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褚晏出去再回来, 眉眼明显舒展了很多。
为了审理这个案子,他们征用了临州的太守府。
随从看了看刚才大人回来的那个方向,又抬头看了看天, 眸中的惊异瞬间更明显了。
今儿这太阳怕不是趁他不注意,从西边升上来了, 大人刚不是去周大人那边了么?这周大人不膈应大人就不错了,怎么还有取悦大人的时候?
随从悄悄盯着褚晏的脸看了一会儿。
没错,就是取悦。
他确定以及肯定!
虽然大人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微妙来形容,他甚至都没有展露出丝毫的笑颜, 但随从就是能从其周身散布出来的气场明显地感觉到——大人的心情不错。
随从实在好奇:“大人这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说出来他也听听。
随从满怀期待地看着褚晏,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了。
然而, 褚晏听到这句问话,原本舒展的眉头却是渐渐皱起。
开心事?
短短三个字, 像是滚烫的开水, 令其一触及就飞快地缩了回去。
他能有什么开心事?
因为那女人的区别对待而开心, 他是疯了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褚晏薄唇微抿, 强自否定着, 将心中野蛮生长的情绪强势地打压了下去。
接着, 他面色便恢复如常, 一如既往的冷峻、疏离、又严肃。
一整个不为所动!
“……”
随从嘴角抽了抽。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仿佛焊死在大人脸上的表情, 他看着居然也有觉得违和的一天。
就……
随从看着褚晏,心绪复杂, 一言难尽。
就……看着像是在故作深沉,假假的。
啧啧啧!
许是随从打量的视线停留得太过明显, 褚晏看去,只觉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
随从赶忙垂下眼皮,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您开心就好。
有些话,他心知肚明就行了,说出来,那不是讨打么?
随从还是很惜命的,掩门退了出去。
……
临州府城一处客栈内。
“我的钱袋被人偷了,你就宽限我几天,先让我赊个账,等我抓到那小偷,肯定会补上的。”
“去去去,没钱住什么客栈,还等你抓到小偷?你当你是捕快呢?看把你给能耐的。”
掌柜手下拨动着算盘,掀眸瞥了一眼柜台前这束着高马尾的女子,眼神颇为轻蔑。
一个姑娘家居然扬言要自个儿抓小偷,呵!等她抓到那偷儿,她那银钱还能有剩?天真!
真要是给她赊了,那就是笔收不回的烂账,到时候说不准还得他自个儿把这窟窿给填补上,他可不做赔本买卖。
“走走走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掌柜催促道。
这看起来颇为英气的女子,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大抵是鲜少干这等求人的事,脸皮薄,被拒绝后就有些张不开口了,也不太好意思再纠缠,一时间站在那,很是窘迫。
她低头失望地叹了口气,耷拉下肩膀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纤纤素手。
嗒地一声轻响,一锭银子便被其放落在了柜台上。
“我替她付吧。”耳边传来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
唐淼忽地一愣,转头初看向来人时,眼神还有些防备,但待她看清来人后,这防备便卸下了大半,转而代之的是意外。
“虞——”唐淼在称呼妹妹还是小姐之间犯了难,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道:“虞小姐。”
主要她和虞秋秋也不熟,叫妹妹,反倒像是在套近乎。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虞秋秋,而且,看虞秋秋这模样,显然是认识她。
唐淼眉头微凝,有些不解。
她比虞秋秋大好几岁,同龄的姑娘都已经嫁人,甚至大多都已经有孩子了,她在其中就像是个异类,平日里,她鲜少和同龄人凑一堆,京中贵女的那些个聚会,她更是一次也没去过。
她认识虞秋秋还是因为他爹时常在她耳边念叨,她爹那真是做梦都想要有个像虞秋秋这般娇娇软软的女儿,被嫌弃的次数多了,她气不过悄悄去看了虞秋秋几回。
唐淼默默打量着眼前之人,只见其朝她笑了笑,眉眼弯成月牙,脸颊边还各有一个小梨涡。
之前远观,她只觉得虞秋秋像是个名贵又漂亮的瓷器,估摸着跟她说话的人,都得轻声细语小心翼翼,免得一个不小心,把她给碰碎掉。
当时她还嗤之以鼻,心想这有什么好憧憬的,她爹真要有这么个女儿,不嫌累得慌么?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这会儿隔近了看……
唐淼抿了抿唇。
饶她是个女的,看着虞秋秋这甜美可人的模样,心都不由得软了下来。
唐淼看了看虞秋秋穿的桃粉齐胸襦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与男子衣袍款式相差无几的衣裳。
沉默。
好吧,相比之下,她爹养她,估计是真没啥养女儿的体验感……
不过——
唐淼诧异看向虞秋秋。
她认识虞秋秋情有可原,可……虞秋秋怎么会认识她?
她和虞秋秋之前可从没正面打过交道。
唐淼想问,但虞秋秋替她解围付了房钱之后,朝她笑了笑便提着裙摆上楼了。
“原来她也住在这啊。”唐淼看着虞秋秋上楼的背影,低声喃喃。
……
上楼进了房间,绿枝奇怪问道:“小姐,您认识刚才那位——”
姑娘?
她束的不是男子发髻,应该是个姑娘吧?
绿枝挠了挠头。
虞秋秋语焉不详:“唔……见过一面。”
上辈子。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寒钟寺的断尘师太了。
明明了生了张英气明媚的脸,偏偏那双眸却好似无波古井,那浓浓的绝望和悲伤,生生将她身上的明媚气息埋葬了。
那次匆匆一瞥,因着这与外表迥异的阴郁气质,虞秋秋对她的印象还挺深刻。
不过,刚才见到的唐淼,倒是和她印象里的断尘师太不太一样。
嗯……就像是绝望了,但又没完全绝望,仿佛还有个支柱在支撑着她,但那个支柱是什么……
虞秋秋歪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而后便摇了摇头,没再细想,她帮唐淼付房费,不过是因为唐淼刺了褚晏一剑罢了。
唔……总之,她还挺欣赏唐淼。
但这种欣赏却并不意味着她要管人闲事,萍水相逢罢了,何必认真。
她可是恶魔。
想要让恶魔实现愿望,那得付出代价才行。
虞秋秋第二天准备启程回京,是以,当天晚上的晚膳很是丰盛。
只是,当她看见对面那露着八颗白牙的人,到底还是沉默了。
“那个,我被偷走的钱袋还没找回来,身无分文,所以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再让她蹭一顿饭呢?
唐淼笑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主要……她在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了。
哦,不对,还是有一个的。
但……让她管褚晏去借钱,还不如让她把褚晏给砍了,然后再去自首。
唐淼满怀期盼地看着虞秋秋,长这么美的人,一定也很心善吧。
虞秋秋:“……”
沉默。
还是沉默。
半响后,虞秋秋示意绿枝:“给她添副碗筷吧。”
唉,人设有时候……也是一种负累,虞秋秋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唐淼眸光一亮,看吧,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晚饭有了着落,唐淼很是松了口气,今儿下午她在街上转了半天了,也没找到昨天撞了她的那个小孩儿。
真是的,年纪小小不学好做起偷儿来了,等她找到人,定要好好揍其一顿板子。
可恶!
唐淼抓着筷子的手不由紧了紧,化悲愤为食欲。
只是,顾及自己是来蹭饭的,她进食的速度到底还是放慢了许多。
但饶是如此,比起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虞秋秋,她仍旧像是在风卷残云。
唐淼:“……”
于是,唐淼只好暂时将筷子放下,等虞秋秋吃完了,她再来扫尾。
没办法,小时候她爹时常带她去军营,完了又没空管她,她就跟着士兵一块吃大锅饭,在军营里吃饭夹菜,那得讲究一个快狠准,她吃饭的速度,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这么多年,已经形成习惯了……
“你这是离家出走了么?”虞秋秋吃饱后放下筷子问道。
唐淼的提筷的动作顿了顿。
许久之后。
“嗯。”唐淼低低应了声算是回答,至于原因却是没说。
她实是不想再去回忆那些争吵了。
唐淼抬头朝虞秋秋笑了笑,眼底有着一闪而逝的落寞,她本能地想要转移开话题。
说起来,她是离家出走的也就罢了,怎么在她下来之前,虞秋秋却是一个人在这楼下用饭?
她先是看了看虞秋秋,而后又往四周望了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据她所知,虞秋秋的未婚夫周崇柯也在这临州府城。
“周崇柯怎么没陪你?”
如花似玉的未婚妻跟来,周崇柯居然就这么放着,就忙成这样,连陪人吃个饭的时间也没有?
唐淼的声音略带了些谴责。
虞秋秋嘴角抽了抽。
她没事和周崇柯吃饭做什么?
唐淼问得是义愤填膺,虞秋秋看着她,心中再度默默叹了口气,这事还真不太好解释。
毕竟,否管她和周崇柯是什么塑料关系,但是外人看来,那的确是定了亲的没错。
虞秋秋支支吾吾:“就……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可唐淼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一脸的恍然大悟。
原来是闹矛盾了啊……
虞秋秋:“???”
“那个——”唐淼转着手里被她喝干的空杯子,而后抬首像是下定了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决心似的。
她直视向虞秋秋的眼睛,字字铿锵:“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虞秋秋:“……”
……
翌日。
虞秋秋启程回京,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唐淼忽然冲过来拦下了她。
“等等!”
唐淼拉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上马车的动作。
“先别走,跟我去个地方。”唐淼道。
虞秋秋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
据她所知,她和唐淼,应该是……不熟吧?
然而,虞秋秋一脸难色,落在唐淼眼里却是被她理解成了害怕。
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的看着她,就跟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
“别怕别怕,我不是大尾巴狼。”
不吃兔子。
哦不对,不吃人的。
唐淼轻拍了拍虞秋秋的后背,以示安慰,还奋力地从她那英武之气十足的眉眼中,挤出了几分亲和大姐姐的笑容来。
虞秋秋唇角微动,心情复杂。
唐淼不是,但她是啊!
虞秋秋忽地有种沾上了就甩不掉的无力感。
好家伙,这是哪里来的傻大妞,竟妄想与恶魔为伍?
她最近莫不是太善良了?给了人一种她很好接近的错觉?
昨天问她借钱就算了,今儿这是还想跟她拉近关系做朋友?
虞秋秋垂下的眸中闪过了一道暗芒。
呵!
无知的人类,恶魔,是不需要朋友的!
越是强大的恶魔,越不需要朋友,尤其还是比她弱小的朋友。
她遇到的事情,她都可以自己解决,朋友这类生物的存在,于她而言根本毫无用处,相反,她还有可能因为朋友而被卷入到无尽的麻烦之中,然后因为友情的裹挟,被白嫖!
有原则的恶魔,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虞秋秋睁着大眼睛,满眼都是清澈见底的不谙世事:“唐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呀?”
唐淼心软得一塌糊涂,呜呜呜呜呜,这个妹妹真的好软好甜!
瞬间,她更加坚定了要帮虞秋秋一把的想法。
于是,唐淼牵着虞秋秋到了自己的马前,忍了一路到底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虞秋秋的脑袋,慈祥且和蔼:“先上马,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虞秋秋:“……”
淦!
怎么有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的感觉……
虞秋秋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抓上了马鞍,背对着唐淼龇牙咧嘴。
等着,你会后悔的!
然而——
下一瞬,虞秋秋就感觉自己的腰两侧各多出了一只爪子,再然后,被马背挡住视线的她,双脚离地,海拔突然增高。
虞秋秋:“!!!”
她被举起来了!
虞秋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两腿立马开始在空中踢蹬着挣扎。
她才不要被举高高,这是三岁小孩才爱玩的把戏!
放开她!!!
“不怕不怕,我手劲很大的,保证不会摔到你。”唐淼立刻安抚,不仅没将人放下,还直接将手举过了头顶。
“来,左腿踩脚蹬,然后你可以抱住马脖子,趴上面借力把右腿跨过去。”唐淼耐心地指导着。
“……”
虞秋秋深吸了一口气,脸颊抽搐。
她会上马的好不好!就这样的马,她一口气能连跨三个!
排成一排,她都能当场来个跨栏!!!
瞧不起谁呢!虞秋秋单手撑上马鞍,核心一使劲就把右腿给甩过去了,在马背上坐得稳稳当当。
唐淼见状愣了愣,旋即便惊叹着夸奖:“真厉害!”
虞秋秋下巴微扬,哼!她可是恶魔,当然是很厉害的。
但好景不长,安置好虞秋秋,下一瞬,一眨眼的功夫,唐淼就飞身上来了,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相当之利落潇洒。
虞秋秋:“……”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就显得她刚刚被举着上马的动作很没有逼格。
下去!重来!!!
一生要强的恶魔燃起了胜负欲。
然而——
“驾!”
唐淼圈着她控住缰绳,两腿夹紧马腹,一声令下,这马就跑起来了。
直接掐灭了虞秋秋跳马再上一次的攀比之心。
虞秋秋握拳。
可恶!这阴险狡诈的女人!
这马通体雪白,瞧着像是匹战马,比寻常的马高,跑起来也比寻常的马要快上许多。
没一会儿,两人就停在了一处酒楼前。
虞秋秋看着这地方眉头拧起。
搞什么?
唐淼特意拦下她,把她带过来,就是为了请她吃饭?
“你坐这等我一会儿,我进去一趟,很快就出来。”
唐淼一人下了马,语速很快,速度更快,说是一会儿,就当真只是一会儿。
看着她提着个超大的食盒出来,虞秋秋简直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要干嘛?去野餐?
唐淼拎着食盒上马,两人再度出发。
一刻钟后,虞秋秋看着眼前的太守府,沉默了……
唐淼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怔愣间,一个食盒递到了她面前。
唐淼:“你和周崇柯两人好好吃顿饭,有什么矛盾就当场说清楚。”
虞秋秋:“???”
她和周崇柯?
唐淼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什么时候跟周崇柯有矛盾?
“我没有——”虞秋秋想要解释,然而唐淼却压根不给她机会。
唐淼直接推着她进了太守府,完了似乎是觉得食盒太重她应该提不动,直接交给了一个士兵,然后还跟士兵交代了一番,让士兵带她过去找周崇柯。
虞秋秋:“……”
她后悔了,真的,昨天在客栈见到唐淼的时候就应该当做没看见的,悔不该替她付那房钱!
虞秋秋一整个追悔莫及。
然而唐淼不知是忆起了什么,眸中竟是一片苦涩,她强牵出了些笑意,语重心长:“谁也没有办法预料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有些事情,现在不说,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就像……她和陆行知一样。
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的月亮,再多的星星也照不亮夜空。
她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暗无天日的遗憾和悔恨。
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不想秋秋妹妹也变成这样。
美好善良的姑娘,就应该万事顺遂才好。
唐淼揉了揉虞秋秋的脑袋。
“去吧。”她道。
许是唐淼眸中的悲伤太过真切浓重,虞秋秋像是被下了蛊一样,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着士兵进太守府走了有一段路了。
虞秋秋:“……”
淦!
……
太守府东跨院,廷尉司众人驻地。
一下属咋咋呼呼推门进屋。
“诶诶诶,猜我刚刚在府门口看见谁了?”
屋里正动作一致揉手腕的几人,抬起了头,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
“谁啊谁啊?”
众人很是捧场。
从昨儿到今天,他们这是记笔录记得腰酸、脖子酸、手也酸,连脑子都是木的,急需要八卦来调剂一下。
刚进来的那人倒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我刚在门口看见虞大小姐进来了,旁边一士兵还帮她提着巨大的食盒,你们说,虞大小姐这是要来给谁送饭?”
坐在里隔间的褚晏骤然听到个虞字,翻看笔录的手忽然顿了顿。
虞秋秋来给他送饭了?
褚晏放下手里的笔录,一手撑着额头揉了起来。
之后外间的人还说了什么,他竟是全然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这个事。
“真是。”他轻笑了一声,嘴角上扬得有些压不住。
声音似是有点苦恼,还有点无可奈何。
外间。
“切——”
外间众人异口同声,先前的期望有多大,现在的失望就有多大。
他们还当他挖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这还用说么?周大人不是在西跨院那边,人家肯定是来看周大人的呗。”
“不一定好吧。”带消息进来的那属下反驳道:“之前在温泉山庄的时候,咱大人还照顾过虞大小姐呢,没准人家是来感谢咱褚大人的。”
“还有这事?”众人纷纷来了兴趣。
谁不知道褚大人不近女色,他会照顾虞大小姐?
怎么照顾的?这画面有点不太好想象啊。
“可不!”那属下扬了扬头,你们那天不在,不知道了吧?
褚大人那水给放得,那都不叫放水,那叫开闸!
众人见不得他这怀揣秘密样子,纷纷要求他细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内隔间的门却突然开了。
众人:“!!!”
遭了,忘了褚大人就在这里头,他们刚才议论的他该不会都听见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
说人八卦还让当事人给听见了,这这这……
正当众人哀莫大于心死,只觉大祸临头的时候,褚晏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们,直接步履匆匆地从正门出去了。
众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过——
“褚大人走这么急是要去干嘛呀?”
众人疑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与讨论。
“肯定是去接虞大小姐了。”
“诶,不会吧?他怎么确定人家就一定是来给他送饭的?”
“怎么不会?我现在掐指一算,直觉很强烈,不信我跟你们打赌!”
“赌就赌,赌什么?”
