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林淮溪气冲冲地朝老师办公室走去, 刚进门就像只老母鸡,将祁妄这个“小鸡崽”护在身后。

    办公室的氛围有些凝滞,恰好谁都没有说话, 都被林淮溪吸引的注意力。

    孙柏逸的家长已经到了。

    孙妈妈看着怀里的儿子,心疼得都快掉泪了, 心中满是怨气和愤怒,听到门口的动静, 还以为是祁妄的家长来了, 怒目瞪视过去,刚想开口骂人,才发现只是个还没有大腿高的小萝卜丁。

    她的视线在林淮溪和祁妄身上移动,没好气地说道:“我都等了这么久了,祁妄的家长怎么还没来!还有这个小屁孩是谁,大人谈正事能不能离远点。”

    孙妈妈一身名牌, 戴着各式各样的首饰, 像个雍容的贵妇人, 但气质和表情十分不符。

    从孙柏逸出生起,她的整颗心便扑在了儿子身上, 事事亲:自照顾,想给儿子最好的,孙柏逸长这么大,连皮儿都没破过,现在整个膝盖和手掌都被磨出血了,伤口上还有石子。

    刚才处理伤口, 孙柏逸疼得号啕大哭, 孙妈妈心疼又崩溃,已经气到完全失去理智, 像个暴起的母老虎,说话也口不择言。

    班主任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刚被孙妈妈迁怒,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这是他的工作,他也就忍了,但林淮溪他们只是小孩子,林淮溪又没参与到这件事情,什么都没做错,何必对他这么凶呢?

    班主任看到林淮溪水灵的眼睛里写满了害怕,却咬着下唇不肯退让一步的倔强样子,忍不住插话,“孙柏逸妈妈,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但也控制一下脾气,有什么事情等祁妄家长到了再说。”

    “我怎么控制脾气,我宝贝儿子好好地来了你们学校,现在却受了这么重的伤,说不定还会留下后遗症,这一辈子也就毁了,你们负担得起吗!”

    班主任离孙妈妈近,被吼得一阵耳鸣,眉头跳了跳,努力压抑着怒火,“医生都说了,孙柏逸只是磕破了皮,好好养着,不会留下伤疤,也更不可能会骨折。当然,这是我们的失职,您的担心也很正常,之后我会陪您一起去医院,等孙柏逸的检查结果。”

    在班主任看来,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的,并不是什么大事。这般兴师动众反倒可能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之后的交友学习也成问题。

    何况据他观察,孙柏逸被惯坏了,在学校里也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而祁妄性格安静,每天只跟林淮溪待在一起,不像会主动欺负人。

    但班主任看着眼眶红红,已经累到哭不出声,肩膀随着啜泣微微颤抖的孙柏逸,于心不忍,没说出心中的猜测。

    办公室再次陷入了安静,孙妈妈的怒火已经无法控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用手指着祁妄,恐吓道,“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推倒了他,快说话呀,你是个哑巴吗?!”

    林淮溪站在祁妄前面,更近地承受着孙妈妈的怒火,被吓到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伸出的胳膊也在微微颤抖,像是被狂风暴雨蹂躏的无助小草。

    之前单独在办公室,祁妄一直低着头,像是没有生机的娃娃,林淮溪出现后,他的眼底才有了波动,眨也不眨地盯着林淮溪。

    感觉到林淮溪的恐惧,一直沉默的祁妄像是被激怒的小兽,猛地抬起头,努力亮出獠牙和利爪,想要威慑敌人,“溪溪没做错什么,你不要凶他!”

    大人有时十分傲慢,孙妈妈只觉得滑稽,故意嘲讽道:“呵,你这不是会说话吗,别给我搞兄弟情深这一套,赶快说,你是怎么欺负我儿子的!”

    孙妈妈面目扭曲狰狞,落在两个孩子眼中,像是嗜血的魔鬼。

    祁妄握着他的手腕,想把他挡在身后,却无力地发现他也同样弱小,根本护不住林淮溪。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中生根发芽,祁妄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热气涌上了眼眶,他努力抿着唇,想要装出更强大的样子,“我说过了,我没有欺负孙柏逸。”

    孙妈妈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不推他,我儿子能平白无故地摔到地上吗,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撒谎,长大了肯定是败类!”

    林淮溪踮着脚尖,努力从祁妄身后探出头,用哭腔说道:“祁妄很好,祁妄不会撒谎的!”

    林淮溪长得可爱,性格很好,特别讨人喜欢,从没人这样凶过他,他被吓到瑟瑟发抖,每说一个字就有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整张脸蛋都变得湿漉漉的。

    孙妈妈没想到两个小屁孩会挑衅他,气得想抬手吓唬他们,但手腕被死死地攥住了。

    林淮溪刚才咬着牙,努力不哭出声,如今看到外婆的身影,终于找到了安全感,仰头号啕大哭,倾诉着心中的委屈和害怕。

    这哭声让外婆心都碎了,连忙把两个孩子抱在怀中,自责不已,觉得自己来得太晚了,才让溪溪他们独自面对这些,受了惊吓。

    温千姝的状态好了很多,但偶尔会犯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略周遭的一切。

    外婆听到隔壁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过来接电话,得知祁妄在学校和其他小朋友发生了矛盾。

    老师请家长去学校,但温千姝的精神状态不好,若是逼她面对这些,可能会加重病情。

    祁妄跟妈妈的感情虽然很好,也从未嫌弃过妈妈,但学校是个小的人情社会,外婆怕温千姝到了学校会传出风言风语,让祁妄在学校被孤立排斥,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两相权衡之下,外婆决定替温千姝来学校,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林淮溪也被卷入了这件事。

    外婆一边安抚着两个孩子,一边瞪着孙妈妈,“你干吗针对两个小孩子,有什么事朝我来!”

    孙妈妈冷哼了一声,抱着手臂,趾高气扬地说道:“谁叫你来得这么迟,你家孩子欺负我的宝贝,我跟你没完,祁妄必须转学,我不允许这种定时炸弹再待在我儿子身边!”

    班主任见两人剑拔弩张,主动走过来缓和气氛:“孙柏逸妈妈,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林淮溪的外婆,要不你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不至于转学。”

    孙妈妈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祁妄的爸妈怎么不来?他是没有爸妈吗,怪不得这么没有教养。”

    虽处于矛盾的中心,祁妄并不在意这些,只专心地红林淮溪给他擦眼泪,但听到后半句话,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孙妈妈。

    外婆也快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努力控制声音:“当着三个孩子的面,你能不能注意点言行,你这像个当妈的吗!”

    “我……”孙妈妈也意识到自己气昏了头,说得太过了,下意识转头去看儿子。

    孙柏逸啜泣得更厉害了,感受到妈妈的目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两下,不敢和她对视,紧紧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孙妈妈意识到了问题,匆匆走过去,重新露出了充满母爱的笑容,想摸摸儿子的头发,却被孙柏逸本能地躲开了。

    “……”孙妈妈的表情僵在脸上,心中懊悔又恼怒,把矛头对准了外婆。

    谁叫家长不负责任,把小孩教得这么没教养,还来得这么迟,这个才让她没控制住火气!

    孙妈妈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继续理论,“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重,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故意推人,得亏我儿子站在平地上,万一站在台阶,摔下去有个好歹可怎么办!祁妄简直就是小杀人犯,必须转学,不然我怀疑学校的安全性,小心我去教育局告你们!!”

