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赛前二十分钟,固定的热身时间。很难得的是,今天不光是球员们在出场热身,看台上的球迷们似乎也有什么运动要做冰岛球迷在赛前组织了战吼活动大概是某种传统习俗,他们在球迷看台上全站了起来,连成一片片,然后双手举起来高过头顶,在头顶上方击掌,嘴里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呵”。
听起来挺厉害的,掌声炸响,吼声低沉,球场一片震动。就算是克罗地亚的球员们,也都好奇地仰起头看来看去。沙德往常最应该好奇这些没见过的事才对,能傻乎乎地三百六十度看,在原地把自己转成陀螺、转晕掉,但今天却只是忧心忡忡地忙着跑来跑去最后一次熟悉自己应该有的跑位和主要工作,主要找找右脚射门的感觉。
前天宣布大名单他紧张吃手了一晚上,差点睡不着觉。昨天轻松的训练课,不出所料他完全消化不了主帅的意图,还是莫德里奇留下来陪他多讲了两个小时,就差在球场上一步步踏完给他讲清楚什么情况该往哪里跑做什么事。
沙德左右脚的平衡还好,就是因为他笨笨的,所以反而很难形成什么固定的习惯,放在惯用脚这个问题上倒是成好事了。虽然他可以用左脚,但科瓦奇显然是不指望靠他整什么内切达人了,所以指挥他就是正常踢,用顺足传中就够了。
踢442的关键就在于两个中锋该如何划度配合一个策应一个进攻,而科瓦奇的理解似乎也不是非常清楚,他似乎是做起了实验,要根据临场效果看看常年锋线不支棱的克罗地亚队现在因为有了个沙德,是不是能尝试一下单中锋以外的打法。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或者说这场内是注定要失望了。沙德被分配到的任务是“策应”的那一个,可他做得不大好。拿到球之后如何处理球权,是应该直接打门呢,还是传球给曼朱基奇呢,还是假装打门实际上冷不丁传球给曼朱基奇呢,还是见状不妙进行回传呢,回传的话又要传给谁呢天啊,虽然莫德里奇给他讲解了很多,让他好歹能踢得下去这场球,但他还是踢得超级烂。
科瓦奇原本觉得,如果让沙德不必承担最后处理射门那么瞬息万变、压力特别大、变数也特别多的工作,他会踢得更轻松自如些,没想到事情却正好相反。
不让沙德去试试,大家都发现不了原来球场上每个位置都这么需要智慧,这么复杂。
自上场遭遇滑铁卢后,这场比赛他们又闷平。和两轮过去才积1分,克罗地亚人都有点不乐观了世界杯预选赛每个组内球队实力差距巨大,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应该能早早就把分数拿到,高枕无忧确保作为第一名出线的,现在事情却不是这样。
上一场比赛因为沙德没上场,科瓦奇很是背了一通锅,大家都质疑他都到比赛末了,干嘛不把沙德换上去试试。这场比赛沙德首发了,但科瓦奇被骂得更厉害了,都在问他以为自己是瓜迪奥拉吗,没事搞什么实验呢
当然也有人替他说话,认为主教练想要做出改变、想要努力地开发球员新定位,
是对他们负责,总比穆里尼奥那样认定了人不好就按死在冷板凳上要靠谱吧也有人认为科瓦奇已经够棒了,沙德虽然身体素质好得很突出,但脑子笨得也很突出。
没有球商也是一种没实力,既然是没实力的球员,主帅为什么非得哄着捧着,万一他就不是个可塑之材,就是教不出成绩呢
沙德自己倒是没有怀疑自己,也没有什么脸红尴尬、垂头丧气、厕所偷哭、照镜发誓“莫欺少年穷”“我一定要狠狠地打你们的脸”这样的环节。自我怀疑和自我剖析太复杂了,他这么简单的小脑袋瓜不足以完成任何深刻的内耗。
比如他帽子戏法拿到的那个球当天晚上他还抱怀里啄木鸟亲亲亲一起睡觉呢现在已经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眼下平局赢不了球,也就吹哨的时候他在心里大大遗憾了两秒,接着就开始想晚上吃什么。
莫德里奇赛后心情也不是很好,但因为今天的失利算不上具体是谁的错,他不觉得主帅偶尔尝试一次是特别坏的事,也没有责骂沙德。在内心深处他甚至觉得对方已经挺有进步的昨天他教他的很多东西,能看出来沙德有努力去消化,虽然不多。