……
西跨院。
周崇柯看了看面前的虞秋秋,又看了看虞秋秋带过来的一桌子好酒好菜。
那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关键是,虞秋秋也不遑多让,脸上的表情居然跟他相差无几。
周崇柯:“???”
第72章
“不是。”
周崇柯虎躯一震, 受宠若惊:“你这什么情况啊?”
虞秋秋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这事吧,一言难尽。
她自己都还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呢。
虞秋秋坐到了亭子边的美人靠上, 而后两手一摊,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反正,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周崇柯:“……”
说了跟没说一样,这女人莫不是在逗他?
周崇柯气得仰头长呼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再看虞秋秋时双眸微眯, 立刻带上了一股审视的意味, 盯着虞秋秋,恨不得将其看穿。
这世道果真是人心险恶, 防不胜防。
他这是夜路走多了掉坑里了?
周崇柯两眼一黑,只觉瞬间从白天进入到了黑夜。
“所以——”周崇柯三两步走到了虞秋秋跟前, 居上临下, 一双桃花眼不渡春风直接入了冬。
“我现在是上当了是么?”
周崇柯咬牙切齿。
“这是个局中局。”
“你表面上是冲着褚晏那厮去的, 找我只是配合, 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的真正目标是我。”
“你想以此为借口接近我, 现在又开始跟我嘘寒问暖, 你在妄图用这等温水煮青蛙的法子侵蚀我, 然后慢慢地把生米煮成熟饭。”
周崇柯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上了大当了,关键是——
“你还骗我跟你定了亲, 我要是不领情,倒成了我不识好歹了, 到时候我可真就是比窦娥还冤。”
“啧啧啧!这一环扣一环,你这心思够缜密啊!”
周崇柯怒斥:“你这是在骗婚!!!”
“……”
虞秋秋听完之后一整个面无表情。
“啪啪啪……”
虞秋秋抬手给他鼓了串掌。
这想象力不去说书可惜了。
周崇柯瞪眼, 死死地盯着虞秋秋,大有一副虞秋秋要是敢承认他就跟她同归于尽的意思。
不过,虞秋秋可是吓人长大的,哪里会被他给威慑住。
把人架火上烤这种事,她向来是不吝惜往火堆里加柴的。
“想保守了不是?”
虞秋秋靠向身后的美人靠,姿态放松,头微仰着,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诡异的微笑,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这一股危险的味道。
她看向周崇柯,像是猎人锁定了她的猎物。
周崇柯忽觉后背一凉。
只见她朱唇轻启,语调慢慢悠悠,像是毒蛇于阴暗处吐出了鲜红的蛇信子。
“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在准备拐卖无知少男呢?”
“等你对我卸下了防备,我说不定就会找机会私下把你引出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绑了你,对外说未婚夫跟人跑了,搜刮掉你身上所有的财物,把你送去个交通闭塞的深山老林,你在那里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相信你是什么侯府世子,他们只会把你当疯子。”
虞秋秋说着脸上笑容丝毫不减。
周崇柯听了却只觉得毛骨悚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觉得虞秋秋好像真的干过这种事情。
真是荒唐!
“这样对我,你能有什么好处?”周崇柯脸色沉沉,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虞秋秋满意极了,一本正经道:“我获得了精神上的愉悦。”
就好比是现在,看着周崇柯这五彩缤纷的脸色,她就很高兴。
周崇柯目眦欲裂,脸颊抽搐,双拳攥紧。
神特么精神上的愉悦!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阴险歹毒的女人?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秋秋一下子没绷住,噗嗤笑出了声,接着更是毫不掩饰地嘲笑得越发放肆。
周崇柯的脸色黑了又黑,如果现在他还不明白虞秋秋是在吓唬他,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周崇柯坐到了亭内圆桌旁的石凳上,愤愤拿起了筷子。
他自作多情算他倒霉,可——
周崇柯又是一个眼刀朝虞秋秋杀了过去。
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这女人偏不,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添油加醋到让你意识到自己是个蠢货才肯罢休。
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劣根性,真不愧是虞青山的女儿,那歹竹就出不了好笋!
周崇柯咬了咬牙,暗自下定了决心。
这种“福气”,他说什么也要送褚晏那去!
周崇柯阴恻恻地看看着面前这一桌子的鸡鸭鱼肉。
呵!
不吃白不吃!
受了一肚子气,多少也要吃点本回来,忙活了一上午,正好他也饿了。
周崇柯恶狠狠地咬了一块粉蒸肉,吃得面目狰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这猪生前结了仇。
虞秋秋笑够了,却仍旧不肯鸣金收兵。
穷寇莫追这种事情,在她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她这人就喜欢穷追猛打。
虞秋秋坐到了周崇柯对面,笑眯眯:“能吃就多吃点,这饭菜我都是下过毒的。”
周崇柯咀嚼的动作一顿,抬头黑眼看向虞秋秋,然后当着她的面,越嚼越凶狠。
“需要我现在就帮你叫几个帮手来么,等会儿晕了,我怕你抬不动。”
虞秋秋:“……”
虽然你姓周,但倒是也不必想这么周到……
算了,言归正传。
周崇柯作为敌人,那自是让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作为盟友,他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虞秋秋暂时还没有要和他翻脸的打算。
尤其——
但她余光扫向东南角,远远看见那廊柱边上露出的一角衣袍……
虞秋秋唇角笑意加深。
这一趟倒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她端着杯子和周崇柯面前的碰了碰,巧笑嫣然:“合作愉快。”
“……”
周崇柯嘴角抽了抽,谁跟她合作愉快?!
她自个儿是愉快了,但是他呢!
周崇柯再度夹起了一块带皮的烤鸭肉,忍气吞声地扔进了嘴里。
活这么大,在论不要脸这件事情上,他竟是头一回碰见了对手。
真是见鬼!
周崇柯暗啐。
……
大抵是看某人化悲愤力量,吃得太过有食欲,虞秋秋也跟着一块吃了点。
说起来,这一桌饭菜,唐淼这还是借她的银子买的,四舍五入,那就是她出的钱!
见那廊柱背后的人已经走了。
虞秋秋吃饱后索性便两手一拍和周崇柯分道扬镳了,完全没有要安抚一下自己盟友的意思。
经此一事,周崇柯为了摆脱这桩婚事,替她办事只会更卖力。
这种关乎己身的利益,可不比那所谓的感情牌来得牢靠多了?
周崇柯还是嫩了点,他不懂,这,才叫套路!
虞秋秋一路哼着小曲儿,那是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
然而,乐极是会生悲的。
她走到半道,路过一间屋子时,一个没注意,竟是被人给拦腰卷了进去。
狗男人单手搂着她腰,她的脚连门槛都没碰到。
虞秋秋:“……”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双脚离地了。
她没喊也没叫,抬头看了一眼狗男人的脸色,只见其面色铁青。
——“哇哦,这可真是赏心悦目。”
褚晏闻言低头刮了她一眼,而后,腿一踢就把门给带上了。
虞秋秋眼珠子轱辘一转,将这屋子环视了一圈后,眼神瞬间便微妙了起来。
——“这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
他们办案征用了太守府,这边又是在都察院众人划分的西跨院范围内,门前说不定还会有都察院的人经过。
虞秋秋只觉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狗男人如今都开始追求起刺激来了?”
褚晏放开了虞秋秋,满头雾水。
什么追求刺激?
他顺着虞秋秋的视线看了过去。
然后,“轰”地一下,脸就红了。
褚晏这才发现,原来他埋伏的这间房竟是个卧房,而虞秋秋此刻的视线落点,正是靠墙边的那一张大床。
褚晏紧急看向虞秋秋。
他不是!他没有!!!
这只是个巧合罢了,他只是在虞秋秋的必经之路上选了一间没有上锁的屋子。
仅此而已,绝对没有什么别的用意!
褚晏薄唇微启着想要解释,但是——
他定定看着虞秋秋。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他才是来要解释的那一个……
拐弯抹角照顾他,结果转头却又和周崇柯相谈甚欢。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晏只想问个究竟明白。
再者——
这会儿冷静下来,褚晏仔细一琢磨,虞秋秋刚才那两句心声,听着可没有抗拒的意思。
那分明就是对他意图不轨,有顺水推舟之意!
褚晏双眸微眯,目露幽光,一步一步将虞秋秋逼退到了背靠柜门。
他一手撑在了她身后的柜门上,俯身直视向她的眼睛,虎视眈眈。
“你到底想做什么?”褚晏问道。
“这几个人确实比较棘手,口供相互佐证起来有很大的出入,应该是都没说实话,周大人您看,这是我们目前标注出来的几个对不上的地方。”
“不急,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
门外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听这远近,竟是好像朝这边过来了。!!!!!
——“哦豁。”
褚晏和虞秋秋大眼瞪小眼。
该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片就这一个屋没上锁!
正在褚晏神经高度紧绷,飞速思考着带虞秋秋跳窗出去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时。
虞秋秋却是唇角微勾,朝他笑得狡黠。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喽。”
褚晏:“???”
吱呀一声门开了,脚步声重重叠叠,竟像是涌进了一大堆人。
说时迟,那时快。
虞秋秋直接打开身侧的柜门,勾着他的脖子一拽就将他塞进了柜子里,再然后,她自个儿也挤了进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柜子不大,一个人在里头缩着,转身都困难,虞秋秋进来更是直接嵌入了他怀中,两人呼吸相闻,几乎没有距离。
褚晏:“!!!”
第73章
柜门关闭, 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待眼睛适应一会儿过后,褚晏垂首才能勉强看见身前人的模糊轮廓。
褚晏呼吸微滞。
黑暗中,人的感官好似格外清晰。
虞秋秋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 泛起了层层叠叠的痒。
褚晏喉结滚了滚。
虞秋秋和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褚晏的思绪忽然乱做了一团麻。
从他冲动之下把虞秋秋卷进这屋开始,事情仿佛就已经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褚晏侧了侧身, 想要稍微退开一些,可这柜子太过狭小,他一动,一道光线便落了进来。
柜门被他撑开了一道缝, 透过这道缝隙, 他看见了好几个都察院的人正在落座,其中, 还包括有周崇柯。
褚晏身形僵住。
在周崇柯抬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
要被发现了?!
褚晏屏住呼吸,心咚咚直跳。
好在, 周崇柯只是看向了他对面的一个属下, 并不是看这柜子。
褚晏蓦地松了口气, 轻轻将撑开柜门的手往里收了收。
柜门无声关闭, 视线再度陷入黑暗, 可褚晏的心却仍旧狂跳不止。
他怔怔看向身前的虞秋秋。
周崇柯就在外面, 而在一柜之隔的地方, 他的未婚妻……却在他的怀里。
这样的认知, 直让他神经为之一震。
他的脑海里,忽然清晰地蹦出了两个字——背德。
“轰!”地一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猛然炸开。
瞬间, 他被这雷击打得体无完肤。
他突然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订过亲的未婚夫妻, 而他——
什么也不是。
仿佛有一盆凉水无声无息地从他头顶浇了下来。
他抱着别人的未婚妻,居然还不想放开。
这样是不对的……
褚晏扶在虞秋秋腰后的手缓缓挪向了柜壁。
后知后觉, 亡羊补牢。
而与此同时,虞秋秋许是没了着力点,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朝他倾压了过来。
——“啧啧啧,狗男人这是在以退为进啊。”
戏谑的尾调上扬。
褚晏喉咙发紧,他没有……
他想要开口解释,但偏偏现在这情况却根本不容许他说话。
没一会儿,一只手仿佛爬行一般,悄悄爬上了他的腰侧,紧接着一点一点,向后移了去。
被她划过的地方,带起的颤栗直抵灵魂。
她、她在做什么?!
褚晏后背不由自主地绷紧,他垂目看向虞秋秋,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他不可置信瞪向她的那一眼,虞秋秋显然也是没有接收到。
不仅没有接收到,反而还越发放肆。
一只手不够,竟是直接两手环到了他身后,紧紧抱了他。
她的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
褚晏喉咙发紧,想要将她扯开。
虞秋秋:“别动,会被周崇柯发现的。”
饶是用的气音,虞秋秋忽然开口也将褚晏给惊了一下。
“你!”
无论是身前的人,还是萦绕在鼻尖的淡淡栀子花香,都令他没有办法忽视。
褚晏动作顿住,定定看向虞秋秋,思绪乱做了一团。
她明明知道周崇柯就在外面,为什么……
——“这可真刺激。”
虞秋秋变本加厉亲吻上了他的喉结。
“唔——”
褚晏呼吸急促,抓在里侧柜板上的手,无声用力按压着木板,发出了轻微的刮擦声。
他的喉结滚动,如同惊弓之鸟。
她……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嘘——”
“小声点。”
虞秋秋踮起脚尖,柔软的唇顺着他的脖颈往上。
落下的吻轻柔、密密麻麻,可又一触即离,像是在隔靴搔痒。
褚晏仰头,强忍着不要发出声音,扣在柜壁的手,指尖有些发麻。
虞秋秋的吻所过之处,带起了一阵颤栗。
褚晏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的弦,仿佛已经濒临断开的边缘。
够了,不要再……
柜子外面传来了周崇柯及其下属的讨论声,谈论的话题无非是手里的人嘴巴撬不开,后续的清查没有方向,如同大海捞针。
听着外头的人大倒苦水,褚晏心中再度涌上了一股隐秘的快感。
周崇柯如今焦头烂额,虞秋秋明明有法子,却丝毫没有帮他。
跟这个比起来,送饭反倒显得是在避重就轻,像极了一场冠冕堂皇的敷衍。
她其实并不在意周崇柯,她只是在利用周崇柯,为的是……
骤然得出的结论,令褚晏在心里自嘲了一声。
人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可他却再度踏入了虞秋秋编织的网中。
这女人的诡计多端,他上辈子就早有领教。
她赢了。
他所谓的防备,在虞秋秋这里根本不堪一击,像是一个笑话。
但荒唐的是……他此刻却庆幸着。
“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倾塌。
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
什么道德、仁义都被他抛诸到了脑后,心底的空洞越扩越大,他无比地想要做些什么来将其填满。
褚晏不再抗拒自己的内心,他忽地扣住了虞秋秋的后脑勺,低头寻到了她的唇,唇齿相缠,攻城略地。
……
那天,直到虞秋秋离开太守府启程回京,褚晏都没能问出他之前想问的问题。
不过……不重要了。
那个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他着看向对面的周崇柯,双眸微微眯了眯。
几日的连轴转,周崇柯本就憔悴疲累得很,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褚晏开口,他撑着脑袋都快要睡着了。
“你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周崇柯打了个哈欠。
褚晏看着他,忽然语出惊人:“你活着,是不是有一种上辈子造孽的感觉?”
周崇柯:“???”
“你说什么?”周崇柯眉头皱起,睁开困顿的眼睛看向褚晏。
这厮大清早把他叫来,就是为了人身攻击?
周崇柯不可置信极了。
到底是他没睡醒,还是褚晏没睡醒?
有病吧!
周崇柯没好气地瞪了褚晏一眼,你才上辈子造了孽呢!
不过——
看着褚晏这明显比他强了不止一点的精神状态,周崇柯黑眼,这人是消极怠工了不成,怎么他累死累活,这人却跟没事人一样?
周崇柯心底不平衡,死死盯住褚晏。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吃补药了?
什么时候开始吃的,哪里抓的药,哪个大夫开的,瞧着好像还挺管用?
见周崇柯满脸的狐疑,褚晏嘴角轻扯,好心地帮其盖棺定论:“你怀疑得没错。”
你上辈子的确是造了孽,下场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
啧啧啧……
想起周崇柯上辈子那饱经风霜的样子,褚晏摇了摇头,看向周崇柯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辈子,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吧。
周崇柯拍桌,好啊,你承认了,你果然吃补药了!
你这是胜之不武!周崇柯怒瞪之。
冥顽不灵。
褚晏叹了口气,而后定定地看着周崇柯,指尖在桌上轻点。
“要怎么做,你才肯退婚?”褚晏问道。
“???”
周崇柯愣了一下,他刚说什么?
退婚……
等等!
退婚?!!!
周崇柯眉梢微挑,眸光一亮,紧接着,脸上的表情便微妙了起来。
他放松地靠向了椅背。
你跟我说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
第74章
褚晏领着廷尉司的人早早办完差事就回京复命了, 而留下的周崇柯苦哈哈,比起褚晏足足晚了将近半个月才回去。
到了京,周崇柯也没回府, 直接去了乐坊。
贺景明被他叫过来喝酒,看着周崇柯这胡子拉碴、坐得东倒西歪, 仿佛被人抽干精气的样子,咂舌了许久。
果然,他不入仕是对的,当个闲散富贵人多好, 要让他累成周崇柯这样子他可受不了。
“嗝~”
周崇柯对着他打了个酒嗝。
贺景明当即便将头给偏到了一边, 嫌弃得不行。
“你回来怎么也不先回府休息休息,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给糟蹋了呢。”贺景明上下打量了周崇柯一圈, 如是道。
“呵!”
