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唐淼和虞秋秋先后脚离开, 往桥下走的时候也看见了陆行知和褚晏两人。
她心头一跳,飞快将头给转了开。
嗯……只要她头转得够快,那就是没看见。
主要, 她昨天才拒绝了陆行知尽快成亲的事,这会儿再跟他面对面, 她实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点……怪尴尬的。
唐淼目不斜视下了桥,足尖一拐,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去, 离开的速度飞快, 就跟后头有人在撵着她似的。
陆行知抬起朝唐淼打招呼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良久,最后一脸受伤地看向褚晏:“我怀疑我被始乱终弃了。”
褚晏望着前方载了虞秋秋的马车渐行渐远, 叹了口气,很是理解陆行知的心情。
谁又不是呢……
经过这一茬, 陆行知心情低落, 连褚晏为什么会认识虞家小姐这事也忘了再去探究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 褚晏和陆行知这会儿是都没了吃饭的胃口, 就在路边随便买了个饼, 啃得是心事重重。
下午, 两人虽然都心情不佳, 但中午分别时, 已经跟那牙行的人约好了下午几时碰面,是以, 这房还是得去看。
兜兜转转,两人看去了虞府附近。
褚晏视线落到紧挨着虞府的那处宅子, 问陆行知:“你说……这户人家有没有可能卖宅子呢?”
陆行知嘴角抽了抽,下巴一抬:“你可以去试试。”
“当真?”褚晏眸光骤亮, 这么说是有可能了?
他当即就抬步准备去敲门。
陆行知站在他后头,双手抄起,幽幽道出了后半句:“前提是,如果你不怕被打死的话。”
褚晏:“……”
他默默倒了回来,不早说,他这条命可不兴再去折腾了。
陆行知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王大人虽然是致仕了,但这可是人家祖宅,就是空着,那都不可能卖好么!这人在想什么呢?
他收回视线,扫见旁边的虞府,见有个作书生打扮的从里头出来。
陆行知:“!!!”
他突然“啪”地一掌拍向了自己脑门。
他就说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这会儿子可算是想起来了!
陆行知立刻用手背拍了拍褚晏:“喂喂喂,你回去记得把你文章给我,我想办法帮你递虞相跟前去。”
褚晏沉默。
前世陆行知也提过这事,他记得,当时他拒绝了。
那个时候,他对虞青山仍旧满腔怨恨,哪里肯拿自己的文章去让虞青山指点呢。
这次……
“我从不后悔主张削藩,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被雷劈之前,虞青山说的话仿佛还响彻在耳边。
这事虽然发生在前世,但于他而言,这也不过就是两天前的事情。
这么短的时间,他实在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虞青山。
可问题是……褚晏薄唇微抿,不比虞青山现在如日中天,他却是辛苦奋斗数十年,一朝回到科考前,这样悬殊的身份差距,如果不能得到虞青山的赏识,想要娶他女儿简直是天方夜谭。
倾刻间,像是有两方阵营在褚晏脑海里拔起了河。
左边输了是没志气,右边输了是没媳妇儿。
褚晏抬手捏了捏眉心,一整个头疼不已。
“诶诶诶,跟你说正事呢,你听到没有?”陆行知迟迟不见褚晏应声,又往他身上拍了几下。
褚晏闭了闭眼:“你容我再想想。”
……
几日后。
随着马车朝京城方向进发,田苒的心情又开始忐忑了起来。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乎了她的认知,她实是不明白,田菀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母亲早就说过,她是养女,田家的家产不会有她的份,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和田菀挣什么,田菀为什么要放火烧死她?
想到这儿,田苒心情很是低落。
听周世子说,当时她的房间外还被上了锁,就算她中途醒来,那也决计是逃不出去的。
若不是周世子及时赶到的话,那她……
田苒低头一下一下抠弄着自己的手指,十三岁的她一下子承载不了这么大的冲击,整个脑子里就像是被塞进了丝线似的,乱糟糟的一团,理也理不清。
一个人真的能对别人还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吗,即便无冤无仇?
田苒的认知重铸得很是痛苦,小脸生生皱成了一团。
但无论她有多么抗拒用恶意去揣测别人,田菀的事情到底还是结结实实给她上了一课。
马车在官道上摇摇晃晃的走着,想到什么,田苒忽地掀开侧边的帘子,将头探出去,周世子和贺世子在前面的那辆的马车里,她望了望前方,然后不出意外地吸了一鼻子灰,只将将看了一眼,她立马就将头给缩回来了。
“我真笨!”田苒抬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教训道:“人坐在马车里,从后头能看见什么?”
把自己训了一顿后,田苒开始用她那刚出炉的心眼子琢磨了起来。
周世子说他是哥哥的朋友,受哥哥之托来接她,可是……哥哥寄给她的书信里,从来没有说过他有一个姓周的朋友!
这可把田苒给惊着了,两眼一下子瞪得溜圆。
甚至顺着这个再想下去,哥哥如果要托人来接她的话,按理来说,肯定会先写信来告知她的吧?再不济,也会让接她的人带一份证明过来的吧?
是吧?是吧!!!
田苒两腿发软,竟是就这么顺着凳子滑跪了下去。
她两手撑在木板上,只觉天都塌了。
呜呜呜呜呜,她怎么这么命苦啊,之前差点被人烧死,现在又遇上了两个人模人样的人贩子!
他们居然还编造身份说自己是侯府和伯府的世子!
真是太可恶了!
这年头的人贩子心计都如此高超了么,还会先救她博取信任,这不仔细琢磨都看不出来,呜呜呜呜呜,他们这是要把她卖去哪啊?
田苒瑟瑟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整个弱小、无助、又可怜。
下午的时候,他们达到了涂州府城。
“今晚就在这涂州城找个客栈住一宿吧。”贺景明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又反手捶了捶后腰。
这几天马车给坐得他是腰酸背痛,今晚说什么他也要去床上躺着。
周崇柯沉默,拇指和食指指尖来回摩擦,涂州啊……
“怎么了?”贺景明一看周崇柯不说话,整个人立马就警惕了起来:“你别告诉我今天还要继续赶路?”
来的时候,周崇柯说他赶时间,他陪一块日夜兼程也就算了,这回程,人都已经平安接到了,就没有必要这么着急了吧?
作为一个享乐主义者,贺景明立马就不干了:“要走你走,我今晚必须得住店!”
周崇柯:“……”
他的一会子没说话,瞧把贺少爷给急得。
“住住住,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住了?”
周崇柯让人将马车赶去了城中最好的客栈,为了补偿贺大少爷,还特意给他要了个最贵的天字号房。
“这还差不多。”贺景明总算是满意了。
周崇柯嗤了一声,当真是无语又好笑。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
估摸着隔壁两人应该还没醒,田苒抱着自己的包袱开始实施自救计划。
她打听过了,今早渡口会有船出发,她可以先坐船去下游的城镇,甩开那俩人贩子后再想办法北上去京城。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半夜就跑路的,但是……呜呜呜呜呜,夜太黑了,她害怕。
走到门前,田苒手握成拳默默给自己鼓劲。
田苒:没关系,现在走也是一样的,我可以!我肯定行!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这一把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移开门栓,然后——
第一步,开门!
第二步,夺门而出!
第三步,紧急刹停!
看到就坐在这外头的周崇柯,田苒整个人都呆滞了……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人有好好的床不睡,却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屋外啊!!!
苍天啊,这人贩子为了防止她逃跑也太努力了吧!还带守门的?
周崇柯睁眼,两人四目相对。
田苒:“!!!”
她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一路都装得细心周到得很,直到现在那层羊皮都还披得好好的,田苒直觉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察觉出他的真面目了。
于是,不等周崇柯开口,她便先声夺人:“你你你……你坐这做什么?”
然而,话刚说完,田苒又快被自己给蠢哭了。
夭寿了,她说什么不好,问这个不就相当于自己已经开始在怀疑他了么,万一……万一这人直接撕破脸怎么办?
周崇柯从椅中站了起来,摸了摸鼻尖,这他要怎么解释?
他总不能说因为她上辈子在涂州坠江死了,他心有余悸睡不着,离她近点儿安心一些才在这守着?
不过——
“你拿着包袱这是要去哪?”周崇柯问。
田苒愣了一下,包袱?!!!!!
对嚯!她手里还拿着包袱!
要死了要死了……情急之下,田苒愣了激发出一套装傻充楞的本事来。
她抱着包袱边说边往回走:“奇怪,我拿着包袱干嘛?难不成是梦游了?”
周崇柯:“???”
……
之后的路途中,田苒好几次都想逃出去,奈何那个姓周的看得实在太紧,她竟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田苒泄了气,耷拉下肩膀,整个人都蔫了。
她安慰自己:想开点,至少他们是要把她卖去京城,日后说不定还能找机会逃出去找哥哥,这还省了她来京城的路费了呢。
马车行至京郊,田苒自知逃脱无望,已经是认命了。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却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我家郡主马车坏了,可否腾一辆马车出来让给我们,事后必有重谢。”
郡主!
田苒听到一下子又支棱了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啊!!!
她一阵风似的奔下了马车,边跑边高喊:“郡主救命!那两个是人贩子!”
周崇柯:“???”
贺景明:“???”
长乐倏地一下探出头:“人贩子?哪里有人贩子?岂有此理,给本郡主拿下!”
第152章
贺景明从来没有想过, 他这么与世无争的一良民,居然还有蹲大牢的一天……
“你到底干什么了,她居然以为咱俩是人贩子?”贺景明扒拉着栏杆, 看向对面的周姓狱友。
周崇柯:“……”
“我没干什——”他想要反驳,可说到一半却是又有点底气不足。
好吧, 大半夜守在人房门外头,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人……
但他那不是怕她晚上梦游出事么?他都看见她梦游好几回了,这他要不是守着,第二天还不知道她人在哪呢。
周崇柯沉默, 今天田苒指着他, 说他是人贩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现在想想, 该不会田苒那其实根本就不是梦游,她是真想背着包袱走人?然后每次都被他逮着, 再然后, 就越发坐实了他是人贩子……
周崇柯:“……”
他好像真相了, 他就说她怎么每次梦游都带着个包袱, 合着是准备逃出生天、逃离他“魔爪”呢……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乌龙给闹得……
“你别不说话, 你想想办法呀!”贺景明敦促道。
这事要是传出去, 他和周崇柯只怕是要成为全京城一年的笑柄。
趁着现在事情还没扩散, 赶紧想办法出去啊。
人生第一次坐牢,贺景明是哪哪都不适应。
“你写信让你爹来捞人。”贺景明提议, 田苒不是说他俩的身份是编造的么,那宣平侯本人来了, 总不可能会认错儿子吧。
只是话说完,贺景明却是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行不行, 不能让你爹来捞,你爹知道了,你弟保准也会知道,别到时候咱俩还没出去,你家那周崇阳就给嚷嚷得人尽皆知。”
贺景明叹了口气:“还是我写信让我爹来吧。”
他伸出手去准备唤狱卒。
周崇柯却冷不丁打断了他:“你就不怕你爹借此事要挟你去参加春闱?”
这正好春闱在明年,还有几个月。
贺景明:“……”
有道理,这绝对像是他爹能干出来的事,搞不好这之后的几个月,他还要被迫头悬梁锥刺股。
贺景明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怎么办?”他看向周崇柯。
“唉——”周崇柯叹了口气。
没办法,只能是找那人了。
他招来狱卒,塞银子要了纸笔,写好后又和银子一起交给了狱卒:“麻烦送到虞府。”
贺景明惊讶不已,待那狱卒离开后立马就问了出来:“虞相会来管这事?”
他也没听说宣平侯府什么时候和虞相有交情啊?
周崇柯默了默,道:“不是虞相。”
是虞秋秋。
想起那人,周崇柯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他在上一世最后的时候,觉醒了前前世的记忆,那一世的他,和虞秋秋斗得可谓是惨败。
他还记得他被虞秋秋弄去山坳里的那段时间,对她有多么痛恨,甚至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可是——
那天,雨落如针线,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应该知道,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吧?”