    班主任见孙妈妈越说越离谱了,忍不住插话,“祁妄不是说了吗,他没推,是孙柏逸自己摔倒的,说不定事情真是这样,监控马上就能发过来了,要不然等看完后再给这件事情下定论。”

    孙妈妈冷哼了一声,施施然地坐下来,又恢复了优雅贵妇人的形象,“有什么好看的,我家宝贝绝对不会撒谎,看监控就是浪费时间。”

    外婆直接将了她一军,“有你这样的家长,孩子很有可能说谎。”

    “你!”孙妈妈根本不会控制情绪,顾不上还在怀里瑟瑟发抖的孙柏逸,猛地站了起来,又要指着外婆的鼻子开骂。

    班主任头皮都麻了。

    他只是上个班,怎么遇到这些破事!

    班主任担心双方动起手来,连忙上前劝架,但手机叮咚一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立刻拿起了手机,果不其然是发过来的监控视频。

    班主任立刻点开视频,之后神情复杂地将手机举到了孙妈妈面前:“孙柏逸妈妈,你先看看监控吧。”

    孙柏逸妈妈对自己儿子的话深信不疑,现在却看着监控傻了眼,脸色几度变化,嘴唇哆嗦了一下,一齐褪去了血色。

    “这,这怎么可能。”

    外婆从没有怀疑过祁妄,如今终于真相大白,对孙妈妈的厌恶到了极点,脸色铁青地说道:“你不仅诬陷两个孩子,还恶言恶语,把他们吓哭了,今天你必须跟他们道歉,若是溪溪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我跟你没完!”

    孙妈妈是很爱面子的人,脸颊的两坨肉往下掉,嘴角抽搐了两下,讪讪地说道:“我这也是关心则乱,不对呀,我儿子那么害怕,肯定是祁妄把他吓得摔倒的。”

    孙子妈妈找到了把柄,又咄咄逼人起来,“你这个臭小子瞪我儿子干什么,你是不是还想欺负他!”

    祁妄虽没有动手,也没有放过孙柏逸,一直冷冷地注视着他。

    孙柏逸心虚又害怕,一直在瑟瑟发抖,如今“我儿子”三个字在耳边炸开,他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紧闭着眼,声音小得如蚊子哼哼,“是,是我说溪溪他没有……”

    祁妄的神情立刻变了,如果不是林淮溪在场,他真的会冲过去动手,外婆也猜到了这话的意思,整个人如遭雷劈,双手颤抖地把林淮溪抱得更紧了。

    只有林淮溪没反应过来,他带着满脸的泪痕,从祁妄和外婆的怀抱中探出头,好奇地张望,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外婆看着林淮溪,眼角都湿润了,心疼又自责,死死地瞪着孙妈妈,咬牙切齿。

    孙妈妈被祁妄和外婆的神情吓得倒退了两步,毫不怀疑他们两个想要动手。

    她也有点脑子,意识到是儿子先说错了话,做贼心虚,才会摔倒,跟祁妄没关系。

    孙妈妈不敢再跟外婆他们对视,但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又习惯性地无条件保护儿子,便梗着脖子,强词夺理,“小孩子不懂事,也不是故意的,你再说了,一个大人跟他计较什么,这不是欺负孩子吗。”

    说这话时,她完全忘记自己刚才像个披头散发的魔鬼,指着两个孩子的鼻子,恐吓他们。

    外婆被硬生生气笑了,她知书达礼了一辈子,却发现对上这种撒泼无赖的人,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没法讲道理。

    林淮溪看看外婆看看祁妄,眨巴了两下眼睛,下定了主意,用小手抹掉脸上的泪珠,趁他们没注意,从怀里钻了出来,像个小炮弹撞向孙妈妈的肚子。

    林淮溪力气虽小,但孙妈妈没有防备,被撞地哎哟了一声,身体失去平衡,从椅子上跌落。

    林淮溪也被弹了出去,身体踉跄了几步,看着旋转的天花板,表情懵懵的。

    在场的众人都没料到这个变故,连忙围了过去。

    孙妈妈的腿还挂在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十分狼狈地陷在椅子和桌子中间的空隙,挣扎了半天都没坐起来。

    林淮溪看着她难看的脸色,丝毫不惧,在孙妈妈发作前抢先指着她,声音稚嫩地说道:“我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是大人,你懂事,所以你不能跟我计较!”

    孙妈妈:“……”

    其他人:“……”

    孙妈妈张着嘴,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眼里透着不可置信,表情异常憋屈,再配上她狼狈的姿态,十分滑稽可笑。

    外婆没想到林淮溪能说出这种话,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班主任努力压着嘴角,强忍笑意,装作焦急地扶起了孙妈妈。

    孙妈妈站起来后,低着头整理衣服,发现丝袜从中间裂开了,真丝衣服也破了一个口子,肉疼的心都在颤,怒目瞪着林淮溪,“你知道这件衣服……”

    “够了!”

    孙爸爸临时得到消息,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大声呵斥住了妻子。

    孙妈妈愣住了,喃喃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孙爸爸看着妻子和儿子,除了心疼以外,更多的是自责和震惊。

    他的妻子原来不是这个样子,但儿子出生后,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予取予求,爱意被扭曲成了娇惯,害人又害己,最终变成了这个样子。

    孙爸爸转过头来,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充满歉意地说道:“今天的事情全是我们的过错,不仅耽误了您的时间,还吓到了两个小孩子,我在这里郑重跟你们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孙妈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去扯老公的衣服,“你在说什么啊,你没看到逸逸他……”

    孙爸爸回头瞪着妻子,语气严厉:“你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真的好吗,孩子在你身边长大,也会耳濡目染,你希望他也变成这个样子吗?!”

    孙妈妈第一反应是愤怒,“你就向着外人,逸逸那么乖,怎么不好了?”

    孙爸爸痛心疾首,一字一顿道:“在家里,他一有不如意就哭闹,砸玩具,在学校里,小小年纪就学会搞帮派了,还经常破坏公物!他被你惯坏了,根本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想他长大之后变成一个混混吗?”

    孙妈妈微微蹙了蹙眉,被说动了,但她依旧固执,觉得自己儿子很好,问题都出在别人身上。

    孙爸爸咬了咬牙,不再搭理她,冷脸朝孙柏逸走去,厉声说道:“赶快道歉!”

    “对,对不起……”孙柏逸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便嚎啕大哭起来。

    孙爸爸虽然心疼,但知道孙柏逸的问题很大,只是冷眼看着他,还拉住了想去安慰的孙妈妈。

    以往孙柏逸哭了,妈妈就会护着他,他便能得偿所愿,但现在这一招突然不管用了,孙柏逸干巴巴地嚎了两声后,自己停了下来,表情茫然地看着父母。

    知道儿子的哭是在挟他们的意思后,孙爸爸额角的青筋直跳,决定回去好好收拾他,孙妈妈完全呆傻住了,瞳孔震颤了两下,脸色灰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但她没有反省,而是有种幻想破灭后恼怒,披头散发地瞪着丈夫,像是在看仇人:“逸逸是我的宝贝,我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你呢,你什么都不管,凭什么指责我,还嫌弃逸逸!”