周崇柯轻笑了一声,他那府上那就不是个休息的地方。
去临州这半个多月, 虽然累, 但好歹耳根子还算清静, 回了府, 就那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简直没有一天安宁。
周崇柯随地躺下, 一手枕在脑后, 一手提着个酒壶, 还翘着个二郎腿,别提有多潇洒, 还是这里自在。
好不容易办了桩大案,履历上也算是添了光鲜的一笔, 自己都还没高兴够呢,他可不想回去找不痛快。
府里他们仨才是一家人, 他充其量就是个外人,现在没跟他翻脸,不过是算计着他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周崇柯冷笑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宣平侯府再大,迟早也只能住他一个人。
说起来,他帮虞秋秋办的事情,火候可都已经差不多了,而虞秋秋答应给他办的事,那是现在都还没有着落。
周崇柯双眸微微眯了眯,淦,这办事太积极,他莫不是要吃亏,虞秋秋可别是在忽悠他,有空得催催她了。
这段时间,他倒是可以想办法从褚晏那边捞点好处。
上次他说的那事,他可还没答应,等那厮按捺不住再来找他,他正好坐地起价。
想到这,周崇柯唇角微勾,对着酒壶又灌了一口酒,那叫一个身心舒畅。
即便他跟根本就没想娶虞秋秋,但退婚这事哪能轻易地如了褚晏的意呢。
他就爱看他着急上火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得让他赢两次,那才叫双赢,不是么?
周崇柯在乐坊里面呆了好几天才回府,本以为会面临那几人的孜孜不倦的责问,但没想到府里的气氛倒是意外地和谐。
他去看他爹,他爹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回来了。”
没有质问也没有催促,仿佛他不是出了趟远门,而只是平平常常地去了一趟都察院回来。
周崇柯眉头微皱,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用晚膳的时候,宣平侯突然开口:“你和虞家那桩婚事,还是去退了吧。”
周崇柯握着筷子夹菜的手一顿。
退了?
周崇柯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
他佯作不解,看向宣平侯,试探道:“爹怎么突然这么说?虞相已经答应过我会给崇阳安排个好去处,只等成婚之后——”
宣平侯打断了他:“我想过了,虞相这人太过狡诈,不见兔子不撒鹰,崇阳的事也不是非得要靠他,再者——”
宣平侯看向周崇柯,突然和蔼:“为父也不愿意你牺牲自己的婚事来换取你弟弟的前程。”
周崇柯嘴角抽了抽,这老头现在在跟他装什么呢,先前他给他下死令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婚事岂能儿戏,再者这聘礼都已经给出去了,只差择个吉日,便可结成两姓之好,以虞相对其女儿的宠爱程度,到时候何愁他不肯出力。”周崇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虽还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他爹的转变,但想也知道好处不会向着他,反对总是不会错的。
“老子让你去退婚就去退,搁这磨磨唧唧做什么,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我做不了你的主了是吧?”宣平侯手脚仍旧还没恢复好,拍桌子都不敢拍太重,只怒视着周崇柯。
就是因为给出去了那么多聘礼,他肉痛,这才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结果这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要不是他伤筋动骨,至今无法独立行走,这幅样子走出去实在太过丢人,再者,虞相本就蛮不讲理,现在又有点像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去恐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不然,他早就自己去帮他把这婚事给退了。
回头想想,其实当初同意这桩婚事就有点太过草率了,实是不该听信崇柯一面之词便将此事给答应下来的。
不过,现在回头也不算晚,虽然会让崇柯背上个背信弃义的名声,但……
宣平侯目露坚毅,他不是只有崇柯一个儿子,在这事上总要做个取舍,再者,崇柯是哥哥,为弟弟着想一些也是应该的,他近日不是还立了个大功么,想来这事对他的影响应该也不大。
再说了,崇阳好了,日后也能帮衬他不是?
想到这,宣平侯越发心安理得。
“就这几天,你找时间去把这婚事给退了,大不了你给虞相赔个不是,但是聘礼你得拿回来。”宣平侯不容商量地命令道。
一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周崇柯回到自己的院子,目露阴鸷。
无风不起浪,他爹之前可是死心塌地想着借他吃绝户,不可能突然改变想法,定是有外力又或者是有人故意引导而为之。
周崇柯冷笑了一声,这事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如今想要让他退婚的,出了褚晏还能有谁?
虽然他不知道褚晏在这其中到底做了什么,但这事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周崇柯脸色阴沉。
一旁正在拨香炉的阿芜见状抿了抿唇,而后无言地替其换了个清心沁脾的草木香。
……
果不其然。
翌日,褚晏上门来时宣平侯对其很是热情,直接将其奉为了座上宾。
褚晏同其一块去看了周崇阳。
周崇阳伤得比宣平侯要重得多,宣平侯都能让人推着下地了,周崇阳还是只能在床上躺着。
“怎么伤得这么重?”褚晏皱眉。
随从嘴角抽了抽。
人家为什么伤这么重,你不知道?
周崇阳被人扶着半坐起,身后垫了好几个软枕,看褚晏的眼神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犹记得,两个月前,他还管他这叫轻伤……
不过,人家既然答应了要给他引荐,周崇阳自然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计较这个。
听说这位褚大人近日又破获了一桩大案,圣眷正隆,再加上他之前被刺的事,唐国公也欠他一个人情,褚晏若是肯帮他走动,想必定会事半功倍。
周崇阳心下激动不已,因着这个,他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的美梦了。
呵!
等他日后一飞冲天,定要将周崇柯狠狠踩在脚底下。
周崇阳这般想着,旋即对褚晏露出了几分真心的讨好笑容。
怕褚晏因着他的身体状况萌生退意,周崇阳连忙保证:“我这几日定会勤加练习走路,褚大人请放心。”
褚晏听了没有直接表态,来回在周崇阳身上扫了几圈没有说话,直将周崇阳看得忐忑不已,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半响后,他才似终于满意了似的,示意随从将带来的东西给他。
“陛下过几日要去先农坛行亲耕礼,这是几本有关于农事的书,你务必将其背熟,别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亲耕礼?
褚大人这意思是……他在要亲耕礼的时候找机会带他去见皇上?
褚大人要直接将他引荐给皇上!
周崇阳目露金光,感觉就跟天上掉馅饼,而他被砸中了似的。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褚大人放心,吾定会将其背得滚瓜烂熟!”周崇阳激动地保证道。
不就是背书么,这有什么难的。
只要入了陛下的眼,直上云霄的机会那可就在眼前了,这几日他说什么也要背下来。
褚晏欣慰地点了点头:“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
“是是是,吾一定全力以赴,定不会给褚大人丢脸。”
“袭击我的歹人没有找到,褚大人也不必太过挂心,绝非廷尉司办案不力,乃是那歹人太过狡猾之故。”
周崇阳又适时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善解人意。
听他爹说,褚晏肯帮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父子两的这桩案子始终没有着落,既如此,周崇阳也不会吝惜表态,以此来做个顺水人情。
褚晏和周崇阳两人一个画饼画得面不改色,一个吃饼吃得不亦乐乎。
随从抿唇,脸颊那是抽了又抽。
这算是不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偷偷瞄了他家大人好几眼,若是别的原因也就算了,要说他家大人是因为愧疚而选择帮周二公子,那他打死也不信。
他就没见过有谁下了狠手打人,完了之后还会愧疚的……
这里头定是有什么他没有察觉出来的用意。
到底是什么呢?
随从暗自思索着。
褚晏嘱咐完周崇阳,又和宣平侯闲聊了几盏茶的时间,之后他借口有事婉拒了宣平侯要留他用膳的好意,告辞从主院出来没走多远,便被周崇柯的人给截住了。
褚晏轻笑,对此仿佛一点也不意外。
周崇柯见了他登时便摆出了一副臭脸。
“你到底想做什么?”周崇柯开门见山地问道,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
褚晏闲庭信步找了个地方坐下,指尖在侧边的案几上轻点着,姿态闲适,眉梢微挑。
那天,他问周崇柯要怎样才肯退婚,周崇柯鼻孔朝天,说要他求他。
如今,怎么如了他的意反倒还不高兴了?
褚晏似笑非笑:“如你所见,我在求你。”
“你说什么?”周崇柯只觉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说他这是在求人?
他管这叫求人?这分明就是在给他添堵!
周崇柯目眦欲裂。
褚晏却对周崇柯的怒瞪视而不见,语气淡淡:“早前便听闻周兄为着令弟的事情在奔走操劳,我既有求于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等为你分忧的机会。”
周崇柯仰天长呼了一口气,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无语过。
士别三日还真是刮目相看。
褚晏这厮如今都能把打击报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了。
他提携周崇阳哪里是在为他分忧,这分明就是在诚心与他作对,他不信褚晏不知道他和周崇阳关系不睦的事情。
周崇柯盯着褚晏,气得要死。
褚晏却变本加厉,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谢就不必了。”
“……”
周崇柯额上青筋直跳,谁要谢他!
看不出来,为了虞秋秋,一向以正直、光明磊落著称的褚晏,竟然也会有使阴招、不择手段的一天。
他想过通过他爹施压来让他退婚,周崇柯双眸微微眯了眯,呵!想都不要想,门都没有!
阿芜端了茶进来,一步一步恭敬地朝褚晏走了过去,可后槽牙却是磨得微响。
她刚在门口,听见褚大人和世子爷的对话,直气得手抖。
亏她先前还觉得褚大人是个好官,没想到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走了眼。
她在侯府也呆了一段时间了,二公子对世子爷是何等的轻慢仇视,她再清楚不过。
说白了,周二公子那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褚大人提携这样的人,那分明就是在助纣为虐!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膈应世子爷!
坏人!
阿芜气鼓鼓,给褚晏端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杯子没端稳,翻了,全倒在了褚晏的身上。
茶水滚烫,饶是隔着几层衣裳泼过来,褚晏仍是被烫得不轻。
褚晏被烫得即刻站起,此刻被开水滚过的地方,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褚晏不可置信地看向给他端茶的那个丫鬟。
他怀疑他被蓄意报复了……
如若不然,那茶水怎就不偏不倚全都泼到了他身上,一滴都没浪费……
“对不起对不起。”阿芜立刻跪下认错:“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就是故意的,让你气世子爷,活该!
阿芜凶巴巴地想着,可嘴里却一个劲地认错。
故意归故意,但承认却是不能承认的。
若是承认了,那不是在给人递把柄么?
她可不能给世子爷拖后腿。
褚晏看着地上这个不停认错的丫鬟,太阳穴突突直跳。
本来他还不太确定,这会儿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真不是故意的,道歉惊慌都还来不及,哪里会像她这般有条不紊口齿清楚,这分明就是提前想好词儿了。
褚晏目色暗沉沉,瞪了这丫鬟一眼,又看向了周崇柯,只见周崇柯坐在椅中捂着半张脸,肩膀笑得一耸一耸。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在幸灾乐祸。
褚晏咬了咬牙。
想也知道,他就算揭穿了这丫鬟,周崇柯多半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了也是平白自讨没趣。
“告辞!”
褚晏脸色难看,当即便要拂袖而去。
周崇柯憋笑着挽留:“要不要我借你件衣衫,换了再走?”
呵!猫哭耗子假慈悲!
褚晏冷笑:“不必!”
褚晏还没走出周崇柯这院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畅快不已的大笑。
该死!
褚晏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主仆二人沆瀣一气,他以后再来周崇柯这自取其辱,他就是狗!
还有,那个丫鬟,他也记住了!
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褚晏无声地加快了脚步,走得脚下生风。
连带着随从为了跟上他都得健步如飞。
随从:“……”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拥有一双大长腿,大人走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鬼在追他呢。
等等他啊,随从欲哭无泪。
……
很快便到了亲耕礼的那天,三公九卿文武百官随皇帝一同去先农坛祭祀。
细数起来,这亲耕礼已经是好些年没有举办了,就是早年间举办,也一般是选在仲春的吉亥日,放在秋天举办,这还是头一回。
原因无他,今年情况特殊了,是个灾年。
上半年的时候,江南连发大水,好些农田都被冲毁,粮食大量减产,而江南一带一年种稻两季,历来都是我朝的大粮仓,今秋若是再不能丰收,恐会动摇国本。
有礼官上书此乃多年未行亲耕礼触怒神灵之故,是以,皇上这才决定破例于秋季补行亲耕礼。
当天,王公大臣同陛下在先农神坛祭拜完先农后,紧接着便是要下御田亲耕。
褚晏将拄着拐杖的周崇阳带到了廷尉司划分到的那一畦田地,示意道:“下去吧。”
周崇阳:“???”
你、不、是、要、带、我、去、见、皇、上、吗?
下、下田是什么意思?
他可还拄着拐杖呢,褚大人居然要他一伤患下田?
这合理么!褚大人莫不是在说笑?
褚大人是不是搞错了……认错人了?
可是——
周崇阳黑眼,他这样拄拐靠蹦跳行走的,整个御田所在地,放眼望去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褚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崇阳只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一头雾水,嘴巴微张,满眼震惊地看向褚晏。
褚晏见其半响都没动,渐渐皱起了眉头:“怎么还站着,等我请你?”
周崇阳:“!!!”
居然没搞错,褚大人真的是让他下田!
褚晏的表情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周崇阳都开始怀疑自己现在其实是个行动自如的健全人了。
“可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绑着夹板的左腿,又看了看自己同样缠着绷带绑着夹板的右手,“这这这……”
你快看啊!!!
褚晏语气不善:“你什么情况我能不知道?”
周崇阳被斥得一脸懵:“???”
褚晏叹了口气,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压低了声音,提点道:“想要让陛下对你印象深刻,你得用点非常之法,试想一下,有什么能比你身残志坚地耕田更引人注目呢?”
周崇阳:“!!!”
有、有道理!
周崇阳顿觉醍醐灌顶。
高啊,实在是高!
想明白其中关壳后,周崇阳看褚晏的眼神都满是崇拜。
怪不得褚大人能入了皇帝陛下的眼,这脑子还就是跟寻常人不太一样啊。
经此一役,他不得名留青史?
“多谢!”
周崇阳激动地撸起袖子,拄着拐杖就下去了。
廷尉司和都察院分的畦田是挨着的,周崇柯直接全程目睹了这一切。
虽然听不到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光是看着周崇阳这喜滋滋下田的样子,周崇柯就眼角直抽。
“看什么看!”周崇阳瞪了周崇柯一眼。
羡慕了吧,嫉妒了吧,他的断手断脚简直就是为这场地而生的,他才是这全场最醒目的人!休想抢他的风头!
周崇阳下巴一抬,满脸得意。
周崇柯:“……”
沉默。
还是沉默。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蠢货。
周崇柯撇开视线,根本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认识这个人。
明显被人忽悠了还搁这乐呵呢。
简直没眼看!
不过——
周崇柯插苗的手顿了顿,忽然又有点搞不清楚褚晏这路数了。
光看他忽悠周崇阳干活这事,好像也不是真心要帮周崇阳啊?
陛下时隔多年后头一次举行亲耕礼,周崇阳这时候来抢风头,那不是脑子有坑么?就陛下那心胸,周崇阳这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褚晏这分明就是暗戳戳摆了周崇阳一道啊!
“嘶——”
周崇柯眉头皱起,只觉不可置信,难不成褚晏还真是在讨好他?这是在给他扫清障碍呢?
嚯!
好家伙,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周崇柯站立在原地,有些恍神。
不得了不得了,褚晏现在还真就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算不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啧啧啧,他和虞秋秋还真是天生一对。
思及虞秋秋,周崇柯忽然神色一顿。
哦豁。
他没想到这事还有反转,来的路上就已经找机会跟虞秋秋告过状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褚晏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他要求虞秋秋再帮他出口气,打消褚晏提携周崇阳帮倒忙的念头,作为盟友,周崇柯自觉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又不是圣人,可不会以德报怨。
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再抬首田边已经不见褚晏的影子了,别是去找虞秋秋了吧……
周崇柯抬手默默摸了摸鼻子。
虞秋秋虽然是爽快地答应了,但她应该会随机应变吧?
应该……没事吧。
周崇柯忽然有点心慌。
他两可别是为了他吵起来,到时候一拍两散,这虞秋秋不就又砸他手里了。
“唉!”周崇柯叹了口气,很是懊悔。
这人抓在手里有风险,该出手时得出手啊。
……
“淼淼啊,你年纪不小了,这么拖下去不是个事啊,旁的姑娘家像你这么大都做娘了。”
“今儿这我看有不少青年才俊,你要不要自己看看,万一有合眼缘的呢?”
唐国公看着唐淼这倔牛样,那是真的愁得很,这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她但凡能有人虞家姑娘一半性子软和,他都谢天谢地。
成天舞枪弄棒的,咋,朝廷是能让她去当女将军还是怎的?
前段时间,家里不过是挑了几个男子让她相看,她就一言不发直接离家出走了。
好不容易把人给找回来,现在又是这么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唐国公抓了抓头发,他真是愁得头发都快要掉了。
唐国公语重心长:“淼淼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往前看啊,我相信行知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你这副模样……”
然而其说了一大堆,都没听见唐淼吭声半句。
一转头,好家伙,这倔牛根本就没听进去,人盯着地上的一块石头,搁那发呆呢。
“嘿!”
唐国公气得叉腰,合着他说这么多,她是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唐淼着了一身利落的骑装,头发仍旧是束成了高高的马尾。
她怔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到马边,拿下了自己的佩剑,然后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伸手扯下了唐国公腰间挂着的钱袋,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直冲冲往前走。
“你去哪?”唐国公在后头扯着嗓子追问,声如洪钟,嗓门可大。
唐淼想装听不见都难,索性道:“去找人还钱!”