她的身后飞沙走石,可在虞秋秋脸上他却寻不见丝毫慌乱。
那一刻在她身上,他竟是仿佛看到了具象化的人定胜天。
那样的感觉很震撼,可不等他出声。
“盛元二十一年腊月十三,你若是想救阿芜,就在此之前赶到沅州涌泉县城东田家。”
说完后,虞秋秋就放手了,干净利落,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甚至,都不管他记没记住……
再后来,他就重生了。
直到现在想起来,周崇柯还有点后怕,这得亏是他记性好记住了,若是换个耳背的,那岂不是完犊子?
还真就是应了她那句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现在若是再问他恨不恨虞秋秋,他想,答案大抵是否定的。
说到底,是他技不如人、斗不过人家才落得了那般下场,再者,虞秋秋都能够不计前嫌在前世帮他,那他又为何不能一笑泯恩仇呢?
几刻钟后,有虞秋秋拿了虞青山的令牌作保,周崇柯和贺景明被放了出来。
府衙前厅,京兆尹一整个汗流浃背。
好家伙,今儿他这来的都是些什么大佛啊?
一个是虞相的女儿,一个是郡主,被他关押的那两个居然还是真的世子爷。
这一圈望过去,京兆尹是就只找到了田苒这一个软柿子。
他立刻便对田苒板起了脸:“告假状,你该当何罪!”
田苒哪见过这阵仗,被吓得整个人差点昏过去,呜呜呜呜呜,她知道错了,她以后再也不学别人乱使心眼了。
长乐这会儿子也很是恼火,她好不容易做了回义事,正想着过年的时候去皇伯伯面前吹嘘吹嘘呢,结果这竟然是个乌龙!
长乐自觉很是丢脸,也指着田苒斥责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吗!”
田苒本就已经是惊惧交加,长乐这一斥责,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呜呜呜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样瞪我,我害怕。”田苒哭着躲去了在场看起来最面善的虞秋秋后面。
“你还躲?我看就应该把你给抓起来!”
长乐气得脸都红了,气呼呼地捞起袖子要把田苒给揪出来。
“呜呜呜呜呜……郡主饶命,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你还跑!”
“呜呜呜呜呜……是你追我我才跑的。”
“你还有理了?”
“呜呜呜呜呜……我、我没有。”
两人绕着虞秋秋你追我躲,就跟在玩老鹰捉小鸡似的。
跑到最后,长乐气喘吁吁。
她如今年岁尚小,翻过这个年,才将将十二岁,这会儿叉着个腰,脸上还带了点婴儿肥,头上梳着垂挂髻,两缕头发弯曲成环,从头顶垂下来垂在了两侧耳边,连带的头饰都是可可爱爱、圆圆滚滚的红玉樱桃果,没有气势不说,反倒像极了小孩过家家。
“噗——”虞秋秋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笑声自上而下,长乐怒视着田苒的眼神忽地一顿,这人是在笑她?她可是郡主!这人居然敢笑她?
长乐愤怒地转移开视线,抬头看向虞秋秋,开口怒斥:“我要——”把你们都抓起来……
和虞秋秋目光相接的时候,长乐心脏忽地颤了一下,连带着后面的话也消了音。
她的眉头渐渐蹙起。
搞什么,这莫名其妙的颤栗是怎么回事?
低头一看,哦哦?她的手怎么也在抖?
长乐嗖地一下把手藏去了身后。
虞秋秋却是笑眼弯弯,俯身往前倾了倾:“你要什么?”
“!!!!!”
距离骤然拉近,长乐心跳速度一整个飙升,也不知怎么了,虞秋秋看她的时候,她竟莫名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那感觉,就像是见到了天敌一样。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脚。
虞秋秋是虞相的女儿又怎样?她可是郡主,被虞秋秋吓跑,这像话吗?!
她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没、没什么。”
“是么?”虞秋秋拖长了声音,似是不信。
长乐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她都已经退了一步了,这人居然还不知足,可恶!
虞秋秋眸色微敛:“你在瞪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瞪你了。”长乐下意识反驳,完了还更加努力地睁圆了眼睛,力证:“我眼睛本来就大!”
虞秋秋看着她这明明怂了吧唧却偏还要嘴硬挽尊的样子,心里笑翻了天,逗了一回还想逗。
但偏偏在这时,周崇柯和贺景明被人从牢里给带出来了。
贺景明一进这前厅就朝长乐拱了拱手,开口就先给她带了个大高帽:“路见不平,郡主见义勇为拔刀相助,此等侠义之心,我等实在佩服,能有这样的郡主,实是百姓之福。”
绝口不提长乐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不听他们解释就直接把他和周崇柯绑了送官府的事情。
他早就听闻这位长乐郡主被宠得刁蛮跋扈得很,如此说也是想给其递个台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长乐此刻看他却是像看到了救星,三两步就躲去他身后,被虞秋秋压制的感觉,这才消散了些。
贺景明愣住。???
这是在做什么?
他侧身,很是不解地看向长乐:“郡主这是?”
长乐脸色涨红。
该死!她光想着要远离虞秋秋了,这躲人身后要怎么解释?
好在贺景明看出了她的为难,没有再抓着这点小事不放,当务之急,是将这乌龙之事揭过去。
贺景明好声与其商量:“今日这事我们各退一步,彼此就当做没发生过,郡主您觉得呢?”
长乐脸颊鼓了鼓,她觉得不怎么样!
长乐瞪向田苒。
这人敢欺骗她,她要把她抓起来!
紧接着,她又看向了虞秋秋。
这人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她也要把她抓——
长乐呼吸一滞,又来了又来了,虞秋秋不过是朝她歪了歪头,那股莫名其妙的恐惧又上来了!
“郡主?”贺景明唤她。
长乐被虞秋秋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不停在心里默念:我是郡主,我是郡主……这个样子像什么,支楞起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长乐在心里做了一系列的心理建设,最后一把拽住了贺景明的袖子,仰头命令道:“你,送本郡主回府!”
贺景明颇有些意外,所以……她这意思是同意不追究了?
他还以为会要再费些口舌呢,结果……
这长乐郡主似乎和传闻里的不太一样,竟是意外的通情达理。
见他不说话,长乐瞪眼:“怎么?你不愿意?”
她可是看他刚才说话好听才给他这个面子的!
贺景明看着她笑了起来,抛开她郡主的身份不谈,这小姑娘生气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走吧,我送你。”
面前之人被她瞪了也不生气,眉眼清俊,气质温雅,笑得很是好看,长乐看得竟是微微有些闪神。
她飞快移开视线,心跳却扑通扑通,不自在地走去了前头。
第153章
贺景明送长乐离开后。
现场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京兆尹原本是想捏捏田苒这个软柿子给世子爷和郡主出出气, 谁料长乐郡主和两位世子爷都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想起自己先前的大喝的那句该当何罪,京兆尹摸了摸鼻子,呵呵赔笑。
不过, 事情到这里,既然苦主都不计较, 基本就可以了结了。
虞秋秋问田苒:“你是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如今这堂前就剩下虞秋秋、田苒和周崇柯,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田苒打了个嗝,擦了擦脸上刚才被郡主吓出来的眼泪,听到虞秋秋的问话, 视线甫一和周世子对上, 立马就缩了回来。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田苒脚趾抓地,这说的就是她了, 尴尬……
这都不用想, 田苒立刻做出了决定。
她看向虞秋秋, 这个姐姐人长这么美, 肯定是个好人!
“我跟你走。”田苒目光坚定。
虞秋秋眉梢微挑, 目光再落在周崇柯身上时, 玩味至极。
怎么回事, 和田苒待一块那么多天, 结果还比过她这才来了一会儿的?
周崇柯:“……”
是他思虑不周,田苒没有前世的记忆, 自己与她而言就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她对他没有信任基础, 会感到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送虞秋秋和田苒上了马车,周崇柯没有立刻离开, 就这样站在路边,直到马车影子越来越小消失在路尽头,这才收回视线,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来日方长。
……
到了虞府,虞秋秋令人把她院里的西厢房收拾出来给田苒。
田苒听见,一整个受宠若惊。
绿枝给她倒了杯茶,她捧着杯子不好摆手,生生把头摇成了波浪鼓:“不用不用,不用这么麻烦的,等哥哥来接我,我就要走了,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就行了。”
给她收拾个房间什么的,太兴师动众了,怪不好意思的,本来她今天就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了……
然而,虞秋秋听了,却是看着她似笑非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找哥哥?”
田苒愣住,眨了眨眼,脑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什……什么意思?
漂亮姐姐带她回来,不是要她在这等哥哥吗?
她先前明明还问她——
“你是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田苒再次愣住。
是了,漂亮姐姐只是问了她要跟谁走……
田苒:“!!!!!”
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
“那、那我?”田苒顷刻间六神无主,连说话都有点磕巴了起来。
她苦了一张脸,京城这么大,那她要去哪里找哥哥啊?
田苒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乱了,思绪更是混乱成一团,许久之后,才勉强理出了一丝秩序。
她期期艾艾地朝虞秋取开口:“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周世子那?”
虽然见到他可能会有点尴尬,不对,是非常尴尬!
她现在就是祈祷周世子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再帮她一回。
哥哥既然托了周世子来接她,那他应该不会不管她吧?
思来想去,田苒都不是很确定,心里忐忑得紧。
但无论怎样,总得去试试才行。
主要……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田苒眼巴巴地看向虞秋秋,这么漂亮的人一定也很心善吧,答应她吧答应她吧……
在田苒祈求的目光,虞秋秋单手托起下巴,面露微笑:“把你送回周崇柯那?”
“嗯嗯……”田苒点头,见状也跟着露出了笑颜。
漂亮姐姐笑了,那是不是说明答应她的请求了呀?
田苒满怀期待,然而——
虞秋秋却忽然变了脸,笑容不再,连眸光也冷了下来:“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当我虞府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么?”
轰——
又是一声晴天霹雳!
田苒被吓得哆嗦,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她睁大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蓦地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温柔漂亮的大姐姐怎么突然就……
呜呜呜呜呜,京城里的人太可怕了,她要回沅州。
可转念一想,因为田菀那事,周世子已经帮她断掉田家那边的关系了,她好像……她好像回不去了。
现在哥哥也找不到,她要怎么办?
田苒一整个悲从中来。
“可、可是你今天帮了周世子。”
周世子是好人,那她帮了周世子,不应该也是好人吗?
田苒到现在都还不愿相信自己落入了虎口。
虞秋秋掀眸,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看来,她今天得好好给她上一课了。
“北辽侵吞了大雍十六座城池,那你说说,北辽于大雍而言,是不是仇敌?”虞秋秋问她。
田苒眨了眨眼,不明白虞秋秋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不过,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即便是三岁小孩,只怕是也听过家里大人高谈阔论时痛骂北辽的激烈言辞。
“北辽当然是我们大雍的仇敌。”田苒不假思索。
虞秋秋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她:“既是仇敌,两方为何没有打起来,十余年来都相安无事不说,甚至,明年两国还要互派使臣出访?”
田苒被问住了。
对哦,结了那么大一个仇,不打回去就算了,这怎么还要互派使臣跟对方交朋友呢?
虞秋秋知道她头脑简单想不明白,倒也没有为难她,直接明了道:“那是因为大雍虽然实力有所增强,但却没有强到能和北辽挥兵相向自己还不伤筋动骨的程度,而北辽,也没有信心说自己仍然具有压倒性优势可以不把大雍放在眼里。”
“双方都承担不了战争的后果,如此局面,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罢了。”
“国与国之间是这样,那么人呢?”
田苒心中震荡,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虞秋秋:“人也是一样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即便是仇人也能坐一块谈笑风生。”
“我帮周崇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是个好人,甚至也不意味着我和他是朋友,这只能说明我能从这件事中获益。”
虞秋秋用指尖叩了叩桌面,倾身凑近,直视着田苒的眼睛,朱唇轻启:“他有他的筹码,你有什么?”
