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迅速了解战况,老朱过来后便把文武大臣们聚在了奉天殿。
宝船上的电报员就像足球讲解员似的,实时发回着船上的战况。
朱棣下令开炮,一发未中发一封复一发打中又一封。
群臣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似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心脏忽上忽下就没有平息过。
老朱端着杯茶,端坐的四平八稳,至始至终未见任何异样。
朱允熥站在不远处,好像这事儿和他无关似的,早不知道往哪儿神游去了。
只有朱标,会随着电报员未中而皱眉,打中而微笑。
就这样过了近两个多时辰,朱棣的回奏电报才终于发了回来。
只有不过寥寥数语汇报了战果。
这次演练不损我方一兵一卒,耗弹数百余发全歼敌船九十八艘。
因火炮未装实弹只以打中为主,所以并未能统计出伤亡军卒的数目来。
“命宝船回航。”
老朱的火气会发泄于当场,但欣喜多不会当场表现出来。
究竟是否满意于这一战果无从得知,在收到最后的战果汇报,便起身站起先行离开了奉天殿。
落在后面的朱标,主动做了后续安排,道:“昨日为等结果熬了一夜,诸位今天都提早下值回去睡吧。”
“剩下的事情等明日早朝再说。”
太阳已经西斜,距下值没多久了。
但,虽仅仅不过数个时辰,彰显的却是朱标的仁德。
听罢,群臣纷纷道谢。
从奉天殿出来,祖孙三人回了乾清宫。
“出海事宜可备好?”
刚一坐下,朱标随之便问。
“准备好了!”
“演练的时候,便有礼部鸿胪寺的属官在了,若他们在演练中的表现还可以,就可让他们随使船出去了。”
这次演练,那些文臣生怕朱允熥会在他们所看不到的海上搞些小动作。
同时,不想让武夫一家独大。
从知晓演练无从更改后,他们便退而求其次,要求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上船。
朱允熥当然乐得自在。
郑和下西洋先为通商,再为弘扬国威。
而这些的最终结果,则还是为了外交。
既要外交,就少不了礼部鸿胪寺的应对。
这次演练,演练的是宝船是水军,同时也要演练礼部鸿胪寺。
现在不把可能出现的问题解决好,一旦出了海再出问题,茫茫大海又无所归附,可就会难上很多了。
“那就好!”
“老四明天就能回来了,等老四回来就选择合适时间出海去吧。”
朱标点点头,随之便拍板。
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又是建造宝船,又是训练水军,越早回利当然越好。
当天后半夜,宝船便已回港。
次日早朝,朱棣领着郑和,礼部鸿胪寺等随船官员上了奉天殿。
演练打的如何,朱棣来说会显自卖自夸,也会让文物群臣心里存疑。
于是,朱棣把机会让给礼部鸿胪寺官员。
他们这些人为自己团体争利是争利,但好在全都良知未泯,看到大明宝船对假想敌船的压制,并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心中舒畅的同时,胸中血液也在沸腾。
站在奉天殿上,满是自豪的绘声绘色讲述着当时的壮观场面。
听朱棣当事人说,群臣或许不信。
但,这些人都是去观摩的。
演练打的再咋好,都和他们没关系。
既然无关,他们还能歌功颂德,那就更足以说明这场演练打的有多好。
在礼部鸿胪寺的官员抑扬顿挫还原了演练的精彩后,老朱又接见了这次参加演练的外邦代表。
他们都依附于大明存在,在过来的时候就曾授自家领导之命,要努力维护大明的脸面,有十分力只能使八分力,务必让大明胜的风风风光光。
光开始,他们的确是这样打的。
只是还没多久,他们就显吃力了。
他们要输给大明没问题,但其他受邀大明参演的国家都看着呢,即便要输也不能输在他们之前。
数国相互较量下,本来要使的八分力不知不觉使出了十分。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难奈大明半分。
在大明强大的实力之前,他们就像是被壮汉提熘在手里的孩童,根本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他们费尽心力,从八分到十分,又从十分到十分,最后还是被打灰头土脸。
这不过只是演练。
他们敢保证,要是真在战场碰到大明的宝船,他们这些人全都得扔海里喂鱼。
衣着不同数人像霜打的茄子,满身颓然之色出现在奉天殿。
恭敬,胆颤,小心。
一场演练已经打出大明的威风,老朱便没再继续往下打压。
强大的实力面前,何必再浪费口舌。
老朱先对这些国家能接大明邀请参加演练检验宝船的性能表示感谢,之后安排户部给予写实质性的奖励,最后又安排礼部设宴款待。
打发走这些人,又商议了出海事宜,定下来随船出海的礼官一百三十八人。
经过训练的水军一万人,数十积攒军功的勋贵子弟,还有数千儒生,数册各类儒家典籍刊印本。
至于出海携带的货物,那就不是文武大臣能做主的了。
富明实业勒紧裤腰带,打造出了天下最强的宝船,肯定先要得回了本的。
晚上,朱允熥代表老朱出席酒宴,喝了这些人敬来的几杯酒后,便和朱棣二人去了乾清宫。
演练虽然取胜了,但朱棣感慨颇多。
“父皇!”