学了,但只学会一点点。他欧洲杯的时候和沙德特别生气,是因为觉得对方好像不够专心,每天嘻嘻哈哈像个小呆瓜一样浪费他自己和别人的职业人生。现在知道了沙德也不是故意这样,但看到他天真烂漫的高兴脸还是又烦心起来傻乐什么呢不知道自己和球队面临的压力挺大的吗
这样的笨比,到底怎么才能在残酷的竞技世界生存下去啊。
但沉闷了一晚上,沙德高高兴兴地抓了小蝴蝶来送给他的时候,他又双叒叕消了气。把自己的理想强加给别人是无意义的,他只是决心自己要踢得好一点、更好一点,给沙德讲了他下午比赛时候有哪些不对的地方,对方抱着小本子趴在他床边上记了一通。
上完“赛后复盘课”,他又陪着沙德看了一会儿蝴蝶,试着捡两个小树枝放进去,滴两滴糖水给它。他有点惊讶,问沙德是怎么抓到的,对方眼睛亮亮地说他蹲在他窗户外头,蝴蝶就自己落到他手里来了。他放飞了一次,对方不走,又回来,他就觉得它应该是想要和人在一起。
莫德里奇哭笑不得“胡思乱想,那还是放了吧,小虫子都喜欢自由的,不喜欢被闷起来。它可能只是有点笨,或者来人身上舔盐的。”
“好吧”沙德还在那儿遗憾呢“可是变成卢卡的蝴蝶,它会活得很幸福的。”
又是胡思乱想。莫德里奇刚要问为什么,忽然想到沙德这段话里问题的关键都不是什么蝴蝶而是他说自己蹲在窗户外头老天,这是发什么疯。
“在我窗户外面干嘛”
“想等卢卡出来和我玩。”沙德撒谎了两秒,就不行了,红着脸说真心话“输了球,想到卢卡会生气,想要和你道歉。”
他自己对输赢根本没有得失心,却要跑来为他的在意在意。这到底是体贴还是笨,莫德里奇已经分不清了
,只知道自己要叹气,拿沙德这种小孩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了,别撒娇,早点睡觉去。”
他把蝴蝶放了,可是这个蝴蝶是真的笨,过了几分钟,竟然真的又从窗帘的缝隙中扇着翅膀翩跹进来,停留到他们俩刚刚替它搭的杯沿上。
加重了沙德这种实力危机话题的是回到切尔西后的两场联赛里他表现也不是非常好,总感觉又开始在场上犯糊涂了。今年冬天来得早去得也早,2月底已经明显温暖了很多,他在凛冽寒风中那种一往无前的战神气质,仿佛也随着寒冷的消失一去不复返。
球迷们到处玩梗,编写段子,比如,春天到来的标志一,冰化了;二,阿森纳彻底退出争冠行列了;3鱼皇开始进球荒了;四,留给阿森纳在4月补上。
沙德的妈妈粉们也有点焦虑“宝,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犯春困了呢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出来好好调整状态啊宝”
就连天天和沙德待在一起的库尔图瓦都有点不解他这种丢了魂一样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他感觉沙德忽然从那种精力特别旺盛、叼飞盘能玩一整天的活力小狗变成了总是缩在他膝盖上犯困的状态。虽然刚开始的一星期他还挺得意的,每天摸着沙德的头发脸任由他趴自己怀里或躺腿上呼呼大睡,像个香喷喷暖宝宝,但很快他就也感觉不对劲起来。
“你怀孕了吗”他忍不住把手从沙德的头上挪下去,放到了肚子上,充满狐疑地问他。
沙德甚至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库尔图瓦是在和他说话,而这话让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呆滞一点“不,我,我不能。”
他甚至不确定起来了,整个鱼都有点清醒起来,坐起来紧张地捏住手腕“我不能,对吧”
“对,你不能。”库尔图瓦遗憾地摇了摇头,把他放回腿上。过了一会儿沙德都快睡着了,他却又迷惑地摸他的肚子“真的不能吗会不会是什么,呃,医学奇迹万一呢”
沙德
这天比完赛又是这样。按理来说是下午场,工作全结束了回家了也就才五点多,还没吃晚饭呢,放平时沙德应该正在屋里跑来跑去追小狗玩才对,可现在却已经又不知不觉就躺沙发上了,连落地灯都没开。库尔图瓦心头一紧,蹙着眉去摸他的额头,发现一片滚烫。沙德好像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本能地往他怀里蜷了两下,极小声地嗫嚅着喊妈妈。
