强压攻击,根本无法再去握铜钱剑,只能将那些“老弱病残”往山洞里赶,以身挡住洞口。
“呵!没想到我林牧也有这一天。”他自嘲一声,颤着手拔出腰间配枪瞄准又开始行动的僵尸,嘴唇再被咬出深红,“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是……人!”
砰!
林间乍然响起枪声。
黎行脚步一停,随即加快步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子弹嵌进树干冒出缕缕白烟,警校毕业的神.枪手打空了。
林牧甚至握不住那把枪。
面目丑陋狰狞的僵尸蜂拥而上,伸出尖利的爪子和獠牙,继而停在他身前。
一把通体赤红的剑刺穿僵尸。
黎行拔剑踹开反手刺向另一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抽空看一眼就快坚持不住的人,先去将剩余十几具灭了。
“林队长,还能动么。”
“这会儿不叫大舅哥了?”林牧握住手腕用力扯着,这种时候了,反倒有心情跟他开起玩笑。
“大舅哥以后也能叫。”黎行收了剑将他扶起,“现在就叫林队长吧。僵尸都解决干净了,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下山。”
“好。”林牧踉跄起身,无意间瞥向眼前乱晃的脖颈,喉咙忽然渴得厉害。他逼迫自己移走视线,不到一秒又看过去,“黎行……你好香啊。”
黎行顿时警铃大作,拉动衣服往颈上贴,故作轻松:“谢谢你夸我,两天没洗澡了。喏!刚刚杀了不知道几百具,血都溅身上了,臭得嘞。”
林牧哼笑一声,用力晃了下脑袋,“如果我同化了,就杀了我吧。”
“说什么傻话!”黎行高声喝斥:“彻底不想我跟夏夏好是吧。”
“嗯,不想。”
“你!”黎行有被噎到,气着连说:“好好好,你有种。这么不想我和夏夏在一起,我偏要!我不但救你,我还要去夏夏面前邀功,把他重新追回来,看我气不死你。”
“哈哈……”林牧不禁被他说笑了。
“笑什么笑,留着以后我跟夏夏结婚的时候笑。”
林牧笑不出来了。过了会儿,为了不让意识沦陷,开口又问:“这么喜欢他?”
“是啊,喜欢的不得了。”
“哪怕他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也喜欢?”
终有一日他会发现真相,不可能瞒一辈子。到那时,两个人都受伤。
“不是我想象中就不是呗。”黎行对此看得非常开,“想象说到底就是加了层滤镜。我跟他可是真真实实生活了三个月,见过季夏赖床磨牙,衣服经常洗完忘洗衣机一整天腌入味,好几次掰坏水龙头淹的家里闹水灾,还不是照样喜欢他。不过正常人都有的一些小毛病而已。”
他们都有缺点,能互相包容不就行了。
林牧想说的不是这些,不过这么看来,季夏的毛病似乎到哪儿都改不了。
“阿嚏——”
匆忙赶上山的季夏莫名打了个喷嚏。
“这到底在哪儿?”他和安怀,女僵尸在山里绕了大半圈,依旧没到达山顶。
“别着急。这里应该是被设了障眼法。”安怀缓声安抚,拿出罗盘,根据指引持剑走在最前面,自东向南行,剑尖突然传来一股看不见的阻力。
“就是这里了!”安怀道。
季夏随即上前,一拳砸碎看不见的屏障,腐烂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人两僵立即捏住鼻子。
“嚯!这味道,比山下重多了。”安怀挥了挥面前的空气继续往前走。
没走一会儿,季夏就停住了。
顺着他的方向,远处染血草堆里露出一截白色肋骨。
“黎行!”季夏双膝酸软险些倒下,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安怀越过他快步过去,肋骨旁还有半拉兽型脑袋,分明是只野兽。他回头道:“放心,不是黎行。”
“呀~几位上来了啊。”
正解释着,巫颜玉击杀僵尸追来,一手穿破胸膛将尸体扔旁边,擦去脸上的血举起那只手向季夏打招呼。
不过眨眼功夫,巫颜玉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拳撂倒,季夏摁他身上,情绪反反复复,“你敢吃他!”
巫颜玉都被砸懵了,“谁?”
他吃谁了?
“你把黎行吃了还敢装傻!”
“夏夏?”
黎行扛着差点咬上自己,最后被他打昏过去的林牧,正跟着指路的大眼仔下山,就看见他那胆子素来很小的“前男友”摁着巫颜玉左右开弓,揍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季夏,冷静,冷静。”安怀上前阻拦,指向不远处满脸血污的人,“黎行没被吃,你看,在那儿呢。”
季夏打到一半停手,扭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吹来一股热辣的风。
他忙从巫颜玉身上下去,心虚地抠着手指头,声音愈发低矮,“我……我练过拳击,你信么。”
交往三个月,黎行忽然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夏夏胆子一点都不小,都敢骑着妖怪头上揍。
还有……
【📢作者有话说】
捉了下虫~
第26章 “不复合,那亲一下吧。”
一阵眩晕感袭来,身体轻晃了两下,扛在肩上的人险些滑下去。
好在有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
黎行立马站稳,手往肩头一拍,说邀功绝不含糊,“看,我把林牧救回来了。”
“……谢谢。”季夏声音格外地低,垂着脑袋,心里无比忐忑被他看到自己凶残的一幕。
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了没有。
“以我们的关系,还需要说谢谢么。”黎行虽疲惫却很开心,另只手趁夜色勾住人小指,脸上藏不住地笑:“刚刚以为我被吃了?”
以为他被花公鸡吃了,急地不管不顾去暴锤对方……夏夏果然还是爱他的!
他现在又成功救下大舅哥,复合有望咯!
黎行龇开一口齐整好看的牙,嘴角恨不得咧到天边,身后要是有尾巴估计都能翘起来晃三圈。
比起他,巫颜玉简直可以用哔.了狗,来形容此刻操.淡的心情——捂着破了相的脸爬起身,发丝上还黏着两片枯黄叶子。
这可以说是今晚受得最重的伤,而起因却是以为那个天师被他吃了!?
他有那么不挑么。
巫颜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抚自己,打眼去瞧,见那天师乐得牙不见眼,更气了。
凭什么受伤的是他?
他不服!
“哎呀!好疼啊。”巫颜玉气不过,抱着腮颊呜呼哀嚎,“骨头都要碎了,哪个普通人力气这么大。”
正因没被发现松口气的季夏,心中倏然一紧,扭头露出两颗尖牙警告。
——僵尸!他居然是僵尸!
巫颜玉瞪圆一双乌眼青,手指过去,“他他他,他……”
“什么他他他的,要碰瓷儿啊。”季夏再有力气又能大到哪儿去,还骨头碎了,尽会睁着眼睛说瞎话。黎行毫不客气回怼,“两个小时前难道不是你把我掳上山的?”
想求助直说不就完了,还非得绕一大圈。
他拍拍季夏的手,“夏夏,打得好。”
季夏早已收起尖牙,恢复正常转回头。
巫颜玉快被他们呕死,偏偏这一人一僵还帮忙解决了这里的僵尸,算得上是这座山的恩人。
“啊啊啊!!!”他无能抓狂,捏住跳到身边的大眼仔,手指差点抠进它眼眶里。
黎行无法理解他这突然发疯的行为也不想去理解,选择性无视,“事情结束,夏夏,我们走。给大……给林队长解毒去。”
说话间,看了出好戏的安怀也终于接到吕师兄电话。
就在刚刚,估计是障眼法被破以后,他们总算看到下弦镇,再有二十分钟就将抵达。
“剩下的事交给吕师兄,我们先走。”安怀挂断电话,一扭头,原本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女僵尸不见了。
“她呢?”安怀望向四周,张口呼喊却不知怎么叫她。
得赶紧给她取个名字了。
安怀:“你们先下山,我去找她,随后就来。”
话落,一声喉咙里溢出的呜咽传来。
不等他去找,女僵尸就回来了,手里边还揪着什么东西。反手一甩,黑影砸落到众人脚边,赫然就是昨夜“小吃街”上卖番茄汁给女僵尸的络腮胡。
“大胡子!”巫颜玉脸色瞬即冷下,冲过去质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络腮胡撇开目光,明显心虚。
“不说话?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了么!”巫颜玉最恨背叛,“方才大家都在抵御僵尸,大眼仔,小藤蔓,没什么妖力的都上了,你呢?你在哪儿!”