    孙爸爸震惊于妻子的固执和偏袒,咬了咬牙,高高举起巴掌,孙妈妈以为丈夫要打自己,恍然地瞪大了眼睛,泪水洇湿了眼妆,留下一片黑色的印记,狼狈到了极点。

    但巴掌没有落下来,孙爸爸重重地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确实疏忽了家庭,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没资格站在制高点上指责别人,真正无辜的是林淮溪他们。

    孙爸爸拽着被吓到失神的妻子,一起朝两个还不到他们大腿高的小朋友,深深鞠了一躬。

    外婆抱着两个孩子,冷眼看着他们,心中的怒火没有半点减少,但也没有阻止这两个人。

    这两个孩子应该得到道歉。

    孙爸爸又十分恭敬地送来名片,“之后有机会,我们愿意上门道歉,如果两个孩子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请联系我们,我们一定会负责的。”

    孙爸爸的态度还算好,外婆这才接过了名片。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孙爸爸跟班主任客套了几句之后,无视了妻子,牵着儿子大步往外走。

    孙妈妈看着冷漠又心狠的丈夫,意识到等待她的是什么,整个人失魂落魄,捂着嘴哭个不停。

    果然巴掌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疼。

    孙柏逸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她回头看了林淮溪一眼,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厌恶,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办公室安静下来,但外婆的脸色十分凝重。

    这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担心学校里会有流言蜚语,影响林淮溪的成长,想跟班主任好好聊一聊,但又不放心林淮溪他们,迟疑了几秒。

    林淮溪的心灵干净澄澈,装不了仇恨,心情已经由阴转晴,而祁妄泽在专心地拿着纸巾,帮林淮溪擦已经干掉的泪痕。

    察觉到外婆的目光,林淮溪笑着问外婆,“我们可以去外面玩吗?”

    外婆:“……”

    她惊讶于林淮溪的“心大”程度,又有些欣慰,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两个孩子离开后,外婆这才收起了笑容,态度严肃地跟班主任聊事情。

    ……

    现在早就过了放学的时间,朋友们都回家了,整个校园安静下来,成了独属于林淮溪他们的游乐场。

    林淮溪拉着祁妄玩滑梯,鼻尖冒出了晶莹的汗珠,脸上始终带着明媚的微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玩累了后,两个小团子并肩坐在台阶上,林淮溪用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夕阳,美的说不出话来。

    祁妄则是看着他,脑海中全是林淮溪冲过来护着他的样子。

    “你刚才为什么过来?”祁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他,“这件事情明明跟你无关。”

    林淮溪眨了眨眼,茫然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呀?”

    祁妄顿了顿,不想提细节,只是说道:“就刚才。”

    林淮溪的脑回路突然接上了,他不满地嘟起了嘴,用手抓着祁妄的手腕,像是在控诉,“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了吗,有人欺负一定要告诉我,这次为什么不跟我说?”

    祁妄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只是因为孙柏逸是坏蛋,他之后会打我骂我吗?”

    林淮溪已经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软绵绵的胳膊,气愤地说道:“我们是好朋友,我当然要保护好你啦!”

    “那王小虎被欺负了呢?”祁妄又问。

    林淮溪愣住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可能,谁都欺负不了他。”

    林淮溪傻乎乎的,脑袋也转不过弯来,祁妄知道自己没法从他这得到答案,但又压抑不住心里那些隐晦的想法,接着问道:“那如果今天是我欺负孙柏逸,你还会帮我吗?”

    林淮溪干净澄澈的眼神倒映着祁妄的面容,毫不犹豫地说道:“不会的,祁妄你不会欺负人的。”

    祁妄抿了抿唇,深深地注视着林淮溪,咽下了嘴边的话,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不会欺负人。”

    林淮溪开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说道:“别人欺负你也不用怕哦,你看我这不是保护好你了吗。”

    祁妄被他感染,嘴角也微微勾起,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在心里补充道:

    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将云彩染成了梦幻的颜色,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林淮溪背光坐着,细软的头发被染成了琥珀色,轮廓也变得十分柔和,晚霞成了衬托他的背景,也把他包裹了进去。

    这个画面定格在了祁妄眼中,不管过去多少年,闭上眼睛他都能清楚地看见。

    他的心也被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一粒种子在那里生根发芽,沐浴着光线,茁壮地成长。

    而这抹温暖的橘色,也成为祁妄生命里永远的底色。

    ***

    外婆跟班主任聊完后,来找林淮溪和祁妄,带着他们一起回家。

    外婆回去后将这件事跟林云觅他们说了,三个大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林淮溪阳光开朗,像个小开心果,不像有烦心事,但今天的事情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林云觅忧心忡忡,尽力掩饰,依旧和往常一样跟林淮溪相处,她耐心观察了几天,发现林淮溪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下定决心保护好林淮溪幼小的心灵。

    但温千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她的精神状态,不可能好好安抚祁妄,林云觅两相权衡下,把祁妄接了过来,在家里住一个月。

    林淮溪开心极了,每天都亲亲热热地黏着祁妄,试图跟他做“亲兄弟”,在林淮溪的感染下,祁妄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孙柏逸一家的认错态度也很好,多次打来电话,林云觅拒绝了他们的登门道歉,见林淮溪和祁妄没留下心理阴影,也不再跟他们计较。

    之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孙柏逸都没来上学。

    那些想吃巧克力的小朋友最初还很失落,但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时间一长,大家都以为孙柏逸转学了,都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气温渐渐变冷,枯黄的树叶撒了一地,林淮溪穿着刚买的小鞋子,饶有兴趣地在枯叶上走来走去,喜欢脚下发出的声音。

    祁妄拿着围巾追了出来,见林淮溪连帽子都没戴,紧紧地皱起眉,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去一趟。

    林淮溪看到了他的身影,踮起脚尖,满脸笑容地朝他挥了挥手。

    祁妄走过去帮林淮溪围围巾,小大人一样照顾他。

    林云觅最近母爱泛滥,学着织围巾,但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愣是把围巾织成了充满破洞的渔网,为了维持住形象,只能向外婆求救。

    外婆给两个孩子一人织了一条,林淮溪围着软糯的白色围巾,衬得脸蛋儿更圆更白了,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祁妄看着林淮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皱紧的眉头松开了,也不忍心责问他,只是说道:“你怎么又忘了戴围巾和帽子,小心我告诉阿姨。”

    林淮溪最擅长甜言蜜语,抓着祁妄的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乖乖地戴围巾和帽子,祁妄你最好啦,能不能不跟妈妈说呀。”

    没几个人能招架住这一套,祁妄沉默了几秒,不甘地“嗯”了一声。

    林淮溪立刻笑了起来,刚要继续甜言蜜语,却被踩着枯叶的脚步声打乱了思绪。

    林淮溪下意识转过头,看到来人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是孙柏逸!

    “你,不是转学了嘛,怎么在这?”

    孙柏逸垂着眼睛,沉默不语地走了过来,站在离他们一步远的距离,视线在两人身上移动,最后直勾勾地看着祁妄。

    林淮溪并不记仇,几乎忘了那天的事情,但孙柏逸的表情并不友善,林淮溪头顶的呆毛立刻竖了起来,保护欲上线,再次挡在了祁妄面前,“你,你又想欺负祁妄吗?!”