田苒咬唇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最后沮丧地发现,她好像什么也没有……
论钱,她看虞小姐屋里随便一个摆件只怕都比她值钱,论地位,人家是宰相的女儿,她的哥哥只是个举人。
田苒低头不语地抠弄着手指甲,现在想想,自己理所当然地觉得虞小姐会帮自己、甚至会为自己考虑,多多少少是有点不自量力。
虞秋秋看她这样子,心道这朽木还算可雕,便放缓了语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的善意上,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她顿了顿,接着就点了田苒:“就像你今天一样。”
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就敢跟着她回来?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合该要吃个教训!
“我缺个护卫,你以后就住西厢房,我出行的时候,你负责替我拦下那些图谋不轨的人。”?????
“啊?”田苒懵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胳膊、这腿……
不是她妄自菲薄啊,就她这身板,做护卫?
她能防住谁啊?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秋秋微微一笑:“放心,绝对有你能防住的人。”
这缺心眼子,别的虞秋秋不敢保证,但坑哥嘛,绝对是一把好手。
黑化进度过半,狗男人却中道阵亡,如今又把房子租在了她虞府附近,这司马昭之心,她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虞秋秋双眸微眯,想接近她可没那么容易,她定要让狗男人也尝尝如鲠在喉的滋味!
……
翌日,陆行知正陪褚晏在街上购置迁居后要用的东西。
忽然,他用手肘戳了戳褚晏:“诶诶诶,那是不是周崇柯?”
褚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大冬天里还摇着把扇子,那不是周崇柯是谁?
“帮我拿一下。”褚晏把挑好东西塞陆行知手里,紧接着就踏出了店门,没一会儿就拦住了周崇柯去路。
他往周崇柯身后还有附近都看了看,却不见田苒的影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妹妹呢?”褚晏问周崇柯。
“我昨天下午就回来了。”周崇柯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后一个关键问题,不仅不答,反而还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褚晏:“???”
“笑什么?”褚晏眉头皱起。
周崇柯憋笑:“没什么。”
就是心里突然平衡了一点,他在田苒那完全是从头再来,结果褚晏似乎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见褚晏脸色似乎又要下沉的趋势,周崇柯心知大舅子可不能得罪,也不再卖关子了,连忙道:“田苒昨天跟虞秋秋走了,她俩没找你么?”
褚晏沉默。
没有……
片刻后,褚晏回到店里。
陆行知问他:“你之前不是说周崇柯去接你妹了么,你妹妹呢?”
褚晏:“……”
他妹被他媳妇儿给拐跑了。
陆行知看他反应不对,“咋了,没接到人?”
“那道不是,遇到了个朋友,去人家里住了。”说起这个,褚晏心里就有点酸。
他都还没和虞秋秋说上话呢,田苒倒是刚来就住进去了……
陆行知一听就乐了:“那是你亲妹妹么?”
这大老远的过来,结果一见到朋友就把兄长给抛下了?
褚晏瞥了他一眼,这人是懂怎么往人身上撒盐的。
“你管好你自己吧,也不知是谁前几天大半夜跑来找我闷酒,说自己要被抛弃了。”
陆行知:“……”
互相伤害是吧。
“我跟你可不一样。”陆行知把手里的东西塞回给褚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阿淼昨天来找我聊天了,问了我是怎么立功当的副帅,她听得可仔细了,对我关心得很。”
褚晏:“……”
他造了什么孽,竟是要听这些。
“我走了。”
“诶诶诶,我还没说完呢。”
“不听!”
……
与此同时,征兵处。
“姓名。”
今天是征兵的最后一天,唐淼做一副男子打扮来到了这里。
她这些日子,很是做了一番功课,包括不限于总结她爹、她哥还有陆行知等人的晋升途径,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不管怎样,都得立功才行!
而想要立功,她就得先进军队。
她爹虽是个大将军,但让她爹把她塞进去,那是想都不要想,这事只能靠她自己。
“姓名!”
征兵处负责登记的人,久没听到回答,敲了敲桌子。
唐淼回神,姓名啊,该死!忘记提前想好名字了。
“唐……”
叫什么好呢,她得取个上口又威武的名字,这淼字全是水,看着就忒弱。
唐淼冥思苦想,终于,眸光一亮,只听她斩钉截铁:“唐大刚!”
第154章
一大早, 田苒穿戴整齐从西厢房出来。
昨日虞小姐放她休整了一天,所以,今天是她正式上值的第一天。
说起来, 从前在田家的时候,养母对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要求, 琴棋书画,无论她学成什么样,养母都会闭着眼睛夸她,不像田菀, 即便学得比她好上一大截, 养母也总能挑剔出不足来,这让得到夸奖的她, 时常感到很是羞愧。
从前,她以为那是养母对自己的偏爱, 现在想想, 养母……大抵是对她没有什么期待吧, 所以, 无论她做成什么样, 养母都不是很在意。
而现在, 田苒挺了挺胸膛, 第一次有人对她提出了要求, 肩头责任沉甸甸,她决心一定要将这事给做好, 这可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得到的正经差事呢。
她搓了搓手,新鲜之余, 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虽然她没做过护卫,但虞小姐既然觉得她行, 一定是看到了她身上的潜力。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田苒决心要好好把自己的潜力给发挥出来。
虞小姐说了,她如果表现好的话,就可以拥有自由身,到时候,她就可以去找哥哥啦。
想到这儿,田苒加快了脚步,一路风风火火的走到了正屋门前。
谁料,眼前的大门却是紧闭着的。
田苒:“???”
绿枝去厨房那边领了自己的早饭,回来时,便见田苒冷得直哆嗦还笔挺地守在小姐门外,竟是当真在这做起了守门的护卫。
绿枝轻笑,这姑娘也太实诚了。
小姐说是让她做护卫,但其实和玩伴差不多,至于看她表现还她自由身什么的,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没有签身契,她本就是自由身,哪里谈得上还呢,她就是现在出府,也不会有人拦着她。
再说了,你见过哪个做护卫的,还能在主家吃穿用度皆为上乘的,就拿田苒昨天屋里用的炭火来说吧,那都是主子才能用的好炭,这分明就是在把她当客人呢。
外面冷,绿枝上前,让她先回屋,自己马上去给她拿早膳。
田苒有些犹豫:“可是……那不就成消极怠工了么?”
她要好好表现的。
绿枝对上田苒那双清澈的眸子,竟是一时语塞,整座府里,估计就只有田苒一个人以为自己是真护卫吧……
“小姐那是在逗你呢。”
绿枝把田苒给送回了屋,小姐冬日里起得晚,要是放任她在这里守着,怕是要冻出风寒来。
进了屋后,绿枝掰碎给她分析了一通,田苒直接一整个听懵了。
绿枝见她这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涉世未深,罢了,还是让她自己消化消化吧。
也不知小姐是从哪里挖回来这么个宝,跟张白纸似的,任凭他人着墨,这样的人,若是一生碰见的都是好人,那便也就罢了,但凡碰见个坏心眼的,自己本身又没有什么自保能力,怕不是要被人搓扁揉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原本,田苒对绿枝说的还有些将信将疑,可中午的时候,虞小姐叫她一块上桌吃了饭,下午夫子来授课,虞小姐又叫她坐旁边一块听,她终于意识到,这好像……确实不是一个护卫应该有的待遇。
夫子这会儿正在查看上堂留下来的课业。
田苒趁这个时间,悄咪咪地看了虞秋秋好几眼,所以……虞小姐其实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想要她留下来一块当玩伴吧,嘿嘿……她开始在心里傻乐。
她就说嘛,长这么美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蛇蝎女子呢?
察觉到田苒的视线,虞秋秋转头,然后便看见了田苒飞速移开视线的仓惶残影。
她大抵是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这会儿的坐姿格外端正,两手小臂重叠搭在桌上,后背挺直,目视前方,专心致志看着夫子,像极了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可问题是,现在夫子根本就还没有开始讲课。
虞秋秋:“……”
“不错。”夫子点了点头,将课业还给了她。
这夫子是虞老爹给她选的,先前,她去虞老爹书房里翻史书,虞老爹见她感兴趣,便专门给她请了位夫子回来。
夫子姓伍,头发花白,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今日,他给虞秋秋讲的是发生在前朝的礼义之辩。
田苒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夫子授完课离开有好一会儿了,才惊觉今日的课已经上完了。
对上虞秋秋打量的目光,田苒脚趾抓地,为了缓解尴尬,主动问起:“虞姐姐,你怎么会对历史感兴趣啊?”
如果想做才女的话,那不应该多学些诗词歌赋么?
虞秋秋笑而不语,她这人向来不做无用功,对历史感兴趣,自然是因为这对她的洗白事业有所助益。
先前已经失败了两次,这次她说什么也不能再失败。
连这回的剧本,她也早就已经打磨好了。
白富美大小姐认识了个英俊书生,本以为是遇见了真爱,谁料,那书生却是个心机boy,表面心甘情愿入赘成为了赘婿,实际上却是在扮猪吃老虎,借了大小姐家的势扶摇直上后,心机赘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原来,那赘婿和大小姐家有血海深仇,乃是已故诚王之子,他根本就不爱大小姐,入赘只是为了把大小姐一家当做垫脚石,目的,是为了坐上那把众人争夺的龙椅!
大小姐意识到自己被利用后,痛定思痛,誓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她黑化了。
赘婿以为他已经接手了大小姐家的全部势力,却殊不知,手握兵权的女将军是她姐妹,和他称兄道弟、被他视作心腹的周崇柯是她小弟。
赘婿前脚登基,大小姐后脚就将其软禁把持了朝政,最后时机成熟,在众人的拥立之下,成为了一代女帝,开启了她的铁血传奇人生!
看看,就这剧本,从遇人不淑、被渣男算计的悲惨白富美,到反杀渣男、开创盛世的传奇女帝,你就说她惨不惨?励不励志?就这,她还能洗不白?
虞秋秋冷笑了一声,抬眼见田苒还在等她回答,她合上史册,只道:“读史使人明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许多事情都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得长线投资,所以,她要从现在开始就吸取经验,看看历史上那些有建树的帝王都是怎么治理国家的。
“读史使人明智……”田苒低声复念,若有所思。
……
正月十五,元宵节。
京城大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有卖的,也有店家搞彩头,猜对灯谜就送的。
长乐在众多的灯笼中,一眼就看中了个双鱼戏莲的花灯,奈何这灯笼的不是卖的,为了这个灯笼,她已经守着这个谜面猜了许久了。
“都给本郡主使劲想!”长乐对身边的侍卫下了死命令,她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这灯笼给拿下。
侍卫们纷纷苦了脸,他们会的都是武的,这文的东西,郡主让他们想,那不是为难他们么?就是让他们把脑壳想破,那也想不出来啊。
只是,能力归能力,这态度还是要摆出来。
侍卫们围在长乐身后,仰头视线集中向谜面,从聚精会神然后不可抗地逐渐发展成了呆滞……
这“莫教枝上啼”打一成语,到底是什么呀?
不仅一众侍卫对着这个谜面大脑空白,就连长乐也是看得眉头皱起,完全没有头绪。
长乐气得跺脚,该死!这是什么破题,她要生气了!
“是梦寐以求。”旁边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道声音。
紧接着,这个灯笼就被拿着长杆的守谜人取了下来:“公子答对了,这个双鱼戏莲灯就归公子了。”
长乐:“!!!”
“不行,那是我的!”长乐眼看着她中意的灯笼就要飞走,一下子就急眼了,凶巴巴地转出侍卫的半包围圈。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抢她的灯笼,没见她在这守着么,懂不懂先来后到!