唐国公无奈地叹了口气。
什么找人还钱,无非就是不想听他唠叨,寻了个借口罢了。
然而,唐淼还真是去找人还钱的。
她知道,这次亲耕礼,虞相也带着秋秋妹妹来了。
女子不用下田,大半是跟在皇后娘娘那边事蚕桑。
瞅这日头,也快中午了,那边差不多应该结束了吧。
唐淼大步流星朝桑树林走着,不料,路上却碰见了褚晏,褚晏和她的方向相反,他好像是刚从桑树林那边出来。
两人相向而行,唐淼看见他愣了一下,而后唐淼便攥紧了手中的剑,快步与其擦身而过。
她怕自己走慢了,会忍不住除之而后快。
……
褚晏最后兜兜转转在一处殿宇的拐角处遇见了虞秋秋。
“嗯?我正好要找你呢。”虞秋秋见了他反倒先开了口。
褚晏很是意外,这女人不钓鱼了,还会主动来找他?
“你找我……做什么?”
褚晏喉咙忽然有些发紧地问道。
这个时间人大多去用膳了,这里现在清静得就只有他和虞秋秋两个人。
褚晏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似乎不太妙。
然而,虞秋秋却是开口便击碎了他的自作多情。
虞秋秋:“周崇柯说你找他麻烦了。”
褚晏气得磨了磨后槽牙。
所以,虞秋秋找他,是为了给周崇柯出气,找他算账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虞秋秋,恨得牙痒,这女人迟早有一天要把他给气死。
“我们的事,你到底是什么打算?”褚晏不答反问。
虞秋秋视线四处飘忽,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褚晏可不允许她再糊弄过去,简明扼要:“退婚。”
虞秋秋诧异地看向了褚晏。
——“要死,狗男人如今改路数了,这直球还有点不太好接,可……这不是我要的剧本!”
——“你作为恶霸,怎么能够投降呢?你应该一条道走到黑,然后冷酷至极地说:‘呵,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褚晏眉头皱起,这想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她最近又沉迷看话本子了?
虞秋秋思量了一会儿,坚决捍卫自己的小白花人设,她看着褚晏,忽然满目惊恐,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可怜兮兮道:“我与周崇柯情投意合,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
褚晏额头青筋直跳,他可真是信了她的邪。
见虞秋秋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褚晏真是半点也忍不了了。
不用想也知道,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
褚晏三两步虞秋秋逼退到了墙角。
“你要做什么,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是不可能屈从你的唔唔唔——”
褚晏直接用嘴封住了她的口。
这般逆耳的话,他半句都不想听。
“你唔唔唔——”
虞秋秋借着喘息的档口,刚想要再夯实一下自己的人设,谁料这狗男人竟是完全不给她说完一句话的机会。
虞秋秋:“……”
如此循环往复了半响之后,虞秋秋放弃了。
她自暴自弃地环住了褚晏的后颈,唉,加入算了……
……
最后,因为虞秋秋肚子饿了,褚晏勉强放过了她。
虞秋秋不肯跟他同路,无法,两人只好各走一边。
褚晏看着虞秋秋飞快消失不见的背影,只觉好气又好笑。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谁料还未来得及转身,脖颈侧便抵上了一柄冰冷的利剑。
褚晏:“!!!!!”
其身后的唐淼握着剑,看他的眼神冰冷至极。
她刚才都听到了。
她没想到褚晏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破坏他人姻缘就算了,秋秋妹妹明明都说她不愿意,他居然还强迫她!
“人渣!”唐淼怒斥。
她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第75章
“你想干什么?”
褚瑶一路问人终于找了个哥哥, 却没想到见到的却是唐淼将剑横在了哥哥的颈上。
褚瑶当即便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狠狠地将唐淼持剑的手推了开。
她挡在了褚晏身前, 胸口起伏不止,心底一阵后怕, 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今日若是没来的话,哥哥会面临什么,上次哥哥就被唐淼给刺伤了,这才好了多久?
“让开!”唐淼却仍旧在气头之上, “我不打女人。”
褚瑶气到失语了片刻, 唐淼居然还不想停手?
褚瑶张开双臂,偏是不让, 生气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上次你将哥哥伤成那样难道还不够吗?”
“呵!”唐淼冷笑了一声,看向褚晏的目光满目讥讽:“他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清楚, 我为什么伤他, 你看他敢辩驳一句么?”
褚晏定定地看向唐淼, 只觉一阵头疼, 唐淼大概是误会了。
可现在……褚瑶在这里, 又确实不好解释。
褚晏按下了褚瑶张开的臂膀, 绕道了前面。
“哥哥!”褚瑶着急了, 想要继续将褚晏挡到身后去。
褚晏却坚持避开了她的手, 他躲在褚瑶身后算什么?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褚晏看着唐淼的眼睛平静道。
“切!”唐淼嗤之以鼻,她自己有耳朵, 褚晏说话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你该庆幸你有个好妹妹,不然,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唐淼狠狠刮了他一眼之后收起了剑,若不是怕她砍了褚晏, 他妹妹一头碰死在这,她今日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褚晏沉默。
当他听到“好妹妹”这个词,第一反应却是抗拒。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个词已经天然地不属于褚瑶。
唐淼走后。
褚瑶松了口气,立刻上前查看起了褚晏的伤势,他的脖子被剑割破了皮,鲜血直流。
褚瑶拿出自己的帕子想要帮他将伤口按住,褚晏却防备地后退了一步。
褚瑶的手顿在了半空,满目的不可置信。
哥哥……躲开了……
“小伤而已。”褚晏浑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血。
“可——”褚瑶上前还想再说些什么,褚晏却是没给她机会,竟是转身就准备离开了。
“我还有事。”褚晏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说罢,走了几步,褚晏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不要想着去报复唐淼。”褚晏警告道。
褚瑶身形僵立在原地。
哥哥刚才说什么?
褚瑶心忽然有些发慌,哥哥怎么会突然对她说这样的话?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褚瑶立时反驳道。
褚晏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头也没回:“没有最好。”
……
褚晏走后,褚瑶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凉风拂面,她的心底涌上了无穷无尽的委屈。
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对她,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他为何这般怀疑自己。
褚瑶呼吸粗重,指尖蜷进了掌心,狠狠地抠弄着。
为什么?
她满脑子都充斥着这三个字。
难道在他心里,自己的妹妹都比不上故友的未婚妻来得重要么?
他宁愿赌唐淼不会杀他,也不愿意相信全心全意想要护着他的妹妹?
褚瑶觉得荒谬极了,失魂落魄地原路返回,没滋没味地用了几口饭,准备回去的时候,没想到却是又遇见了唐淼。
褚瑶顿住脚步,掩在袖中的手再度攥紧。
唐淼敢那么对哥哥,不过是仗着有陆行知的这层关系在,哥哥不会与她计较罢了。
上次哥哥被她伤那么重,都没有苛责半句。
结果呢?
呵!唐淼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地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
就算是故人的情分,那也该有用尽的一天。
唐淼凭什么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哥哥!
陆行知救哥哥而死,哥哥就活该欠她一辈子么?
若不是唐淼,哥哥怎么会这么对她?
褚瑶冷笑,看着唐淼心中暗恨不已,目下更是一片阴霾。
真是活该你死了未婚夫!
不过,看着不远处树下的唐淼……
这才过了多久,唐淼竟似换了个人,不似方才的凶神恶煞、咄咄逼人,就连脸上的笑都小心翼翼的。
原来……唐淼也有正常的时候。
褚瑶看向唐淼对面的那个人,双眸微微眯了眯。
虞相之女?
褚瑶皱眉,她倒是不知道唐淼何时跟虞相的女儿走得这般近了……
“虞秋秋。”
褚瑶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谁不知道虞相之女乃是京城出了名的花瓶,空有美貌,内里却是个什么也不不会的草包。
这个人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褚瑶目色微沉,暗自琢磨着。
哥哥只说不允许她去找唐淼的麻烦,可没说不准她借刀杀人。
“呵!”褚瑶轻哼了一声,唇角微勾,心下有了计较。
哥哥鉴于故友情分下不去手,那就让她来帮哥哥解决这个后患!
……
而另一边。
还了钱之后,唐淼却仍旧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纠结。
她其实很想安慰秋秋妹妹就当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可是又怕秋秋妹妹觉得难堪,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没事吧?”
唐淼小心翼翼地观察的虞秋秋的脸色,可从她的脸上却是看不到丝毫委屈又或是羞愤。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看着虞秋秋这样子,唐淼却是更难受了。
秋秋妹妹一定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忍着吧,就连她都看不出半点儿异样。
呜呜呜呜呜,秋秋妹妹真是太坚强了!
虞秋秋:“???”
这莫名其妙的“我懂我懂”是怎么回事?
“唐姐姐还有什么事吗?”虞秋秋睁着一双大眼睛,头微仰着问道。
“没什么。”唐淼摇了摇头,满腔的怜爱之情几乎快要溢出来,开始没话找话。
“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
虞秋秋默了默,道:“我刚刚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唐淼遗憾地挠了挠头,登时又提出了另一个方案:“你想去兜风吗,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风景不错,我可以骑马带你过去。”
虞秋秋:“……”
啊啊啊啊啊!
她的今日份的天真无邪,真的快要用没了啊!
“可是……我才刚刚吃完饭,骑马会不会不太好?”虞秋秋在心中叹了口气,继续认命地满目纯真问道。
“对哦!”唐淼恍然大悟,拍了下脑门,是她思虑不周,刚吃完饭就骑马,别到时候把刚吃下去的饭菜都给颠出来。
两人相对站着,一时无话,气氛竟还有些尴尬。
唐淼讪笑了声,不行,在给她一个机会!
“你……喜欢吃冰碗吗?”唐淼试探地问道。
饭吃完了,可以吃点甜点嘛。
一刻钟后。
唐淼和虞秋秋坐在桥边的一个小摊上,一人捧着个冰碗。
所谓冰碗,其实是将冰块刨成碎屑,然后在上面加了一些果仁、红豆、还有荔枝膏等一些辅料,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夏天吃会化得太快,现在这个季节吃倒是正正好。
不过就像鱼香肉丝里没有鱼一样,这冰碗里作为灵魂的荔枝膏里也是没有荔枝的。
“这荔枝膏其实是用去核的乌梅再加上磨成粉的肉桂,加水熬煮,熬到水剩下一半,再加糖,然后等糖化开,再加入姜汁……”
虞秋秋小口小口用勺子挖着吃的时候,唐淼不停的给她介绍着。
间或抬头都能看见唐淼朝她一脸的姨母笑。
嘿嘿,这个妹妹吃冰碗的样子好乖啊!
“……”
虞秋秋的眼角抽了抽,唐淼再这样看着她,她真的会生出一种自己很可爱的错觉……
“你不吃吗?”虞秋秋打断了唐淼那滔滔不绝的介绍。
“呵呵呵呵……”唐淼笑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她举起了自己的空碗倒了倒,讪笑道:“我吃完了……”
这么小一碗,她几口就没了。
虞秋秋:“……”
沉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剩下一大半的碗。
其实,她也好想大口大口地吃。
但是……虞秋秋抿了抿唇。
啊!这该死的包袱!
虞秋秋沉默过后,吃得更矜持了。
……
之后没多久,便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猎。
随从收拾行李的时候,褚晏抱臂站在旁边,却是眉头紧皱。
“大人怎么了?”
随从很是不解,这怎么瞧着好像是对自己给他收拾的衣裳不太满意似的?
褚晏盯着自己那清一色深色衣裳,沉默了半响,而后指了指衣柜,道:“我就没有其他颜色的衣裳了?”
随从:“……”
你有没有,你自己天天穿心里没数么?
“您不是说只有没底气的人才需要用衣裳来吸引人注意么?”随从小小声。
之前他建议大人做几件鲜亮颜色衣裳的时候,大人就是这么说的,当时大人的神态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嗤之以鼻得……
随从悄悄瞄了褚晏几眼,心觉着不对劲。
大人以前从不在意这些的,这怎么……
嘶——
有情况啊!
褚晏沉默。
他有这么说过么?
唉!
褚晏叹了口气。
“算了,现在再去做衣裳也来不及了,就这样吧。”
看着褚晏出门的背影,随从挠了挠头,若有所思。
启程去九连山猎宫的路上,褚晏嘴角都衔着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
随从大着胆子打趣:“大人好像心情很好。”
褚晏闻言顿了顿。
“很明显么?”褚晏看向随从,询问道。
随从狠狠地点了点头。
褚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稍稍克制了下,但没一会儿却是又原形毕露。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虞秋秋了,那女人也不知是在忙什么,竟是好些日子都没有出门了。
不过——
褚晏看向跟前面不远处的马车,唇角勾了勾。
到了九连山,总是能见着的。
……
几个时辰后,褚晏趁着众人还在收拾营帐的时候,状似随意地转悠到了猎场。
见到远处的那个红色身影,褚晏薄唇微抿,唇角却弯起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
果然不出他所料。
褚晏将两手背到了身后,沉吟了一会儿,而后微微点了点头,嗯,没错,这就是偶然遇见的。
只是,还未待他走近,却是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秋秋妹妹!”唐淼一阵风似的从后方蹿了出来朝虞秋秋跑了过去。
褚晏:“……”
失策,竟是忘了唐淼也来了!
唐淼跑到虞秋秋旁边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抵是想说——他若是敢过去就砍了他。
褚晏嘴角抽了抽。
“唐姐姐你在瞪什么啊?”
虞秋秋刚想要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
“没什么没什么!”唐淼连忙制止,扬了扬自己手里的弓箭,出声转移虞秋秋的注意力道:“你想学射箭么?我教你!”
虞秋秋指尖轻动,确实是有点手痒。
“好呀!”她欣喜地道。
唐淼:“你先这样握着弓,然后……”
唐淼手把手教得很细心,其间见虞秋秋拉弓费尽不已,还安慰她道:“没关系,不要太勉强自己,我这张弓可能太重了,不太适合你,回头我送你一张轻的。”
“谢谢唐姐姐!”虞秋秋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清甜。
唐淼嘿嘿笑了两下,这个妹妹真可爱!
不过,余光瞥到那狗东西还没走,唐淼却是又一阵气上心头。
好啊!她都警告过他了,居然还贼心不死!
唐淼咬了咬牙,眼神忽然坚毅,刚才是她想岔了。
秋秋妹妹又没犯什么错,错的是那狗东西,绕着道走不敢见人的,也该是那狗东西才对!秋秋妹妹凭什么要避着他?
哼!
唐淼心下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虞秋秋却是又端出了一张笑脸。
“要不要……我先示范一遍给你看看?”唐淼轻声诱哄道。
虞秋秋眸光一亮,突然兴奋,终于要干坏事了吗?激动!
“好呀好呀!给——”虞秋秋立马将弓还给了唐淼。
唐淼接过,从身后背着的箭筒里抽出了一只箭。
接着她弯弓、搭箭,然后猛地一个转向朝褚晏所在的方向射了去。
箭羽破空,嗖地一下,落在了褚晏的脚边,不偏不倚,正正好擦着他的鞋边。
褚晏:“!!!”
这人是故意的吧!
“哇!”虞秋秋兴奋得跳起,崇拜道:“唐姐姐你好厉害!”
“一般一般。”唐淼谦虚地摆了摆手。
虞秋秋双手合十,小眼神渴望极了。
唐淼看得心软,刚才一直没让她搭箭实射。
她笑问道:“你要试试么?”
“要!”虞秋秋笑容灿烂。
唐淼当即便把手里的弓交给了虞秋秋。
虞秋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她拉弓似是拉得有些费劲,最后索性力气不够声音来凑。
“嘿!”
“哈!”
终于,虞秋秋奋力地朝天将弓给拉开了,然后没待瞄准,就坚持不住了一般松开了手。
看着这熟悉的假动作,褚晏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破空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褚晏甚至清晰地看到了箭镞!
他整个人僵住,后背冷汗直流,没一会儿,虞秋秋这失误射出的一箭,就朝他两腿之间的地方落了去!!!!!!
衣袍膝盖上方一点的位置,瞬间被射穿了一个孔。
没有觉出痛感,褚晏蓦地松了口气。
而后,他转瞬便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虞秋秋。
这女人故意的!
他确定以及肯定!
“哇!”万籁俱寂之后,唐淼发出了一声惊叹。
天意啊……
秋秋妹妹刚才连方向都没来得及瞄,箭就飞出去了,结果却正好落在了那,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唐淼立马给虞秋秋鼓了一串掌,夸奖道:“秋秋妹妹你真棒!”
虞秋秋颊边露出两个小梨涡,笑得很矜持,只是下巴却微微抬了抬。
——“也就……一般一般吧。”
褚晏:“……”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不发一言,转头就走。
他算是明白了,合着他在这,就是她们用来互相吹捧的一靶子呗?
第76章
到了晚上的时候, 虞秋秋和唐淼各自回去陪自家老爹吃饭,不过却约了饭后一块去散步。
虞秋秋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唐淼许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还没有到,于是, 虞秋秋便自己沿着小路慢悠悠地走着。
只是没走几步,虞秋秋却是意外遇上了褚瑶。
猎场那边灯火通明,这边虽然隔得远了些,照过来的光线昏暗, 倒也能瞧出个人影。
虞秋秋几乎是在褚瑶进入她视线的时候就把她给认出来了。
看着褚瑶越走越近, 虞秋秋眸光一闪,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褚瑶莫不是专门冲着她来的吧?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 褚瑶便走到了她面前。
“你是虞姐姐吧?我一直都想认识你, 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没想到今日却是在这遇见了, 真巧。”褚瑶朝她笑得一脸欣喜。
哦?
