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开门之前,诺诺终于踏上了东侧的楼梯。
她明知道此刻一秒钟都是宝贵的,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走廊东侧的尽头有一面镜子,镜中映出的恰好就是电梯门。
她看见了最光辉灿烂的生命,却也看见了地狱洞开。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刺眼的光芒从门缝中射出,仿佛是成吨的熔岩从电梯里汹涌而出。
那光芒仿佛蒸汽般沿着走廊流淌,光芒中站着漆黑的人影,戴着金色的面具,骑着八足的骏马,骏马喷吐着雷电!
诺诺忽然就后悔停下来看这一眼了,因为她看见对方的瞬间,对方势必也看见了她,镜子的原理决定了这一点。
现在只剩下逃命了,首先是离开这栋楼,再想别的办法,那匹怪兽般的马再怎么强悍,走楼梯总不是它的长项吧?
诺诺放下苏小妍,拉着她就要跑。
可苏小妍却呆呆地看着镜中的神魔,脸上浮现出极其恐惧的神情,有泪水无声地漫过那张漂亮的脸。
诺诺面色一急,旋即心底勐然一沉,她好像忽视了什么。
这一次她终于回头去看,不是通过镜子,而是直接与那靠近的恐怖对视。
在彼此间暗下去的走廊里,上方的灯管依稀还有灰白的余光,一道身影静立在这长廊之上,靠近的黑暗仿佛正将他慢慢吞噬。
“你疯了?”诺诺低声又急促地喊了声,“还不快跑?”
顾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奥丁缓缓地逼近,那‘嗒嗒’的马蹄声,就像是计算死亡的钟表。
诺诺已经确定那个骑马的人看见她们了,还有不知为何被吓呆的苏小研和发疯的顾谶,她索性也坦然地暴露在奥丁面前,双手沙漠之鹰发出雷霆般的轰响。
只是弹头在靠近奥丁身周的时候就瞬间融化成了铁水,她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八足龙马以固定的速度前进,她看着诺诺,看着挡在前方的顾谶,金色的面具遮脸,童孔如熔岩般耀眼。
“走!”顾谶偏头,声音不大,却在诺诺耳畔炸响。
与此同时,天丛云从他掌心缓缓逼出,在晦暗中划过一道银色的亮光,像是投下的月影。
诺诺定定看他片刻,咬了咬牙,抓起苏小妍的手就跑。
她原本也没指望子弹能伤到奥丁,只想能争取一点时间也好,可惜事与愿违。
但顾谶
诺诺知道这时候留下只是拖后腿,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拖着失魂落魄的苏小妍狂跑,一边狂奔一边从枪里卸子弹,每隔一段楼梯就有一颗子弹躺在地面上。
这些子弹固然会给骑马的人留下线索,顺着子弹就能找到她们,但也是诺诺的警报器--那个人身带恐怖的高温,只要他靠近子弹,子弹就会爆炸,凭借爆炸声她就能知道双方之间的距离。
当然,她无比希望这些子弹不会爆炸,因为那样的话,起码她还能确定顾谶没事。
诺诺从未遭遇过这么可怕的敌人,可怕的不是对方的力量而是那种被她牢牢控制在手中的感觉,隔着镜子跟她目光相对的刹那,她觉得自己像只鸟儿被利箭穿心。
她能做的,只有跑。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诺诺才勐醒过来,这座楼从上到下就只有四层,可是她们已经跑了多少层?
虽然无法计算,但是绝对不止四层,她们早该看见楼门了,可前方还是数不清的楼梯,往后看去,也是数不清的楼梯。
她忽然明白了,在尼伯龙根里,这栋小楼是无尽的迷宫,现实中的四层小楼在这里也许有四百层,或者楼层之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扭接在了一起,她们就像是跑在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
楼里越来越热了,骑马的人正把他的光与热散播到每个角落。
她下意识看向苏小妍,后者满脸都是泪痕,她一路都在无声地哭泣。
“你怎么了?”诺诺呆住了。
“我想起来了。”苏小妍说“我想起楚天骄留给我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诺诺轻声道。
“是个孩子,我跟他生过一个儿子,他叫楚子航,我找不到我儿子了。”苏小妍哭得梨花带雨,“我找不到我儿子了。”
诺诺喉间一哽,“他是出了车祸吗?”
苏小妍眼睛红红的,“不,我就是找不到他了。”
诺诺无声叹了口气,把这个美丽的女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从她的小腹处取出那个小枕头。
医生说苏小妍每天早晨都会把这个小枕头捆好,然后高高兴兴地宣称自己怀孕了。
诺诺丢开小枕头,扶着苏小妍的脸令她直视自己,“既然想清楚了,就不需要这东西了,你会找到你儿子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一切都清楚了,在这个扭曲又混乱的世界里,只有疯子才是清醒的,自以为清醒的人都被蒙蔽了。
顾谶和路明非看起来是疯子,苏小妍也是疯子,因为他们跟楚子航之间的牵绊最大。
苏小妍精神失常并非因为楚子航在15岁的时候死了,而是某种能力忽然要修改她的记忆,让她相信楚子航死在了15岁那年。
这个母亲不愿意被修改,她一直在抗拒,她捆着那个小枕头,就是把楚子航重新放回自己的身体里,因为只有在母亲的身体里,孩子才是安全的。
她觉察到有人要伤害她的孩子,于是她要保护他。
柔弱的人也可以变得坚不可催,只要那件事是他或她真正在意的,当什么事什么人你死都不愿意失去的时候,谁都可以变成亡命之徒!
……
长长的走廊尽头,火光越来越盛大,渗进来的雨水在楼道里横流,又蒸发为鸟鸟的白色蒸汽。
在金色火焰的照耀下,白色蒸汽幻化为无数的金色奔马疾驰而过,仿佛诸神在云上的座驾。
那简直是神的威严,如山海一般呼啸而来。
走廊中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亢,最后整条走廊都在鼓声中震动起来,那是两个人的心跳声。
八足骏马马鬃飘动,空气中雷屑翻飞,昆古尼尔翻动着死亡的黑色气息,奥丁抬起手,似乎就要掷出那支长枪。
不可斩断的命运之线在顾谶眼中逐渐清晰,他缓步朝前走去,貌似朝圣的信徒,可他手持利剑,却要屠神灭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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