“大明禁海之令实行快三十年,水军的行动只限于运河,打过的不过只是些水匪,这不管是相较于水中觅食的沿海诸国,还是在水里少杀抢掠的倭寇都逊色太多了。”
“儿臣以为宝船虽强,但宝船一旦出海大明仍会面临远水难解近火的窘势,大明的开海之策要想长久实行,必须得强大水军力量。”
“东南海疆的广袤,各种疑难问题都远胜陆路边关,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力量作为支撑,大明越是富庶越会成为海外诸国的大肥羊。”
对于海禁的包容,朱棣比老朱强很多。
老朱不是没有雄心壮志,只不过之前大明所面临的各种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完全没办法分出多余的精力再解决海上问题。
“你有啥想法?”
对朱棣的建议老朱不置可否,而是转头望向了朱允熥。
朱允熥从后世而来,深知海洋贸易对国家壮大的优势,当即对朱棣的建议表示了赞成。
“四叔说的对!”
“海贸是大明壮大的希望,而一支强大海军则是支撑大明壮大的根基,将来各国的较量必然会在海上。”
“大明有必要抓住这一机遇,先组建一支战无不胜的水军力量,唯只有如此,大明才有希望世代立于不败之地。”
“建造宝船的工匠还留了一批下来,可以在训练水军的同时,再利用这些工匠建造出能堪比宝船的战船来。”
既然宝船能有先于当下造船技术这么多的优势,这一优势当然要配备于水军力量的。
顿了一下,朱允熥这才道:“只是为了造宝船,无论富民实业还是朝廷户部都耗损实在太大了,很难以造宝船的速度配备起战船。”
一支强大的水军没有数千战船所不能及,即便有足够的金银支撑,全部配备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对朱允熥摆出的实际难题,老朱没有过多表情,问道:“若要训练水军需有人统领,谁谁又能担当此重任?”
这次,朱棣没再自告奋勇。
他授封燕王镇守北平,去了倭国一趟又训练了半年出海用的水军,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实在不能继续往下耽搁了。
但没曾想,朱允熥却随之举荐道:“四叔有训练过水军的经验,不如就交于四叔来统筹吧。”
老朱和朱标不是不相信朱棣,只不过北平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朱棣长时间不回去,恐会造成北平防务的空虚。
在朱允熥举荐后,老朱和朱标谁都没说话。
朱允熥已经不是不通俗物的小孩子了,对于由朱棣训练水军的弊端,朱允熥不可能知道。
既知道,还要做。
只能说明,这样做的优势大于劣势。
不等老朱多说,朱棣便道:“儿臣训练水军是没问题,儿臣也非常愿意做这事儿,只是北平的事务还需儿臣去处理。”
朱高炽是能处理了王府的正常运转,但对于调兵遣将统筹战况,朱棣终有些不太放心。
“侄儿和高炽曾有接触,高炽待人接物宽厚谦和,处理事情有条不紊,四叔的担心高炽会解决好的。”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朱高炽完全当得起。
靖难的时候,他守着北平。
五征漠北,他守着家。
朱棣能安心出去打仗,和朱高炽这个帮手脱不了干系。
后来,朱高炽又先后轻易化解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对皇位的觊觎之心。
这家伙除了不能上马杀敌,权谋之术可是玩的贼熘。
只要派个能打仗的武将辅左,他绝对能代替朱棣镇守好北平的。
要是这样,那最好了。
朱棣瞅着老朱和朱标,也没着急说话。
他对朱高炽再不看好,总不能直接否决了朱允熥的赞赏。
更何况,以他本心来论,他也的确想要留下来训练水军的。
“这个事情稍后再议。”
“老四,你去休息吧。”
知道老朱有话和朱标还有朱允熥说,朱棣很识趣的告退离开。
在朱棣走了后,老朱便道:“说吧,又憋着啥坏?”