    孙柏逸看了林淮溪一眼,扁了扁嘴,动作缓慢地将藏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

    林淮溪早有防备,挺起胸扬着下巴,像个小斗鸡,试图用这个样子吓退他。

    但孙柏逸拿出的是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他又看了林淮溪一眼,露出受伤的表情,声音也变小了很多:“我为之前的事情道歉,这是我精心给你挑的礼物。”

    林淮溪:“……”

    他看看包装精美的礼物,又看了看满脸写着“你怎么这样对我,我好伤心”的孙柏逸,彻底懵了。

    018

    林淮溪的手僵在空中, 嘴巴微张着,眼神定定地看着孙柏逸,表情傻乎乎的。

    孙柏逸吸了吸鼻子, 觉得有点委屈,但他是真心来道歉的, 便又把礼物往上举了举,看着祁妄说道:“你收下礼物后能不能原谅我, 我们做好朋友呀?”

    祁妄的视线从未落在那个精美的礼盒上, 只是蹙眉看着孙柏逸,“你又要回来上课吗?”

    孙柏逸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下巴微微缩着,一副做错事的表情,生怕祁妄不同意。

    他到了新学校后十分不适应,总是想起林淮溪他们, 每日都心不在焉, 连觉都睡不好。

    他央求了爸爸很久, 还保证一定会改正错误,爸爸这才允许他重新回到这里上上学。

    祁妄没有心软, 不开口说话,也没有接下礼物。

    他从没把孙柏逸的针对放在心上,但孙柏逸说出那样的话,故意伤害林淮溪,他便再也容不下孙柏逸。

    但他只是个小孩子,他不能让孙柏逸强行离开, 什么都做不了。

    几个想法在脑海里打转, 祁妄下意识看向林淮溪。

    林淮溪什么都没察觉到,还在为孙柏逸的改变开心, 嘿嘿傻笑。

    “……”

    祁妄不想让林淮溪脸上的笑容消失,这才压着眸子,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巧克力。

    孙柏逸终于得偿所愿,心头沉甸甸的感觉也消失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虎头虎脑,眼里有光,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但他刚得意忘形一秒,就被祁妄冷冷地瞥了一眼,笑容僵在嘴角,整个人又蔫巴了。

    他瞅了瞅祁妄,见他没开口,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林淮溪跟前,手伸进衣服,像变戏法又掏出了一个礼盒。

    天气冷了,小孩子穿得后,一个个都变成了球,林柏逸把礼盒藏在外套里,只是有点鼓鼓囊囊,并不明显。

    林淮溪之前完全没发现,惊讶地看着孙柏逸,眼仁的弧度十分饱满,“你怎么还有一个?”

    孙柏逸十分殷切地把礼盒送到林淮溪面前,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他名义上是跟祁妄道歉,但送给林淮溪的礼物却大了两倍,里面是他挑了很久的心爱之物,还是他亲自包装好的,所以看上去歪歪扭扭,不如送给祁妄的精致。

    林淮溪收到礼物十分开心,但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送我呀?”

    “因为……”孙柏逸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想了一会儿后,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替妈妈跟你道歉。”

    林淮溪没有多想,抿了抿唇,强行收回了目光,“我不能收礼物。”

    孙柏逸立刻急了,差点把脸怼到林淮溪面前,“为什么呀,这里面有你喜欢的奶糖,还有我不舍得吃的巧克力,里面的变形金刚是我求了爸爸很久,他才愿意买到,真的很好,你为什么不要?!”

    林淮溪听到他的话,耳朵动了动,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角,几乎快被诱惑你打败了,直到他的手被祁妄握住,才回过神来,“妈妈不让我随意拿陌生人的东西。”

    “我不是陌生人。”孙柏逸急得快要跳脚了,“我是你的同学,还是你的好朋友。”

    因为孙柏逸欺负过祁妄,林淮溪坚定地说道:“你不是。”

    孙柏逸听到这三个字,表情变得空白,热气涌上了鼻子和眼眶,失落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别哭呀,”林淮溪总有一种他在欺负人的错觉,结结巴巴地说道:“现在不是,但以后可能是。”

    孙柏逸眼睛上还挂着泪珠,直勾勾地看着林淮溪:“真的?”

    林淮溪纠结了一会儿,才为难地点了点头,“真的。”

    孙柏逸破涕为笑,立刻开心起来,用手抹掉了眼泪,晃了晃手中的礼盒,“那我们成为好朋友后,我再送给你。”

    林淮溪好奇地问道:“你不是最讨厌我吗,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做朋友,还要送我礼物?”

    孙柏逸眨了眨眼,看着林淮溪的目光中掺杂着崇拜。

    在他的世界中,妈妈是他最崇拜仰慕的人,是他的大英雄。

    不管他想要什么,妈妈都能给他,不管他犯多大的错误,妈妈都能保护他,有妈妈在身边,孙柏逸就会感觉无比安心。

    但那天让他意识到妈妈跟他一样犯错误了,无所不能的“英雄”妈妈,也被林淮溪打败了。

    林淮溪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无限放大,仿佛发着光,他对林淮溪充满了好奇和崇拜,不自觉地生出亲近之意,想跟他做朋友,还希望他在被欺负时,林淮溪也能像保护祁妄那样,保护着他。

    这是孙柏逸的小心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林淮溪。

    林淮溪被盯得一头雾水,摸了摸软糯的脸蛋,还疑惑地往身后看了看。

    祁妄站在这一旁,将这幕收于眼底,心口十分不舒服,感觉有针在刺他。

    他和孙柏逸哪哪都不一样,但孙柏逸的眼神很熟悉。

    在林淮奚陪着他,递给他小兔面包时;也是递给他石子,告诉他能画很大的圆;还有在那个雨夜,林淮溪又回到了他身边时……他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林淮溪。

    祁妄突然讨厌起了孙柏逸,想把他推得远远的,让他不要再这样看着林淮溪,也不要再出现在他们身边。

    祁妄的气息突然起伏不平,死死地瞪着孙柏逸,将礼物塞到了他怀里,“我不要,也不接受你的道歉,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他说完,握紧林淮溪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后走。

    林淮溪表情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他张了张嘴,看着祁妄鼓起来的脸蛋,很有求生欲地把话又咽了回去。

    唔,好久没见祁妄气鼓鼓的样子了呢。

    ****

    孙柏逸虽知道错了,但脾气没法很立刻改变,他被生硬地拒绝,气得想把礼物扔掉,还想对着祁妄大喊:“不要就不要,我本来也没想跟你做朋友!”

    但他又转念想到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林淮溪可能会生他的气,只能憋屈地闭上了嘴,还乖乖地收起了礼物。

    哼,他不会放弃的,他一定要跟林淮溪做好朋友!

    孙柏逸长这么大,第一次下定决心做成一件事,反反复复地思考了几天,小脑袋瓜都痛了,才终于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

    前天晚上他把礼盒中的奶糖挑了出来,白天假装偶遇林淮溪。

    “我刚好带了几块奶糖,你要吃嘛?”孙柏逸太过紧张了,不仅身体僵硬,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表情扭曲,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林淮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忧又害怕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孙柏逸为了自己的男子汉形象,吸了吸鼻子,强忍着舌尖的疼痛,含糊地说道:“没事。”

    他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糖,掌心向上,放在林淮溪面前。

    这是林淮溪最喜欢的奶糖了,他眼神都直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口水都快泛滥了。

    仅存的理智下线,在孙柏逸期待的目光中,林淮溪剥开了糖纸,将奶糖扔进嘴里。

    舌尖萦绕着熟悉的奶香,林淮溪微微眯起了脸,一副幸福到冒泡的样子。

    直到,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祁妄。

    “……”完蛋辽,他偷吃被发现了!