虞秋秋眉梢微挑, 倒是没有急着接她的话。
褚瑶愣了愣,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虞秋秋刚刚脸上的表情竟是有些微妙。
“你是?”虞秋秋看着她一脸茫然。
褚瑶:“……”
她默了默, 虞秋秋竟然不认识她?褚瑶有点心塞,前段时间亲耕礼, 她跟着皇后娘娘一块事蚕桑,皇后娘娘还当众夸过她的, 虞秋秋这都没注意到她么?
不过,仔细一回想, 褚瑶却是顿住了。
奇怪,按理说,就虞秋秋这张脸,走哪都该显眼至极才对,可自己那天对虞秋秋的印象,好像却只是在她和唐淼一块的时候。
采桑叶的时候,虞秋秋不在?
无法,褚瑶只好自我介绍了一遍:“我是廷尉司褚大人的妹妹褚瑶,我夫君是成远伯府的世子。”
“啊。”虞秋秋点了点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褚瑶:“……”
看着样子,虞秋秋竟是连她的名字也没听说过?
褚瑶忽然有点挫败。
她……也不算是籍籍无名吧?
“哦对了,我夫君和周大人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至交好友。”褚瑶又补充了一句。
然而——
虞秋秋:“哦。”
反应淡淡。
褚瑶:“???”
哦是什么意思?这关系难道还不够近么?
等虞秋秋日后嫁给了周崇柯,景明和周崇柯又是好友,虞秋秋少不得要跟她打交道的。
褚瑶完全无法理解虞秋秋这淡如水的反应。
难不成……是太笨了还没转过弯来想到这一层?
褚瑶心中鄙夷不已,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绣花枕头,真不知道周崇柯怎么会看上虞秋秋。
两厢沉默,气氛顿时有点尴尬,褚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没话找话。
“虞姐姐这是在散步么?”褚瑶明知故问道。
虞秋秋:“那不然呢。”
褚瑶:“……”
这话可真是没法接。
这虞秋秋是怎么做到她每开一个头就立马把天聊死的?
褚瑶心情有点暴躁,可——
“嗬——呼——”
褚瑶深呼吸。
来都来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继续硬着头皮往上凑:“真巧,我也是来散步的,我们一块走吧。”
虞秋秋抿了抿唇,面露难色。
褚瑶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她露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怎么,她不配陪她虞秋秋散步?
她虞秋秋就这么高贵?
“虞姐姐应该不会介意吧?”褚瑶笑得有些牵强。
“唉——”虞秋秋朝她叹了口气,“你想听实话吗?”
褚瑶呼吸一滞。
不想!!!
草包!这人果然是个草包!怎么可以连最基本的待人接物都不会!
她是跟她有仇吗?
她这么努力搭的桥,她说拆就拆!她还不停地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懂不懂礼貌!!!
褚瑶内心抓狂不已,然而还是要保持微笑。
“虞姐姐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撤回!给你个台阶你立马撤回!否则——
虞秋秋:“哦,我刚说我不想跟你一块散步。”
褚瑶表情裂开,脸上的假笑彻底地绷不住了。
骗人!你刚刚说的明明不是这一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虞秋秋眨了眨眼,一派纯真地不解道。
她这人可是很会把握机会的。
褚瑶:“……”
褚瑶感觉自己就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却说不出。
她要是指出虞秋秋说的不对,那不就是承认了她刚在说谎么?毕竟,她都“没听清”虞秋秋说了什么……
褚瑶气得不行,现在这情况就属于是,走,没面子,留在这,也很没面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要跟虞秋秋同归于尽!
她长这么大就没像现在这么难堪过。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虞秋秋到底会不会聊天!
褚瑶深呼吸气。
来都来了,无功而返,她不甘心。
褚瑶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当是没听见。
破罐破摔,放弃套近乎,干脆直奔主题。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看见唐淼教你射箭了。”褚瑶脸上再度扬起了微笑。
嗯?这都不走?
虞秋秋眉梢微挑,瞬间对褚瑶的厚脸皮刮目相看。
“学射箭一定很辛苦吧?”褚瑶状似关心的问道。
虞秋秋眨了眨眼:“不辛苦啊。”
笑死,根本没用力。
褚瑶磨了磨后槽牙,这人还真是睁眼说瞎话!
她都看见了,虞秋秋可是连拉弓都费尽,就这还说不辛苦,骗鬼呢!
“我知道的。”褚瑶目带怜悯,端的是善解人意,一副听懂了她未尽之言的模样。
虞秋秋:“???”
“唐淼向来都这样,只要她想做的,便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褚瑶絮絮叨叨,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说了一大堆唐淼的黑历史,什么打小就爱跟着男孩一块玩,一姑娘家居然还跑湖里去学游泳……
虞秋秋听得内心毫无波动,这不挺正常?
实在太无聊,虞秋秋都想打哈欠了。
忽然,目光扫过褚瑶的侧上方时,虞秋秋的目光顿了顿。
她定睛一看,好家伙,来劲了!
突然间就觉得褚瑶罗里吧嗦的也没什么不好了。
虞秋秋听她说着,时不时还点点头鼓励她一下。
褚瑶一看有戏,立马乘胜追击。
她就说嘛,像虞秋秋这种娇生惯养的,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些舞刀弄枪的事情。
“唐淼教你用弓箭,不会是明天要带你去打猎吧?天呐,那也太危险了,要我说,像咱们这样的弱女子还是得做些女子该做的事情,轻轻松松的多好,何必去累死累活的搞这个,我和几个姐妹约好了明天去看日出,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
先挑拨离间把虞秋秋拉过来,等她摸清了虞秋秋的性子,利用她来对付唐淼还不是轻而易举?
褚瑶计划都已经想好了。
然而——
“三。”虞秋秋嘴里忽然蹦出了个数字,眸光亮晶晶,显然是兴奋极了。
褚瑶一头雾水,什么三?
“二。”虞秋秋继续倒数。
褚瑶:“???”
“一!”
旁边树上的那条蛇终于吭哧吭哧爬到了褚瑶头顶的树杈上,只见那蛇尾巴勾住树杈,头探下来嘶嘶一声就咬上了褚瑶的脖子。
褚瑶:“啊啊啊啊啊啊!”
“蛇!有蛇!”
意识到自己被什么咬了之后,褚瑶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她捂着脖子,一下子跳出了老远,肩膀还一抖一抖,生怕那蛇还趴在她身上。
虞秋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后走了过去,眼疾手快地将还掉在树上的蛇徒手拽了下来。
虞秋秋掐了这蛇的七寸,仔细看了看,发现是条没有毒的小青蛇,眸中期待的火光瞬间熄灭。
她抬手就给了这蛇一巴掌,你可真不争气啊。
褚瑶看到这一幕,腿都吓软了,咚地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虞秋秋……虞秋秋居然徒手抓了只蛇!
蛇!那可是蛇!!!
她怎么敢的?!
褚瑶此刻看虞秋秋就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虞秋秋皱眉,大惊小怪什么?
“蛇蛇这么可爱,你怎么能够怕蛇呢?”虞秋秋出声谴责。
褚瑶:“!!!”
蛇……蛇可爱?
褚瑶捂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感觉自己快死了。
大夫,对,她得回去找大夫!
褚瑶两手撑着泥土地,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因为手脚无力,过程打滑了好几下。
等到她终于站起来的时候,一抬眼,“咚”地一下,褚瑶又是一个腿软跌回了原处。
虞秋秋站在树下,月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脸上明明暗暗,整个人看着阴森至极。
更关键的是——
她她她……她徒手在剥蛇皮!!!
刚还说蛇可爱的人,这会儿却在剥蛇皮!!!
褚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虞秋秋若无其事剥蛇皮的样子,像极了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冷血、无情、嗜杀……
目之所见,褚瑶脑海里瞬间蹦出了许多个形容词,每一个都令她心惊肉跳。
忽然,虞秋秋掀眸朝她看了过来。
褚瑶:“!!!!!”
虞秋秋将剥去蛇皮后的小青蛇往旁边草丛里一扔,然后抓着蛇皮,笑意盈盈地便朝褚瑶走了过去。
褚瑶瞳孔震颤,心如擂鼓,整个人害怕得直往后爬。
虞秋秋想做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褚瑶尖叫。
可,爬的哪有走的快呢,虞秋秋三两步就追上她了。
两人距离拉近了,褚瑶这才发现,虞秋秋那手满手都是血。
那血鲜红鲜红的,甚至此刻还在顺着虞秋秋的指尖往下滴,再看向虞秋秋那笑得眉眼弯弯、背着光看起来十分诡异的脸,褚瑶瞳孔地震,整个人都快要灵魂出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鬼?哪里有鬼?”虞秋秋四处张望一圈,再度望向褚瑶时,眼睛圆溜溜:“没有啊。”
褚瑶:“……”
有没有可能……你自己就是?
褚瑶浑身颤抖,然而虞秋秋却用她那鲜红的手拍了拍褚瑶的肩膀,幽幽地安慰道:“别怕别怕,咬你的蛇我已经掐死了,喏——”
虞秋秋将另一只手里的蛇皮举到了褚瑶眼前晃了晃:“看,我把它的皮都给剥下来了,剥得还挺完整呢,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虞秋秋的声音颇有些炫耀的味道。
褚瑶目光呆滞,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魔鬼!虞秋秋简直就是魔鬼!
说着,虞秋秋索性将这剥下来的蛇皮缠到了褚瑶的手腕上打了个结,可大方:“这个就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褚瑶:“……”
啊啊啊啊啊啊!
谁要拿这东西做纪念!
手腕上的东西冰冰的、黏黏的,褚瑶一想到这东西是刚剥下来的蛇皮,就恶心得想吐。
“呕——”褚瑶一边甩着手一边干呕。
虞秋秋脸上笑意加深,眼底却一片寒凉。
她冷笑了一声,呵!就这点道行,也想利用她?吓不死你!
而恰在此时——
“秋秋妹妹,秋秋妹妹……”
不远处传来了唐淼唤她的声音。
虞秋秋心上忽然一咯噔,不好!
她看了看自己这血糊糊的手,想也没想便抓着褚瑶,在她身上一顿摩擦,手心手背都不放过,甚至就连指甲缝,她都捞起褚瑶的袖子飞快又仔细地蹭了一遍。
褚瑶干呕到一半,整个人都懵了。
虞秋秋在做什么?
“呼——”虞秋秋看着自己再度恢复白净的爪子,松了口气,“可算是擦干净了。”
“!!!”
褚瑶满目震惊。
为、什、么、要、用、她、的、衣、裳!!!
你自己没有吗?!
然而这还不算完,虞秋秋抓住褚瑶的领口,不装了,直接一顿威胁,恶狠狠:“你要是敢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我就告诉唐淼你背地里说她坏话!”
褚瑶不可置信极了,一整个怀疑人生,她说什么?
没一会儿,唐淼寻了过来。
虞秋秋顷刻间变了副面孔,嗒嗒跑了过去,脚步轻快,声音娇俏:“唐姐姐你来啦!”
“嗯。”唐淼回笑着,没忍住摸了摸虞秋秋的脑袋。
不过,当她不经意看到虞秋秋身后不远处的人时,却是又愣了愣。
唐淼双眸眯了眯,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褚晏的妹妹褚瑶。
“她怎么了?”唐淼诧异地问道。
怎么坐在地上?
“她啊。”虞秋秋忽地打了个哆嗦,说着便抱住唐淼的胳膊往其身后躲了躲,后怕不已地小声道:“她被蛇咬了,唐姐姐,这里有蛇!”
蛇?
唐淼当即便紧张地抓着虞秋秋的胳膊,上上下下地将其打量了一番,着急道:“你没被蛇咬吧?”
虞秋秋摇了摇头,食指轻轻地朝褚瑶一指:“蛇只咬了她。”然后,就死掉了。
“朱妹妹,你快回去找大夫看看吧,万一这蛇有毒怎么办?”虞秋秋从唐淼身后探出个头,在唐淼的视觉盲区里,肆无忌惮地用眼神狠狠警告了褚瑶一番。
“……”
褚瑶咬牙。
第一,她姓褚不姓朱。
第二,不用你说她也是要去找大夫的!
褚瑶忍气吞声地爬了起来,蹭了一身的泥,整个人狼狈极了。
强忍着恶心,褚瑶将腕间的蛇皮给扯了下来,然后撒气一般地扔到了地上。
离开时,她整个人都走得恍恍惚惚。
尾随虞秋秋过来,绝对是她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看着褚瑶一脚轻一脚重离开的背影,唐淼没忍住又伸手往后摸了摸虞秋秋的脑袋,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自己都被吓坏了,还担心别人,秋秋妹妹可真善良。
不过——
“你怎么会和她在一块?”唐淼好奇问道。
“不知道啊,她自己跟过来的,我都说不想和她一块散步了,她还要跟着我。”
“这样啊,可能是秋秋妹妹太人见人爱了吧?”
“是么?”
“嗯!”唐淼重重地点了点头。
褚瑶:“……”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褚瑶后槽牙磨得嘎吱响,整个人头顶仿佛笼罩着一团阴云。
她还没走远好么!!!
第77章
翌日, 众人陆陆续续出发去猎山,周崇柯也准备去,正在营帐外圈等人。
等了许久, 不料没等来贺景明,反倒是把褚瑶给等来了。
“周大人。”褚瑶朝他拂了一礼。
周崇柯眉梢微挑, 颇有些意外:“你找我?”
“是。”褚瑶抬头看向周崇柯,袖中的手攥紧。
昨晚上她想了一夜,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
谁能想到京中那出了名的花瓶,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周崇柯只怕是现在还蒙在鼓里, 他既是景明的好友, 那她便不能明知此事而不告知,就算会因此坏了两人的婚事, 褚瑶顿了顿,那也是虞秋秋咎由自取!
“关于虞小姐, 有件事我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得告诉周大人。”褚瑶解释了一番自己来找他的缘由。
然而, 周崇柯听了后却是眉头皱起。
他与贺景明虽然关系不错, 但一码归一码, 褚瑶是褚晏的妹妹, 光凭这一点, 他就不可能待见她。
再者, 周崇柯定定打量了褚瑶一会儿,她这样子不可像是要说虞秋秋好话, 别不是来告状的吧?
周崇柯的表情忽然有些微妙,某人吧, 虽然现在是他的未婚妻,但不出意外, 以后应该是你嫂子……
这跟他告状告个什么劲?
不过,周崇柯虽然不在乎,但却是有点好奇。
“什么事,说来听听。”周崇柯道。
褚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周崇柯,道:“周大人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褚瑶几乎是在周崇柯手一碰到这个盒子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松手了,仿佛多摸一瞬都觉得恶心,要不是周崇柯反应快,这盒子差点就要掉地上了。
周崇柯很是不悦,只是因为这点事情跟一女子计较又实在是有失风度,这才忍下没说。
他打开盒子一看,发现这里面放的居然是蛇皮!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褚瑶,她给他看这东西做什么,这跟虞秋秋有什么关系?
褚瑶不想看这东西,撇开了视线。
是的,昨晚她回去后,又让人把这蛇皮给捡回来了。
“这蛇皮我是亲眼看着虞小姐剥下来的。”褚瑶深吸一口气,说这话时不可避免地又回想起了自己昨晚的遭遇,深感屈辱,说到后面,一字一句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
周崇柯闻言眉梢高挑,登时起了兴致。
他拿起这已经干掉的蛇皮对着光仔细端详了一下,啧啧啧,这剥得还真是完完整整,没有一处破皮,怎么剥的?这手艺有点东西,剥了多少练出来的?
见周崇柯翻来翻去地拎着蛇皮看却不说话,褚瑶有些急了。
“你不信?”褚瑶的声音尾调有些拔高。
周崇柯默了默。
这事虽然听着有些离谱,但仔细一想想,又的确像是虞秋秋能干出的事情,以他和虞秋秋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女人行事,根本就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揣摩。
但是吧,周崇柯远远看见褚瑶身后正在营帐区里准备出来的褚晏,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信不信是一回事,能不能信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者,他如今可还在船上呢,那是万万不可能让这船给翻了的。
虞秋秋的名声坏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崇柯看向褚瑶,黑沉了脸,厉声斥责:“我未婚妻连鱼都不敢摸,怎么可能干出徒手剥蛇皮这等凶残之事,你说这是我未婚妻剥的,我还说是你剥的呢,空口白牙地诬陷人,这便是你褚家的家教么?”
这事他心里知道就得了,可不能让褚瑶将事情坐实,万一把褚晏吓跑了怎么办?
他可不想虞秋秋砸他手里。
褚瑶气笑了。
周崇柯不信就算了,居然还倒打一耙?