让朱棣留下训练水军,朱允熥却有私心。
“洪武二十四年,皇爷爷遣父亲考察西安,以备迁都所用,但因父亲突然生病而致搁浅。”
“孙儿以为西安并非迁都之上佳之选,西安远离运河,江南粮食难以运达,这不利于赋税的征收。”
“最好的首选之地应该是北平,北平背靠运河,又有元大都的城防的天然优势,又有大运河作为依托,且平原面积又远大于关中。”
“其弊端自然更靠近于边关,且气候不说较之于应天府,就是比西安都会差上很多。”
“但,孙儿以为只要大明的军事实力足够强大,天子守国门又未尝不可。”
事实证明,终大明王朝二百余年,虽多有敌寇于京师叩门,但大明终亡国于内部矛盾,还是没能逃脱农民起义的诅咒。
当时,为了迁都老朱没少和朱标商议,但因朱标突然病重才致搁浅。
后来,朱标痊愈。
朱允熥又渐渐崭露头角,忙着改进于其他方面的事务,这才把迁都事宜一直搁浅至今。
“迁到哪儿这不算最难。”
朱标叹了一口气,道:“最难的还是江南的那些士绅,以及朝中的文武大臣,应天府气候宜人没人愿意北上的。”
“当年,孤不过只是以迁都为名考察而已,明着相劝的人把东宫的门槛都踏破,暗里刺杀的生事的不乏其数。”
“总之,为了阻碍迁都,凡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只是这便已心力交瘁,若真的要迁的话面临的难题只会更多。”
历史上,朱棣先把北平称之以龙兴之地,疏通运河迁徙百姓以为营建。
处死了一大批反对之人,才终得以正式营建,后来营建完成后,还出现了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被焚烧的情况。
诸多种种,迁都必都将成为他所做之事最难的一件。
“这些都能想到。”
朱允熥微微一笑,点头应道:“但应天府地处江南,对北方的控制实在太差,一旦失去北方诸多的天险,很难凭借长江抵御敌寇。”
“不管多难,迁都都必须得做。”
对于这,老朱和朱标不置可否。
顿了良久,老朱终于道:“可以让老四留下训练水军,迁都之事到此为止。”
一旦迁都的风声传扬出去,有的是胆大之人以不轨之事将之扼杀于摇篮。
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要真有敢行刺杀之事的,再严密的安保怕都防不住。
“孙儿明白!”
朱允熥话不多说,直接应下老朱。
“高炽还太年轻,恐还不能独自镇守北平,还得选个协助之人才是。”
老朱刚答应让朱棣留下训练水军,朱标便很快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之前谋划迁都的时候,北平本就也在备选的行列。
将来不管是否迁都于北平,提前做些细微的谋划本就无可厚非。
朱棣乃诸藩王中干的最出色的,北平在朱棣的治理之下焕发着勃然生机。
要是迁都北平的话,那就得更改朱棣的藩地。
朱棣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然后你一句要迁都改封地,这就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提前给朱棣好处,这也算是补偿了。
“你以为谁合适?”
这次,是老朱问的。
既是辅助朱高炽守卫北平,那必须不能是和朱棣有矛盾的。
像蓝玉那些人,还不等敌寇犯边,北平就得从内部乱了。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找个和朱棣亲近的。
“曹国公和四叔关系匪浅,魏国公是四叔的大舅哥,从他们两人中选一个过去,四叔对他们放心外,也不会再激起矛盾来。”
朱允熥想了半晌,给出了最后回答。
历史上,李景隆千里送人头,把五十万大军白白送给了朱棣。
闻名最广的就是大明战神的称号,打仗的本事到底如何还不曾知晓。
最近接触的几次,只能看出这是个骨子里带着些傲娇的主。
而徐辉祖在靖难的时候,曾为朱允炆出谋划策,也曾拦截朱棣使之不能前进。
但徐辉祖和朱棣这位妹夫的关系明显不那么好,靖难的时候曾建议朱允炆控制朱高炽三兄弟以达到牵制的目的。
史书记载本就不那么准确,与其凭这些东西虚无缥缈的判断,还不如把最后的决断权交给老朱呢。
老朱从一个要饭的和尚走到今天的地位,首先识人用人的眼光肯定是没问题的。
“让徐辉祖去。”
老朱端起的茶杯复之放下,道:“徐达常年在外打仗,家里的事宜多由徐辉祖看管,养成了这小子的老成持重。”