“本郡主的灯笼你也敢抢,你好大的胆——”长乐怒斥,却在看清来人时,轰地一下涨红了脸。
怎、怎么会是他啊……
一瞬间,长乐不仅气势全无,甚至还开始懊恼了起来,她刚才是不是太凶了?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
肯定会的吧,外面都是这么说她的,她的名声早就臭了,再加上她刚才又……
长乐泄气,这灯笼本来就是谁猜出灯谜就归谁的,她刚才又无理取闹了。
然而,贺景明看她这样子,却是笑了起来,会为个喜欢的灯笼急眼又失落,这还是一个小孩呢。
他将刚拿到手的灯笼递过去,顺便同她解释了谜面:“这句‘莫教枝上啼’出自《春怨》,讲的是一女子用树枝赶走了黄莺,不让其在树上啼叫,以免惊扰了她的好梦,简而言之便是不让鸟儿枝上啼叫以求美梦,故得梦寐以求。”
长乐呆呆看着贺景明,他现在在说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错落的花灯下,贺景明眉眼带笑,本就立若芝兰玉树的他,这会儿整个人又好似被晕染上了一层光晕。
他把灯笼递过来意思是……要把这灯笼送给她?
“看你在这猜了许久,不是喜欢这灯笼么,怎么不接?”贺景明的手递出去,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很是疑惑。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拿。
“不要了?”贺景明再次确认,刚准备把灯笼收回,手上却忽地一空。
长乐回神,飞速将灯笼给夺了过来:“我要!”
这可是……长乐垂目看向手里的灯笼,心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这可是梦寐以求。
“我要的。”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耳尖通红通红。
第155章
“你刚才去哪了?”周崇柯问贺景明, 他方才一个错眼,再回头,就不见他人影了。
“没什么, ”贺景明轻笑,“看见了个小孩。”
小孩?
周崇柯狐疑地打量起贺景明, 真的假的?
他怎么不知道贺景明什么时候还有个玩得好的小辈?
贺景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咳嗽了一声,连忙转移开话题:“如此元宵佳节,你不去会佳人, 把我叫来陪你逛灯会做什么?”
两大男人走一块儿, 这像什么样啊?
贺景明眼里的嫌弃明晃晃。
周崇柯:“……”
这不废话么,他要是能把佳人约出来, 还会在这跟他浪费时间?
田苒被虞秋秋带回府后,那是到现在都还没出来过, 也不知两人在府里干些什么, 一宅就宅了半个多月, 愣是没出大门一步, 他想偶遇都没机会, 更别提说上话了。
今日元宵灯会, 京城这么热闹, 他寻思着两人总不会还在府里窝着, 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出来碰碰运气。”周崇柯解释,至于……
周崇柯撇了贺景明一眼, 他叫贺景明出来自然有他的用意。
“你也帮我找找,这不是多一个人便多一双眼睛么?”
这人山人海的, 靠他一个人找,岂不是很容易错过?
贺景明嘴角抽了抽, 合着他就是个工具人呗……
功夫不负有心人,虞秋秋和田苒两个,还真叫他们给遇上了。
虞秋秋在河边放花灯,不远处的廊桥上,田苒则两手叉腰挡住了褚晏的去路。
周崇柯和贺景明从廊桥的另一头过来,见状齐齐顿住了脚步。
田苒仰头看着褚晏,一脸的鄙夷:“我都看见你跟了我们一路了!”
褚晏薄唇微启,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田苒却抬手打断了他:“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像你这般心怀不轨、痴心妄想的人,我今日见多了。”
田苒抬头挺胸,虽然她身高不够得仰头看人,但是这气势绝不能输!
她可还记得虞姐姐给她布置的任务呢,她要帮虞姐姐拦下那些图谋不轨蓄意靠近的人。
过年这段时间,虞伯伯请了戏班子到府上,天天唱的戏目都不重样,她光同虞姐姐一块看戏都长了不少见识呢。
其中有一出戏可把她给气坏了,一个落魄书生勾引了世家小姐,因着那小姐家里不同意这桩身份悬殊的婚事,书生就唆使小姐跟他一块私奔,想将生米煮成熟饭逼迫人家里同意。
然而人世家屹立不倒多年,哪里是他一个书生能够拿捏的,最后那小姐被世家给除了名不说,还公开断绝了关系。
书生见小姐身上无利可图,立刻露出了真面目,不仅对小姐没了先前的温情脉脉,遇事稍有不顺,就朝小姐撒气。
她当时看得,对那书生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真是太可恶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狼心狗肺的人!
是以,虞姐姐就算不说,她也肯定是要帮虞姐姐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男人赶跑的。
再过两个月就是春闱,年前的时候,就已经不少举子赴京了,有些实力不够的,搞不好就在暗地里打歪主意呢。
虞姐姐是虞相之女,光是这身份,就不知道令多少人趋之若鹜了,她可不能让虞姐姐步了那戏中小姐的后尘。
“哼!”
田苒冷哼了一声。
今儿来一个她骂一个,来一对她骂一双!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这算盘珠子打得,她老远就听见了!
“识相的就走远点,你是什么身份,虞家小姐是什么身份,那你能高攀得起的吗?”
“有这功夫,我劝你多读点书,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你就这么确定你家祖坟不会冒青烟?没准你再努力努力,几个月后就榜上有名了呢?”
田苒先是横眉冷目,然后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体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其知难而退。
然而,褚晏听着却是咬紧了后槽牙:“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
田苒眉头皱起,视线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脸色沉了下来,没好气:“我管你是谁!”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看着人模人样,心思却偏不放在正道上,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想要攀高枝走捷径。
既如此,她也懒得再劝他了,浪费她口舌!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跟来,我可就报官了。”田苒转身前,最后警告了他一句。
褚晏真是要被她给气笑了。
“田苒!”他咬牙切齿,有这样的妹妹,可真是他的福气。
田苒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谁在叫她?
她回头寻着声音望去,结果却看见刚才那人还在不知死活地往这边走。
田苒黑眼,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
“啊!”田苒额头被他敲了一下。
褚晏:“自己亲哥认不出来是吧?”
田苒捂着额头,仰头看他,却是满目狐疑,亲哥?这一心想靠脸上位的是她亲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想法甫一冒出来,立马就被田苒否定了。
她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但通过以往的书信来看,她的哥哥绝对是个正人君子。
“呵!”田苒双目圆瞪:“你消息打听得倒是全面,有备而来啊这是?”
“你说自己是我哥就是我哥了?你有证据吗?”
她这些日子跟虞姐姐一块读书看戏,很是学到了些东西,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田苒了,她也是有智慧的!
虽然这人五官和她有几分相似,但长得像的就一定是兄妹么?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先前她还觉得自己和贺世子有些像呢,难不成贺世子也是她哥哥?
虞姐姐说了,当一个人无缘无故接近自己的时候,不要只是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些什么,再想想他的目的是什么?
结合这些,田苒再看眼前之人,心里简直就跟明镜似的。
他做了些什么,她方才已经骂过了。
而他的目的,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要跟她套近乎呢。
田苒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就将他刚才敲自己的那一下还了回去:“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骗,才不会上你的当!”
说完,田苒就飞快地往前跑了,她怕他还手,到时候打不过他。
然而刚跑了没几步,田苒就悲催地发现自己跑错方向了,不仅如此,还和周世子来了个四目相对。
田苒:“!!!!!”
周世子怎么会在这儿?
死去的记忆再度攻击了她,她又想起了自己把人送进牢里的事情,救命,现在看见他好像还是很尴尬……
田苒一个急刹,立马调转方向,可跑了没几步,又对上了前面那个自称她哥的人。
田苒眼角抽了抽。
完蛋,这两头的路似乎都不太好走……
她权衡了一下,再度跑回了周崇柯那边。
尴尬总比死了强,那人假冒她哥不成,这会儿估计是有点恼羞成怒了,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太妙。
“对不起!”田苒停在周崇柯面前,一边脚趾抓地一边道歉。
周崇柯撇了其身后不远处的褚晏一眼,努力憋笑:“没事儿,都过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如今小白兔长獠牙了,她连她亲哥都敢揍,他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人,只不过是被误送进牢而已,又不是出不来,有什么可计较的?
相反,从另一个角度想想,田苒如今知道要去分辨人好坏了,虽然误差有点大,但这至少是个开始,未尝不是件好事。
周崇柯的大度令田苒心里头愧疚的同时,也生出了些感慨,这周世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你能不能……”
田苒欲言又止。
“什么?”周崇柯没听清,俯身凑近了些。
田苒抿了抿唇,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你能不能帮我告诉哥哥,我现在在虞府过得很好,每天都特别开心,让他不用担心我,安心备考。”
“噗——”
周崇柯差点喷笑出声,好险才憋了回去,他再度看向田苒身后不远处的褚晏,郑重地点了点头。
田苒离开后,周崇柯走到褚晏面前,转述道:“她说她在虞府过得很好,让你不用担心她。”
褚晏:“……”
他是没长耳朵么,自己听不见,还用得着他来转述?
褚晏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好气又好笑。
田苒如今倒是长心眼了,就是这心眼子全使他身上了算个什么事儿?
褚晏心情复杂,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发愁。
转身望去,虞秋秋和田苒放完河灯,手挽手地已经走出去很远了,看那方向,大抵是要回府。
今日又没说上话,拦路虎还是他自己妹妹……
褚晏眼前一黑,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再看向前方时,眸色微微敛了敛,若有所思。
这样下去不行。
……
几日后。
虞秋秋的假期结束,正在书房一边翻书,一边等待着新夫子前来授课。
虞老爹跟她说,先前的伍夫子因为身体的原因来不了了,会给她重新再寻一个夫子。
虞秋秋单手托着下巴,忽地耳朵动了动,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新夫子来了?
“褚夫子这边请。”外头传来了下人引路的声音。
虞秋秋眸光顿住,褚夫子?
她没听错吧,刚才下人唤的是褚夫子?还是楚夫子?
“咚咚咚——”
书房门被敲响。
“进来。”
虞秋秋将目光投向门口,双眸微微眯了眯,该不会真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一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只见他微微朝虞秋秋颔了颔首,一本正经:“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姓褚名晏,以后会由我来负责给虞小姐授课。”
虞秋秋:“……”
第156章
即便虞秋秋在他进来之前便已经有所预感, 可当看到进来的真的是他时,还是颇觉得有些意外。
——“嗯?狗男人今天居然换风格了?”
虞秋秋眉梢微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褚晏今天穿了一身月白的袍子, 这般浅色的衣裳,她之前可从没见他穿过。
虞秋秋看着新鲜, 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褚晏正在整理带来的书册,察觉到虞秋秋打量的视线,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只是面上却仍旧是一派淡定。
虞秋秋看得心中连连感慨。
——“啧啧啧, 这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狗男人凤眼、薄唇、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是典型的极具侵略性的长相,从前他总爱穿深色的衣裳, 其中尤以墨色最多,整个人看起来便格外的庄重持肃, 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息, 令人感觉很不好接近。
如今……
虞秋秋啧啧称奇。
——“不过是换了身行头, 瞧着竟还有点清风霁月的味道……”
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似乎在褚晏身上停留过久, 虞秋秋双眸微微眯了眯。
——“狗男人莫不是故意穿成这样来勾引我的吧?切!我才不会上当!”
她偏头将目光移了开, 过了一会儿, 又悄悄地转了回来。
——“好吧, 还是有点养眼的……”
褚晏唇角微勾, 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快速整理好放到一边,然后便朝她桌前走了去。
“听说伍夫子先前给你留了课业, 拿来我帮你看看。”褚晏伸手。
虞秋秋坐在椅中,定定看向他, 没有说话。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真是正经来给我做夫子的?”
虞秋秋满目狐疑。
“嗒嗒——”
褚晏用手在桌上轻轻扣了扣,无声催促。
虞秋秋这才慢悠悠地翻出了一叠文章来。
褚晏接过, 一字一句看得很是仔细。
过程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整个书房里就只有时不时响起的纸张翻动声。
虞秋秋单手托着下巴,时不时看一眼进度,指尖不耐地在桌上交替轻点着。
——“怎么还没看完,狗男人看这么慢……不会是想挑刺吧!”
一想到这,虞秋秋就警惕了起来。
——“元宵节那天狗男人被自己妹妹连扎数刀,保不齐这帐给算我头上了。”
她紧紧盯着褚晏,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褚晏从始至终神色不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虞秋秋看了半天,一无所获。
终于,褚晏翻看到了最后一页,看完后,将文章放回了桌面。
虞秋秋整个人靠向椅背,两手抄起,她倒要看看褚晏挑半天都挑出些什么毛病了?