“这真的是虞秋秋剥下来的,我亲眼所见!”褚瑶强调,眼见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她急着想把事坐实,又道:“周大人还是回去好好劝劝虞小姐吧,这蛇可不能乱玩,这次得亏是运气好,抓的蛇没毒,万一下次碰见个有毒的,那可就危险了。”
周崇柯双眸眯了眯,眼神危险至极。
褚瑶这是铁了心要把凶悍之名给按虞秋秋身上去啊。
周崇柯当即便在心中做了一番取舍。
罢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八百吧。
平常没看出来,这褚瑶竟是这般心肠歹毒,回头他可得提醒一下贺景明。
“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世子夫人这般处心积虑地往我未婚妻身上泼脏水,怎么,难不成你是看上我周某了,你嫉妒她?”周崇柯的眼神很是鄙夷。
褚瑶听得气血上涌,满目的不可置信,他说什么?
她看上他周崇柯?
这人可真够感想的,简直荒谬!
“我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罢了,周大人可不要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娶个这么凶残的女子回去,你难道不会害怕么?”褚瑶平复了一下呼吸,她已经听到了不少窃窃私语声,这个时候她可不能让周崇柯把话给带偏了。
周崇柯冷笑了一声,内心却毫无波澜,虞秋秋再凶残祸害的也不是他,他害怕什么?
真有够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眼见这褚晏就要过来了,周崇柯咬了咬牙,褚瑶刚说的,已经有不少人听见了,有道是三人成虎,他今日说什么也要把重点给模糊过去。
“你不用解释,在场诸人谁不知道我未婚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这分明就是嫉妒她,事先声明,且不说朋友妻不可欺,你就是和贺景明和离了,我也不会看你一眼的。”周崇柯说得是义正言辞。
褚瑶快要气炸了,她说东,周崇柯说西,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出她喜欢他了,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么自恋的人,褚瑶真是大开眼界。
“你说这贺夫人该不会是真的喜欢周大人吧?”
“不好说,不过……看着好像有点那意思。”
“再听听。”
……
褚瑶指甲狠狠地抠弄着掌心,听着耳边那时断时续的议论声,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败坏成虞秋秋的名声就算了,反倒还自己占了一身的脏水。
褚瑶暗恨不已,她没想到周崇柯竟是这般难缠。
今日来找周崇柯告状,绝对是她做得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该死!
褚瑶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止。
虞秋秋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当务之急,是要把自己摘干净,她可不想外头传出什么她暗恋周崇柯的事情来。
“周大人误会了,我褚瑶对天发誓,我对周大人绝无爱慕之情,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褚瑶竖着三根手指正色道。
“呼——”周崇柯松了口气,见好就收,看在贺景明的面子上,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但,做戏得做全套。
周崇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的劫后余生:“那就好那就好,你不早说,吓死我了。”
褚瑶黑眼。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人到底要不要脸?!
褚瑶真是无语了,当即便想要再说几句。
周崇柯一看她还想恋战,嚯!给脸不要脸是吧,这不得先下手为强?
“我周某人就爱倾城绝色,你这样的……”周崇柯斜眼看向她,眸中的嫌弃溢于言表。
褚瑶:“……”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崇柯自恋就算了,他还要明里暗里地拉踩她、讽刺她不好看。
怎么?他是不是还想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褚瑶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偏生这话还不能去接,一个不慎,搞不好周崇柯又要说她暗恋他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周崇柯这人根本就没有下限、没有节操,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褚瑶深呼吸气,忍了又忍,最后讪笑了两声,算是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你们在做什么?”褚晏走了过来,见此处围了不少人,褚瑶和周崇柯又一个脸红脖子粗,一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奇之下便问了句。
“哥哥!”褚瑶眼睛一亮,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我刚才是担心虞小姐喜欢玩蛇太过危险,好心提醒周大人劝劝虞小姐,谁料周大人却是半点也不领情,还倒打一耙说我污蔑虞小姐。”褚瑶抢先说道,委委屈屈,泫然欲泣。
周崇柯眸中闪过一道幽光。
好啊,这娘们儿竟是不记打的,真是退一步得寸进尺,真当他周崇柯是好欺负的?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梁子他记下了,你褚瑶给我等着!
周崇柯冷笑了一声,他倒要看看褚晏要怎么断这官司。
只见褚晏听了褚瑶的话眉头皱起,来回打量了周崇柯好几遍。
褚瑶一看这褚晏这样子,心中当即便轻笑了一声,几乎是稳操胜券。
周崇柯可没有死人给他撑腰,她比不过唐淼,难道还比不过周崇柯?
哥哥一定会信她!
然而,褚晏打量了和周崇柯一会儿,竟是转头斥责起了褚瑶:“谁不知道虞小姐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见到只狗都能被吓一跳,她怎么可能会喜欢玩蛇,谁教的你私下说人闲话、搬弄是非!”
“哥哥?”褚瑶声音满是不可置信,刚还飞扬着的心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哥哥竟然也不信她……
这么会这样?
周崇柯不信就算了,怎么连哥哥也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说的都是真的!!!
褚瑶委屈极了,刚才被周崇柯那般打压,她都没有哭,可是现在眼泪却跟决堤了一般从眼眶滑落了下来。
“我没有搬弄是非。”褚瑶泪眼婆娑看向褚晏,可是——
“够了!”褚晏打断了她。
上辈子他已经见多了她的眼泪,一次次的相信,却是养大了她的胃口,她是不是觉得她只要哭一哭,他便会无条件地站在她那一边、永无止境地包容她?
褚晏看向褚瑶,却心硬如铁,再也生不出丝毫疼惜。
真是可笑,一杀人犯需要什么怜悯呢?
她的眼泪只会让他感到厌烦。
是的,厌烦。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被褚瑶推下楼而死,他终究还是有怨的。
他终究不是圣人,做不到原谅。
“噗——”看着褚瑶如遭晴天霹雳的样子,周崇柯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褚晏在他妹妹的事情上,居然还有明理的一天。
这可真是出乎他的预料,不错不错,他现在心情舒畅了。
贺景明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一个笑得合不拢嘴,一个目光冷厉面色不虞,还有一个转身走得手不住在脸上擦着什么。
贺景明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贺景明问周崇柯。
周崇柯勾住贺景明肩膀,直接将人拖走:“没什么,你媳妇儿眼睛进沙子了。”
“是么?”贺景明将信将疑,眼神朝褚晏那边示意了一下,小声询问:“那我大舅子怎么那副表情?”
周崇柯:“嗨,他不一直都长那样?”
贺景明:“……”
好像……有道理。
“走走走,打猎去,都等你好久了。”
“人有三急。”
……
没了热闹看,围观的人也开始跟着往猎山那边去。
褚晏缀在他们后面,一路看着周崇柯的背影有些出神。
原来,周崇柯并没有见过真实的虞秋秋。
这样的认知,莫名地让他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虞秋秋的真面目,只有他知道。
刚才褚瑶说虞秋秋玩蛇,他其实是信的,虞秋秋那女人向来大胆,这的确像是她能干出的事情。
呵止褚瑶,其实也是有他的一点私心在里头。
他不想让这个秘密被别人窥探,尤其,是周崇柯。
周崇柯和贺景明刚到山脚,还没有上山,便看见一只傻狍子从山里蹿了出来。
“嚯!好家伙,这是送上门的开门红啊!”周崇柯直呼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他从身后背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支箭,搭了弓刚准备射。
“咻——咻——咻——”三支破空而来的箭从他身后异军突起。
然后,周崇柯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开门红”倒了……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过去,刚好看见褚晏将举着的弓放下。
周崇柯:“……”
会连发三箭了不起啊,你显摆什么?!
贺景明见状,对此深表同情,他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周崇柯:“你惹我大舅子了?”
周崇柯额上青筋跳了跳,没好气:“鬼知道!”
说罢,他便拎着贺景明上山了,他还就不信了,一个狍子算什么,他今天还非得赢过褚晏不可。
“走!”
看着周崇柯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褚晏唇角勾了勾,然后他状似不经意地往山脚下的那片林子里看了过去。
虞秋秋在那边,刚刚那一幕应该看见了吧?
然而——
当他满怀期盼地看去,看到的却只是虞秋秋蹲在地上的背影……
褚晏心塞了一下,她竟是没看见?
——“这哪里有兔子啊?”
——“啊啊啊啊啊,山上有那么多的猎物我不去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找兔子!!!”
虞秋秋在内心哀嚎着。
褚晏失笑,原来她和唐淼蹲在那边是在找兔子。
“走吧。”褚晏示意随从。
看这样子,山上的猎物,虞秋秋估计是没机会染指了,只能他努力一点了。
褚晏上山后,虞秋秋仍旧还在内心哀嚎着。
她扯了扯唐淼的袖子:“唐姐姐,我们真的要抓兔子吗?”
来都来了,结果就在这山脚下逮兔子?
虞秋秋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英姿飒爽的骑装,一整个怀疑人生,穿成这样,不得上山去扫荡一圈?
然而,唐淼看着虞秋秋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却是完全会错了意。
她心上一咯噔,她连忙摆手:“放心放心,我知道兔子那么可爱,你不忍心杀兔子,我们今天不杀兔子,我们活捉了给你养着玩。”
虞秋秋:“!!!”
轰隆隆——
晴天霹雳!
所以,她们不去山上就算了,在这山脚下逮兔子,捉到了还不能吃?
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那个——”唐淼试探问道:“或许,你吃过兔子么?”
虞秋秋:“……”
她何止吃过啊,她简直爱死了!
但是吧,她这人设好像不允许啊。
毕竟,清纯善良的小白花,怎么能够吃兔子呢?
啊!这该死的包袱。
虞秋秋欲哭无泪,心在滴血,但还是要保持纯真:“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这样啊。”唐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果然还是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唐淼想起兔肉的味道,咽了咽口水,兔子其实可好吃了呢。
她其实很想让虞秋秋试试,但秋秋妹妹这么善良,万一让她觉得自己残忍可就不好了。
算了,唐淼想着,她还是回头自己悄悄背着她吃吧。
秋秋妹妹连兔子都舍不得杀,带她去山上那不得吓晕过去,幸好幸好,她英明神武提前考虑到了这一点。
……
褚晏下山的时候,正好碰见虞秋秋和唐淼从林子里出来。
他看向旁边的随从,问道:“我打的那些猎物你都做好标记了没有?别是漏了,到时候搬运的士兵抬下来都不知道要送哪去。”
随从:“……”
这个问题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大人下山的时候不是已经问过一遍了么?
随从目露不解,用眼神询问。
褚晏却死死盯着他不说话。
随从:“???”
突然,随从的余光瞥到了在他们后面下山来的周崇柯和贺景明。
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懂了!
于是,随从立马高声回道:“大人放心,一共三十六头我都做好标记了,其中有两头山猪、一头鹿、四只羊……”
看着随从说话时看的方向,褚晏默了默。
算了,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虞秋秋应该也听见了吧?
眼看着她马上就要走出来了,褚晏不由屏住了呼吸。
然而,虞秋秋出了林子,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她的脸上虽然带着些笑,但是内里——
——“唉!”
——“唉呀!!”
——“唉呀喂!!!”
一路唉声叹气。
褚晏:“???”
褚晏看了看她和唐淼身后那俩护卫抬着的箩筐,很不不解。
这兔子不抓得挺多的么?满满一箩筐呢。
……
几刻钟后,唐淼说她有事,虞秋秋便和她分开了。
虞秋秋蹲在一处青草地上,背后是块巨石,旁边放着一个兔笼子,她时不时地拔几根草扔进去。
见四下无人,虞秋秋终于忍不住了,她把手里的草一扔,抓着笼子朝里头哀怨大喊:“能看不能吃,我要你们有何用?!”
“噗——”
巨石后面传出了一道笑声。
虞秋秋倏地一下站起。
谁?是谁在笑她!
石头后面走出了一个提着篮子的丫鬟,那丫鬟脸上有几乎覆盖掉半张脸的骇人疤痕,虞秋秋眨了眨眼。
阿芜朝虞秋秋笑了笑:“奴婢知道您。”
虞秋秋挑眉:“你认识我?”
“嗯!”阿芜点了点头,许是因为虞秋秋没有因为她脸上的疤而用异样嫌弃的目光看她,阿芜对虞秋秋好感突增,她声音轻快:“您是咱世子爷的未婚妻。”
果然,世子爷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虞姑娘瞧着可真是个单纯又善良的好姑娘,她的眼睛是她见过最清澈漂亮的。
“您……”阿芜抿了抿唇,看向虞秋秋,眼神亮晶晶:“您想吃兔子么?”
世子爷抓了好几只兔子回来给她,因为还有其他已经断气的猎物,活兔子就不着急吃,她来这本是想割些草回去将兔子养着的。
但……虞姑娘喜欢吃的话,那几只兔子做给虞姑娘吃,世子爷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
溪边小树林外。
阿芜用石头围了大半圈,里面生着火,上头烤着的是一只竹片抻开的兔子,兔子阿芜处理好后先腌了一遍,这会儿在火上烤着,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虞秋秋已经想象到这兔子待会儿会有多好吃了。
“吸溜——”
咽口水。
阿芜用匕首戳了戳,确定都熟透了之后,将插着兔肉的长竹条递给了虞秋秋:“小心烫。”
虞秋秋迫不及待地接过,呼呼吹了几口气,便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
“唔!”
这味道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好吃,她嘴不得空,抬手朝阿芜竖了个大拇指。
手艺真棒!
阿芜抿唇笑得有些羞涩,嘿嘿,未来的世子夫人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呢。
因着这香味是在太过霸道,正在溪边处理兔子内脏的唐淼都不由得深吸了几口气。
她一闻就闻出来了,有人在烤兔子!
“这味道好香啊。”
唐淼拎着开膛破肚处理完的兔子,循着香味一路找了过去,然后,就猝不及防地与正在撕咬兔子腿的虞秋秋来了个四目相对。
虞秋秋:“!!!!!”
唐淼:“!!!!!”
第78章
看见唐淼, 虞秋秋咀嚼的动作都暂停了。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脑子突然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整个世界都仿佛寂静了。
唐淼……怎么会在这里?
虞秋秋眼睛眨啊眨, 心头忽然猛地一惊,她垂目看向自己手里的烤兔肉。
虞秋秋抿了抿唇。
她也许……大概……可能……暴露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她。
“兔兔这么可爱, 怎么可以吃兔兔。”
纯真无邪的脸庞,矫揉造作的语调。
还有此刻……吃得满嘴流油的她。
虞秋秋将嚼了一半的肉快速咽了下去。
她如果说这只是一个巧合,唐淼会信么?
虞秋秋默默开始评估起唐淼的智商,以及这鬼话被人相信的可性能。
从唐淼逐渐放大的瞳孔里, 虞秋秋很快得出了结论——毁灭吧, 她现在原地入睡做个梦可能比这还现实一点。
良好的心理素质,令虞秋秋即便在这等被人抓了现行的情况下, 依旧朝唐淼扬起了一个弧度标准的微笑。
世界和平,love and peace。
唐淼瞳孔震颤, 嗖地一下将手里拎着的小兔子藏到了身后。
秋秋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唐淼一整个心如擂鼓, 遭了, 分开的时候, 秋秋妹妹邀请她一块吃午饭, 她说有事拒绝了, 结果现在却拎着一只兔子准备吃独食……
唐淼光是想想, 就已经脚趾抠地了。
秋风萧瑟, 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秋秋妹妹会不会觉得她很残忍,然后以后都不愿意跟她玩了?
唐淼呼吸一滞, 拎着兔子的手又不由自主地又往后藏深了一点。
有没有可能,她刚刚拎的东西, 秋秋妹妹并没有看见?
唐淼暗自琢磨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然后她看见了虞秋秋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
唐淼:“……”
秋秋妹妹哪次不是笑得甜美极了,何曾笑得这般敷衍过, 她果然还是看见了。
唐淼的心瞬间跌入了冰窟窿,哇凉哇凉。
连鼻尖闻到的烤兔味儿她都觉得不香了。
等等!
电光火石间,唐淼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道光线。
烤兔肉……
是了,她是闻到烤兔的香味才过来的!
兔子兔子烤兔子在哪?
唐淼视线逡巡了一圈,然后落回了虞秋秋的手上。
找到了!
可是……唐淼看向虞秋秋,整个人呆滞了一会儿,然后——
“好啊!你也在这吃独食!见者有份,我看见了!!!”唐淼大步流星地朝虞秋秋走了过去。
手里拎着的兔子也不藏了。
嘿嘿,峰回路转,这不巧了么?扯平了!
虞秋秋手里本就不大的兔子,被唐淼撕去了一半。
她看着吃得喷香的唐淼,唇角微动,双眸微眯。
敢在她虎口里夺食的,还是头一回遇见。
大胆!!!
“怎么了?”吃着吃着,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射线,唐淼满脸茫然地看向了身旁的虞秋秋,两颊吃得鼓起,时不时还嚼两下,整个人透着股不知危险将近的愚蠢。
虞秋秋:“……”
她收回视线。
“没什么,你人还怪好的。”
唐淼嘿嘿笑了两声,秋秋妹妹夸她了。
“你这丫鬟手艺可真不错,这是我吃过的烤兔子里面最好吃的,这个肉火候控制地相当好……”唐淼礼尚往来,毫不吝啬地回夸了一大堆。
虞秋秋:“……”
闭嘴!!!
她这一半已经吃完了,下一个兔子离烤好还早着呢!
她可是优雅的恶魔,才不要疯狂吞口水!
“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有个手艺这么好的丫鬟居然还藏着掖着。”唐淼吃完了两手一抹谴责道。
虞秋秋看向正在来回翻烤兔肉的阿芜,道:“她不是我的丫鬟。”
唐淼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不是她的丫鬟,那这是?