“疲劳过度,12月到1月都是两个月里踢满十几场高强度的比赛,这太夸张了2月稍微轻松了一点,是这样的,所以反而发烧了,很常见,每个人都经历过这种情况。”
急诊科的医生态度特别温柔地和他们讲情况。
库尔图瓦压根没找队医,而是直接叫了救护车把沙德送最近的私人医院谁知道会是什么事嘛他可不想耽误时间。要不是
接着队医才匆匆赶来,倒是赞同了他的判断,因为发烧是个非常含糊的症状,他又没有任何运动损伤,谁知道会不会是什么突发的疾
病确实应该做综合诊断。诊断结果出来,其实就是“鱼累了,烧退了歇两天就没事了”,原是虚惊一场,他才放下心来。
孔蒂本来只是打电话问情况的,但等到玛丽娜的短信到了他的手机里问他沙德怎么回事时,他就一个激灵穿着睡衣从床上弹起来,抓个西装裤套上,光脚穿皮鞋,而后随便从门口衣架上扯下一件大衣,就在老婆“嗨你大晚上发什么疯”的呼喊里冲出家门了。
我发什么疯我拯救我的事业去
他都到医院了才通过锃亮的走廊镜发现了自己的睡衣领从外套中花花绿绿地透出来了,搞得他好像一个精神科刚跑出来的病人,难怪前台狐疑地盯着他多看两眼,听他报了身份还说要检查证件。孔蒂带了个屁的证件,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告诉他说
“你可以现在谷歌搜我看看我是不是长这样。”
两分钟后他成功上楼了。他特别庆幸自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因为他才刚抹匀了气,和队医确认清楚情况,玛丽娜就从走廊那头出现了。
孔蒂发誓这不是他上来的那个电梯,难道又有什么他不晓得的贵宾通道玛丽娜和阿布都特别在乎他们的出镜率,尽量不在任何非公共的场合被拍到。
玛丽娜格拉诺夫斯卡娅今年42岁,已经做了阿布20年私人助理,直接管理切尔西刚满5年。比起相对最开始来说离球队实际运营越来越遥远的阿布,玛丽娜才是从教练到球员等一众工作人员最常见到和需要直接负责的领导。她是个相当有效率的人,说是就是爽快答应,说不就是彻底结束,这种风格让别人给她取了个“no姐”的外号。
球员生病这种小事本来不应该惊动她的,而且看她一丝不苟的西装、风衣、高跟鞋和略带疲倦的脸一看就知道是今天回伦敦后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直接跑过来了。
阿布今天“回京”,大家都晓得,因为他本来说要来看这场比赛的,结果今天临时通知有点事耽误看不到了。偏偏沙德要在今天生病,孔蒂在心里想这小子怎么发烧都发得这么不会挑时间,不好不好。
沙德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啊,孔蒂又开始怀疑起了沙德平平无奇的背景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他面上却挂上了十分从容镇定的微笑,和玛丽娜握了握手,关切而不谄媚地问她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听说叫了救护车,情况很严重吗我来确认一下。”玛丽娜简洁地说“我需要和医生再聊聊吗”
“哦,不,当然不。”孔蒂急忙说了并没什么大事,他察觉到玛丽娜似乎也松了口气对方一直上挑、显得十分有攻击力和焦虑的眉头终于垂了下来,深邃的眼睛也显出了一点疲倦
“和他家人联系了吗”
“呃”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啊,也没伤,也没病,等于就是累了,感冒了这种事俱乐部并没有义务要告知球员家属,一般来说他们自己就会讲的嘛。队医肯定是没干这个事的,送沙德来的库尔图瓦应该也没有,他又不会俄语。
而且这小子现在正待在病房里头,他又不好去开门把人揪出来问问。
这么迟疑的一瞬,玛丽娜已经知道答案了。她拿出手机,对他点点头,就往走廊另一端去了
“没事,我来吧。”
晕死了,难道沙德不是阿布的关系户,是玛丽娜的不管怎么说,孔蒂今晚第八百次感谢自己赶过来了。什么叫嗅觉灵敏,这就叫嗅觉灵敏,他不禁得意起来。