    对上祁妄漆黑的眸子,林淮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嘴里的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含着,奶糖都变得不甜了呢。

    祁妄走到他身边,什么都没说,脸蛋也没有鼓起来,但林淮溪十分确定祁妄生气了。

    他含着糖,软糯的脸蛋鼓出来了一块,说话也含糊不清,“我,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一块奶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

    看着林淮溪没有说服力的样子,祁妄用鼻子哼了声,拿着书朝教学楼里走去。

    祁妄刚答应陪他玩游戏,林淮溪看到他反悔了,立刻忘了站在旁边的孙柏逸,追着祁妄跑远了。

    孙柏逸没想到他的奶糖计划会失败,气得嘴巴高高撅起,都变成了小鸭子。

    哼,我还有“分糖”计划!

    孙柏逸提前回到教室,坐得笔直,手规矩地放在桌子上,等林淮溪他们回来。

    但他左等右等,就是看不见林淮溪的身影,孙柏逸焦躁不安在椅子上左右晃动,屁股时不时地撅起来,坐着空气。

    王小虎恰好来找林淮溪,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的椅子上有东西吗?”

    孙柏逸瞪了他一眼,刚要开口,余光却捕捉到林淮溪亲亲热热地挨着祁妄,面带笑容地回来了。

    他立刻激动起来,但没像之前站在椅子上,而是规矩地站直了,用手捧着奶糖,大声吆喝,“我这有糖,大家想不想吃啊?”

    他本想看林淮溪的反应,但班里的小朋友都是馋猫,立刻围了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孙柏逸无奈放弃,接着说道:“每人可以拿一块,但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王小虎想到了什么,五官变得皱巴巴:“啊,你不会要求我们不跟溪溪做朋友吧!”

    孙柏逸为了证明自己,拼命地摇头,“不,我的要求是大家都要和林淮溪做朋友,要对他很好很好!”

    王小虎双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奶糖,仿佛这已经是他的东西了,“那我可以,我跟林淮溪本来就是好朋友。”

    孙柏逸听到这话,大气地抓起两块奶糖放进他手里。

    任何好吃的在王小虎这都不能多留一秒,他立刻拆掉包装,将两颗糖都扔进嘴里,脸蛋被鼓了起来。

    旁边的小男孩不满意了,“小虎为什么有两颗呀。”

    孙柏逸振振有词道:“因为他本来就是溪溪的好朋友。”

    听到这话,小朋友们争相说道:

    “我本来也是溪溪的好朋友,也能不能给我两块呀!”

    “我跟溪溪还是一个幼儿园的,能不能给我三块!”

    “我今天借给溪溪橡皮,溪溪还跟我说谢谢了呢。”

    提起林淮溪的都分到了两块,甚至更多,几个小男孩一边吃着奶糖一边动起了歪脑筋。

    在他们看来,林淮溪像个刷经验的npc,只要刷得更快,就能兑换更多的奖励奶糖。

    就在他们寻找林淮溪的身影时,孙柏逸也凹了一个帅气的姿势,扬着下巴眯着眼,等着被夸。

    但四周没有响起他想听的声音。

    孙柏逸不解地睁开眼,余光刚好瞥见祁妄拿着林淮溪的水杯,往外走。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抛下等糖的小朋友往外走,站在门口,刚好见到在走廊尽头玩耍的林淮溪。

    溪溪竟!真!的!全!没!看!到!!

    孙柏逸不敢相信这件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脊背弯了下去,眼睛也抬不起来了。

    他伤心地回到位置上,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彻底自闭了。

    怎么会这样,他真的知道错了,也在努力地改正补偿了,但为什么还不能跟林淮溪做好朋友啊!

    他真的很想很想,给他一次机会吧!

    孙柏逸自认为男子汉,但被打击到眼眶湿润了,小小年纪就自通了“悲春伤秋”,怀疑人生。

    之后他沉浸在这种感伤的情绪中,许久都没恢复过来,就连在自由活动时间,他也没去做孩子头,领着“小弟”们一起疯跑。

    但他的运气不错,坐在台阶上发呆都能看到林淮溪。

    林淮溪被王小虎拉来玩游戏。

    在幼儿园玩过那么多次,王小虎已经从最初的抗拒,变成了习以为常,自然地说道:“我们玩过家家吧,祁妄是爸爸,林淮溪是他的男老婆。”

    林淮溪没什么异议,但这超过了其他小朋友的理解范围,一个个都懵了。

    “男老婆是什么呀?”

    “你是不是傻,这是老婆婆的意思,是奶奶!”

    “你才傻呢,爸爸的老婆是妈妈。”

    这几个小朋友并不反对林淮溪当男老婆,只是在争论这件事。

    他们把林淮溪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语速特别快,林淮溪回答不上来,整个人都凌乱了。

    孙柏逸隔得距离远,只是模糊地听到几个词语,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男老婆”。

    孙柏逸的五官变得皱巴巴。

    他明白了,一定是林淮溪想要“男老婆”,但是大家都不愿意当,这才会和林淮溪吵架!

    作为好朋友,这种时刻当然要保护好他!

    孙柏逸身体里瞬间充满了男子气概,也不自闭了,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表情也十分坚定。

    “你们不要再吵了!”他硬生生地挤了进去,站在林淮溪面前。

    他用眼神威慑着欺负林淮溪的“坏蛋”,一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表情,挥了挥手,豪情万丈地说道:“没关系,我来当溪溪的男老婆!”

    “……”

    现场安静下来,这超过了小朋友的认知,王小虎的思绪搅成一团,掰着手指,都理不清这段复杂的关系。

    “等一等。”王小虎用手指着三个人缓慢地说道:“祁妄是爸爸,林淮溪是祁妄的男老婆,孙柏逸想做林淮溪的男老婆,那孙柏逸你跟祁妄是什么关系?”

    孙柏逸“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

    场面再次僵持住,林淮溪在小朋友间很有人气,大家齐刷刷地看着他:“溪溪,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呀?”

    林淮溪的表情茫然又无辜,用手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了许久,才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呀,以前玩过家家时没有孙柏逸。”

    大家又齐刷刷地看向孙柏逸,孙柏逸知道自己添了麻烦,红晕顺着脖颈往上爬,露了个大红脸。

    他虽在努力改正,但有些坏习惯根深蒂固,他情急之下,又变成了以前小霸王的姿态,梗着脖子,强硬地说道:“多么简单啊,我当爸爸,林淮溪当我的男老婆不就行了!”

    王小虎天真地问道:“那祁妄怎么办?”

    孙柏逸为了能跟林淮溪成为好朋友,什么都顾不上了,毫不犹豫地说道:“让他做叔叔呗。”

    王小虎表情为难,不好替祁妄就决定,只是说道:“那你问问他吧。”

    孙柏逸完全忘记了他要征求祁妄原谅这件事,转过身语气随意地说道:“你……”

    他跟祁妄的视线对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

    孙柏逸努力强撑,但在林祁妄的目光下,不争气地打了个哆嗦,像是看见老鼠见猫,慌不择路地往后跑,躲在了林淮溪身后。

    他刚才还要信誓旦旦地保护林淮溪,现在却只能跟他求助,“溪溪,我害怕,祁妄好像想打我。”

    “祁妄不会打你的。”林淮溪想要解释清楚,还没开口就听到祁妄在叫他。

    林淮溪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眉眼弯弯地看着祁妄:“怎么了呀?”