“手伸出来。”
褚晏瞥了她一眼,声音听着冷硬,很是不近人情。
“???”
虞秋秋眉头皱起。
——“伸手?伸手做什么?”
她看了看自己书写工整的文章,又抬眸看向了褚晏,一个猜测骤然从心头升起。
——“好啊,狗男人挑刺还不够?居然还想跟我直接动手?”
——“这是想让我把手伸出来打手心?”
虞秋秋怒目圆瞪,心头的火更是直往头上冒。
——“别以为当了夫子就能拿捏我!”
她不服气地伸手指向了自己的文章:“我哪里写得不对了,你指出来就是了,体罚算什么,你这是在——”
虞秋秋正怒斥着,手却突然被人给抓住。
只见褚晏将她的手翻转成了掌心向上,然后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她手掌上。
虞秋秋愣住,心头的怒气戛然而止,险险才将已经冲上喉间的“公报私仇”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她盯着掌心这疑似礼物的东西,眨了眨眼。
——“这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新年好。”褚晏声音带起了笑意。
原本是想给她个惊喜,谁料……
褚晏在心中叹了口气,真是一点也不配合啊。
虞秋秋抬头,不期然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看她的神色里,宠溺中带了几分无奈,明晃晃的,毫不掩饰。
虞秋秋微微有些恍神,不自在地收回了视线,低声嘀咕:“这年都过去多久了,还新年好呢……”
褚晏听见,却是好气又好笑。
他这么晚才说,什么原因她不知道?
他就是想说,那也得有机会说才行,想到这儿,褚晏本想问问她元宵那天是不是故意的,可想了想,这事都已经过去了,到底是没去翻这旧账。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褚晏眉梢微挑,目带戏谑:“体罚?”
“……”
虞秋秋被噎了一下,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都听见了还要问……”
——“我就不能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么?再说了,明明是他自己不按套路出牌!”
虞秋秋的心虚向来都很短暂,没一会儿又理直气壮了起来,目光杀回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什么也没说!”
霸道将自己方才的话单方面抹掉,虞秋秋便直接转移开了话题,她可不能给他反驳的机会。
“这什么呀?”虞秋秋垂眸看向手里盒子,盒子不大,四四方方。
她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玛瑙手串,手串的正中间是一朵镶了金边红艳欲滴的栀子花,栀子花两边则隔着玛瑙珠串了两个对称的镂空小金铃铛。
虞秋秋用指尖拨弄了一下,发现铃铛上的镂空竟是隐隐约约透着个秋字。
她凝眉细看。
——“不错,狗男人的确是有点做心机赘婿的潜质。”
褚晏:“???”
心机……赘婿?
褚晏神色微怔,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虞秋秋,可不待他细究,门却被人从外头给推了开,一阵风刮了进来,与风一同而至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虞姐姐,听说新夫子——”
田苒说到一半,突然收了音。
立于虞姐姐桌前的那个男子,怎么看着有点像……
田苒定睛一看。!!!!!
他他他……他不就是之前那个接近虞姐姐不成就想冒充她哥的那个骗子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田苒睁圆了双眼,一整个震惊住,这人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冒充她哥不成,现在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竟是混到府里来了。
“虞姐姐,这是?”田苒决定先搞清楚状况。
谁知虞秋秋却同她道:“这是新来的夫子。”
“啊?”田苒再次震惊,看褚晏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
新来的夫子?他?
“哇——”田苒无语了,朝天呼了口气,若不是教养使然,真想翻个白眼。
虞姐姐的夫子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他既然有这本事,好好走正道不行吗,就这么想一步登天,非得打虞姐姐的主意走捷径?
褚晏被田苒那鄙夷的模样看得是心头火起,这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妹妹?
“来晚了还不赶紧坐下,你以前上课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你学习的态度?”褚晏眉头皱起,严肃的样子很是唬人。
田苒被训得身躯一震,想反驳,可他现在是夫子,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最后只好气鼓鼓地去自己位置坐下。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田苒双拳攥紧,双目死死地盯着他,试图用眼神威胁:你干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你最好是自己去引咎辞职,要不然就别怪我去虞伯伯那里告状!
褚晏现在在她眼里,完全就是个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就跟那戏文里想靠婚事攀附权贵的书生是一样一样的。
这样的人,她绝不能他将虞姐姐给哄了去!
察觉到田苒的警告射线,褚晏……褚晏眼角抽了抽,直接将头转开,眼不见为净,无视了个彻底。
田苒:“!!!”
好啊!死性不改,这还是个顽固分子!
田苒气得咬牙,暗下决心,等着吧,明天他要是还能出现在这儿,她就不姓田!
虞秋秋将手里的盒子盖上,随手放到了一边,抬头发现兄妹两个之间眉眼官司,唇角微微勾了勾。
——“看来,狗男人这形象我营造得还挺成功嘛。”
褚晏正想叫两人翻开书页,续着之前伍夫子讲到的地方继续讲,听到这句,忽地愣了愣。
联系之前听到的,褚晏看向虞秋秋,心头的疑惑仿佛骤然解开,转而代之的是满心的不可置信,她所谓的营造形象,难不成指的就是心机赘婿?
虞秋秋眨了眨眼,奇怪道:“夫子还不开始讲课么?”
褚晏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在被她随意扔在桌边的木盒上停留了一会儿,终是收回视线,“翻到……”
一堂课,即便内容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听着虞秋秋的心声,褚晏还是好几次差点讲不下去,为了不让她察觉出端倪,才勉强支撑了下来。
终于,看时间差不多了,褚晏将书合起:“今天就讲到这。”
说罢,他便匆匆离开了。
田苒追了出去,这人讲课深入浅出、条理清楚、通俗易懂,水平竟是超乎了她的预料,她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看看能不能劝他摆正思想。
然而,前后就隔了这么点时间,等她追出去的时候,那人竟是脚下生风,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田苒:“???”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是她的错觉吗,这看着怎么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眼看着人是追不上了,田苒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而令一边,褚晏浑浑噩噩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他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间小院,当初为了离虞府近一点才选定的这处宅子,如今想来,却是可笑至极!
——“野心勃勃的书生,千方百计俘获了高门贵女的爱慕,表面深情,实则都是预谋已久的算计,从始至终,他都在把贵女当做垫脚石,他日书生功成名就,真相揭露,贵女伤心至极,怒而反杀!”
——“啧啧啧,没有比这更适合狗男人的剧本了,他甚至只需要正常发挥就够了,其余的,等他入赘,时机成熟后再揭开他的身份,到时候……”
——“到时候我就露出我的真面目,黑化吓死他!”
虞秋秋的话,一句一句回荡在他耳边,褚晏背靠着门板,凄笑出声。
算计?垫脚石?
他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她明明都一清二楚!
可她不在乎,甚至,她已经开始在无声无息地替他营造满腹心机的形象了。
田苒对他的态度,那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
褚晏心头酸涩,她的计划里,竟还说自己会俘获她的爱慕?
褚晏垂首,双肩轻颤,她知道什么是爱慕么?
这不叫爱慕,这叫利用!
为了她那所谓的黑化,从头到尾全都是利用!
北风萧瑟,寒意彻骨,褚晏的心也仿佛被这寒风给浸透了一般,一点一点随之变冷变硬……
……
是夜,田苒和虞秋秋一道用膳。
“怎么了,今晚的菜不喜欢?”见田苒咬着筷子一脸纠结,虞秋秋问了一句。
田苒松开筷子,摇了摇头:“不是。”
府里的厨子手艺很好,她就是想挑食也没机会,她就是……心里装着事儿。
那夫子俨然是个有学问的,再加上他能当上虞姐姐的夫子,显然虞伯伯对其也是认可的,这么看的话,除非有什么意外,不然的话,那人春闱应该不会落榜。
都说坏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她如果去跟虞伯伯告状的话,会不会影响到那人之后的仕途啊?
可是不说的话……
田苒看向虞秋秋,忽地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亮起,堵得原地转圈的思绪一下子就通畅了。
她抬手拍了下自己脑袋,真是笨死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直接提醒虞姐姐不就好了?
田苒想通立马就说了:“虞姐姐你要小心,那个新来的夫子对你有别的企图!”
“噗——”虞秋秋憋笑没憋住,笑了出来。
田苒这一看立马就急了。
“我说的是真的!”她再次强调。
“哦。”虞秋秋还是乐得不行,可看田苒实在是太过真情实感,到底是收敛了一些,点出道:“今日新来的那夫子姓褚。”?????
田苒愣住,一时间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眨了眨眼,姓chu?哪个chu?
等等! 她哥哥的姓好像也是这个音!
之前那人还敲她头说她连自己亲哥都认不出来,难道……
田苒惊讶得嘴都张开了,询问地看向虞秋秋。
虞秋秋轻笑,论起这相对不相识的本事,这兄妹两还真是八斤八两。
在田苒的注视下,虞秋秋点了点头:“嗯,他就是你哥。”
叮咚一声,田苒的筷子脱手掉在了地上。!!!!!
第157章
田苒忐忑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早就到书房等着了。
呜呜呜呜呜呜,她完蛋了……
“识相的就走远点,你是什么身份, 虞家小姐是什么身份,那你能高攀得起的吗?”
“消息打听得倒是全面, 有备而来啊这是?”
“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骗,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管你是谁!”
……
曾经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全跟回旋镖似的扎回了她的身上。
田苒脚趾抠地, 双手抱头。
啊!人为什么会有记忆!
哥哥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觉得她蠢透了吧。
田苒双臂朝前滑了去, 头朝下,额头抵在了桌上, 一整个就是想回去再投胎的状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田苒一个激灵, 立马从桌上爬了起来。
哥哥来了?这么早?呜呜呜她还没有准备好, 紧张!
然而, 进来的是虞秋秋。
田苒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来的不是哥哥, 她还可以再准备一下。
虞秋秋看她这草木皆兵的样子, 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 都能让她抖上三抖。
这么怕褚晏?就因为先前没认出他?虞秋秋不是很理解。
不过,从田苒旁边路过的时候, 虞秋秋还是拍她肩膀安慰了一下:“放心,他没脸怪你, 你俩顶多是扯平了。”
“啊?”田苒抬头,疑惑的看向虞秋秋, 此话怎讲?
虞秋秋笑而不语。
你可能不知道,上辈子的时候,他也没认出你。
只是这个事情说来就话长了,虞秋秋没有和人促膝长谈的爱好,便只轻拍了田苒两下,转而去后面的书架上找书了。
“咚咚咚——”
没一会儿,书房门处再度传来了动静,田苒被吓得又是一个激灵,立马挪啊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挺直腰背,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到了膝上,然后屏息以待地望向门口,这坐姿够端正了吧?可不能再让哥哥说她态度不好了。
可是,她这口气给屏得快把自己给憋死了,外面的人还没有成功推门进来。
门好像……卡住了。
田苒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跑过去开门,只是刚从桌子后头绕出来走了没两步,却又忽地停了下来。
她挠了挠耳后根,奇怪,她刚刚袖子好像扫到了什么东西?
可是……田苒视线在虞秋秋的桌上逡巡了一圈,发现笔墨纸砚全都整整齐齐的在桌上。
之后她又往地上看了看,地上空空如也,所以……她应该是没有碰掉什么东西吧?
正疑惑着,门外再度传来了敲门声。
田苒赶紧去开门:“来了。”
这回来的是绿枝,她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
“这点心是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绿枝往虞秋秋桌上放了一碟,之后又把田苒的那份放上,招呼她过来快吃。
田苒拖着步子,整个人蔫兮兮的,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这小心脏是真快遭不住了,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来呀?
她捻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刚嚼两口,这眸光一下子就亮了:“唔,好吃!”
“虞姐姐这个好吃!”