他上去揪住对方衣领收紧,“山里有阵法,那些僵尸为什么能上来!是你放它们进来的对不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大家!”
络腮胡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一句,梗着脖子呛声:“要不是你非要守着那个破石墓,又怎么会害死大家?”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巫颜玉一拳揍过去,“那可是我们的家,我们醒来的地方!你现在说那是破石墓?”
巫颜玉这次是真的怒了,眼尾两簇秾红隐隐发光,指着他声嘶力竭:“你为了毁掉所谓的破石墓,连其他家人都不顾了?”
“应该不是。”黎行横插句嘴,“都说利益相同则为友。既然那些僵尸的目的是财宝,他估计也大差不差。”
络腮胡猝然抬头,死命瞪着鱼眼。
“哦呦,说中了。”黎行一脚踹他身上,居高临下:“可我刚才有一点说错了。那些僵尸根本没有自主意识,真正想要财宝的是培育出它们的人,换句话说……你和那个人接触过。”
瞳孔一瞬缩紧,络腮胡再次垂下头。
黎行将林牧交给师兄,蹲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地好似在跟他谈论今晚的天气:“我刚刚啊,杀了少说四.五百具僵尸,你看,这身上还都是血呢。你如果坚持嘴硬的话,我也不介意手里再多那么一具。你觉得呢?”
络腮胡此前一直藏于暗处偷窥,见过他杀僵尸,跟切菜没什么两样,毫不怀疑那把剑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捅穿自己。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他跪着,仰头望向几人:“那人说,只要我把僵尸引上山拿到财宝,就会分我一半,还……”
巫颜玉死死掐着手心,恨不得掰开他的脑子,“还什么?”
络腮胡看看他,又看向冲自己微微一笑的黎行,心一横,“还说会分我一瓶僵尸血。”
他忙给自己找理由:“我没有想害大家,我是想救大家。你们想,那些僵尸成百上千年都死不掉,如果,如果有了它们的血,那我们也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永远都死不了。只需要付出一点财宝,难道不好——”
嘭!
话没说完,巫颜玉便将他一脚踹远,身体在草地里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
“已经化妖,少说也有几百年还想着长生?好啊!”他冷声喝道:“二眼,通知墓里所有,把他带回去,给我一刀一刀片下来!记住,千万别让他死了。”
“玉哥!”络腮胡吐出一口血,爬回去扯他绯红的袍角,“玉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我们是家人啊!”
巫颜玉闭上眼,狠心抽出衣袍背过身,“在你不顾家人死活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人。”
大眼仔通知的很快,不一会儿来了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怒冲冲绑住叛徒架着他回石墓,走远都还能听到络腮胡不停求饶。
巫颜玉攥着手深深吐息,镇定下来后回头:“这事让几位见笑了。多谢你把他抓回来。”
他朝女僵尸拱手施礼,女僵尸跟着学,一点点开口:“不,谢。他坏,混人血,给我,生气!”
女僵尸说完鼓起腮帮表达情绪,安怀轻轻拍她头,说了句“做得好”,转瞬眉开眼笑。
关系之复杂,又给巫颜玉看懵了。
一个两个,怎么全是天敌配对?尤其这个还没有任何隐藏,外面世界当真离谱到了这种程度?
狐疑的目光在女僵尸和安怀身上来回转,被抓包后,扯开话题:“方才听说还有天师要过来,他们……”
“事情我都跟他们说清楚了,保证不会动山里任何生物。”安怀收回放在女僵尸头上的手,出声安抚,“如果实在不放心就再设个障眼法,安全些。”
巫颜玉接受这个中肯的提议,余光扫向他身旁安安静静的女僵尸,又委婉瞥了眼黎行他们,最终停在半山腰。
“我就送到这儿了。各位。后会有期。”
“我倒希望不会再见。”黎行不怼他心里跟长了刺似的难受,“僵尸已除,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好好在山里生活吧。”
“没有后顾之忧?”巫颜玉笑他天真,“大胡子是大胡子,你莫不是忘了怂恿他的人。”
“既是人,自然由我们人去解决。”黎行当然没忘,但接下来就和巫叶山没什么关系了。
巫颜玉迅速扫眼他身边的僵尸,清清嗓音:“十年雷,十年雨,风风雨雨又从前。红眼睛,金眼睛,跟我换换行不行……”
他开始说起豁牙小男孩初见他们时不知所云的话,解释道:“这是小宝偶然在镇子里听那人说的,觉得顺口便时常挂在嘴边。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含义。”
红眼睛指的应该是僵尸,那么金眼睛呢?第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多谢提醒,后续的事我们会继续跟进。”黎行重新背起林牧下山。
巫颜玉目送他们至山脚,直至四个小点完全消失,四眼男悄然现身他背后,“我在镇子里看见了,那个男人眼睛是红色的。”
“我知道,是僵尸。”巫颜玉刚刚还被对方摁着暴打,“这么想倒也合理,只有僵尸才能压制僵尸。”
“而且力量非常强大。”四眼男紧接着:“中途失控,红色的眼睛里泛着金光,‘红眼睛,金眼睛’,玉哥,那个人要找的,估计就是他。”
巫颜玉诧异一瞬,噗嗤笑出声:“简直痴心妄想。”
一个对僵尸有着绝对压制力的僵尸,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巫颜玉来回摩挲脸颊伤口:或许,他可以跟对方搞好关系。
*
黎行刚上车,后背猛然蹿上一阵凉意抖了抖。他又下车绕到后座,将钥匙扔给安怀,“师兄,我累了,回程你开。”
安怀二话不说带女僵尸坐前排,哪怕开着音乐仍能听到一些哼哼唧唧的话。
“夏夏我好累哦,膝盖给我靠靠呗。”
“几天没睡了,心都跳得有点快,你摸摸看,看我心慌不慌。”
“我救了林牧,有什么奖励呀。”
“复合行不行。”
“不行啊,那亲一下吧。”
……
安怀随手拉上挡板。
开出去一段距离,就在镇口遇到吕方一行人,安怀眼疾手快将女僵尸往座椅底下塞,仅开出一点车窗颔首:“师兄,镇子里还有好几具活僵和即将同化的,都是之前失踪的人,麻烦师兄派车将他们送去医院。我这边先将刑警队长送过去。”
“好,我立马安排人送血清。”
双方车辆就此擦过。
离开镇子后,行驶了足有二十分钟的安全距离,安怀才敢叫女僵尸出来。
商务车随即开往医院。
先前从两具僵尸中提取出了不少血清,将人陆续送到医院,吕方紧急送来血清死马当活马医。
可这时,早已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血清注射下去不仅一点用都没有,林牧在内三人,更在注射后开始狂吐黑血。
检查结果也显示,产生了剧烈的排他性。
“怎么会这样?这三个不是还没被同化么?没被同化就该起作用了啊。”
所有人包括被封口的医生均始料未及,想要查找原因都无从下手,个个急地满头大汗。
黎行抱臂靠在门口,脑仁儿更是突突直跳。他好不容易才将林牧救回来,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晃晃过载的脑袋仔细回想先后几件事,从最初农业园区的僵尸,到被僵尸咬的女学生,再到安怀。
等等。
他记得,女学生注射的是从她僵尸爷爷体内提取的血清,而安怀,是女僵尸的。
两人都是注射了咬伤他们的僵尸血清,难道只能从源头身上提取?
可那些都被灭了!谁知道是哪一具咬的?
“安,怀。”正这时,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女僵尸溜过来,扯他袖子,指指自己再指向病房。
连续两次,安怀看懂她的意思,“你是想用自己的血清救他们?”