    祁妄死死地盯着孙柏逸抓着林淮溪的手,心被针扎的感觉越发强烈,皱着眉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溪溪你告诉他,你只会当我的男老婆。”

    林淮溪还没来得及回答,孙柏逸急了,但刚直起腰又被祁妄吓了回去,只能瑟缩在林淮溪身后,可怜地说道:“老师都说了,只要改正错误就是好小孩,我知道错了,我也在努力才改正了,老师还说大家要好好相处,那溪溪你为什么只跟祁妄做好朋友呢?”

    林淮溪不想拒绝祁妄,但又被孙柏逸的话绕了进去,大脑变成了浆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孙柏逸和祁妄较上了劲,一起叫他,林淮溪被两道不同的声音裹挟着,头都大了一圈,露出了快哭的表情。

    太难啦,溪溪不知道怎么选T^T

    019

    林淮溪晃了晃小脑袋, 用手捂着耳朵,隔绝了外界嘈杂的声音,努力思考这件事。

    还真让他想明白了。

    孙柏逸觉得这招有用, 还在不断央求林淮溪,但林淮溪再睁眼看他时, 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迷茫,“不是这样子的。”

    孙柏逸傻掉了, 喃喃道:“怎么不是?”

    林淮溪端着小脸, 语气十分认真,“老师当时说的是犯了错后,大家都有改正的机会,改正了就是好孩子”

    孙柏逸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仿佛他已经是那个“好孩子”了。

    但林淮溪竖起一根短短粗粗的手指,在孙柏逸眼前晃了晃, “你有改正的机会, 我也有拒绝的机会, 我不是一定要原谅你,一定要跟你做好朋友!”

    孙柏逸张着嘴, 表情傻里傻气,眼神都放空了,被林淮溪完美的逻辑堵得哑口无言。

    其他小朋友听到这话,也陷入了思考,王小虎最先回过神来,双眼放亮地看着林淮溪。

    虽然他不是很懂, 但林淮溪好厉害呀!

    “溪溪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教教我吧。”王小虎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

    其他小孩子也凑过来,将软糯的小脸怼到林淮溪面前, 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林淮溪坚持了几秒就绷不住了,笑眯了眼睛,屁股不受控制地晃来晃去,身后无形的尾巴更是翘到了天上。

    他也觉得自己好厉害呀。

    孙柏逸被其他小朋友强行挤开,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林淮溪。

    王小虎吹完彩虹屁后,转身看到孙柏逸的表情,联想到之前的事,心中的警铃立刻响起,眉头也竖了起来,“你想做什么,又要欺负溪溪吗!”

    这吸引了林淮溪和其他小朋友的注意力,大家齐齐看向他。

    孙柏逸眨了眨眼,但没有拒绝后的气急败坏,嘴角慢慢扬起,差点咧到了耳根,星星眼地看着林淮溪。

    不愧是打败他妈妈这个“大英雄”的人,太强了!

    孙柏逸之前只是有点崇拜林淮溪,想跟厉害的人做好朋友,现在完全变成了小迷弟,恨不得像条小尾巴,追着林淮溪跑。

    但他还没来得及走上前,祁妄便强行插在了他们中间,当着他的面抓住了林淮溪的手腕。

    “你们还玩过家家吗?”祁妄问道。

    任何事情在小孩子心中都没有游戏重要,林淮溪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立刻举手回应。

    他们也没有故意孤立孙柏逸,孙柏逸虽没当成爸爸,也分得了一个角色,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分子,也就是……祁妄的孙子。?!!

    孙柏逸心中不满意,但又实在想跟林淮溪他们玩游戏,只能咬牙忍了。

    为了给林淮溪留个好印象,孙柏逸主动端着用石子和树叶做的饭,慢吞吞地去叫祁妄:“爷爷吃饭了。”

    孙柏逸把心思写在了脸上,希望祁妄不要回应他,这样他就能跟林淮溪告状了。

    但跟他想象的不同,祁妄看了他一眼,十分客气地说道:“谢谢孙子。”

    孙柏逸:“……”

    孙柏逸:“……”

    孙柏逸:“……”

    他受不了了,他不玩了!

    第一回合,孙柏逸完败。

    他整个人都自闭了,像个阴暗的蘑菇,蹲在一旁画圈圈。

    林淮溪玩得开心,并未注意到他,直到感受到孙柏逸身上散发的阴暗气息,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东西jpg。

    他后退了两步,看到孙柏逸毛茸茸的头发,才认出了他的身份,“你在这里做什么?”

    孙柏逸听到林淮溪的声音,立刻不自闭了,像只快乐小狗,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林淮溪歪了歪头,软糯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什么话?”

    “就是你说你不一定要原谅我,也不一定要跟我做好朋友,”孙柏逸往前挪了挪,语气小心翼翼地,“如果我在接下来的一个周表现得好,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林淮溪苦恼到脸蛋都鼓了起来,拿孙柏逸没有一点办法,“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做朋友呢?”

    他的理由有一大堆,但看着林淮溪的眼睛,孙柏逸突然说不出来了,他抿了抿唇,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遮住了眼底的失落:“不可以吗?”

    林淮溪嘟起了嘴。

    坏蛋欺负人,他不能跟坏蛋做朋友,但妈妈和老师都说过问题是可以改正的,孙柏逸变成“好蛋”之后,如果祁妄原谅了他,那他们也是能做好朋友的。

    “那好吧,”林淮溪伸出了小拇指,“你答应我,你不能再欺负祁妄,也要改正别的问题。”

    孙柏逸终于得到了他的“那根肉骨头”,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上无形的耳朵抖来抖去,欢快极了,“好好好,我一定不会再欺负祁妄了!”

    林淮溪觉得自己保护好了祁妄,很有成就感,胸都挺得更鼓了。

    两个小人拉钩,表情都很满意。

    除了祁妄。

    接下来的一个周,他发现孙柏逸变本加厉,每时每刻地凑在他们身边:

    抢着帮林淮溪打水。

    每天送林淮溪一块奶糖。

    说一些莫名其妙又十分幼稚的话。

    样子像极了隔壁养的那只小黄狗,总是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林淮溪,没有半点分寸地在脚边乱蹭乱爬,还会摇着尾巴,发出撒娇似的呜咽声,求摸摸。

    祁妄不喜欢这种掉毛,还会在泥地里打滚的生物,连带着也不喜欢孙柏逸,更不喜欢孙柏逸和林淮溪站在一起的画面。

    祁妄低头看着左胸口,被翻滚的情绪闹得不知所措,微微皱着眉。

    林淮溪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担忧地问道:“你这里不舒服吗?”

    祁妄抬头看了他一眼,示弱得相当不熟练,微微偏过头,耳尖红了,“嗯,有点。”

    林淮溪不知该怎么办,微微蹲下身,对着祁妄的胸口吹气,吹得都快缺氧了,才迷迷糊糊地抬眼看着祁妄,“你好一点了吗?”