虞秋秋还在找书,田苒迫不及待要和她分享,自己嚼着的那块还没吃完,就又拿起一块送到了虞秋秋嘴边。
虞秋秋张嘴叼走,吃完一块,在田苒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嗯,还不错。”
“是吧!”田苒笑得灿烂,一边吃着一边摇头晃脑,很是开心。
虞秋秋轻笑着摇了摇头,刚还在愁眉苦脸,结果一盘点心就让她心情给放晴了,田苒这点倒是和她哥挺像的,兄妹俩都很容易哄。
不知不觉想到那人,虞秋秋脸上笑意似是被烫到了一般骤然收敛,不自在地将注意力再度放回了书架上,指尖在书脊上轻点着。
田苒凑了过来:“虞姐姐你在找什么书啊,我帮你一块找。”
虞秋秋指尖停顿,然后飞速将先前早就抽出来放到一边的书拿了起来,谢绝了田苒的好意:“不用了,找到了。”
“哦,那好吧。”她竟没有用武之地,田苒有点遗憾,跟在虞秋秋后头回到了座位。
绿枝见着两人的互动,心中很是欣慰,小姐从前没有玩伴,整个人时常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如今有田姑娘作伴,瞧着倒是开朗了不少。
换了屋里已经冷掉的茶水,绿枝出去时,又顺便将桌下已经快装满的废纸篓一块带了出去,还没走出院子,便迎面遇上了刚从院门进来褚夫子。
绿枝一手拎着木托盘,一手还抱着个废纸篓,行礼很是不方便,只好徒留形式地欠了欠身。
通常,他们这些下人行礼的时候,不管是客人还是主子,都不会过多注意,一般等他们往前头过了,便自己起身该干嘛去干嘛就是。
可这褚夫子却不知是怎么,她都走出去几步了,竟又被他给叫了回去。
“褚夫子有什么吩咐?”绿枝问道。
待其走近,褚晏径直看向了她抱着的废纸篓,或卷或团的废纸中间,赫然露着个棕褐色的木盒尖角。
褚晏看着那个盒子,目光停留了许久,他竟是没有看错……真的是他昨天送给虞秋秋的那个。
褚晏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想要抬起的手,转瞬就被他攥成拳按压住了。
就算拿出来看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难不成还在期待她扔的只是个盒子?
“褚夫子?”
绿枝一头雾水,这把她叫住,一个劲地废纸篓里看是几个意思?
褚夫子难不成还想收藏小姐的墨宝?
想到这,绿枝一下就提高了警惕,她抱紧纸篓,往旁边侧了侧身,这都是要拿去烧了的,可不能让小姐的笔迹落到外人手里,万一被人拿去模仿做坏事怎么办?
褚晏收回视线,目色无澜:“没事了,你走吧。”
绿枝:“……”
书房内。
田苒甫一听到脚步声,立马就正襟危坐了起来,这次来的总该是哥哥了吧?
果不其然,门被推开,来的赫然就是褚晏。
田苒随即对其露出了副尴尬而又不失讨好的微笑,求放过……
然而,褚晏却是根本就没看她,视线往虞秋秋的手腕处一掠而过,接着心中便又是一番嘲弄,她果然是连里头的东西带盒子一块扔了。
褚晏嘴角轻扯,罢了,早该清醒了,他在虞秋秋心里,跟那个盒子又有什么分别?什么也不是!
他垂眸翻开书册。
之后的一堂课,褚晏全程都疏冷极了,一个表情从头讲到尾,连声音都没什么起伏。
虞秋秋眉头皱起。
——“什么情况?狗男人这是刚去哪杀了十年鱼回来不成?”
褚晏充耳不闻,接着继续往下讲。
旁边的田苒一整个痛苦面具。
救命啊,她快要被冻死了……
哥哥果然还是生气了,不理她就算了,这是在给她下马威么?
一节课,田苒听得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就……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了课毕,眼看着哥哥那是又拎起东西就走,不带丝毫停顿的,田苒赶紧追,这才险险在门外抓住了他的袖摆。
“哥哥……”田苒声音弱弱的,明显是心里发虚。
褚晏回头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意外,这是终于认出他来了?
田苒咬唇,做错了事一般,低头等待着迎接怒火,可等了许久,却是什么也没听到。
田苒鼓起勇气抬头,打量着褚晏的神色,又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哥哥?”
褚晏:“嗯。”
田苒:“!!!”
哥哥应声了,那这是不是说明……田苒眸光亮起,惊喜抬头,接着便展颜笑了起来。
嘿嘿,原来虞姐姐说的是真的,哥哥真的没有怪她诶,嗨,亏她先前还在那杞人忧天,多虑了这不是?
田苒的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一改先前的尴尬模样,揪着褚晏的袖子晃了晃,眉毛跳舞,八卦兮兮:“哥,你喜欢虞姐姐啊?”
褚晏沉默。
“诶——别不说话嘛,我嘴很严的,绝对不告诉别人。”田苒保证,信誓旦旦的表情,就只差把“信我”两个字给写脸上了。
唔……虞姐姐又不是别人。
田苒眨了眨她那真诚的大眼睛,心里却盘算着小九九,他们现在就在书房门口,说什么的话,虞姐姐说不定也能听见,虽然她之前提醒虞姐姐的时候,已经把哥哥给卖过一回了,但这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和哥哥自己说出来的,这不是不一样么……
田苒用手肘戳了戳褚晏,“嗯?嗯?”
快说呀,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在田苒的连连催促下,褚晏总算是出声了。
只是,发出的却是一声冷笑。
褚晏:“不要误会,我只是她的夫子,拿钱办事,过来授课而已。”
田苒:“???”
是、是这样么?
“那你元宵灯会那天——”田苒下意识反驳。
这缺心眼的,说这么大声,她干脆去大街上喊得了。
褚晏直接扯出袖子,转头就走!
“诶不是,哥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田苒伸手。
褚晏听见,却是走得更快了。
田苒:“……”
这哥不能要了。
他走这么快,就没发现忘了什么吗?
田苒气得跺脚,她这么大个人呢,也不说带她回去认个门!
田苒回房找虞秋秋哭诉:“虞姐姐,我哥他不带我回去,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听见田苒的控诉时,虞秋秋刚将沾了墨的笔插进了笔洗中。
随着她手的轻轻晃动,墨色在清水中晕染开。
“不要误会,我只是她的夫子。”
虞秋秋看着那晕开的墨色,双眸微微眯了眯,狗男人关系倒是撇得挺清,这玩的又是哪出啊?
“是忘了,还是故意的,”虞秋秋松开手中笔杆,彻底扔入笔洗中,抬眸看向田苒:“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田苒愣了愣,试试?
“怎么试?”她虚心求问。
虞秋秋勾了勾手指,让她附耳过来,接着在她耳边一阵耳语。
田苒听着,双目逐渐从茫然发展成了震惊,还能这样?
第158章
翌日, 褚晏到虞府,进了书房却发现里面就只有田苒一人。
田苒抬头朝他笑了笑:“哥哥。”
褚晏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虞秋秋过来, 这才问起田苒:“虞小姐人呢?”
“虞姐姐——”田苒仔细观察着褚晏的神色,想起虞姐姐交代她的话, 接着道:“虞姐姐去荟萃楼了,听说那边有不少赴京赶考的举子聚集在一起讨论学问,虞姐姐说她要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所以,你今天给我一个人讲课就可以啦!”
田苒说得轻松雀跃, 仿佛很开心可以和自己的哥哥单独相处。
然而, 褚晏听了却是心下沉了又沉。
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若是有她想做什么?
“哥哥你怎么了?”田苒本就时刻观察着他,几乎是他脸色一变, 她立马就发现了。
田苒心中轻笑,啧啧啧, 一听说虞姐姐要去看别人脸色就变了, 就这还不承认自己喜欢虞姐姐呢, 还说什么让她不要误会, 自己只是虞姐姐的夫子。
呵!男人!
田苒算是看透了, 眼珠子轱辘一转, 明知故问地关心道:“哥哥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是不是生病了呀?”
“没——”褚晏下意识否认, 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抬目对上田苒关心的神色, 褚晏移开视线,一本正经:“今天是感觉不太舒服, 既只有你一个人,这课便改日再上吧。”
说罢, 他便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田苒:“……”
这哥哥果然是不能要了。
感觉不太舒服,哪感觉不舒服啊?他怕是心里不太舒服吧!
田苒咬牙,她现在确定以及肯定,哥哥当夫子,完全就是冲着虞姐姐来的,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带她回去这件事!
虞姐姐一不在,他便连课也不想给她上了,别人都说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到了他这儿,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妹妹,不对,他根本就没有媳妇儿!
“我要认虞姐姐当干姐姐,以后跟虞姐姐姓虞!”田苒冲着已经走到门边的褚晏喊道。
哼!才不跟他姓!
褚晏顿步,侧了侧首,“随你。”
跟他姓也不是本姓,她爱姓什么姓什么。
不过,听她这一口一个虞姐姐的,这才认识多久,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两人关系就好成这样了。
想到这儿,褚晏更心堵了,认识一个月的已经登堂入室,认识三世的却还连名分都没有……
回到住处,褚晏本想自己温习温习书本,可手里的书拿着看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嘁——”
褚晏轻嗤了一声,一个只想利用他的女人,想着做什么?
他把书丢开,索性回床上躺着,他就不信自己睡着了,那女人还能进他梦里来。
然而,几刻钟过去了。
褚晏在床上辗转反侧,忽地,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那女人到底想做什么!”褚晏咬牙切齿。
不是想让他做赘婿么,现在又去看别人是几个意思?
两刻钟后,褚晏看着上方的“荟萃楼”三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呵!”褚晏冷笑了一声,转头就走,虞秋秋看上谁都跟他没关系!
走了几步,褚晏停了下来。
听说这里文人聚集……
褚晏再度转身,是了,他是来跟人探讨学问的。
荟萃楼三楼。
田苒趴在栏杆上,手里拿着块点心,边吃边听楼下大堂的学子们辩论,看他们为了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她觉着可有意思。
手里的点心吃完了,田苒拍了拍手上沾的碎渣,准备回后面的雅间里再拿几块,顺便喝点水。
然而还没待她回身,她就骤然瞥见楼下进来了个人。
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田苒定睛又看了一眼,然后,一拳就锤在了栏杆上。
呵呵,那不就是今早还自称身体不舒服,然后缺课早退的褚夫子么?
“虞姐姐虞姐姐,那个姓褚的来了。”田苒立马进屋通风报信。
姓褚的……虞秋秋听到田苒的称呼,眉梢微微挑了挑,看来,这兄妹关系有点岌岌可危啊。
田苒喝了口水,然后挨着虞秋秋坐下,两手抱住她的胳膊晃了晃,撒娇:“虞姐姐,我认你当干姐姐好不好?”
虞秋秋轻笑,嗯……原来不是岌岌可危,是名存实亡啊。
“行啊。”虞秋秋很快就答应了。
田苒眸光乍亮,“那我以后跟你姓虞!”
“虞苒?”虞秋秋念了念田苒的新名字,点了点头:“还不错。”
“我也觉得。”虞苒靠在虞秋秋肩头,她以后就叫虞苒了,嘿嘿~
“虞姐姐,我们要不要去揭穿那姓褚的?”改名换姓后,虞苒坑哥都不带心软的,立场很是鲜明。
虞秋秋笑了笑,揭穿他啊,她支着下巴思忖了一下,狗男人到这肯定是想好了借口的,这个时候揭穿他,容易被反将一军,这多没意思。
与其揭穿他,倒不如再刺激刺激他,只是……找谁好呢?
“咚——”
“三皇子出行,闲人避让!”
楼外传来了一阵鸣锣开道的声音。
虞秋秋眸光微动。
三皇子?三皇子不就是那瘦得皮包骨头的麻杆么?之前惹了她,她还让人把他给撵得断子绝孙了来着。
上一世的时候,三皇子全程都在坐牢,倒是差点忘了他这号人了。
虞秋秋起身,决定去会会老朋友。
“走吧,回去了。”虞秋秋同虞苒道。
虞苒:“啊?”
回、回去了?