女僵尸眨巴两眼点下头。
“没用的……”三个字出口,黎行迟疑片刻摆手,“算了,试试吧,现在也没其他办法。”
“可这样一来就会被发现。”安怀立马想起上次的男医生。之后查房,两人又见过几面加了联系方式。
他知道女僵尸身份又不会说出去,是个绝佳人选。
安怀赶紧掏出手机打给对方。
宋柏今天本来休息,一听要提取僵尸血清,还是跟林牧有关,踩着拖鞋风风火火赶来。
到了之后一刻不停,手脚都要忙出火星子。
最终赶着太阳出山前成功提取出来,送到病房给三人逐一注射,这一针的效果显然好过先前,三人脸色都明显有所好转。
“真是忙死我了。”确认他们安全,宋柏率先松口气,回头才发现季夏在一堆天师里,他两步挪过去小声嘀咕:“你胆子可真大,不要命……”
“医生有什么悄悄话,要单独跟我男朋友说。”这个医生的声音,黎行似在哪儿听过。
“男朋友?”宋柏来回扫视,反应过来长哦:“你就是季夏前男友啊!”
他声音不算小,尤其是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病房里。
【📢作者有话说】
黎行:总有一天,全世界都得知道我是前男友。
第27章 一碰到季夏,就跟一匹脱缰的野马。
空气骤然凝固。
其他天师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又暗戳戳挪回去,瞥眼似被艳鬼吸干阳气的黎行,又去打量踩着凉拖不修边幅的医生,和他旁边明显跟他们不在一个次元壁的男生。
都说三个人一台戏,这怎么看都有种前任旧情难忘,现任阴阳内涵,要撕起来的赶脚。
——真想搬个小马扎,磕点瓜子,喝喝茶,看看戏。
可惜,他们想得美。
现实是宋柏后知后觉刚才的话有点伤人,歉疚地笑了笑,扯开话题自报家门:“我是林牧朋友,宋柏,如各位所见是名医生。”
很遗憾,没能如他们所愿撕起来。
众人不免有些失落,最后也为了给黎行留点面子,互相打着哈哈,几句话将这个小插曲揭过去。
回到正事开始疑惑,这个医生又是哪儿来的血清?他带来的血清,居然能让这几人好转,难道还有别的活着的僵尸?
质疑声越来越多。
大冷天,宋柏被问出一身汗支支吾吾,求救般瞄向外面进来的安怀。
让他来提取血清,也没说还有这茬啊,这让他怎么解释?
“好了,别问了。是我找来的。”吕方将几人神情尽收眼底,一句话堵住其他天师的嘴。
审视安怀半晌什么也没说,只叫黎行好好休息。
“下弦镇的事还没结束,其余人都跟我走。”
大师兄的话不能不听,呼啦呼啦一群人带着满腹无处诉说的八卦离开医院。
……
病房内很快只剩下几个人。
被天师包围的紧张感散去,季夏悄悄松口气坐到病床前的陪护椅上,守着林牧等他醒来。
黎行就要过去,安怀先一步拉住他,看不下去了,“人跑不了,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空气:“……”
见他仍望向病床一动不动,安怀靠近他时,屏住呼吸小声提醒:“就算不睡也去洗洗,都……臭了。”
糊一身僵尸血,能忍到现在纯属事情还没结束。这会儿暂告一段落,怎么也得拾掇拾掇。
黎行赶紧抬手闻了闻,确实能闻到一股很重的腥臭味儿,难怪刚才在走廊,几个护士绕道走。可他一走,那个医生……他想起来了,分手那天,给季夏打电话就是他接的!
又是医生,工作稳定,多正经的职业啊。对比之下,季夏更不可能选他了。
“黎行,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安怀在他眼前晃了三四下手才被注意到,黎行扭头就是一句,“他要撬我墙角。”
“谁?你说他?”安怀觑向抱臂站病床边和季夏说话的人,一口否决,“不可能,人家有对象。”
“是嘛!”黎行声音蓦地高了三个调,转眼喜笑颜开,但配上满脸血污反而更吓人了。
他笑着拍向安怀手臂,“那太好了,那太好了!有对象好啊。”
黎行这下放心了,连眼下乌青都跟着淡不少,再闻闻手上的味道,上前两步到底没敢靠季夏太近,怕熏着他,“我先去洗洗,马上回来。”
“不用了,你还是回去睡……”
“马上回来,等我昂,等我,咱一起守着林队长。”
不等季夏把话说完,黎行脚步轻盈地恨不得飞出医院,走之前特地跟宋柏打了声招呼。
把宋柏吓得还以为他要为之前的事算账,捂着噗通跳的小心脏,下巴微抬点点门外,“他这是咋回事啊?跟变脸似的。”
问季夏,季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很久嗯出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估计是熬夜熬多了。”
他白天不睡觉也这样,情绪起伏很大。
“这样啊——那你还是别跟他复合吧。”宋柏站在过来人角度真诚建议,“情绪反复的人最要不得,指不定以后出啥事呢。”
“我没打算复合。”季夏对这件事异常坚定,现在没发现暂时可以缓口气,以后呢。
“不过这次的事,确实要好好谢谢他。”
毕竟救了林牧。
“你……”宋柏正打算说点什么,就被病房内仅剩的天师拉到一旁。
安怀谢谢他大老远跑这一趟,随即问:“既然能解这三个人的毒,其他已经同化成僵尸的人是不是也能解?”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以前也没涉及过。”宋柏听出他的意思,有些为难,“你想让我给那些也注射血清?”
“他们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平白无故才遭此横祸。”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放弃他们,安怀于心不忍,不想到最后一个人也没救下,反而要在他们苏醒前烧毁,那样太残忍了。
“他们家中还有在等他们回去的人,如果能救便救救吧。”
宋柏稍一想想点头应下,反正试试,成不成另说,不过,“那位女僵尸还能撑住么?”
太阳已经出来了。
“你们,抽,抽吧。”听完安怀的请求,女僵尸蔫蔫儿地趴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伸出手背。
“谢谢。”安怀半弯着腰,轻拍她的头,“待会儿我去给你买番茄,最好最红的那种。”
女僵尸把头抵到他手臂上蹭两下,弯着眼笑了。
趁她正开心,宋柏上前准备再次抽取她的血液样本,病房却在这时发生了骚乱。
原本已有好转的三人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高烧,不像之前严重到吐黑血也好不到哪儿去,大颗大颗的汗往下淌,床单都湿透了。
“难道也出现了排他性?不可能啊,刚才明明都快好了,这才过去多久?”宋柏只能再试着继续打。
然而不到半天时间又恢复原状。
女僵尸的血清确实起到一定作用,但无法彻底根除他们体内残留的尸毒。
“总不能一直打吧。这谁吃得消?”
宋柏很费解,捂着后颈来回转,突然一只手伸到眼前。
“用我试试。”
林牧昏昏沉沉醒来,听力刚有所恢复,输着液的手猛地一把拽回季夏,“不行!你不能……”
“牧哥,我很强的。”
季夏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太对劲,不管是做人还是僵尸。也因此,老道士在他下山时光是念叨“不能暴露身份”就不下五天,可现在哪怕有一点转机,他都希望林牧活着。
“试试吧,也不一定有用。”他掰开林牧抓着不放的手跟宋柏离开。
抽出来的血要比女僵尸红,反应也更强烈,明确能感受到他体内的血在流逝。
宋柏忙活了近乎一天一夜,饭都顾不上吃,提取出血清,应林牧要求先给他实验。
效果非常显著,脖颈惨不忍睹的伤口冒出许多黑气,不到两小时康复。
这次宋柏特地多等了段时间,确认他没有任何复发迹象后,再将血清逐一打进另外两名警员,和其他被运送至停尸房里的活僵身上。
“医学奇迹啊。”亲眼见证面前一具具面目可憎的僵尸恢复人样,宋柏用力揪了把自己的脸,“简直跟神一样。”
“或许就是神。”安怀随他前来,眼前不禁浮现小镇里那个失控的季夏。
他实在太危险了。
要是敌人,全军覆没都是轻的。
“他说分我一瓶僵尸血……”络腮胡的话猝然回荡耳边,安怀呼吸停了一瞬,扭头再三叮嘱:“宋医生,今天的事请务必保密,千万别对任何人说。”
“我说了人家也不信啊。”
“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透露。”
安怀的神情严肃得可怕,宋柏隐约觉得事情好像蛮严重的,点头,“放心,我嘴很严的。”
两人没再继续往下说,若无其事地回到病房。林牧和其他两人生龙活虎的,现在出去跑个十圈都没问题,反观季夏,明明天色已经暗下,精神却比女僵尸还要差。
两相对比鲜明,忽然生出一种季夏将命分给他们的错觉。
“那些人怎么样?”林牧问。
宋柏很快收拾好心情,“恢复的很好,赶紧都运上来吧,再让他们继续待下去,真变尸体了。”
“好。佟年,允贤,跟我去把那些失踪的人带上来。”走前,他拜托宋柏,“帮我照看一下季夏。”
“没问题,去吧。”
*
林牧前脚刚走,洗完澡补了一整天觉的黎行拎着外卖赶来,“夏夏,林队长怎么样?好了么?”