来都来了,他也确实有点关心沙德是怎么回事怪不得下午替补上场时状态也不佳,不会是那时候就发烧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没发现他身体出问题是队医的失职,该警告得警告,这是孔蒂的指责不然以后球员们状态不好他都不知道,还硬要他们上场踢球,他不成冤死鬼了。
“这孩子也离谱,零下时候穿短袖、什么事都没有,开春反而生病了。”孔蒂感慨着问库尔图瓦“怎么是你送过来正好在一起今晚不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活动吧。”
这是在笑话球员们经常偷偷背着主教练搞点iart或者喝酒arty,孔蒂自认为自己挺宽容幽默的,还笑了两声,但库尔图瓦只是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就没反应了,病房里空气尴尬到队医都快拿脚指头抠出一座城堡,赶紧哈哈接上,才硬是没那么奇怪。他们待了一会儿后又出去聊事情,然后玛丽娜又进来了一会儿,看到库尔图瓦时也面露惊讶
“蒂博你怎么在这里这边都安顿好了,回去休息吧。”
面对她,库尔图瓦是没有好心情也得有好脸色的,笑得非常亲近得体“埃登说想过来看看,我等他来了再一起回。”
玛丽娜不再多说,微笑着和他点点头,仔细检查了一下沙德额头上放着的冰贴、空调的温度、被子床榻手感这些事,还特意叫了男护士叮嘱他提前买点冰淇淋过来,而后才轻轻关门离开了。
而后库尔图瓦才听到她高跟鞋的声音重新响起,逐渐消失在走廊中。他呼了口气,也有点累了,懒洋洋地坐进沙发里伸了个巨大的懒腰,随意在手机里回阿扎尔的短信
“你不用来了,玛丽娜已经走了。”
“但是我已经开车到一半了哥们。”
“你开着车怎么打字的”
“好吧,我老婆已经开车到一半了哥们”
“娜塔莎回来了孩子们也回来了”
“回来了,你现在知道我多想出门了吧,我每天最爱小宝们的时候就是下班陪玩半小时,剩下时间我都想逃命。eo拿打火机把我胡子点了一半,我只能全剃掉别在那头笑,我知道你在笑恶狠狠手指点屏幕表情包”
“那为什么娜塔莎在开车,你不还是被管着。”
“是啊,一点意思都没有,她还挺生气的。我干嘛了呢我不过是在老婆回家的当晚说honey我们先不打了我要出门去看看我队友,他发烧进医院了这很过分吗没有吧。”
“你别打字了,你信不信你再打
下去娜塔莎该停车打你了。拜,到医院了再告诉我。”
库尔图瓦本来幸灾乐祸,对阿扎尔还有点同情的谁知道对方刚来沙德就醒了,他立刻感觉生气了。
这什么意思
我陪了几个小时你呼呼大睡,他一到了你就揉揉眼睛坐起来了是吧
更可恶的是,因为妻子回来了,家里现成的孩子用品多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把自己胡子给点了的小儿子,阿扎尔慷eo之慨,给沙德带了好多玩具,零食,糖果,甚至还有陪伴玩偶
“e,毕竟你发烧了,小宝宝。”他耸耸肩玩笑道“你会需要这东西的。”
库尔图瓦不用细看沙德的脸都感觉到他像是开心得在冒小花世界上怎么会有阿扎尔这么可恶的家伙,明明是个当爹也爱偷懒的人,为了躲孩子才急着跑出来,现在往别人生病的男朋友面前一坐却一副成熟好男人的形象。
他忍无可忍,把阿扎尔拨开“行了行了,他又不是三岁。”
刚开开心心抱起毛绒玩具的沙德沮丧地带着鼻音“哦”了一声,把它又放下了。
阿扎尔感觉库尔图瓦好过分哦“他都发烧了,你就不能哄哄嘛。”
谁说我不要哄了是你在这里乱表现,碍事,讨厌,走走走他一点也不让阿扎尔在这儿逃小孩难,非常热情地邀请娜塔莎也上来见见面说说话认识一下他们的新朋友。娜塔莎对沙德还挺友好的,大概是看他确实年纪小,又很乖,略微有点母性发作,替他换了一块印着狮子王图案的降热贴在这种审美上夫妻俩真是一模一样然后阿扎尔就一点拖延余地都没有,被老婆带走回家继续陪孩子去了。
沙德没吃晚饭,到现在虽然醒了,但还在发烧,蔫巴巴地又饿又倦,直要把眼睛闭上。库尔图瓦不让他睡,捧着他的脸问要吃什么,喝汤要不要吃不吃面私人医院除了贵一点以外,没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而贵这件事对于周薪几万几十万英镑的球员来说压根不存在。库尔图瓦提前看了菜单,感觉都很不错,但沙德只迷迷糊糊地说要喝伏特加。