唐淼看虞秋秋的眼神写满了疑惑。
虞秋秋解释:“这是周崇柯的丫鬟。”
“啊——”
原来如此。
唐淼点了点头。
周崇柯还可以嘛,还知道派丫鬟来照顾未婚妻。
看来上次在临州的时候两人谈的不错,矛盾应该都解开了吧?
唐淼挺了挺后背,有点点小骄傲,这里面可还有她的功劳呢,嘿嘿。
“你叫什么名字?”唐淼问道。
守在火堆边的阿芜抬起头,露出浅笑:“回唐小姐,您唤奴婢阿芜便好。”
“阿芜。”唐淼复念了一声这名字,然后紧接着便极尽诱哄地道:“你有兴趣来我唐府做事么?月钱我可以给你按管家的标准来,你只需要负责我的一日三餐,你的一应吃穿用度,府里全包,然后每个季度还有额外的赏钱,除此之外,逢年过节也会有红封……”
阿芜听得抿了抿唇,这条件真是该死地令人心动。
可是……
想到救自己于水火的世子爷,阿芜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不能忘恩负义。
阿芜很是抱歉地朝唐淼笑了笑。
唐淼看懂她的拒绝,很是遗憾地耷拉下了肩膀。
阿芜埋头继续转动着手里的竹条。
虽然刚刚拒绝掉了一座金山银山,哦不对,是两座金山银山,在唐小姐来之前,虞姑娘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阿芜抿唇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其实她现在特别开心。
心里某个缺失的角落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填满。
原来,她也是会被人需要的啊。
……
下午的时候,褚晏打下的猎物被士兵给送过来了。
褚晏让随从趁人少的时候,给虞秋秋送一半过去。
随从:“……”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褚晏黑眼,死盯着他。
随从:“……”
强烈的求生欲令他闭嘴。
于是,随从只好带着人偷偷摸摸地搞搬运,偏生虞相父女的营帐在中心位置,他们离那还有点远,为了避人,搬个东西弄得跟密探接头似的。
随从仰天叹了口气。
暗度陈仓的是主子,心惊胆战的却是他。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随从心里苦。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他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运输行动,却是被站在塔哨上,拿着“千里眼”的长乐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千里眼”是父王给她搜罗来的新玩意儿,可神奇了,拿着这个看远处,就跟是在近前似的,乃是她最近的心头好,新鲜着呢,要不然,她堂堂郡主,也不会亲自爬到这塔哨上来。
这突然疑似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长乐抱着这筒壁镶满宝石的“千里眼”整个人许久都难以平静。
褚大人身边的随从她是不可能认错的,虞秋秋的营帐就在她的营帐旁边,她也不可能认错。
她刚才亲眼看见褚大人的随从带人将猎物装进了麻袋,然后扛着这些个麻袋交给了虞秋秋的护卫。
这若是正大光明的也就算了,偏生他们的运送路线十分曲折,分明就是在特意避人,偷偷摸摸的。
这就让长乐不得不多想了。
虞秋秋和周大人定了亲,可是,褚大人却派了人偷偷送东西给虞秋秋……
这说明什么?
长乐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就很可疑啊!
……
晚上的时候,猎场燃起了篝火。
按照今日狩猎的猎物重量和数量六四开算总分,褚晏毫不意外地拿下了第一。
皇帝对其嘉奖了一番,赐了一支金翎箭,凭此箭,帝王可以满足其一个愿望。
褚晏在众人的艳羡之下上前谢恩领赏,姿态不卑不亢,坐在皇帝下首第二个位置,仅次于宁王的虞青山对其也目露出了欣赏。
唉!
虞青山惋惜万分地拍了下大腿。
错过错过啊。
这不比周崇柯那小子强多了?
想起周崇柯,虞青山又是一个眼刀往斜对面杀了过去。
他家秋秋,哪回到外面不是围着他爹爹长爹爹短的,自从和姓周那小子定了亲之后,那就跟被拐跑了一样。
上回是跑去了临州,这回是大好的位置不坐,跑去坐到了姓周那小子旁边,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黏糊成这样了,这要是成亲了,那还得了?
思及此,虞青山又狠狠地刮了周崇柯几眼,肯定是这小子花言巧语哄骗了他宝贝女儿,他瞅着他那双桃花眼就不像是个安分的!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
虞青山不断射过去的小眼飞刀实是很难令当事人忽视。
周崇柯:“……”
他默默地端起酒杯遥敬了虞青山一杯。
天知道,他和虞青山其实才是想法一致的自己人啊!
他也不想虞秋秋在这边好么!!!
跑来这边还霸占了他一个丫鬟,他自己还想找人说理呢。
既是篝火晚宴,那便少不得烤全羊和各式各样的烤串,除了宫中御厨烤制的那些,各府为了热闹,也会派自家府上的人也烤制一些,重在参与这个气氛。
但是吧,他家这个丫鬟好像完全没分清楚主次。
周崇柯看向旁边虞秋秋和唐淼前面盘子里堆满的各种烤肉,再看了看自己面前这稀稀拉拉的几根羊排。
阿芜那胳膊肘往外拐的,伺候虞秋秋和唐淼可殷勤,他这个正经主子,她反倒没空搭理了。
这像话吗?!
周崇柯满肚子怨气,偏生意会了几次,也就只换来了这几根羊排。
思及此,周崇柯顿觉自己更心酸了。
做主子做到他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周崇柯咬牙切齿,忍气吞声。
没一会儿,眼前的盘子里,再度多出了一份改刀好的烤羊肉。
好家伙,那丫鬟这是良心发现,终于想起她还有个主子了?
周崇柯立刻回头,然而,看见的却是自己随从的一张大脸。
周崇柯的脸色登时便黑了下来。
“???”
随从一头雾水,问道:“世子爷您眼睛抽筋了?”
“你才眼睛抽筋了!”周崇柯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滚蛋!”
随从:“……”
哦,原来是上火了……
而另一边,看见姓周那小子给他敬酒,虞青山别说抬杯子了,他脸一甩,鸟都没鸟他。
横竖看那小子不顺眼。
正过脸来,见正对面的唐国公也朝他举了杯,虞青山愣了一下,立马便端起杯子回敬了一杯。
唐国公笑得有些尴尬,原因无他,他家那女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虞青山女儿玩作一堆了。
原本他还挺高兴,但是吧……
唐国公伸头往那边看了一眼,立刻便又缩了回来,真是没眼看!
她跟人虞家姑娘坐在一块儿,那对比不要太强烈,人家吃东西小口小口的,斯斯文文,她跟那狼吞虎咽打仗似的,饿死鬼投胎啊!
哎呦——
唐国公愁死了,悔不该老是带她去军营,这养成的什么臭习惯!
再一个,人家定了亲的坐一块儿,她搁那去凑什么热闹?真是没一点眼力见!
要不是这大庭广众的顾及她面子,他早就去揪她耳朵把她拎走了。
唐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
看向对面的虞青山,他一整个羡慕得不行。
都是女儿,人家的就是小棉袄,他家这个却是铁甲,邦邦硬!
篝火晚会,还有一个少不了的便是载歌载舞,场中除却宫中助兴表演的舞姬,还有不少喝高的官员也在里头扭来扭去。
旁的人看不太清细节,只觉其体态好笑,时不时喝个倒彩,笑声此起彼伏。
可长乐拿着个“千里眼”,时不时被他们的乱舞挡住视线也就罢了,有时候一个没注意,猝不及防看到他们脸上那陶醉的表情,以及那一抖一抖的横肉,那叫一个辣眼!
以至于她每观察一会儿,都得把“千里眼”放下来,让自己的眼睛缓缓。
长乐深呼吸气,再度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这才拿起“千里眼”继续。
真是的,为了探个究竟,她容易么她!
“闪开闪开都闪开!不要挡住我!”
“该死!又是那个死胖子!”
……
长乐边看边低声咒骂着,时不时地前俯后仰地调整着位置,暗中观察。
她举着“千里眼”先是对准了褚晏。
只见其面无表情,也不知是这晚上光线太暗的原因还是他原本就这样,那眼神长乐瞧着居然还觉出了几分幽怨。
长乐顺着他的视线寻摸了过去,待看清那尽头的人,长乐——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长乐气愤得猛拍大腿。
人虞秋秋是周崇柯的未婚妻,人家都做到了一块儿了,瞧着感情还挺好的呢,褚晏在那暗戳戳地幽怨个什么劲。
原本她还以为褚晏和虞秋秋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合着是褚大人在单相思啊!
“败类!”
居然惦记别人的未婚妻,她果然没看错,褚晏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
卑鄙、无耻、下流!!!
长乐想起自己之前居然还喜欢过他,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三个字——瞎了眼!
五个字——真是瞎了眼!
这男人,真是越好看的越危险,鬼知道那皮囊底下藏着个什么心?
褚晏之前还问她什么……成了亲之后他天天去青楼会不会介意,还有什么……她父王必须得不遗余力给他铺路,一旦使不上力了就要把她休掉……
长乐现在想起都还来气。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功利、市侩又大言不惭的人?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会儿确定了他是在单相思,长乐心中顿时便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痛快感。
呵!褚晏你也有今天?活该你爱而不得!
长乐收起自己的宝贝“千里眼”,又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真是的,她胳膊都举酸了。
长乐吃了一颗侍女喂到嘴边的葡萄。
侍女拿过她的“千里眼”,刚要替她放进盒子里,忽然,长乐的脑子里又蹦出了另一个阴谋。
“等等!”
她示意侍女停下,再度从侍女手里拿过了“千里眼”,眼睛一睁一闭地举了起来。
有没有可能……褚晏不是在单相思虞秋秋,而是——
长乐将千里眼对准了皇伯父下边不远处的虞相。
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要吃绝户!!!
……
周崇柯一手撑着额头,侧首看向一边。
阿芜这会儿仍旧没空搭理他。
旁边两个女人叽叽喳喳。
周崇柯听着心烦得很。
但是看着阿芜那一被人夸奖就满足不已的样子,周崇柯轰人的话,忍了又忍,到底是没说。
算了。
带她出来,原本就是想要帮她开阔开阔视野,顺便改改她那自卑的性子。
现在阿芜明显看着开朗了许多,他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
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周崇柯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这失落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只不过,但他抬头与对面的褚晏目光对上的时候,那不可名状的情绪顿时就一扫而空了。
啧啧啧,瞧那眼神幽怨得。
周崇柯端起酒杯,看着只觉得赏心悦目。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呢?
褚晏怔怔地盯着和唐淼一块坐去了周崇柯旁边的虞秋秋,双眸微微眯了眯。
看着周崇柯的丫鬟忙前忙后地殷勤模样,褚晏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可恶,好想撬周崇柯的墙角!”
——“呜呜呜呜呜,羊肉串也好好吃哦,阿芜的手艺也太好了吧,不想走,根本不想走。”
——“阿芜在哪我在哪。”
——“这烤羊肉的手艺绝对比宫里的御厨还正宗,这滋味……”
……
褚晏听着虞秋秋心中那对周崇柯那丫鬟赞不绝口的溢美之词,听得逐渐麻木直至没了脾气。
他敢肯定,刚才他上去受赏的时候,虞秋秋肯定是又没注意。
三次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他今儿在虞秋秋眼里完全就跟个透明人一样。
在猎山那边的时候是这样,这会儿相对而坐,还是这样。
他就坐在她对面,她愣是一个眼神也没给……
褚晏有点心塞。
他的眉头紧皱,看向周崇柯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丝不善。
胜之不武!
那丫鬟去讨好人算什么本事?
褚晏心内不屑,但偏偏又不得不承认,周崇柯的方法的确效果卓著。
褚晏:“……”
他的心更塞了。
这个时候褚晏的随从也将自己刚在后边烤好的羊肉串送了一盘过来。
他刚在后面拿了一串尝了,自觉味道还不错,简直超常发挥,随从立在一旁,翘首等待着夸奖。
然而——
褚晏用筷子夹着尝了一口,登时便皱起了眉头。
平常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刚听了虞秋秋连绵不绝的形容,褚晏无形之中对这羊肉串的期许拔高了许多,有道是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这味道和虞秋秋形容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褚晏侧首看了看自己的随从,满眼的恨铁不成钢,他要他有何用?
随从:“???”
“周崇柯身边的那个丫鬟叫什么?”褚晏忽然问道。
随从愣了愣。
他看向对面的那个丫鬟,眉头拧成个川字,这就有点触及他的人脉盲区了,这谁没事会去打听人家的丫鬟叫什么?
应该是他听错了吧?
“大人您说什么?”随从再次确认地问道。
褚晏:“……”
听到随从的反问,褚晏倒是冷静了一会儿。
半响后——
褚晏斜睨了随从一眼:“算了。”
那丫鬟之前还朝他泼过茶水,这墙角只怕是撬不动。
……
虞秋秋吃得太饱,起身准备离场去消食。
唐淼从埋头苦吃中抬头:“需要我陪你么?”
虞秋秋摇了摇头:“不用了。”
唐淼想着这猎场附近都有重兵把守,只是在附近走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再者,虞秋秋身边还有护卫跟着呢,便也没有勉强,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呜呜呜呜呜呜,阿芜烤得羊肉串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
唐淼继续埋头苦吃。
而另一边,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长乐,一看虞秋秋起身了,立马也站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便追上了虞秋秋。
“等等!”长乐拎着裙子小跑过去拦住了虞秋秋。
虞秋秋停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个气喘吁吁还未及笄的少女,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微妙。
“好久不见。”虞秋秋微笑。
长乐:“???”
听着语气,她怎么感觉虞秋秋和她很熟的样子?
可是……她和虞秋秋顶多也就只能算是认识吧?
长乐总感觉虞秋秋这反应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呼——嗬——呼——嗬——”
长乐不常运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是把气给喘匀了。
她抬眼看向虞秋秋,开口便是:“你被人给盯上了!”
哦?
虞秋秋挑眉,似乎对长乐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意外。
“谁盯上我了?”虞秋秋好奇问道。
长乐点名道姓:“廷尉司的褚晏褚大人!”
“那褚晏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可不要被他给骗了!”
褚晏跟来还没看清人便听了这句。
谁?
是谁在说他坏话!
第79章
身后传来了脚踩树叶的声音。
长乐回头, 然后整个人便愣住了。
远处的火光将来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 只觉着身量颇高,步态间透着股矜贵的味道, 而夜色,又仿佛给那人笼罩了一层神秘和一股令人想要臣服的压迫感。
长乐便这样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心脏咚咚咚,一下一下, 跳如擂鼓。
她好像……又遇到了一个令她心动的人。
长乐的眸子渐渐迸发出了光芒。
会是谁?
然而——
“长乐郡主?”
那人在距她三两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声音带着些微的磁性,很是好听。
长乐光是听这声音就认出了来人, 不死心再看一眼,只觉眼前一黑。
淦!真是晦气, 怎么会是褚晏?
长乐懊恼地瞥开了视线, 刚还春潮涌动的心湖, 这会儿一整个静如止水。
只是, 没一会儿, 思及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长乐这心又忽地咯噔了一下, 瞬间脸颊滚烫。
她的眼神开始四处乱飘, 脚趾抠地,他他他……他刚才应该没有听到她和虞秋秋说的话吧?
长乐怀揣着侥幸, 转过头去瞄了褚晏一眼,然后……便与褚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长乐:“……”
只见他眉头皱起。
“长乐郡主这是在?”
他的声音似乎听起来很是不可置信。
长乐那颗侥幸的心, 啪叽一下摔地上摔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大概……八成……肯定是听到了吧!
长乐不由得有些心虚,说人坏话还被人给听了个正着, 她运气也太背了点!尴尬……
褚晏薄唇微抿。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长乐郡主,她为何要在虞秋秋面前诋毁他?
褚晏不解。
只是,长乐的心虚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下巴微微往上抬了抬,呵!就是被听到了又怎样?她可是郡主!
再者,她刚才说的可都是真话,褚晏难不成还能治她的罪?
长乐立马挺直了后背。
她行的正坐得直,揭穿他伪善龌龊的假面,这是在做好事,真正该羞愧的是他才对!
“本郡主言尽于此,你自己长点心吧。”长乐最后朝虞秋秋道了一句,离开时路过褚晏身侧,又重重地朝他冷哼了一声:“哼!”
“???”
褚晏只觉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转头看向虞秋秋,却见她在他目光扫过去时,慌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副视他如洪水猛兽的模样。
褚晏:“……”
死鱼眼。
这演的又是哪出?她还当真信了长乐郡主的话不成?
褚晏迈步。
虞秋秋立刻:“你不要过来!”
从营区那边走过来的褚瑶听到这句,脚步忽然顿住。
她原本心情不好,便借口身子不舒服,没有来这篝火宴,但营区那边晚上几乎是空的,实在太过安静,她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想了想就还是过来了,但是没想到,在来的路上,居然还会遇见这种事情。
有人在这里强抢民女?
褚瑶踮着脚尖躲到了树后,那两人就在路边,但这边路两侧的树比较多,加之又是晚上,光线昏暗。
褚瑶伸头往前看去,依稀只能凭借着身量,辨认出是一男一女。
她这会儿正不断地在脑子里回想着,刚才那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只见那女子被男子步步逼近,直到女子背后抵上树干,退无可退。
那女子的声音明显比刚才更惊惧了。
“你不要过来!我、我和周大人已经定亲了。”
周大人……
周崇柯?