    两个小人离得近,祁妄见林淮溪干净的瞳眸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胸口的那点不适立刻烟消云散了,矜持地点了点下巴,“好多了。”

    林淮溪这才松了口气,像个认真负责的医生,嘟嘟囔囔地叮嘱道:“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也可以告诉老师和阿姨,千万不要自己忍着。”

    祁妄又应了一声,他看着林淮溪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说道:“溪溪,我今天可以住在你家吗?”

    白天在学校,孙柏逸总是缠着他们,但放学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林淮溪不知道祁妄的这些小心思,眼睛瞪得滚圆,眼尾微微上翘,显得纯真又无害,“好啊,太棒啦。”

    林淮溪脸上写满了开心,拉着祁妄的手蹦蹦跳跳。

    以前他想让祁妄来家里,祁妄总是不同意,这是祁妄第一次主动要求!

    他们睡在同一张小床上,关系更近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成为亲兄弟了!!

    林淮溪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拉着祁妄往回跑,恨不得立刻回到家。

    外婆几乎把祁妄当成了亲孙子,听到两个小朋友的要求,笑着同意了。

    吃完饭后,到了写作业的时间,林云觅终于想起家长的职责,坐在旁边想要辅导他们。

    但两个小朋友太争气,再加上作业也很简单,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都做完了。

    林云觅看着田字格本上一笔一画的字,突然有点心虚。

    写得比她还要认真,完全不用检查。

    她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抬头看着林淮溪,表情无奈,“溪溪,你怎么这么棒啊。”

    林淮溪没有听懂潜台词,眨巴了两下水灵灵的大眼睛,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就是很棒呀!”

    林云觅哭笑不得,勾了勾儿子的鼻子。

    “你之前说孙柏逸转学回来了,那他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有没有在欺负你们?”

    林淮溪摇了摇头,“感觉孙柏逸是在认真地改正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话还没说完,装着牛奶的玻璃杯就放在了桌上,发出了砰的声响。

    林淮溪懵懵地转过头,看到祁妄绷着小脸,唇紧紧抿着,表情很不高兴。

    “你怎么又提他了?”祁妄本以为他们终于摆脱了孙柏逸,没想到林淮溪这么在意他,都回家了,嘴里还都是孙柏逸的名字。

    林淮溪软乎乎地啊了一声,没心没肺地说道:“可是妈妈问了呀。”

    祁妄表情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去看林云觅,对上了林云觅满是深意的笑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想到他之前闹的脾气,很是羞恼,气鼓鼓地转身离开了。

    林淮溪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挠了挠头,“妈妈,祁妄为什么生气了?”

    林云觅实在没忍住,捏了捏儿子软软的脸蛋,差点笑出声。

    “哎哟,我的溪溪好可爱呀,怪不得这么受欢迎,在学校里大家是不是抢着跟你玩?”

    林淮溪摇了摇头,“没有啊,大家都一起玩耍,但孙柏逸有点烦,他总是跟着我。”

    林云觅玩味地挑了挑眉,想起自己的经历,突然自恋起来,“我当年也是校花,都说我漂亮,我这基因太强大,太优良了,简直是人类之幸!”

    林淮溪没听懂后半句,张开软软的手臂抱住了妈妈,眼神满是孺慕之情,“嗯,妈妈最漂亮了,是仙女!”

    这话由别人来说是吹捧,但小孩子的心灵没有被污染过,充满了真诚,没有半点虚假。

    林云觅自认为脸皮很厚,但被儿子看得不好意思了,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咳了一声:“也,也没有那么漂亮了,低调低调。”

    林淮溪不知道这是自谦,不满地嘟起了嘴巴,“就是很漂亮,溪溪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

    林云觅感觉胸口被爱心之箭射中了,酥酥软软,嘴角差点飞到天上去,心花怒放。

    “溪溪,妈妈好爱你啊!”林云觅再也控制不住,伸手抱着儿子软软的身体,鼻尖萦绕着沐浴露淡淡的奶香。

    母爱泛滥,林云觅心头一动,提议道:“溪溪,今天我抱着你一起睡觉吧!”

    林淮溪眨了眨眼,有些为难地说道:“不行,我答应了祁妄,今天要一起跟他睡觉觉,妈妈对不起哦。”

    林云觅:“……”

    她的表情僵住了,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的画面,讪讪地看向祁妄离开的方向。

    她刚才调侃祁妄做什么,她不也一样。

    唉,儿子太受欢迎了也不好,亲妈都要搁后面排队。

    020

    林云觅实在不忍心放开香香软软的儿子, 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溪溪明天晚上跟妈妈一起睡好不好?”

    林淮溪摇了摇小脑袋,十分有礼貌地拒绝:“不行哦, 明天我也跟祁妄约好了,要和他一起睡。”

    “那后天呢?”

    “还是祁妄。”

    “那大后天的?”

    “还是祁妄。”

    林云觅:“……”

    没想到他儿子竟然抢手到了这种程度, 提前三天都预约不上!

    林云觅不死心诱惑道:“妈妈刚换了床单和被罩,上面有很多玫瑰花, 溪溪睡在上面, 就像来到了田野里,这样溪溪都不愿意跟我一起睡嘛?”

    林淮溪微微嘟起了嘴,脸蛋也鼓鼓的,表情十分苦恼。

    妈妈好幼稚哦。

    他用小手捧住了林云觅的脸,用稚嫩的语气哄她,“妈妈你教过我, 说到就要做到, 我答应了祁妄就不能抛下他, 下个星期好不好,我跟妈妈一起睡。”

    林云觅戏瘾发作, 吸了吸鼻子装可怜:“那溪溪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和祁妄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这是个非常难的问题,但林云觅问的次数太多了,林淮溪都已经免疫了,黑玛瑙般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我会跟祁妄一起把妈妈救起来!”

    林云觅:“……”她就不该问。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格局比儿子差远了, 也没有个当妈的样,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不舍地将宝贝儿子放在了地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时间不早了,赶快去找外公洗澡。”

    林淮溪仰着头认真看了她一会,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抱住了妈妈的小腿,还用软软的脸蛋蹭了蹭,“妈妈别伤心哦,溪溪最爱妈妈了,以后夏天也跟妈妈一起睡。”

    林云觅听到前半段,心软成了一汪春水,母爱泛滥,但听到后半句时,笑容僵在了嘴角。

    林淮溪体温偏高,冬天像个小暖炉,抱着很舒心,但夏天就……

    母子两人关系很好,再加上夏天不经常见面,一有机会就亲亲热热地黏在一起,但实在是太热了,热到战胜了母子情深。

    林云觅担心她直接拒绝,会给林淮溪留下心理阴影,便忽悠林淮溪主动开口。

    为了他们夏日的睡眠质量,林云觅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那是不是外公,外公好像拿着你的小鸭子唉!”

    林淮溪听到小鸭子这三个字,立刻转过了头,情不自禁地追了过去。

    他在卫生间门口找到了外公,扯了扯他的衣角,“外公,我的小鸭子在哪呀。”

    外公这才回过神,揉了揉林淮溪毛绒的脑袋,“放心,你的小鸭子已经拿来了。”

    林淮溪这才开心了,蹦跳地伸出手抢答道,“我知道洗澡前要拿毛巾,还要拿自己的衣服!”