她们不去揭穿褚夫子么?当面揭穿什么的,光是想想就很刺激,她有点好奇揭穿后褚夫子脸上会是什么颜色?
虞秋秋见她一脸的遗憾,失笑不已,这妹妹认得倒是不亏,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考虑后面自己要怎么接招。
不过,南墙嘛,总得要自己撞了才会知道。
“你可以去试试。”虞秋秋道。
虞苒一下子就精神了:“那我去了?”
“嗯。”虞秋秋颔首,看着虞苒那雀跃的小步子,唇角微微勾了勾,嗯……怎么说呢,祝福她吧。
下楼后,虞秋秋站在荟萃楼前,鸣锣开道的侍卫刚刚过去,后面便见一行人纵马而来,为首的,赫然便是三皇子。
虞秋秋双眸微微眯了眯,如今的三皇子许是还没在牢里受过磋磨,身材匀称,黑发束以金冠,瞧着人模人样,倒是有几分身为皇子的贵气。
“吁——”
马在虞秋秋面前停了下来。
“虞小姐怎么会在这儿?”三皇子下马,上前搭讪。
说着,不待虞秋秋回答,又主动道:“需要本殿安排人送你回去吗?”
三皇子笑得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可前世能把自己弄进牢里的人,哪里会是个真君子呢?
虞秋秋指了指旁边的马车,“不必了。”
三皇子略有些遗憾,如今正是争夺储君之位的关键时候,虞相在朝中举足轻重,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想必胜算定会大增,只是他几番示好,那老狐狸却始终不肯表态,简直就是滑不溜手,不过……
三皇子脸上笑意加深,他女儿这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为此,他不介意在虞秋秋身上多费些功夫。
“眼看时间快到晌午了,虞小姐可有用午膳?”三皇子问。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虞秋秋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加深了。
“未曾。”她道。
美人一笑,三皇子顿觉自己魅力无限,信心倍增,接着就道:“既如此,不如本殿做东——”
“虞小姐!”
三皇子还未说完,一到突然而至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三皇子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直跳,谁呀?这么没眼力见儿,没看见他正在和虞小姐说话么?
怒目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靛蓝长袍的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清那人的相貌,三皇子危机感瞬间噌噌上涨,这人是谁?听他刚才叫虞小姐,难不成和虞秋秋认识?
褚晏甫一走近,目光触及三皇子,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扫了去。
三皇子:“!!!”
两腿夹紧,这人往哪看呢!
褚晏反应过来,瞬间收回了视线,心中一阵懊恼,真是晦气,差点忘了这人现在还没残……
他转而看向虞秋秋,严肃道:“下次有事不能上课,记得提前告知与我。”
虞秋秋目露戏谑。
——“狗男人刚才那么急地叫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褚晏眸光闪躲了一瞬,但很快又直视了回去。
不说这个,她以为他要说什么?
虞秋秋撇了褚晏身后一眼,缀在他后头的虞苒蔫头耷脑,显然是铩羽而归。
——“看吧,我就知道。”
——“死了三天的人都没狗男人嘴巴硬,他能承认自己是来盯我的?”
褚晏嘴角抽了抽,很是想要反驳,但奈何虞秋秋只是在心里想了,没有说出声,这就憋得很难受。
他是来和人交流探讨学问的!
褚晏在心中怒辩。
继被冒犯之后,又被忽视了,三皇子心中不悦,但把不准眼前这人和虞秋秋的关系,只好按捺住,先询问虞秋秋:“这位是?”
虞秋秋目光从褚晏脸上一扫而过,“他啊——”
褚晏呼吸微滞。
然而,虞秋秋却撇清道:“不要误会,他只是我的夫子。”
褚晏沉默,看向她那带着微微笑意的侧脸,很奇怪,已经死了的心居然还会痛。
他真的……只是她的夫子么?
褚晏垂首,自嘲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虞秋秋心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他现在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想要和三皇子去吃饭,他又有什么立场阻止她,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陆行知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褚晏随便找了个借口,看似不在意的背后,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离开得有多么狼狈。
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回程的路仿佛变得格外的漫长,褚晏对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感知,只剩下本能驱使着他迈步前行。
忽地,一匹白马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陆行知从马上跳了下来,两手抄起:“我就说我不可能认错,你怎么回事儿?我在后头喊你大半天,也不见你应声,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褚晏回神,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嘴角轻扯:“你消息还挺灵通。”
说曹操曹操就到,随便找的借口竟是成了真。
陆行知:“???”
什么消息灵通?这没头没尾的在说些什么呢?
看出了他的疑惑,褚晏却没有心情解释,直接转移开了话题:“你不是临州练兵么,怎么回来了?”
陆行知牵着马与褚晏并肩而行,回道:“唐伯父找我有事,让我回来一趟。”
“这样啊。”褚晏淡淡接了句,之后一路都没再说话。
陆行知察觉到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直觉得活跃一下气氛,见前面有人在抛绣球招亲,用手肘杵了杵他道:“诶诶诶,你要不要去试试?没准那招亲的姑娘跟你有缘分呢。”
褚晏顿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冷哼了一声,竟是足尖一拐,直接绕道了。
女人的心,骗人的鬼,不是虞秋秋不要他,是他自己不稀罕。
“正经人谁会去入赘!”褚晏愤愤道。
陆行知:“???”
“诶不是!我就开个玩笑。”陆行知连忙牵马追了上去解释,褚晏这都听不出来?反应是不是忒大了一点?
……
第二天,虞秋秋进到书房,在桌上翻来翻去,边翻边嘀咕:“奇怪,我记得是放这儿的。”
绿枝端了茶水进来,听见后便放下了茶水过去帮忙:“小姐您在找什么?”
“一个木盒子,四四方方的,就这么大。”虞秋秋用手指比划着道。
绿枝一听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之前奴婢在废纸篓里看见了一个木盒子,应该就是您说的那个,奴婢见里面什么也没有,以为是您不要才扔的,便让人和纸一块给烧了。”
说完,绿枝便自责了起来,早知道小姐还有用,她就不让人烧了……
“没事儿。”虞秋秋也不是非要那个盒子,只是想起来找找罢了,烧了便烧了吧,东西她另外再找个盒子放便是了,只是……
“你说的之前是哪天?”虞秋秋问绿枝。
绿枝:“就是前天,奴婢记得很清楚,那天褚夫子正进来,还叫住了奴婢,盯着奴婢抱的废纸篓看了好一会儿,我当时以为他想要拿小姐您写的字……”
虞秋秋:“……”
破案了。
她还当狗男人这些天在闹什么别扭呢,结果……
她提了提裙摆,露出了左脚脚腕上的红玛瑙珠串,她觉得戴手上不方便,就给戴脚上了。
狗男人该不会是看见那个盒子,以为她把他送的东西给扔了吧?
虞秋秋坐在椅中,单手托着下巴,指尖在桌上交替地轻点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褚晏从外头进来,仍旧是一副冷淡疏离的神色,只是眼底似乎有些青黑,看着精神不太好。
——“昨晚没睡好?因为我么?”
虞秋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绽笑启声问道:“你要不要入赘我虞府?”
声音刚落。
褚晏:“好。”
第159章
褚晏答应的速度太快, 虞秋秋听见还愣了一下。
——“这、这就答应了?”
——“他刚才是在回答我问题么,别不是在自言自语吧?”
虞秋秋目露怀疑,主要褚晏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与先前好像没什么变化, 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
——“狗男人听清我在问什么了么?”
——“这个时代的男人不应该会对入赘很排斥么?他应这么快想清楚了没有?别到时候又来跟我反悔。”
想到这,虞秋秋的心声开始变得幽暗了起来。
——“狗男人要是敢跟我反悔, 我就——”
“怎么,你后悔了?”褚晏出声打断了虞秋秋的思绪。
再让她想下去,他怕是又要多知道几种这人世间的死法了。
虞秋秋被问得又是一愣,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褚晏。
——“狗男人这么上赶着, 我总感觉自己吃亏了是怎么回事?”
——“我算是知道那些砍价的人, 砍了一大刀后却发现老板答应得贼爽快是什么心情了……那懊悔得简直就想猛拍大腿,恨不得时光倒流从头再砍, 又或者实在不行的话……先退货?”
虞秋秋眸光微闪,虽然她还没想到让狗男人入赘这事还有什么附加条件可提的, 但这想要先退货的心却是已经有点蠢蠢欲动了。
褚晏气得咬牙:“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虞秋秋:“……”
——“啧啧啧, 瞧狗男人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等我问这句话一定等了很久了吧?”
——“该死!我为什么要奖励他!”
“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在说什么?”虞苒推门进来, 视线很是好奇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虞秋秋看着褚晏沉默了许久, 终是叹了口气:“没什么。”
——“算了,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吃亏了, 就是……少了点征服的快感。”
褚晏嘴角抽了抽,哦……
没有得到回答, 虞苒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只是内里却仍旧痒得抓心挠肝的, 她默默打量着两人,双眸微微眯了眯, 这两人肯定有什么秘密,可是……会是什么呢?
虞苒将书本竖起打掩护,正头脑风暴在那冥思苦想。
“咚咚咚——”
她的桌子被褚晏敲了敲。
虞苒抬头对上褚晏的目光,心里忽地一咯噔。
“你在干嘛?”褚晏问。
虞苒:“看、看书啊。”
“看书?”褚晏轻飘飘地扫了她手里的书一眼,目光再回转过来时,却是似笑非笑。
虞苒:“???”
这是什么表情?她难不成还能把书给拿错了?
虞苒合上书页,看了一眼封皮,然后——!!!!!
没拿错,拿反了!
虞苒脚趾抓地、心如死灰,完了完了,又被抓到小辫子了。
之前她上课来晚了,哥哥训她可凶,这回又被他抓到走神,还不知道要怎么罚她呢,呜呜呜呜呜,不会是要打手心吧?
想到这,虞苒默默揉了揉手掌心,已经开始在提前安抚了。
然而——
“还不把书转回去?”褚晏声音平和道。
虞苒派出去英勇就义的左手刚伸到一半,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诶?
转、转回去就行了?
褚晏垂眸看了看她向上摊开的手掌心,眉头皱起,似是不解:“这什么意思?”
虞苒:“……”
“没什么。”她默默缩回爪子,就是……
虞苒抬头看向褚晏,逃过一劫的喜悦中还参杂了些惊奇,心情复杂。
哥哥今天竟是怪宽容的,连声音都不似之前那般冷了,就……受宠若惊。
上完课从虞府回去后,褚晏坐在桌前,当目光触及到之前那张玛瑙手串的画稿后,停顿了片刻。
良久后,他收回视线,微微叹了口气。
那只手串大抵是不合她心意。
仔细想想,虽然用的是她喜欢的红色栀子花图案,但她当初收到的时候,不论是面上还是心里,却是都没什么欢喜的感觉。
是因为不喜欢带手串么?
褚晏薄唇紧抿,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盒盖打开,里面是两排装了颜料的小瓷罐,他选了几个颜色出来调兑好放到一边,而后将纸铺开,一番构思过后又几经描画修改。
末了,褚晏将成稿收好,正要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夜幕将至了。
这个时间珠宝阁都关门了,褚晏默了默,最后只好将稿子夹进了书里,等明日上完课之后再去。
把桌上的东西都归置好,褚晏锁了门,准备出去买点吃的。
谁料,刚出了大门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陆行知在后头喊他的名字。
他回头,只见陆行知骑马而来,没一会儿到了近前,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瞧着竟是面色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褚晏一边问,一边走回去开门。
然而陆行知从马上下来,开口却是:“没什么,就是想起好久没找你喝酒了。”
“……”
褚晏钥匙都插进锁心了,听到这句,直接拔了出来,掉头就走:“不喝。”
陆行知的确不常找他喝酒,但每次一找他定是要喝醉才肯罢休,第二天根本爬不起来,他明天可还有事。
褚晏拒绝之果断,实在是令陆行知始料未及,他要不是知道那是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怕是就要以为他见色忘友了。
眼见着褚晏越走越远,真不打算管他了。
陆行知连忙坦白:“阿淼离家出走了。”
褚晏顿步。
……
片刻后,附近酒楼。
两人要了个二楼的雅间。
陆行知一壶酒下肚,倾诉欲爆棚,扯着褚晏:“老实说,你之前说的那什么前世,都是在骗我的吧?”