“且这小子数次在外练兵,又曾识破阿鲁帖木儿的诡计,极有徐达那厮的风范,多加历练假以时日或许就是下一个中山王。”
顿了一下,又道:“九江历练还不够,很难独掌了北平的局势,但九江书本啃得最多,有机会的话多给予些历练,将来想必不会太差。”
老朱看似在分析李景隆和徐辉祖,实则是为朱允熥答疑解惑。
“冯胜傅友德那些人都老了,不是咱不给他们机会,即便是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也很难再拿得起刀了。”
“人不服老不行啊。”
“而军校出来的那些勋二代,距离独当一面还差的很远,李景隆和徐辉祖都将是目前大明武将青黄不接的掌兵之人。”
说着,老朱又叹道:“只是大明水军薄弱了些,能领水军的优秀将领并不多,还得老四从水军中物色现成的培养了。”
水军和步骑总是有差距的,专门精通于水军的,着实是找不出多少来。
次日,老朱下旨朱棣留下训练水军,另挑选一将领去北平协同朱高炽暂时镇守。
旨意刚一出,请缨之人不乏其数。
蓝玉这种身份去北平大材小用,但曹炳王弼张冀等这些人就没事了。
自老朱旨意下发,这些人便开始争取了。
为了这,还专门找了朱允熥。
但朱允熥为了宝船出海事宜,一直在领着徐行全在配备出海的货物。
这些东西在大明不值钱,一旦拉出去那是要卖出天价的,这可容不得他不上心。
至于北平守备的竞争,朱允熥压根就没工夫管。
最关键是,人选早就定了。
他们折腾再多,也和他们没关系。
除了蓝玉这种想要直达朱棣老巢的,剩下的还有些想要出去建功立业的。
这就是李景隆了。
骄傲如李景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求人的。
李景隆先去求了朱棣。
老朱是从没怀疑过朱棣,但朱棣总得有分寸才行,北平是他的藩地,但那也是大明的国土。
守备这种重要职位,他牵扯太多可不好。
朱棣明确拒绝了李景隆,李景隆只能又去找了朱允熥。
朱允熥在老朱那儿有话语权,找朱允熥举荐成功的几率很大。
值得一提的是,李景隆跑了职大又跑了富明实业,始终没找到朱允熥,倒是被曹炳那些人给碰到了。
这些人知晓李景隆的骄傲,也知道李景隆和朱棣的关系。
对李景隆这一行为好一顿挖苦,李景隆一气之下彻底绝了转而去找朱棣的想法。
见李景隆彻底放弃,这些人这才终于得意洋洋进宫找了朱标。
当时安排北平镇守之事的时候,朱标全程都有参与,只是老朱迟迟没宣布旨意,朱标只能含湖其辞应着这些人。
不答应他们奏请,也不直接否决。
又过了两日,朱棣水军的训练事宜已经拉开帷幕,朱允熥出海货物也都装了船。
除了富明实业所产的一些紧俏货物外,还有当初答应陈家商船的那些。
在这些货物中,陈家虽仅占两成,但一旦出海归来所赚的银子绝对比在大明本地拿的那五成都要多。
送了出海的宝船回宫,老朱刚刚宣布了北平守备的人选。
徐辉祖为人正派,不愿走歪门邪道。
在那些人活动关节的时候,他连态度都没标明过,当旨意下发扣上他的名字时,他若一点儿诧异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诧异再甚,该接旨还是得接的。
徐辉祖手捧旨意出宫,王弼等人则如丧考妣,只有李景隆面无表情。
他本来就已经不抱希望,最终没落到王弼头上,这不更应该值得欣喜吗?
朱允熥回宫的时候,恰逢早朝结束,这些人陆续出宫。
无论是得了好处的,还是没得好处的,能和他正常见个礼就不错了,根本没办法指望这些人还能多说两句。
和这些人分别后,朱允熥便去了乾清宫。
从朱标的口中,他才知了来龙去脉。
老朱不过一个时间差,就把那些人的底细全部摸清楚了。
谁越是积极想要,那越是不去给予。
谁越是不积极,相反越要重用。
这才是最佳的御人之术。
幸好朱允熥全程都在忙着宝船出海的事情,要不然蓝玉那些人又觉着他胳膊肘往外拐了。
尽管,他和朱棣更亲近。
“四叔训练水军恐遥遥无期,让四叔和四婶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让四婶往京里走动一下,也能和四叔经常见见面。”
听明白缘由,朱允熥给了建议。
朱棣和徐王妃亢俪情深,总的说来他们老朱家的人都疼女人。
让徐王妃过来,也是对朱棣的心理安慰。
“是该这样。”
“等徐辉祖履职之后,就让老四媳妇回来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