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这座南方的繁华城市依旧灯红酒绿,路灯照亮了满是人群的街道,酒店里的灯光尽皆亮着。
其中一个窗户里,一名男子,正用他沉稳的声音讲述着他的从警经历。
“先喝点茶。”陈书起身给泡了两杯红茶,用的是酒店房间自带的茶包。
这种茶叶在陈川陈公子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真要论起来,兴许还不如酒店冰箱里的可乐爽口。
可陈书偶然喝过一次后,却是惊为天人,甚至依葫芦画瓢,照着茶包上的品牌跑到淘宝APP上买了一大堆备着。
可真等快递到了,他又懒得拆包。
这会儿,陈书才真正认识到,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喝茶,他只是喜欢蹭别人的茶去喝。
嗯,也可能是蹭喜欢的人的茶去喝。
“茶语轩。”陈书一个字一个字读完茶包上的品牌,接着撕开包装,将里头的茶叶给倒在杯子里,“这些个包装起来的茶叶,陈川从来都是嫌弃的,因为他觉得这种茶包都是工业化的产品,品不出茶的文化和底蕴。”
“嘿嘿,陈大,陈川那只会喝花酒的家伙要是懂茶,我头砍给他哟。”朱一霸接过陈书刚泡的热茶,抿了一小口,诚恳道,“我不懂茶,喝不出里边的区别来。”
“好喝吗?”陈书朝着朱一霸手里的茶杯呶了呶嘴。
朱一霸端起来又抿了一小口,点头道:“还不错,起码我觉得自己能喝完。”
陈书给江海递过去一杯,问道:“你觉得呢。”
江海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几乎是立刻烫到了他的舌尖。
他赶紧将杯子搁在桌上,一边嘶嘶吸着冷气,一边摇头道:“书哥,我觉得太烫了。”
陈书喝了一大口,有些怀念年轻时蹭教导员的白茶,那滋味,现在想起来自然是感觉不到了,不过白嫖的记忆却是让人回味无穷。
那时候,闲暇之余坐在教导员的办公室里,一边蹭着那小老头珍藏的茶叶,一边听着对方的念叨和教导。
如今想想,也是一段令人想念的回忆。
和今天的场景,有种莫名的重叠。
“一般来说,有的人思维逻辑强,能够从细微的线索中发现关键的信息,将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串联起来,按部就班的调查和整理,最终解开案件的真相。
“有的人的侦破技巧就像一场精妙的艺术表演。通过自己的创造力将案件里的每一个细节连接起来,灵活而让人出其不意。等全局给盘活以后,案件的谜团自然一一被揭开,令人赞叹不已。”
陈书一边说着,一边给朱一霸续上茶水。
朱一霸问道:“陈大,你属于哪一种?”
陈书笑道:“我和你属于一类人。”
“一类人?”
“只要能喝的完,那就是好茶。”
“有点不大明白。”
“只要能解渴、提神的茶就是好茶。”
“我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只要能破案,管它什么方式都行?”
陈书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
当初,他第一次完成吸毒人员的指标,靠的就是依葫芦画瓢,学着当年实习时候,派出所那位分管治安的副所长去郊区派出所买指标的方式。
不过有一点点的不同,因为以当时陈书的人脉,不管是同批的同学,还是长几年的师兄都没有成长到分管一所的地步。
所以他稍加变更,以一个治安指标等于一千元、一个刑侦指标等于三千元的价格,以奖金的方式,直接将指标转交给了协警。
当时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想着要还是不能完成任务的话,就从自己的工资里掏钱出来补贴。
重赏之下,必有指标。
一星期的时间,都不用他出面策划、带队,直接就有人把对象给带到了他面前,后续只需要他办案就行了。
办案的话,书上和网页上都有,算不得什么技术。
这还是初入警队的陈书第一次在办案上的擦边球,手段上还有点收敛。
后来他在分管了全所治安工作以后,那真的是各种路数频频而出。
比如为了扩大吸毒人员的战果,往往抓住一个人,就让对方咬出两个。
成了,就放他走,再视情况给线索费。
线索费的多少看情况定,先和对方聊几句,摸下他圈子里毒虫的数量。
数量多,就多给点,数量少,就少给点,一般是三百块一个人头。
钱不多,主要是让对方有个念想,知道以后没钱买粉了,可以来派出所给警官点几个炮,一来一去的还能赚点费用。
对于点的人数众多的线人,陈书还会给予对方VIP待遇。
比如派出所院子后面没收的大把的鬼火少年的摩托车,随他们挑;比如在赌博案、嫖娼案里,给他们捞人的机会,当然了,比例上还是得按照规矩来。
一比二或者一比三,想出去一个,必须得进来多个,反正怎么算所里都是不亏的。
当然了,这些话可不能明着和朱一霸、江海他俩讲,毕竟人家是边防退下来的热血军人和纯洁的警院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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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办案的玩意算偏门,力度上掌握不好的话,容易自己摔进河里面。
不过在陈书自个儿的心里,就像他说的那般,不管大门还是偏门,能破案,就是一道好门。
这时候,他想起教导员曾宏的一句话。
这句话亦是曾宏在教导陈书很多年以后,知道其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后,所总结的最后一句话。
“咱们做警察的,面对群众时,就得是雷锋式的温暖;面对违法犯罪人员,嘿,那就得比他们更恶、更狠。”
警察,真的没有外人所看见的那般伟光正。
伟光正的警察,只存在电影电视剧里,以及刚从警院毕业的这群大男孩。
陈书的眼里闪过不忍,这就是为什么青年警察总是阳光开朗,而随着年龄增长的中年警察会变得阴沉的主要原因。
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他使劲绷着脸和眼眶,端着茶杯走到窗边,望向外边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
江海,问题不大。
他毕竟属于科班出身的警院一脉,以后,会有更多的师兄和老师教导,偏不了路。
而朱一霸的问题,是陈书早年天天在心里琢磨的,结果是不敢往深处想。
社会的黑暗和实际,有时候可怕的让人窒息。
特别是对于这种说一不二,惯常直来直往的转业军人。
调整了会儿心态,陈书换了种说法:“我们做警察,就办案来说,不会一直很顺利的。在过程中,是一定会碰到各种问题的。比如摸排期间,埋头苦干眼看着一线曙光马上就要到来之际,突然手机闹钟一响。”
眼看着陈书突然闭了嘴,江海心痒痒,追问道:“怎么样?不会是对方走关系了吧?哎!”
“哈哈,都想那里去了,怎么可能!”陈书佯装生气,批评了江海几句,随后抖出包袱,“嘿嘿,今天轮到我值班,要二十四小时出警哟。MMP!”
说到一半,陈书适时开了个笑话,接着面容变得严肃,缓缓说道:“其实吧,我们办案的时候可以失败无数次,不管是人力成本还是时间成本,我们都熬得起。可只要顺那么一次,案件就能侦破,犯罪嫌疑人就能缉拿归案。
“这是我们做警察的优势,而做贼呢,可以顺利一次,顺利十次,乃至顺利一百次,可只要有一次不顺,就得被我们给逮进去,并且很有可能因为前边顺利的一百次,统统加在这不顺利的一次上,要在余生将牢底坐穿。”
说到这里,朱一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不经意想起了佐罗松,那个断送他战友性命的可恨之人,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老天保佑,希望他能不顺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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