一进门,恰巧撞见宋柏拿着毯子给季夏披上。
“林队长醒了,那些失踪的也已经恢复。”披完毯子,宋柏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我看他累得睡着了。”
黎行将外卖放下,大步过去抱起季夏,“麻烦你跟林队长说一声,我先将他带走。”
走到门口又停下,“点了粥,各位分一分吧。”
宋柏正饿得不行,不客气地拆开外卖袋子,共有六份南瓜粥及几样配粥的小菜,另外还有四五包番茄酱和新鲜的大番茄。
“这是……”
“该是给她的。”
安怀从中拿出那几包番茄酱给女僵尸,女僵尸接过去,立马拧开盖子咕叽咕叽喝起来。
宋柏喝了一大口暖胃的南瓜粥:“这么看,他人还蛮好的嘛。”
“黎行一直很好。”安怀跟着话锋一转,“只一碰到季夏,就跟一匹脱缰的野马。我记得……”
黎行以前,不,应该说是近十年,别说接触外人,就连同门师兄弟都保持一定距离,也只有钟时琴厚脸皮,“师兄”前“师兄”后缠着他,偶尔搭上几句话。
平常接到单子,都是由钟时琴替他跟顾客交涉,他负责驱鬼除魔。而且什么危险接什么,往往都是不要命了地打。
可就偏偏这样一个人,突然有一天说他谈恋爱了!?
正是从那时起,黎行开始慢慢好转,现在还能时不时跟他们贫几句嘴,每次都精神百倍的出任务,一有空到处炫耀他的小男友。
尤其是钟时琴备受迫害,时常在几个人的小群里诉苦,控诉他虐.狗。
安怀不禁好奇,他所说的一见钟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展开方式。
*
离开医院。
夜风一吹,季夏就醒了,看清谁抱着自己,死活要下去。
“饿了?要不先去吃饭?”
“你把我带去哪儿。”
黎行径直带他来到医院附近的酒店,“林队长刚恢复还要好好歇歇,我们也休整休整,你看你累得,咱们就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回去怎么样?”
“我要回去。”
季夏腿一跨从他怀里跳下去。
原路返回就被人拉住,黎行仰头望向远处的住院楼,“就算回去,林队长也要赶你去休息。走吧,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季夏用沉默表示对他怀疑。
孤男寡男,不会做什么?他信了就不是僵尸。林牧跟他说过,男孩子,男僵尸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我发誓。”黎行举起四根手指头,保证再保证,嘴皮子都快磨干了,才好不容易把人拐……咳咳,带去酒店。
刷开房门,他将提前买好的衣服内裤递过去,“先洗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黎行忙前忙后,又到附近粥店重新买了一份南瓜粥,回来就见季夏洗完澡缩进被子里睡着了。
这两天一定给他累坏了,平时那么不喜欢强光的人居然会忘记关灯。
“辛苦了。”黎行把东西放桌上,轻手轻脚过去悄悄地说。
握住手正打算亲一口,强光下竟发现手背上有道类似针眼的小孔。
季夏手白光滑,哪怕是很不显眼的一丁点,都分外清晰。
这是扎针了?还是……
不等他想明白,估摸着他应该醒了,吕方打来一通电话。
为了不吵醒季夏,黎行走到阳台外接通。
“我在下弦镇这边,除了僵尸没有发现其他踪迹。黎行,你确定当时有个大家伙在?”
“师兄,镇子里那些齑粉可不是我干的,而且当时就连山上的僵尸都受到影响。”
吕方知道他,一向不会在这些事上瞒报,但问题是现在罗盘对此毫无反应,追踪不到一丝气息。
“罢了,我再去问问安怀。”
“路上我就问过安师兄了,他说是他干的。”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孩子。
安师兄啊,定然见过那个大家伙。
那么季夏是不是也见过?
黎行挂断电话,决定等季夏醒了问问。
【📢作者有话说】
季夏:莫cue我。
第28章 “退一步,利益最大化。”
这一觉,季夏睡得格外沉。
直至天明,轰隆一道惊雷划破天际,房间内随即亮起两点诡异红光。
季夏被雷声震醒,睁开眼却不是被夜明珠照亮宛似星空的穹顶,只有素洁的白。
白色天花板,不是他的墓。
季夏多眨两眼,视线逐渐聚焦后看清周围的环境——黎行带他来的酒店。
昨晚洗完澡后倒头就睡,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动了动才发现腰间横着只手,旁边躺了个人。
黎行,哪怕不开灯季夏也知道绝对是黎行。除了他,没人会把手伸进他睡衣里摸肚子。
……他们分手了吧?
不是说,分手后不能这么做么。
季夏赶紧挪开他的手,下一秒,那只手又缠上来抱他的腰往怀里带。
“夏夏,时间还早呢,再睡会儿。”尚未开嗓的声音略显低哑。
季夏内心挣扎一瞬,扭着身子往后就要挪出被子外,“不早了,天都亮了。而且我们已经分手,没有关系,不能睡在一起。”
房间顿时因这句话陷入莫名凝滞中。
片刻后,黎行笑了一声破冰,把大半身子都快挪出去的人又抱回来,为防止他跑掉用被子紧紧裹住。
“怎么没关系?前男友也是种关系。”
“你别想诓我。”
季夏自下山以来被他骗的最多。什么谈恋爱得住在一起,每天早晚都要亲一亲,还有……那种事不疼。
“我没诓。”声音颇为委屈,却不妨碍黎行继续贴着他脸蹭,“前男友确实是种关系。你要不信,待会儿问林队长。”
一旦搬出林牧,季夏就有点分不清真假了。
没见他反驳,黎行接着诡辩:“看嘛,就是有关系。既然有关系,就可以睡在一起。”
“是这样的么?”
“当,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黎行忽然有点心虚。这份心虚在季夏后来将原话转告林牧时到达巅峰。
“还真是闻所未闻,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林牧很不客气地当面拆穿,接着又给黎行一击重锤,“没复合都敢这样骗季夏,要是复合还得了?”
“林队长!”黎行急忙向他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原本这次的事该好好谢谢你的,谢谢你救了我。”林牧截了他的话,随之叹道:“哎!可惜啊。”
可惜他自己作死。
黎行脑补出他没说出口的话,两步拦住人,“林队长,我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啊,这不是为了让他能多睡会儿嘛。”
“善意?我可一点感觉不到。”林牧嗤了一声,勾开衣袖看眼手表:“行了,这还有点事,你们先回藤州吧,回头我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林牧秒速变脸,把文件拍他肩上,语言简洁就五个字,“其他事,免谈。”
黎行:“!”
这下算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哪怕救了大舅哥也没能复合,看来——得想别的办法了。
*
修整半天,一行人就将驱车返回藤州。
偏偏这时候,天空开始飘雨,雨珠滴答落下打湿路面,逐渐淅沥后至瓢泼,车窗上蜿蜒出道道水渍。
“这么大的雨根本不适合出行,失算了。”回程还是安怀开。
突逢大雨,开得极慢。
女僵尸好奇地趴着车窗往外看雨,精神倒还不错,倒是季夏,上车后又开始睡。
安怀不禁担心是不是昨天抽了血的缘故,下意识问:“他没事儿吧。”
“没有发烧。”黎行去探额温,体温还算正常,“估计是这两天累坏了,多让他睡会儿吧。”
安怀没再出声,但看女僵尸和季夏截然不同的反应,怎么都不对劲。
“对了师兄,昨晚吕师兄给你打过电话了吧。”
方向盘上的手因这句话忽地收紧,安怀放缓心率,故作镇定点头。
“你怎么说的?”黎行半开玩笑,“该不会还揽到自己身上吧。”
安怀再次看向后视镜,无奈叹道:“事情结束不就够了,何必要刨根究底?你不会想知道的。”
“一个能压制甚至轻而易举消灭僵尸的大家伙,我想知道,到底是敌是友。”黎行提醒他,不能明知道存在这些问题,还能选择视而不见。
这件事不查清楚,迟早是个隐患。
然而哪怕说到这份上,安怀依旧没有松口,也松不了,总不能告诉他那个大家伙现在就坐在他旁边吧。
安怀迅速想了个法子:“我只能说,帮助我们的人和培育僵尸的人没有丝毫联系。他,绝对不是敌人。”
“你就这么肯定?”