库尔图瓦
“生病时候不能喝酒,乖。”他费解起来“而且你平时也不喝的啊。”
不是的,伏特加是嘴甜的只有生病才能喝一小勺的好东西沙德好委屈,又冷得发颤,缩回被子里有点闹脾气。他上一次生病还是小时候,对于如何独自处理病情毫无概念。异国他乡还要生病真是好难过啊,比赛好累,赢球好难,他好笨,穆里尼奥那么讨厌他,队友也不喜欢他,没有人和他一起玩额他用英语根本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伏特加,也没有人给他喂,也没有他从小盖的小毯子。
也没有爸爸。
更没有妈妈。
连妈妈代餐莫德里奇都没有
这会儿糊糊涂涂的,他都要忘记自己是多大,是在哪,做什么了,忘记年纪,忘记比赛,忘记足球,忘记很多事情,只回到了年幼的时刻,回到孤独和
不安中,整个世界像乌黑的大怪兽一样扑过来。他好想要回家,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他没能和爸妈一起过新年、过圣诞节,他已经七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们了。
“妈妈”沙德趴着抱住枕头抽噎,可怜得声音都断断续续“妈妈”
这就是你和小屁孩谈恋爱的恶果,好了,好了,无痛当爹吧库尔图瓦一边咒骂自己一边烦躁得眉头紧蹙,声音却越发柔和冷静了,轻轻拍沙德的背“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呢。”
沙德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虽然一切都和小时候一样可怕,但也有事情变了,那就是小时候他是没有朋友的,但他现在有了。而且他的朋友正待在这里,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好朋友会陪伴你、关心你、照顾你”,有人正握着他的手,摸他的脸,替他把头发弄上去。
他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大冬天倒在雪地里无人问津,他很暖和,靠在特别柔软的枕头上,盖着轻薄舒服的被子。
库尔图瓦坐在床边俯身亲他的额头。
他没有被丢掉,也没有迷路,他只是生病了。
沙德不哭了,甚至像是不懂自己刚刚为什么在哭一样,只是特别特别依恋地两只手一起握住库尔图瓦的一只手,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亲亲他的指尖,莫名其妙乖,乖得让他这么容易不耐烦的一个男朋友都感觉有点不安
“怎么了,这就哭完了吗”
他拨弄了一下沙德的眼睫毛,都感觉有点好笑了“怎么一阵一阵的,我们小鱼是不是已经刷新记忆了。”
才没有沙德喉咙好疼,都发不出声音,更关键的是他脑子也疼,不知道怎么组织英语,于是干脆张开嘴拿牙尖磨了磨库尔图瓦的手指。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他意外地发现原来拿嘴巴啃别人感觉这么好,于是没忍住多用了点力气又咬两下。
库尔图瓦纵容他在这儿吃手,仗着臂展长直接倾身够到了墙边的小冰箱,从里面拿了冰激凌出来,问他吃不吃
沙德就顾着在这儿咬手,摇摇头。库尔图瓦从容地单手开了盖子,拿出小勺子自己挖了起来。好吃,虽然是超市货也就这样了,但哈根达斯总不会太难吃,而且买冰淇淋的人有品,草莓芝士蛋糕,沙德最喜欢了他吃到第三勺时,笨蛋鱼终于不啃手了,而是抬起脸来呆呆地看着他。
“要不要”
他笑起来,眼角眉梢挂上温柔纵容,还有一点点故意钓鱼的坏心,把勺子放低下来,让他看草莓和小蛋糕块在奶白冰淇淋里闪闪发亮的好看模样。沙德又颤抖了一下,显然是冰淇淋让他冷的感觉更明显了,于是他迟疑着还是巴巴地抱着手盯着看,库尔图瓦在心里忍住笑的冲动,若无其事地抬起勺子张开嘴假装又要自己吃。
“要”沙德来不及思考了,着急说。
哎呦,给你给你,都给你。库尔图瓦笑死了,给他喂了小半盒。眼看沙德越吃越精神,怕他整拉肚了,他才收了起来。这么一折腾真迟了,库尔图瓦其实也没吃晚饭,但