    外公笑着勾了勾林淮溪的鼻子:“溪溪真聪明,赶快去吧。”

    林淮溪立刻冲回自己的房间,像是在玩某种游戏,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东西。

    外公则站在门口,隔着门上磨砂的玻璃,担忧地看着里面。

    又过了一分钟,门终于开了,祁妄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不仅穿戴得十分整齐,头发上没有滴水,用过的洗漱用品也都整齐地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外公这才松了口气。

    祁妄说他自己洗澡时,外公的第一反应是不同意,担心祁妄自己在里面会出意外,万一在浴缸里磕到头,没有知觉地滑下去,是件很危险的事。

    外公把祁妄当成小孩子,蹲下身温声细语地哄他,但看着祁妄那双沉静又漆黑的眸子,张开的嘴慢慢合上,僵持了足足半分钟后,这才点了点头。

    但外公嘴上答应了,心里仍然不放心,一直在外面等着。

    外公习惯蹲下来跟小孩子说话,“头发湿着容易感冒,我帮你……你会用吹风机吗?”

    祁妄点点头,视线穿过外公的肩膀,落在后面,眼底有了一丝波动,像是他隔绝外界的那道屏障消失了,袒露出柔软的内心。

    外公心头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淮溪便像一阵风跑了过来,“外公,溪溪已经准备好了哦。”

    外公的注意力被转移,笑着说道:“溪溪先等一会,外公去给你放水。”

    林淮溪非常期待,因为每次洗澡都能跟外公玩打水仗站在门口踮脚探头,差点穿着毛茸茸的小兔棉拖鞋,一脚踩进水里。

    祁妄拉住了他,“你之前说阿姨刚给你买了一本童话书,我们洗完澡后一起看好吗?”

    “好呀!”林淮溪不知不觉中被祁妄带到了干净的走廊上。

    外公放好了水,祁妄才把林淮溪交给他,吹干头发后回到林淮溪的小卧室。

    刚走进去,他就看到床上凌乱地扔着几件睡衣。

    祁妄皱了皱眉,像是那几件衣服有奇怪的磁场,将他牢牢地“吸”在原地。

    他瞬间忘记了其他事情,认真地将几件衣服叠整齐,还用小手把衣服上的褶皱抹平了,之后不舒服的感觉才消失,祁妄打开衣橱的门,想把衣服放进去,彻底解决的这种烦心事。

    可柜门刚打开,揉成团的衣服就迫不及待地滚了出来。

    “……”

    林云觅因为工作原因,最近这几个月在家的时间比较多,主动照顾林淮溪的衣食起居。

    对她来说,衣柜想要整齐,就只能把所有的衣服挂起来,而那些更适合叠起来的衣服,她一般都是团吧团吧,扔进衣柜里的,偶尔胡乱地叠两下,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祁妄恰恰相反,之后的二十分钟,他皱起的眉头就没再松开过,像个小菲佣,吭哧吭哧地叠衣服,没休息一秒。

    林淮溪洗完澡回来,他才关上了衣柜门,十分熟练拿着林淮溪的小毛巾,帮他擦已经吹到半干,只剩一点水汽的头发。

    林淮溪乖乖地坐在床边,摇晃着小脚脚,从头发的缝隙里看着祁妄。

    擦完头后,祁妄刚放下毛巾,就对上了林淮溪亮晶晶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好,我们一起看童话书。”

    林淮溪立刻欢呼了一声,自由落体倒在床上,身体往上弹了弹,笑个不停。

    祁妄帮他把拖鞋摆正,这才坐在床上,拿过来新买的童话书。

    两个小人肩并肩趴在床上,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挤到童话书前,一起进入了梦幻的世界。

    林淮溪认的字不多,但他喜欢画,想象力也很丰富,能自己编一个故事,甚至比原来的还要精彩。

    祁妄看的更多的是字,他经历过太多残酷,本能地不相信童话里美好的世界,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看完所有的字后,这本书对他来说也就结束了。

    林淮溪则看得津津有味,眉眼弯弯地看着那个系着蝴蝶结的长颈鹿,像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祁妄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林淮溪刚洗完澡,脸蛋更软糯干净了,像是小兔蛋糕上软乎乎的奶油,脸颊泛着热气蒸出来的红晕,耳朵尖尖也有一点红。

    祁妄想起在学校时,被冷风吹过,林淮溪耳尖也会泛红。

    想着想着,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捏了上去。

    林淮溪僵住了,卷曲浓密的睫毛像是被惊扰的蝶翼不停地颤抖,身体一动不动,只能用余光看着祁妄,很小声地问道:“你干嘛呀?”

    祁妄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觉得林淮溪像只小兔子,被捏住了耳朵就不敢动了。

    祁妄突然有点向往,喃喃地说道:“你如果是只小兔子就好了。”

    那他可以好好照顾林淮溪,每天都把他的白色绒毛打理得干净顺滑,还喂他吃小兔蛋糕,而且这样一来,其他人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不能来烦林淮溪了。

    林淮溪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为什么呀,那样我就不能吃肉肉了,而且我也没法陪你上学,只能在家里等着你。”

    祁妄知道不可能,但依旧不死心:“那小兔玩偶呢?”

    林淮溪看看摆在床头的小兔玩偶,又看看祁妄那双充满殷切的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行。”

    祁妄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身下柔软的被子,像是这样就能填补心里的空洞,“为什么?”

    林淮溪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纯真又干净:“因为这样我就不能对你笑了呀!”

    小兔玩偶只有一个表情,没有生机和活力,更不会散发着温暖。

    但能被他藏进柜子里,不让任何人看见,只属于他。

    祁妄慢慢垂下了眼,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知道了。”

    林淮溪察觉到祁妄的情绪,嘴角下弯,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祁妄你怎么不开心呀?”

    身体没有任何的疼痛,祁妄却紧紧地咬着牙,心口处像是煮了一锅酸酸的柠檬汁正在沸腾,“溪溪,你能不能不要再跟孙柏逸一起玩了?”

    林淮溪立刻联想到了什么,表情都变得不安,“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没有,”祁妄不想让林淮溪不开心,缓和了语气,“我就只是不想和孙柏逸玩了,还有王小虎,顾悠悠他们,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理他们了?”

    林淮溪的嘴巴张得圆圆的,表情呆呆傻傻,“为什么呀,我们是好朋友,如果我突然不理他们了,他们会难过的,也没有人跟我玩游戏了。”

    林淮溪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努力地忍着,但表情已经控制不住了,有些委屈地说道:“祁妄……你抓得我好疼。”

    祁妄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抓住了林淮溪的手,还十分用力,在林淮溪肉乎乎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指痕。

    “对不起。”祁妄慌了神,觉得自己很奇怪,很差劲,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林淮溪见祁妄露出了一副想哭的表情,立刻忘记了手上的疼,像个甜心小团子蹭了过去,“没事的,一点也不疼,我不会生你气的。”

    祁妄定定地看着林淮溪的眼睛,心突然静了下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我的气吗?”

    “不生气。”林淮溪非常用力地点头,来表达他的坚定,但头点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表情十分为难。

    祁妄的心揪了起来,生怕从林淮溪嘴里听到孙柏逸的名字。

    林淮溪舔了舔红润的唇,绞着手指,纠结了很久还是说道:“如果你每次都抢我的小兔蛋糕,我会有点生气。”

    他用手比出了一个米粒的大小,“就一点点。”

    祁妄:“……”

    落差太大,大到他忘了那些奇怪想法,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祁妄看着小脑袋瓜里只装着小兔蛋糕的林淮溪,无奈地开口:

    “放心,全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