“是。”安怀无比坚定,“当务之急是那个培育僵尸的,那才是目前最大的隐患。”
黎行:“吕师兄和林队长分头去查了,负责收购下弦镇的只是跑腿,真正的买家根本无从调查。”
“你不觉得奇怪么。”安怀提出疑问:“一个能拿出庞大资金收购镇子的人,怎么还会想着那座山上的宝物。他饲养僵尸的目的就只是这个?我昨夜一直在想络腮胡说的僵尸血。”
“僵尸血不难理解,大胡子不说了嘛,长生。长生对人的诱惑可太大了。”黎行猜测,“他饲养的都是普通僵尸,普通僵尸的血没有这么强的效果,所以还在培育,想让它们继续进化,至于财宝,没有人会嫌多的。”
他所说不无道理,前提是没有巫颜玉提醒的那几句,以及季夏的存在。
安怀又将那些饱含深意的句子反复揣摩,结合季夏当夜的情况,完全有理由怀疑,“红眼睛,金眼睛”指的就是他。
对方在找他,想谋取他的血!
……
同一时刻,巫州全境都在大规模降雨,位处低洼地区的下弦镇也不例外。
成功开放找到路以后,镇子里陆陆续续进来不少车辆,多为天师和政府有关部门人员。
林牧也随同在侧。
雨天路滑,进入镇子的车辆开得都极其缓慢。就在这时,他无意往窗外瞟了眼,就见一个男人打着黑伞迎面路过。
视线不幸被窗户上滑落的水流挡住,因而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瞧见对方脖间垂挂着一条银色项链,在一团漆黑中格外耀眼。
这是市政府那边的人?
不太像啊。
林牧升起狐疑,想了想推开车门下去,不过转个身的功夫对方就不见了。
*
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季夏也跟着请了三天病假。身上没有任何不适或发烧的迹象,就只是使不上力气,疲惫,想睡觉。
林牧忙完巫州和失踪案的事回来,发现他的异常,立马将宋柏揪到家里。
“大哥,我晚上还有班儿呢。”宋柏恼极了,真把他当私人医生了?
“季夏样子不太对。”林牧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以前从来不这样,是不是因为抽了血?”
“你别急,我看看。”
宋柏此前也没接诊过僵尸病患,一切流程只能按照人的来,一通简单的检查下来,根本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只能猜测:“估计是抽血导致免疫力降低。他想睡,你就让他睡吧。没准儿……睡饱就好了。”
“你对其他病人也这么说?”
要不是怕他的拳头,宋柏都要跟他呛了,其他病人是人,人生病他能医,僵尸生病他能医么?
简直不可理喻。
宋柏暗戳戳对他翻个白眼,还好死不死被抓到,立马怂了,“那个,我医院还有事儿先走了。”
脚下走得飞快,生怕晚上一秒。
等出了合缘居狠狠松口气。
“你好,请问季夏是住在这里么?”刚喘两下,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清爽的男声。
宋柏回头,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男生——眼尾晕着两簇似没抹匀的红色眼影。
……
这场雨连下了三天后总算放晴,季夏也在一点点恢复。
大晚上,精神抖擞地和女僵尸吸着番茄酱看家庭伦理长篇电视剧,林牧半夜出来喝水,心脏险些要被他们两个吓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黎行。
听说休了长假,最近就差把地铺打在他家门口,有一次路过合缘居售楼中心,还看见他似乎打算在楼上楼下买一套,美其名曰购置婚房。
林牧:“……”
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一个人。
两具僵尸他没辙,黎行还不好对付么。林牧又一次掏出手铐,以跟踪尾随的罪名,把人逮进去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抄的时候还用大喇叭在他耳边来回滚动播放,主打一个“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等黎行好不容易抄完出来,季夏也早已正常上班。
“黎哥!好久不见啊。”苏小雯正清理着便利店外桌上的泡面桶,瞧见人挥手打招呼,“来找季哥的吧,他在里面。”
“你们店……”
“哦!新招了个店员。哎?黎哥?”苏小雯抱着脸对人犯花痴,不到三秒就见他大步冲进店里,一手拽起季哥对面的新店员。
“嗨~好久不见。”
“花、公、鸡!”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巫颜玉忍不住跳脚,“我是玉,是玉!你老叫我公鸡干嘛?除了这个,我身上有半片羽毛么?”
绯红衣袍换成湖蓝色的便利店制服,脖间上下几圈银饰也去掉了,只留额间的羽毛发带。
巫颜玉已经很收敛了。
黎行才不管,在他看来,扒了那身皮也是只在季夏面前开尾巴花的公鸡,“你下山来干嘛?”
“说了后会有期啊。”
黎行作势掏出手机打出去,“喂,师兄,巫叶山上跑下来一只怪,你收了吧。”
“哎哎哎!你这就没意思了,怎么说咱们也是背靠背的战友啊。”
“谁跟你战友。”黎行嫌弃不已,“总之赶紧滚回山上去,你说是吧夏夏。”
巫颜玉跟着转头看向季夏。
压力顿时全都来到季夏这边,和巫颜玉对视一眼,撇开视线不去看黎行,“他只是想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店里缺人。”
“是啊。”余颂今帮腔,指着自己乌青的眼睛,“季夏不在这几天都快熬干我了。”
黎行:“之前不是说请人要多花钱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面对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余颂今声音不自觉矮下去,“现在一想,命比钱重要。”
黎行:“你们……他可是妖啊。”
且不说他到底来干嘛,单这一点就足以收了他。
“他不吃人。”余颂今目光落向桌上剩的一点关东煮汤。自从开了季夏这个先例,他的心态是越来越好了。
他是没意见,黎行意见大着呢。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便利店里,万一这公鸡趁他不在发动攻击怎么办?他们自己的人生安全都不顾了么。
“我就算不进食都可以。”巫颜玉嫌弃地睨向他,“再说了,你的血那么香我不也没吃。”
话是这么说,黎行可不信他。审视半晌掏出一串玉珠子在他眼前晃,“嘴上说再多没用。你若真心想留下便戴上这串特制手串,要么立刻滚回你的巫叶山。”
“这个可以。”余颂今听出来了,他是担心他们……主要是季夏的安全。
如果一条手串就能让他不再反对,那么戴上也无妨。
巫颜玉嘟哝一句“真麻烦”,拿过手串穿进左手腕上,下一秒,玉色珠子就在发红。
他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东西!”
“放心,只要你不做危害人类的事就没事。”黎行敷衍地安慰一句,话音一转,“但如果你敢打人类的主意,它就会慢慢放大,直至将你绞进去。哦对了,忘了说这玩意儿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了,还附带定位功能,你在哪儿我都能知道。”
巫颜玉:“……”
巫颜玉:“现在我可以留下了么。”
“可以,当然可以。”黎行大跨一步挪到季夏身边,极其自然地搂住他的腰,“之前一直都是夏夏值夜班,太辛苦了。现在有人轮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巫颜玉:“!?”
在场几人始料未及,巫颜玉更有种要被坑的错觉。
果然下一秒,黎行就对店长道:“总得给新人成长的空间是不是?”