那边的人是虞秋秋!
因为太过震惊,褚瑶的双眸骤然睁大。
那女子是虞秋秋的话,那……那男子是?
隔远了看不清,褚瑶为了一探究竟,不由得猫着身子往前移了好几棵树。
在她往前悄悄往前挪的时候,那男子一手撑在了虞秋秋身后的树上,然后俯身朝虞秋秋……
“嗬——”
褚瑶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踮着脚快速躲到了树后,整个人紧贴着树干,心脏快速跳动,仿佛要从胸腔跳出来一样。
好在,她似乎并没有被发现。
只是,还未等她再次探头一看那男子相貌——
“你跟周崇柯退婚,我娶你。”那男子说道。
那一瞬间,褚瑶只觉自己的身体里的血液都仿佛停止流动了。
这声音她断不可能认错。
是哥哥……
可……怎么会是哥哥?!
她不可置信地往前看去,此时的月亮恰好从乌云里钻了出来。
褚瑶清晰地看见了褚晏的侧脸,真的是哥哥!
她的心瞬间跌落到了谷底,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哥哥刚才对虞秋秋说的那些话。
哥哥说他要娶虞秋秋……
哥哥喜欢虞秋秋?
哥哥怎么会喜欢虞秋秋呢?
……
褚瑶一遍又一遍地在内心叩问着自己,可是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
无声的寒意向她侵袭而至,她只觉冰寒彻骨。
她今日白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此刻仿佛终于有了答案。
她原本还以为哥哥是纯粹不喜欢她在背后议论人是非,这才当众叱责了她。
却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虞秋秋。
因为喜欢虞秋秋,所以……才会那般生气么?
她和哥哥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谊,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外人?
褚瑶只觉得荒谬极了,那一瞬间,她仿佛清晰地听见自己的世界坍塌了一角。
可笑她方才居然还想着去找哥哥认错。
褚瑶身形一晃,视线模糊,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谁在那边!”
褚瑶听到了脚踩树叶的声音,哥哥朝这边过来了!
褚瑶顾不得其他,满脑子都是不能被哥哥发现,她用袖子快速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牙强忍着脚扭伤的疼痛,爬了起来,借着夜色的掩藏,快速地逃离开了这里。
褚晏过来的时候,月亮再度隐入了云层,他只远远地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刚走了一个长乐,这又来了一个,也不知道刚那人听到了多少……
褚晏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痛不已。
可当他再度回身,却发现虞秋秋趁他不注意,竟是开溜到一半了……
褚晏咬了咬牙。
这没心没肺的女人!
他顾不得再去追那人,三步做两步倒回去,再度拦腰将虞秋秋给卷了回来。
他将人带到了树林深处。
“好玩么?”褚晏头抵着虞秋秋的额头,语气透着股危险的味道:“惹了祸就想跑,嗯?”
虞秋秋抿了抿唇。
——“这都被你给看出来了。”
褚晏黑脸,死盯着她,不过瞪了一会儿,发现她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褚晏直接两手环住了她的腰肢,不给她丝毫逃走的机会,声音低沉喑哑,问道:“我刚说的,你到底什么想法?”
虞秋秋抬手指尖在褚晏心脏的位置来回画圈。
——“狗男人指的该不会是刚才求婚的事吧?”
——“这可如何是好,忘了,没听见呢。”
“你刚说什么?”虞秋秋扑闪着大眼睛,故作茫然。
褚晏:“……”
这是打定了主意他不会说第二遍是吧?
“跟周崇柯退婚,嫁给我。”褚晏磨了磨后槽牙,偏不如她意。
虞秋秋叹了口气,抬眸满目凄凄。
“婚姻之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由得了我做主呢,褚大人不要再逼我了。”
她两手推着褚晏的胸膛,想要将人推开。
可褚晏察觉到这股推力,不仅没松手,反而还将手收得更紧了。
虞秋秋一整个趴在他肩头,动弹不得。
褚晏垂眸,侧边就是虞秋秋的耳朵,他气得当即便低头想咬她一口,可当牙齿真正快要碰到她耳廓的时候,他却又顿了顿,最后落下一个轻吻。
女子婚事,放在京中别家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商量的余地,但虞相对她那么百依百顺,分明就只要她说一句不愿……
“装,你再给我装。”男人的声音听着依旧咬牙切齿,温热的气息吹拂进她的耳廓,带起了一阵缠缠绵绵的痒。
耳鬓厮磨。
虞秋秋脑海里莫名蹦出了这四个字。
——“啧,狗男人还怪会撩人的……”
虞秋秋在心里嘀咕着,搭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滑动,可没一会儿,她的视线便恢复了清明,想要攀住他脖颈的手也随之顿住。
——“还是算了,大事要紧,我可是坚韧不屈的清纯小白花,怎么能跟人同流合污呢?”
于是,虞秋秋紧接着便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有人非礼唔唔唔——”
褚晏满目震惊,这女人在瞎喊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
“非礼?”褚晏当真是气笑了,当即便细数起了虞秋秋过往的“罪行”。
“摘星阁那次,还有在临州太守府的柜子里那次,都是你先……你这算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到底是谁在非礼谁?
褚晏对虞秋秋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简直叹为观止。
然而,面对褚晏的控诉,虞秋秋却是眉梢微挑,抬臂按下了褚晏捂她嘴的手,眸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戏谑:“玩玩而已,褚大人不会是当真了吧?”
褚晏忽然愣住,她刚说什么?
“玩玩而已?”
夜色里,褚晏看虞秋秋的目光锐利得像是森林里的孤狼。
所以……她从头到尾都是在戏耍他?怪不得他每次提让她退婚的事,她都顾左右而言他,原来,她根本就没想过退婚!
她当真想嫁给周崇柯?
褚晏冷笑了一声,脸色突变,却是再度扣住了虞秋秋的后颈,将人掳了过来凶狠地封住了她的唇。
“唔唔唔……”
褚晏将虞秋秋的两手都折到了身后,不容许她有丝毫的反抗。
半响后,在她即将窒息的前一瞬,气疯的男人终于放开了她。
他不管她是图个新鲜也好,还是追寻刺激也罢。
但既然招惹了他。
褚晏双眸微微眯了眯,一拳锤到了虞秋秋身后的树干上,他俯身直视着虞秋秋的眼睛,声寒彻骨——
“由不得你!”
“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
得不到心,他也要得到人!
……
褚晏离开后,树林再度恢复了寂静。
虞秋秋背靠着树干,唇角缓缓勾起了一道冶丽的弧度。
“真听话。”
第80章
“嗬——”
“嗬——嗬——”
褚瑶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脚腕处实在疼痛难忍,她一个脱力摔到在了地上。
手撑在地上时,触感一片潮湿。
褚瑶嗖地一下将手缩了回来, 然后用脚往那处踢了好几下,确定只是树叶, 而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目往四周看去,层层叠叠的树叶将林子里遮蔽得透不进半点月光,入目只觉阴森至极。
褚瑶皱眉, 她竟是慌不择路跑到这密林深处来了?
她摸索着扶住旁边的树干站了起来, 一时有些分不清方向。
只见不远处似乎有些火光,褚瑶拖着受伤的腿, 艰难地循着那光线移动了过去。
谁料,还未待她走近求助——
“快点, 动作都快点, 换上衣裳, 趁着夜黑, 咱好混进他们值夜的队伍里去。”
“可是二哥, 那褚小姐长什么样你知道么?”
“我哪知道, 那人不是给画像了么, 拿画像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画像呢?”
褚瑶的脚步顿住。
褚小姐……这几个人是在说她?
褚瑶朝旁边的树干借力, 单腿踮脚朝说话的那几人看了去。
她扫了一眼,发现一共是五名男子, 一个个虽然穿着的是守卫的衣裳,可脸看着却凶神恶煞的。
只见其中一人指了指中间照明用的小火堆。
“画像……刚刚好像用来点火了。”
“什么!”
“你个倒霉催的!谁让你拿画像去点火的?”
“这不是身上兜里没有其他纸么?”
“没有纸你不会用干树叶啊!张三虎, 你是不是傻?”
“王二虎,你说谁傻呢, 明明是你自己把画像折好递给我的,那我能知道你连看都没看?”
“嘿?你做错事你还有理了?照你这意思,这事就全赖我喽?”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都别吵了。”另一人将就要打起来的两人从中间分了开,“画像没了就没了,咱又不是没长嘴,到时候问问哪个是褚小姐不就行了?至于吵成这样么?不要伤了我们五虎兄弟之间的和气。”
“呵,张三虎我告诉你,我今儿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你还想打架?来啊,你有本事你就来啊!”
“这可是你说的,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么!”
“来啊!”
“都给我住手!都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是吧?你们谁要是敢动手,等得手绑了褚小姐,你俩就都别想碰!”
此话一出,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立马偃旗息鼓,嗖地一下凑到了劝架的那人旁边,一个个挤眉弄眼:“大哥这意思是……咱这次把人绑了,可以轮流尝尝味道?”
中间那所谓的大哥笑得一脸淫邪:“传话的人说了,这娘们儿她哥得罪了人,咱们就是来给他个教训,别把人折腾死了就行了。”
周围人听得不停搓手,两眼放光。
“有这种好事不早说,赶紧把火熄喽,咱今晚上先混进去摸一下守卫情况,明儿再想办法把人给认准喽,然后明儿晚上……嘿嘿嘿嘿,咱哥几个可都还没尝过官家小姐的滋味呢……”
褚瑶躲在暗处,浑身发抖。
他、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一想到他们刚才说的那些话,褚瑶就恶心不已。
火光熄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褚瑶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一旦被他们发现,后果简直跟羊掉入狼群没什么两样。
等他们人走远,褚瑶这才慢慢拖着扭伤的腿摸索着出了密林,回到营帐之时,她整个人仍旧惊魂未定。
猎场那边的篝火晚宴结束,贺景明回来刚进帐便发现褚瑶坐在床边满头大汗。
“这是怎么了?”贺景明关心问道。
褚瑶抱着膝盖后怕不已,听到声音,许久才回过神。
她抬头朝贺景明看去,眼神无助极了。
“我——”褚瑶启唇想要将事情告诉他,可是话临到了嘴边,褚瑶却又忽然顿住了。
刹那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改变了主意。
“没什么。”褚瑶笑了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
翌日,褚瑶带着个丫鬟出了营帐。
迎面而来的巡逻队伍中,褚瑶一眼便认出了昨晚在密林里见到的那几人。
褚瑶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她边走边佯作担心地朝身边的丫鬟问道:“你说,褚小姐会喜欢我帮她画的这幅画像么?”
丫鬟抱着手里的锦盒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褚瑶,夫人不是要给虞小姐送画像么?这怎么说成她自己了?
“夫——”
丫鬟刚要开头提醒夫人,却见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丫鬟不明所以,然后就这么个愣神的功夫,她便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锦盒没有抓稳,掉在了地上,卷成一卷的画纸从锦盒里滚了出来。
丫鬟立马就急了,这可是夫人昨天晚上熬夜画的,若是弄脏了,夫人一定会怪罪她的!
丫鬟拔腿就要去捡,可这时,夫人却拽住了她的手臂。
她不解地朝夫人看了去,却见夫人小幅度地朝她摇了摇头。
丫鬟:“???”
“抱歉抱歉,都怪小的走路没注意。”
一巡逻的守卫抢先将画卷给捡了起来,只见他将松掉的画卷打开拍了拍灰,而后盯着那画定定看了好几眼,这才重新卷了起来装进盒子里还给了褚瑶身边的丫鬟。
丫鬟气呼呼接过,刚想训斥这人几句,可那人却是将盒子塞还给她后,一溜烟就跑回巡逻队伍里去了。
“夫人,这人——”
“算了。”事情顺利,褚瑶的心情还不错,昨儿晚上熬的夜总算是没有白熬,只是——
褚瑶斜睨了一眼这没眼力见的丫鬟,没好气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扶我回去!”
丫鬟眸子骤然睁大:“???”
回去?
这就回去了?
夫人熬夜画的画像不送给虞小姐了?
丫鬟不解,但又不敢问,只好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将褚瑶给扶了回去。
……
之后一整个白天褚瑶都过得度日如年。
她咬着自己的手指甲,时不时便要看一下帐外的天色。
她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期待过夜晚的降临。
一想到虞秋秋今晚会替她受过,褚瑶心中就浮出了几分快意。
想也知道,哥哥那般端方持重的人,怎么可能会觊觎别人的未婚妻,一定是虞秋秋这狐媚子勾引哥哥!
明明都已经有未婚夫了,竟还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真是水性杨花!
思及此,褚瑶的眼神越发阴狠。
呵,她不过是在给予虞秋秋应有的惩罚罢了,这都是虞秋秋的报应!
就是不知道,今晚过后,周崇柯还会不会要她。
夜半子时,贺景明被周崇柯拉去喝酒还没有回来,八成又是喝醉了顺便宿在周崇柯那边了。
褚瑶唇角勾了勾,不回来得还真是时候。
虞秋秋下场凄凉的样子,她怎么能不去见证呢?贺景明若是在,她反倒还不方便。
上次虞秋秋拿蛇吓唬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虞秋秋一定很得意吧?
这回,风水轮流转,轮到她看虞秋秋的笑话了。
夜寂无声,营帐区这边帐内的烛火都已经熄灭多时了。
褚瑶摸黑走到虞秋秋的帐子附近,找了个地方蹲下躲着。
等了没一会儿,那什么“五虎兄弟”就鬼鬼祟祟地摸到虞秋秋帐边去了。
褚瑶屏住呼吸。
只见他们朝虞秋秋的帐子里扔了什么东西,然后过了没多久,正当他们准备进去的时候。
帐子里竟是透出了些微的光亮。
虞秋秋醒来了?
一群蠢货!
褚瑶恨铁不成钢,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好在那伙人大抵坏事做多了,胆子早已磨炼了出来,倒是没有因此而退却,反倒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冲了进去。
褚瑶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虞秋秋的呼救声,当即便讥笑了一声。
呵!虞秋秋拿蛇吓唬她算什么本事,在五个彪形大汉面前,那还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褚瑶脸上的笑意刚扬起还未到达最高点便僵住了。
见所未见的景象令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妖、妖怪!”
褚瑶呼吸急促,看着眼前那超出她认知的一切,心中的恐惧无边无际地蔓延了开。
只见那帐子上映出了一个庞然大物,那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一口一个人,撕咬时血液飞溅,没一会儿便吐出了一堆骨头。
不多不少,褚瑶亲眼看见它吃进去了五个人。
所以,那个怪物是……是虞秋秋?
得出的结论太过惊悚,褚瑶跌坐在了地上,她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脖颈,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脖子也会像那些人一样被虞秋秋掰断扔掉。
虞秋秋是怪物……虞秋秋是怪物……
这句话不断地在褚瑶脑的海里回荡着,像是一句诅咒,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凉透了。
终于,那只怪物再度恢复成了人形,那纤细袅袅的身姿,让褚瑶越发地确定了刚才的那只怪物就是虞秋秋。
她透过帐上的影子,无比清晰地看见虞秋秋弯腰将刚才吐出来的那些骨头,全都捡进了一个像是麻袋的东西里面。
然后,虞秋秋就扛着麻袋出来了!
“!!!!!”
褚瑶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这是要毁尸灭迹?
看着虞秋秋扛着麻袋去的方向,褚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虞秋秋扛着那个大麻袋进了密林,只是,不知是傲慢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她没有挖坑,而是像扔垃圾一般,直接将那麻袋扔到地上,踢了几脚树叶盖上便打道回营帐了。
等虞秋秋离开了好一会儿后,褚瑶深呼吸了几口气,做了万般的心理建设,这才鼓起勇气小步地挪了过去。
靠得越近,她的心跳也随之加快,咚咚咚咚……像是密集的鼓点。
她擦亮了一只火折子,缓缓蹲下,然后屏住呼吸,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掀开了麻袋的一角。
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头!她看见了半颗头!
褚瑶被吓晕了过去。
天已入秋,夜晚很是寒凉,褚瑶晕过去后没过多久,便被冻了醒来。
她怔怔盯着之前麻袋所在的位置。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褚瑶喃喃自语,满心的不可置信。
难道……刚才有人来过了?
可是,如果真的有人来过的话,为什么她没事?
还是说,她记错了,麻袋之前其实不在这个位置?
褚瑶顾不得惊慌,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得找到那个麻袋,那是她揭露虞秋秋的证据。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忽而看见了不远处有一团火光。
褚瑶皱眉,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她竟是有些熟悉。
她扶着树干快步挪了过去。
“快点,动作都快点,换上衣裳,趁着夜黑,咱好混进他们值夜的队伍里去。”
“可是二哥,那褚小姐长什么样你知道么?”
“我哪知道,那人不是给画像了么,拿画像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画像呢?”
……
“传话的人说了,这娘们儿她哥得罪了人,咱们就是来给他个教训,别把人折腾死了就行了。”
“有这种好事不早说,赶紧把火熄喽,咱今晚上先混进去摸一下守卫情况,明儿再想办法把人给认准喽,然后明儿晚上……嘿嘿嘿嘿,咱哥几个可都还没尝过官家小姐的滋味呢……”
……
分明已经被吃掉的“五虎兄弟”,再度出现在了她眼前。
同样的地点,一模一样的对话。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