他是那种食物欲不够足的人,错过饭点饿一顿也就过去了,但沙德这会儿反而又想起来,问他吃饭没。
沙德觉得库尔图瓦肯定是饿惨了,不然怎么会想吃冰淇淋呢他平时自己都不吃的,买了也是给沙德买。
“心疼我啊”库尔图瓦也不嫌腰疼,就着这么个别扭的姿势都坐床头半天了。
“嗯。”沙德昏昏沉沉的,轻轻推他的手“蒂博,走吧。”
走去哪里啊肯定是旁边开个套房在这儿陪一晚了呀,省得明早还要开车过来哦他甚至没有车在这儿,他是跟着救护车一起过来的。库尔图瓦翻了个白眼,揪沙德的脸,作势生气
“好啊,你就烦我是吧”
他只是做做样子的,谁知道还没走到门边,门竟然自动开了,而他就这么和已经最起码一年没真的面对面见过的大老板阿布撞了个脸对脸。
对方一身西服,头发还用发蜡打着偏分,脸上也挂着倦意。皮鞋锃亮,风衣刚拿在手里,衣领上还沾着点亮晶晶的水痕,外头肯定又下雨了。
库尔图瓦完全愣住了,阿布也顿了一秒,而后就从容地抬起了一边眉头“哦,是蒂博啊。在这里做什么”
陪我男朋友。
说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库尔图瓦相当低姿态地和阿布问了好,很懂事地一句话都没多问,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把问号打到天上去了“沙德生病,是我送过来”
对方只是气定神闲地往屋里走,边摘手套边打断了他“嗯,我知道,你可以走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玛丽娜又出现了,脚步匆匆,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看到库尔图瓦还在这儿,也面露惊讶“蒂博还没回家吗,是不是没开车过来不方便,我替你叫。”
库尔图瓦刚想拒绝,对方就已经雷厉风行地拿出手机利索拨出了。情况一时间变得非常古怪,库尔图瓦从来没有信过什么沙德是阿布私生子这类鬼话,但现在他不仅有点信了,他还想到更可怕的那种可能性。
老板不会是要泡我老婆吧
这种恶劣职场事件虽然非常非常罕见,但足球是圆的,鬼知道是不是切尔西就要开这个逆天先例呢再说也不算是先例了,阿布和舍甫琴科那时候就经常传肉麻绯闻,都说蓝军老板热恋他的毛毛前锋胜情人。万一那前锋真是他情人该怎么办
因为自己是个很没x道德的人,库尔图瓦一向也不害怕以最坏的情况去揣度别人。但眼下老板这是明摆着不要他在这儿,而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拒绝。他只能佯装自然地拿风衣,神态自若地走到沙德床边同他告别
“晚安,沙德。”
对方正迷糊着呢,本来头就晕,又要看忽然出现的阿布和玛丽娜,又要看他,又记着他们刚刚的话头,又要去说新的话,整个鱼看起来烧得要爆炸了
“晚安”
库尔图瓦感觉到阿布在凝视他,但他还是微笑着俯下身,任由沙德吻了吻他的侧脸。故意慢点关门的缝隙里,他看到阿布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去,一边解衬衣的宝石袖扣一边关切地俯身问沙德
“还冷吗喝过伏特加了吗”
玛丽娜接口“先生特意取了好的来”
库尔图瓦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站在走廊里,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很担心别人抢他恋人的恐惧,以及对这种恐惧毫无办法的酸楚。这真新奇,哇呜,一点都不美妙。他只想睡别人的老婆,不想要自己的沙德被关爱。
而且他们俄罗斯人这是什么该死的习俗哪有他爹的给病人喝酒的库尔图瓦真想不管不顾地拉开门看看阿布到底要干嘛,他和沙德到底什么关系啊这么关心做什么但他不能,他不敢忤逆自己的绝对上级,不光是站在雇佣关系上,也是站在社会金字塔等级上。
这么狼狈闯进去会显得他多么愚蠢,难堪,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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