余颂今被他牵着鼻子点头。
“那今晚夏夏你休息吧。正好最近新上映了两部电影,走,我们去看。”
自动感应门推开又关上。
直到季夏被拉走,店里几人这才回神。
尤其是巫颜玉,想起黎行临走前还专门谢谢他给自己机会,满头雾水:“不是,他有病啊。”
余颂今和苏小雯对视一眼。
“这叫什么。”
“退一步,利益最大化。”
与其揪着新人不放,还会给季哥留下不好的印象,不如松了这个口,再借退的这一步,给自己争取到复合的机会。
苏小雯:“不愧是黎哥,始终不忘初心呐。”
第29章 每日一个新的分手理由,今日:年纪太大?
不忘初心的黎行,自此开始,每天变着花样求复合。
今天到城郊,用火符放带有“季夏”名字的烟花,明天抓附近小鬼排成排给季夏表演杂技,后天带季夏到藤州天师协会分部一日游……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试图通过每一种方式让季夏接受他天师身份,接受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效果反而越来越差,尤其是去了趟协会分部后,季夏脸色大变掉头就走。
刚从外面回来的天师目不斜视路过大厅门外,随即找了个最佳位置,和分部里头的天师躲旁边看热闹。
在看到黎行被对方甩了一巴掌后,几名天师默契十足地同时摇头。
“把对象带这儿来,他是怎么想的?一般不是看看电影吃吃饭,游乐园里逛一圈么。”
“听说人家是因为他这个身份分的手。”
“那也不能带这儿来啊。”
“就是,万一人家说咱俩性别一样,他改明儿还去变个性呢。”
“我看黎行这个势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
一日游不了了之,黎行之后的求复合之路越发坎坷,更别提还多了个时刻会拱火的巫颜玉。
“他带你去天师老巢!这不妥妥地要整死你么。”巫颜玉见缝插针,“断了断了,赶紧断了。”
季夏瞥了眼他手里的拖把,将速冻包子一个个放进蒸箱,“两个小时。”
巫颜玉:“什么?”
“两个小时,你还没拖完地。”脚下那块地已经来来回回拖了七.八次,再拖就要抛光了。
巫颜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又撒气地用力擦两下,“我下山可不是专门来擦地的。”
“那你来干什么?”
季夏问完之后,店内忽然安静下来,关东煮咕噜咕噜沸腾。
巫颜玉又把手臂撑拖把杆上,微掀眼皮斜过去,避而不谈他下山的理由,只问:“这些天你有没有感觉身边多了几道视线,嗯……就是那种炽热的,恨不得吃了你的视线。”
“没有。”
“那就好。”巫颜玉舒了口气,嘀咕:“那就是还没被发现。”
季夏:“你说什么?”
左右看看,女大学生和店长都不在,巫颜玉歪过身子,近乎伏在收银台上,小声道:“你不是普通僵尸,活了很多年吧。”
季夏立刻错开他的视线,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巫颜玉有点小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镇子里的僵尸是你干的。”
“所以呢。”
“所以啊……”巫颜玉拖长了音,转头问他:“还记得那几句么?‘红眼睛,金眼睛,跟我换换行不行’,如果我猜得没错,饲养僵尸的那个人要找的就是你。”
巫颜玉表情越发严肃,“虽然不是百分百肯定,也大差不差,你可要当心了,人类很狡猾的。”
“他找我做什么?”
“血啊,僵尸血,可长生。”
季夏像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拿起抹布擦干收银台上的水渍,半天问:“谁告诉你的。”
巫颜玉:“?”
“谁告诉你能长生的。”季夏又重复一遍。
巫颜玉手指出去,“那天晚上,你,我,我们不是都听到了么?大胡子说的。”
“那个人骗他的。”季夏道:“抽取我们的血液提取血清,确实可以清除活人身上的尸毒,但血不行,不管是注射还是直饮,只会……中毒。”
活人不能用?
巫颜玉糊涂了,“既然如此,那人为什么还要僵尸血?”
季夏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一种可能,那个人也不知道,只是从别的地方别的人口中错误听说僵尸血可以长生,另一种,他本来就不是用在活人身上。”
“他要换给死人!”
*
彼时已至初冬,夜里总是格外寒冷。
朔风如期而至,吹动庭院四角环绕的柳树,扑簌簌落下白霜。
手提灯笼也被吹得左摇右晃。
男人不为所动,捏了捏脖间的银色项链照旧前行。来到院角推开仓库门,往下是一截向下延伸看不见尽头的阶梯,越往下走,冷气越足,渐渐地呵出的气都成了白色。
这样走了约有十分钟,终于触及台阶下一块平整的地面。点亮昏暗壁灯,周围影影绰绰地勉强能看清布局。
类似卧室。
有床榻、茶几和书桌,桌上还有几本杂书和摊开的字帖,好似刚才还有人在这里伏案练字。
再往里走,床榻旁有扇铁制的小门。
一推开,森森冷气直往外蹿,温度比屋外还要冷,他进去后迅速关上门,周围更是不见丝毫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男人没有半分不适,像是走过千万次,径直来到案桌前拿起香炉旁的打火机。火苗亮起的一瞬间,同时照亮面前巨大的“奠”字——这里俨然一座灵堂。
香炉后设有牌位,上书:吾妻,苏佑宁。
两侧蜡烛早已燃尽,男人取出全新的白烛点亮,后又取三根线香提到烛火上,点燃后挥灭明火对着牌位拜三拜,上前一步插进香炉中,继而绕过案桌来到棺材前。
千金难求的金丝楠木棺并没有完全闭合,烛火映照下,能看清棺内躺了个人,一个男人,虽是闭着眼的状态,依旧能看出精致优越的五官,眉目如画,栩栩如生。
不难想象如果能睁开眼,该有多惊艳。
可惜,这具身体的机能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停止。
“宁宁,我们的成果被人破坏了。”男人伸手探入棺内,从嘴唇到脸颊最后停在眼角,指腹轻轻擦过下方的痣,声音逐渐狠厉:“不过不要紧,我已经查出是哪里的天师干得了。”
整间密室仅回荡他一个人的声音,形如疯颠。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培育出僵尸王,你就可以醒来了。都怪他们,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宁宁,你别急,我再去想别的法子,一定能让你醒来,一定!你要等我。”
“不可以再抛下我了。”
“不可以。”
……
院内柳树飘摇,所有声音都被呼啸寒风掩盖。
*
与此同时,青州泉镇一座大宅院内。
钟时琴和师兄孟一舟对视一眼,再去看面前被附身的女孩,只见她双目无神耷拉着脑袋,急忙用笔在纸上写:快阻止他。
两人满头雾水。
钟时琴赶紧问:“阻止谁?”
话还没问完,一道青白的影子从女孩身上飘出,自动进了孟一舟的乾坤袋。
“他太弱了。”问不出个所以然,孟一舟提议:“先带回去,看看能不能养,养一段时间再问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
钟时琴点点头。
很快,被附身的女孩醒来,茫然地望着四周,“我这是怎么了?”
“就是低血糖,没什么大事。”钟时琴叮嘱她:“以后多补补气血,晒晒太阳就没事了。”
女孩捂着发胀的脑袋,眼前恍惚浮现出一个漂亮男人,还是透明的!
“对了,我回家路上撞见鬼了!”
钟时琴:“……”何止撞见还被附身了呢。
“他好像跟我说了什么,求我——”
“求你什么!”
“求我——”女孩对那段记忆非常模糊,只记得男人张嘴开开合合,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他在哭,长得很好看,眼角这里有颗美人痣。”
“得,全看脸了。”钟时琴失落地叹口气,转头对孟师兄道:“这边需要超度的几家都做完了,咱们差不得也该回去吧。”
“回吧回吧,我看你啊早就想回去了。”孟一舟托起腰间的乾坤袋,“回去顺便解决这个。”
半路出现的无名野鬼还失忆了,真有够麻烦的,估计得温养一段时间。
两人搭乘早上最早的一班车离开青州。
临到出发点,昨晚被男鬼附身的女孩突然跑过来,“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只鬼说‘快阻止他’。”
“阻止谁?”
“不知道。”女孩摇头:“但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里种着柳树。”
“柳树……”钟时琴仰头望出去。
泉镇最鲜明的一个特点就是家家户户青砖白墙,院子有大有小,都保留了至少五十年以上,院子内外栽种柳树,也极易招鬼。
“这个好像不算什么线索哈。”女孩尴尬地挠挠脖子,一惊一乍,“我又想起来了,院子里有人在练字。”
“多谢苏小姐特地赶来告知。”孟一舟冲她微微浅笑,拉开袖子看手表,“时候不早,我们这就走了,如果再有需要,欢迎登录天师协会官网,我们有专人24小时在线接单。”
噼里啪啦一顿说,没等女孩反应过来,孟一舟拉着师弟检票进站。
*
两小时后回到藤州。
一下车,凛冽寒风扑面而来。
“还以为只有青州冷,没想到藤州更冷。”风一吹,钟时琴顿时觉得耳朵都要冻掉了,“这才初冬,往后岂不是都不用出门了。”
“你没看群里的公告么?今年有极寒天气。”跟他不一样,哪怕耳朵冻得通红,孟一舟一如既往挺直腰杆,和着冷气一吸一吐:“兆头不好啊。”
两人不做任何逗留,即刻赶回分部。
屋里头就是暖和,笼罩全身的冷意瞬间消散,多日奔波带来的疲惫也好似跟着一扫而空。
钟时琴先钻进茶水间给自己弄杯热牛奶暖暖身子,转头就看到远处走来一只人形红辣椒,死命闭了闭眼。
再睁开,没法儿骗自己了,那穿着一身红色大衣招摇过市的正是黎师兄。
这是咋了?受啥刺激了?
眼看着红辣椒,啊不是,黎师兄走近,钟时琴久久没能回神。直到黎行站定在孟一舟面前,问:“你都快四十了吧,平常怎么保养的?教教我呗。”
芳龄三十五还是一枝花的孟一舟:“……”谁告诉你四舍五入是这么用的?
“我看网上的护肤教程五花八门的,快,教教我。”
记着那句“快四十”的孟一舟,放下咖啡杯冲他扬起和善的嘴角,语重心长拍他肩:“想要冻龄永驻啊,没问题,你现在出去冻着就好了。”
黎行:“说认真的。”
“没跟你开玩笑。”孟一舟撇开人往办公室走,“别打扰我,还有一堆报告要写呢。”
讨教以失败告终。
孟师兄走后,钟时琴抱着杯子悄摸挪到黎行身旁,疑惑:“你以前不是不注重这些的么?我擦个尿素霜都说,还说什么男人就得糙点。”
是什么让他短短时间做出这么大的变化,居然开始在乎起这张脸了?
不用说,肯定是嫂子。
“嫂子嫌弃你了?”
通常情况下,他开口准会被反驳,不反驳就是那位嫂子真嫌弃他了。
钟时琴来劲儿了,“上回给出的理由是身份证号码不一样,这回又是什么?年纪太大?”
出差回来第一天,钟时琴先挨了师兄一个脑瓜崩儿,疼地哇哇乱叫,“这么暴力,我看嫂子是受不了你打人才分手的。”
“胡说!我从来不对你嫂子动手。”
“合着伤害全给我了是吧。”原本有点疼,被钟时琴演出重伤,“你有本事对嫂子动一个试试。”
“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呢,动什么手。”黎行骄傲地昂起头,“而且你嫂子学过拳击,不比我差,上次一起去巫州一拳揍趴一只妖怪。”
“……等会儿,当初是谁说嫂子胆子小的?”
钟时琴心中建立的温柔可人的嫂子形象岌岌可危,就好像身娇体弱的贵公子,突然戴上拳击手套一拳击碎屏幕,变成身高两米的壮汉。
这也太颠覆认知了,还是师兄平日挂在嘴边的那个人么?
黎行拒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找各种理由找补,“我大舅哥可是刑警,你觉得作为他弟弟,连个防身的招式都不会么。”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黎行越吹越上头,恨不得将季夏打趴巫颜玉这段儿说成书,也更加激起钟时琴的好奇心。
眼珠子一转,热切地凑过去,“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反正身份也暴露了,不如让我见见嫂子,也好给你说说好话啊。”
第30章 路边的野鬼捡回去,他上班,我花钱。
不知道是不是他因为龇着牙不太美观,黎行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还诬蔑他:“带你去,好告我黑状是吧。”
“我是那种人么!”钟时琴扯着嗓子,忙摆手否认,“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我会信你?”黎行勾住他脖子下压,“上次把我被甩的事到处说,还没找你算账呢!”
完球,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钟时琴暗道一声不妙,讨好地冲他笑:“我那不是想多找几个人给你出出主意,追回嫂子嘛。”
“还敢狡辩……”
“一个个的正事不做,成天在这打闹像什么样子!”师兄弟正闹着,突然横插进来一道声音。
徐三白走出电梯,额上仍缠着一圈又一圈纱布,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受了重伤,身残志坚带伤复工。
“师兄,我刚回来。”钟时琴委屈极了。这几天连跑七家,累死他了好么。
“就是啊。”黎行附和一声,抵着肩膀转两下,“小琴刚回来,怎么也得让人歇口气吧。”
“那你呢!”徐三白很不客气地将矛头对准他。
转动的肩膀蓦地停下,黎行勾起嘴角看他,钟时琴也一副“你村里没通网么”的表情看向徐三白。
“师兄。”他怯怯提醒:“黎师兄去了趟巫州,一个人单杀了好多僵尸。”
任务量赶超其他人好几年的了。
“瞧瞧咱们小琴,出门在外还记得师兄。走,师兄请你吃饭去。”路过徐三白,黎行脸上笑意愈发地深。
“不是几具而是几百具僵尸,这胳膊啊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吕师兄特地让我好好休息几个月,说只要我不把分部拆了怎样都行。当然了,我又不是拆迁队的,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师兄您忙,我们先走了。”
黎行像是没看到他眼底就快压制不住的怒意,大步离开。
走出去一段距离,确保远处的人听不见,钟时琴才敢问:“师兄,你确定跟徐师兄没仇?”
“没有。”
“师兄拿我当外人,我钟时琴是那种会告密的人么。”钟时琴拍拍胸.脯,迎上黎行意味深长的视线,心虚地偏开头,弱弱道:“你被甩这事不算。”
“徐三白是总部派下来的。”黎行敛起玩世不恭,神情一度严肃到让人心颤。
钟时琴缩着脖子,小声回:“这个我知道。”
“这十年来,诡异事件数量急剧增多。妖鬼横行,僵尸乱窜,后者且不提,靠吸食人血存活的家伙灭了也就灭了,但说妖鬼精怪这些。”黎行问他:“你怎么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钟时琴挠头不解,“这件事公告上不是有么。分情况,遇到恶鬼坏妖对人类有害的,那必须要灭除,如果是善鬼好妖,只要不危害人类,能超度超度,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啊。”
他笑黎行,“原来师兄也不爱看群里的公告啊。”
“那你自己呢?”黎行忍住蠢蠢欲动的拳头,“抛开规则条例,你又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遵循条例。”
黎行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气,“可有一部分人不是这么想,他们主张……全灭。”
“全灭!”钟时琴被这话吓到,“师兄,你别诓我,怎么能全灭呢?”
“是啊,怎么能全灭。”黎行苦笑一声,又问:“你见过徐师兄抓鬼么。”
钟时琴诚实摇头,随后就听到一连串颠覆他认知的话。
“没见过就对了。徐三白从来不渡鬼,向来是不魂飞魄散不罢休。”越说,黎行声音越发低沉,“他对妖鬼的恨意远超常人,是主张将妖鬼全数消灭里坚定的赞同派……没必要这么吃惊吧。”
钟时琴震惊地张大嘴巴,闻言合上,一脸便秘地看过来,“师兄,我忘了说,孟师兄这次收回来一只无名野鬼。”
话落,楼层警报器应声响起。
黎行立即冲到墙壁拐角的监视器,屏幕显示3008室发生异常。
“这是孟师兄办公室。”钟时琴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定是孟师兄收回的野鬼被发现了。”
“收回来的鬼不会触发警报器。”黎行肯定,“是孟一舟自己摁下的,我们赶紧去。”
*
此时,3008室内。
写到一半的报告被扫到地上,几页黄纸明显沾着数道脚印。
孟一舟抵在办公桌前,挡着面前的人,“徐师兄,他没有任何作恶能力,魂体都快散了。”
“鬼话你也信!”徐三白冷呵一声,不由分说就要刺向缩在角落的野鬼,“少说十年以上,又不是新鬼,说他弱?你自己信么!”
不是新鬼这一点,孟一舟开始就看出来了,但弱是真弱,哪怕附到人身上也没做什么。
“师兄你没看到他都透明了么!都快透明的鬼魂能做什么?而且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孟一舟试图说服对方,可惜徒劳。
不管他怎么说,徐三白的宗旨就是,宁杀错不放过。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不知道才要带回来问,但他现在太弱了,需要温养,得等魂体安定下来才能问。”
徐三白看他一眼,瞥向角落里魂体飘摇的野鬼,缓缓收回雷击木剑。
看样子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孟一舟松懈心神舒口气,然而没等这口气吐净,雷击木剑又立即朝他刺过来,擦过身侧至后方。
身后很快响起滋滋电流声。
孟一舟侧目,雷击木剑精准击穿野鬼,使那本就不安定的魂体几乎消散。
“师兄!”
“不管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既是鬼,就不该存在!”
黎行和钟时琴及分部里其他天师听闻警报声赶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冷酷无情的话。
对此,黎行没有半分诧异。犹记得之前不幸跟徐三白组个队,就曾看见他眼都不眨击杀了已经跪地认错的女鬼,理由是既已犯过一次错,必然还会再犯。
可眼下这个,还什么都没做。
而且听钟时琴说,这野鬼似乎想告诉他们什么,不能真让他这么随随便便灭了。
黎行大步跨进办公室,一把抓住徐三白捏出雷符的手,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不过……分部现在还是吕师兄说了算,你这么闹不太好看吧。”
“黎、行!又是你。”
“对没错,又是我。”
钟时琴和其他天师还没进来,就先闻到一股围绕两人之间冲鼻的火药味。
趁着双方僵持这个空档,孟一舟赶紧拔下雷击木剑,先将鬼魂收进袋中。没成想,拖着那么重的伤,竟然飘走了。
徐三白真是要被气笑了,“现在好了,逃走了,这要是出了问题算谁的!”
孟一舟:“我带回来的,我负责把他找回来。”
徐三白重重哼一声,眼神化作刀刺向拦住自己的黎行,“还抓着我干嘛?”
下一秒,黎行便松了手,对孟一舟道:“我帮你找。”
“假好心。”徐三白嗤了一句,拿回雷击木剑,眯眸盯着剑身语焉不详,“总有一天,这把剑也要刺向你这只怪物。”
黎行斜看过去,未发一言离开办公室。
……
这天放晴了不过几日又开始淅淅沥沥。
临近傍晚,正值晚高峰时期,马路上一连串红色尾灯,氤氲在朦胧雾气中。
街面两侧到处都是撑伞走过的行人,脚步快的,后跟连带起零星两点雨水,当然也有慢悠悠的,甚至没撑伞的傻瓜。
“呀~人间果然是比山上好玩儿,电影也不错,改明儿带小宝四眼出来逛逛。”
翘班看完电影,巫颜玉左手爆米花,右手大杯橙汁,头上还戴着粉粉嫩嫩的猫耳发箍,身上却穿着毫不相配的湖蓝色便利店制服,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一路走一路吃,即便雨天也丝毫不受影响。
别人都要避开的水坑,他直接一脚跳着踩下去。溅起满脚水,别提有多随性惬意。
但要说不说,只有他一只怪难免还是无聊,叫季夏出来一起玩儿,他也不出来。
正念叨着,手机忽然响起,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已经翘了三小时班,店长说你要是再不回来今天工资就没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回来。”
整天上班,他都要上傻了。
巫颜玉气愤地往嘴里塞一把爆米花,穿小路赶回去,走着走着再次停下,扭头望向蜷缩在小巷角落里的半透明体。
“不会吧,这种事也能被我碰到?”巫颜玉大脑放空两秒,摇头,“书上怎么说来着,路边的野男人野鬼,不要捡。”
“不捡不捡。”他视若无睹大步走过,数秒过后再次退回来仔细看,“好像挺漂亮的,这要是放任不管,指不定被哪只怪嚼吧嚼吧吃了。”
巫颜玉抓两把被雨水沾湿的爆米花,最终还是朝对方走过去,“喂,还醒着么。”
听到声音,鬼魂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睛是很漂亮的瑞凤眼,眼尾浅浅上挑,下方还有一点惊心动魄的美人痣。
可本该张扬的眼睛,此刻却溢出巫颜玉都不禁为之揪心的悲凉。
“醒着就好,我叫巫颜玉,巫、颜、玉,现在我要救你了,以后别认错了。”
巫颜玉最近在看苏小雯给他推荐的小说,里头就有认错救命恩人引发一连串误会这个让人胃疼的情节。
他不想以后胃疼,在对方面前解释自己名字就有十来遍,直到对方快散了才停下。
“好吧,谁让我心好呢,就勉强救你这一次吧。不过先说好了,不要以身相许,我最烦那套,要报恩的话,就……替我上班吧!”
巫颜玉觉得这个条件非常好,单方面愉快定下,后将对方收进路边随便买来的29.9斜挎包里。
前脚刚踏进便利店,就被季夏用拖把追着拖,等把店里踩地全是脚印子,送上雨水泡软的爆米花。
“你的工资都用来买这些东西了?”季夏没要,从他头上的猫耳发箍一路向下扫视,直至腰间的迷你斜挎包,“这里头——”
“哦!差点忘了。”巫颜玉赶紧放下爆米花桶,打开挎包,青白影子幽幽飞出,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巫颜玉妖气的缘故,身体瞧着倒比刚才凝实不少。
季夏盯着看两眼,“哪儿来的?”
“路上捡的。”巫颜玉将手虚虚搭在对方肩上,如同一个向同伴炫耀玩具的三岁小孩,“漂亮吧,这就是我的仆人一号了。以后他负责上班,我负责花钱。”
季夏:“……”
想得挺美的,现实嘛,“其他先不提,首先普通人根本就看不见他,你要他怎么收银给人结账?”
上次叫他给客人泡面,泡完腾空飞桌上就已经吓愣不少人,要不是店长解释他是练杂技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
一个不够乱,还来一个?
愣怔数秒,巫颜玉也才反应过来,叫他打工根本不现实,“那怎么办?我不是白捡了?”
不能给他干活儿,这波亏了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季夏以前在山上也看见村民遇到过这种事,学着老道士清清嗓音,捻根本不存在的胡须,老神在在:“你既捡到他就算是他的有缘妖,找天师给他超度吧。”
“我哪认识什么天师……哦!黎行!”巫颜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人,随即甩甩脑袋,“不行不行,这不就成我欠他的么。”
他很快又想到另一名天师,安怀。
通过季夏要到女僵尸的手机号,再从女僵尸那边成功跟安怀取得联系。
“透明的男鬼?”刚听说分部出了点事的安怀,点开最新任务栏,重伤逃出分部的也是只几乎透明的男鬼,该不会就这么巧吧。
如果真是同一只……安怀反手将这个信息给黎行,对他道:“我让黎行去一趟。”
“不是,别介啊,我找你不就是不想找他嘛,怎么还让他来?”
“事情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安怀那边似有急事,语速很快,“黎行去了,你们问黎行吧。安星,别让她戴拳套!”
电话啪嗒一声挂断。
巫颜玉躁得不行,去挠头上的猫耳朵,“烦死了,结果还是要找黎行。”
“我记得黎行说过,”季夏在一旁拧紧眉头,“他负责驱鬼除魔。”
“那他一来,这鬼不彻底散架啦!”
巫颜玉更急了,拉着野鬼就要躲出去,结果还没出门,迎面撞上网恋奔现又被放鸽子的余颂今。
最近熬夜熬多了,眼花了?余颂今使劲儿揉揉眼再看,巫颜玉身边的人依旧是透明的,两眼往上一翻,直直向后倒下。
“他怎么了?”
“估计是被鬼吓晕了?”
“被鬼吓晕?”巫颜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他都不怕,他怕鬼?”
“店长以前被鬼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