“真照你说的那样,阿淼非我不嫁,那为什么我先前说成亲她立马就拒绝了?”
“拒绝就算了,她还离家出走。”
“我又没有逼她,她就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也没有必要这样吧?”
“你不知道,她这人可能跑了,之前我们两家定亲的时候,她不乐意,为了反抗一个人跑去北疆找她兄长,那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竟然就跑了那么远,胆子忒大,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
陆行知絮絮叨叨,褚晏却是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了,就陆行知和唐淼的那点旧事,他来来回回听了都已经不下三遍了。
褚晏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看着陆行知那倾诉欲旺盛的样子,估摸着这酒不喝上几个的时辰是结束不了了,惆怅……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偏头看向窗外,却是忽地看见了两个手挽手朝这边来的人,紧接着就是一个站起。
陆行知撑着额头:“你说,阿淼这次会去哪?唐伯父说他给阿淼的五个哥哥都去信了,回信都说人没去他们那。”
“可除了她那几个哥哥,我实是想不出来她还能去哪,你帮我——”
陆行知抬头,本想让褚晏也帮他想想,结果这头不抬不要紧,一抬却是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陆行知看着对面那空荡荡的座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人呢?”
他弯下腰往桌底下看了看。
那么大个活人呢?不见了?
桌底下没找到,陆行知直起身子,举目四望,满眼茫然。
难道……他刚才不是和褚晏一块来的?
等会儿。
他下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嗷——”
痛!
陆行知揉了揉刚被自己掐痛的地方,神思恍惚:“奇怪,我好像没喝醉啊,我明明记得……难道,我记错了?”
这边楼上陆行知还在派自地怀疑人生。
而另一边楼下——
“这么巧?”虞秋秋看着面前之人,“褚夫子也是来逛夜市的?”
褚晏启唇欲答,可目光扫到旁边的虞苒时却是又停了下来,他默默地看着虞苒不说话。
虞苒:“……”
她在这多余了是么?
一番无声的对峙过后,虞苒败下了阵来。
她垂首呲了呲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啊!我好像肚子有点痛,虞姐姐我可能得先回去了。”
说罢,虞苒便松开了虞秋秋的臂弯,走之前还不忘瞪了褚晏一眼。
把人清走后,褚晏面不改色地看向虞秋秋,浑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我不是来逛夜市的。”
一本正经回答完,褚晏就没再继续说了。
虞秋秋眉梢微挑。
——“嗯?一般说到这里,不是应该顺便说一下自己是来干嘛的么?”
——“看狗男人这样子是想等着我问?”
虞秋秋打量了他一会儿,本不想如他意,奈何狗男人这关子卖得却是实在令她好奇。
“那褚夫子这是——”虞秋秋拖长了声音,试探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改了主意,直接问道:“褚夫子是特意来见我的?”
看见褚晏眸中闪过的错愕,虞秋秋心中偷笑。
——“哈哈,狗男人没想到我会走他的路吧,我倒要看看他准备的词没了还能再说些什么?”
——“震惊!某人为了和我单独相处,为人师表者竟然逼迫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褚晏:“……”
这都想的是些什么?
他的心下一阵无奈,刚准备投降,可突然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却是目色一变。
“不是。”褚晏移开视线,否定得很是冷酷。
不是?
虞秋秋脸上带出的笑意顿时收敛得一干二净,冷笑了一声:“那看来我打扰你了。”
说罢,虞秋秋迈步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他。
——“上午的时候还怕我反悔,如今倒是又拿乔起来了,狗男人该不会以为我会惯着他吧?做梦!”
褚晏:“!!!!!”
不是,这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虞秋秋不是说她想要征服的快感么?这怎么给她创造条件她还……
骗子!
见势不对,褚晏赶紧追了上去。
这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
第160章
察觉到后面的人似乎在朝她追来, 虞秋秋嗤笑了一声。
——“方才还说不是来见我的,这会儿又追上来做什么?”
她索性加快了步子。
褚晏跟在后头,心道不妙, 连忙快跑了几步。
这条街都快走完了,虞秋秋还是没有将他给甩掉, 整个人很是恼火,骤然停了下来,转身质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褚晏看她,此刻, 虞秋秋眉头皱起, 满眼戒备,像一只……炸毛的猫。
忽然蹦出的这个联想令他愣了一下, 说起来,从前她生气, 都或多或少带了些目的, 有些演的成分,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虞秋秋真正意义上的生气。
褚晏心绪一阵涌动, 竟就这般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然而, 虞秋秋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了。
——“不说话?怎么?这是还没想好借口?”
褚晏失笑, 瞥见旁边有一个卖各色面具的摊子, 便抬手指了过去:“你想要——”
——“呵!这是不想看见我的脸, 准备给我买个面具戴上?”
褚晏呼吸一滞,指向面具摊的手生生拐了个弯儿, 面不改色道:“那有个卖糖画的,你要吃吗?”
虞秋秋:“……”
片刻后, 虞秋秋看着面前的糖画,眨了眨眼, 再度陷入了沉默。
她在褚晏手里的糖人和他本人之间比对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将信将疑地问道:“这画的是你?”
“嗯。”褚晏应了一声,接着又将糖人往虞秋秋面前递了递,一脸的视死如归:“咬吧。”
虞秋秋当时就被他给逗乐了,只是面上却仍旧是嫌弃。
——“切,竟是拿糖人来代自己受过,没诚意。”
不过,她到底还是接了过来,当着褚晏的面,嗷呜一口就把糖人的头给咬掉了。
“嘶——”
褚晏顿觉脖子发凉,这咬得可真狠啊。
末了,虞秋秋评价:“粘牙,味道一般。”
褚晏听了轻笑:“我需要说抱歉么?”
虞秋秋看了他一眼,头一撇便走在了前头,只是这次没再一个劲地想把他给甩掉了。
褚晏陪她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儿,见她边走边逛买的都是些吃的,问她:“你没吃晚饭?那边有个酒楼,要不要——”
不等他说完,虞秋秋就拒绝了,举了举手里的夹肉饼和烤肉串,道:“特意空着肚子出来吃这些的。”
褚晏目光在她手里的吃食上顿了顿,心下虽有些遗憾,却也只好作罢。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巷子口,两边没灯,光线便暗了些,褚晏刚想提醒她注意些脚下,就听见虞秋秋“啊”地一声。
褚晏:“怎么了?”
虞秋秋将左脚抬起,声音听着很是郁闷:“踩到水坑了……”
褚晏薄唇微抿,将她带到附近的茶楼,要了个雅间,又点了壶热茶,让她在这坐着休息一会儿,之后便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一双新的鞋子。
他走到虞秋秋面前,弯腰将买来的鞋子放下,目光触及到她脚时,却发现她左脚上还穿着那只湿了的鞋子,微微叹了口气,鞋子湿了穿着不难受么,也不知道先把鞋给脱了。
亏她之前还老是标榜说自己娇气,她这样子瞧着可不像是个娇气的。
褚晏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伸手,准备直接帮她将鞋给换了。
然而,见他手往自己脚伸了去,虞秋秋几乎是本能地飞速将脚给撤了开,以她多年的打斗经验来看,无论什么时候,被人抓住了脚都很容易陷入被动。
“你想干嘛?”虞秋秋质问。
褚晏:“……”
心仿佛又被扎了一下,虞秋秋对他这防备心可真够重的。
“帮你换鞋。”褚晏没好气解释道。
虞秋秋愣了一下,“哦。”
目光垂落,左脚上的鞋子湿哒哒,颜色都比另一只没湿的深了不少,更别说还沾了有污渍。
虞秋秋目光缩了缩,不是很想自己去碰。
——“行吧,做人还是要善良一点。”
她抬目看向褚晏。
褚晏被她看得不由得屏住了的呼吸,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生出的这感悟,但是……褚晏想象了了下虞秋秋变善良后的样子,心中竟是隐隐生出了些期待。
然后,在他的屏息以待中,虞秋秋将脚伸到了他面前。
褚晏:“???”
这什么意思?他抬头看向虞秋秋,目露疑惑。
“你换吧。”虞秋秋微笑着同意道。
——“既然狗男人有这个愿望,那就满足他好了,这可是特例,我一般不随便帮人实现愿望的,啧啧啧,今天的我真是太善良了。”
褚晏:“……”
他的嘴角抽了抽,所以……这就是虞秋秋所谓的善良?
升起的期待瞬间碎了一地。
虞秋秋歪了歪头:“怎么了?”
褚晏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
他想多了。
褚晏伸手认命地帮虞秋秋把鞋给脱了,见她内里的袜子也是湿的,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还好是他买鞋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双袜子,他将罗袜子从袖袋里掏了出来搭在腿上,正要去脱她袜子的时候,目光却忽地顿住了。
她脚腕上戴着一只红色的玛瑙珠串……
他用手指转动了一下,上面还有一朵栀子花,的确是他之前送的那只,褚晏抬头,很是意外地看向了虞秋秋,她没扔?
“看我干嘛?”虞秋秋扬了扬下巴。
——“谁规定的不能戴脚上么?我就喜欢戴脚上。”
褚晏垂首没有说话,可唇角却不可抑制地勾了起来。
他还以为……
褚晏轻笑,原是庸人自扰。
换好鞋子后,虞秋秋见天色不早,便准备回去。
褚晏送她,在路过他住的那处小宅子时,忽地叫住了她:“要……进去看看么?”
虞秋秋回首,看了看旁边的大门,又看了看他。
久没听到回答,褚晏喉结滚了滚。
“到此为止吧。”虞秋秋朱唇轻启,目色沉静。
“以后也不要再来虞府给我上课了。”
……
回到虞府,虞秋秋却发现说要先回来的虞苒竟然不在府里。
她找来绿枝问道:“她人呢?”
绿枝默默掏出了一张字条,虞秋秋接过,甫一看清上面的内容,便挑起了眉梢。
周崇柯说他会把人送回来,所以……虞苒现在是和周崇柯在一块?
虞府附近的一处酒楼内。
周崇柯吃完后用帕子擦了擦嘴,接着便放下了手里的帕子,看向对面,等了一会儿,见虞苒把嘴里的菜咽下去了这才开口。
“我仔细想了想,你把我送牢里,之后一句道歉我就原谅了你,还是有点太草率了。”
“咳咳咳咳咳……”虞苒听见后生生被自己口水给呛到,好在咳嗽了两声便缓过了劲来。
“诶?”她惊讶地看向周崇柯,什、什么意思?
所以……他是要重新算账吗?
周崇柯手都伸到她后背了又尴尬地缩了回来。
“你想要我怎么弥补?”虞苒紧张得完全没有发觉,这件事情毕竟是她理亏,她一只手放在了膝盖上,手不自觉地收紧,等待周世子说出他的条件。
然而,周崇柯却是看着她笑了。
“这顿饭你请吧。”他道。
虞苒眨了眨眼,从忐忑中回过神来,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这、这样就行了?
只是需要她请吃一顿饭?
周崇柯点了点头。
虞苒心上一喜,吓死她了,她还以为周世子会提出什么要求呢,一顿饭她还是请得起的。
“行,这顿饭算我的!”说着,她便伸手朝自己腰间摸了去。
摸左边没摸到。
虞苒:“???”
奇怪,她的钱袋呢?
虞苒不信邪,又往右边摸了摸。!!!!!
没有!
虞苒双目睁大,惊恐地在自己身上一顿摸索,然后悲催地发现,她好像……忘记带钱出来了。
“怎么了?”周崇柯看她手忙脚乱的,问了一句。
虞苒脚趾抓地,“那个……”
周崇柯眸中的狡黠一闪而逝,他其实早就发现她没有带钱袋了,不过,这会儿却是佯作不知地问道:“什么?”
虞苒难为情地闭了闭眼,犹豫了一会儿,为了不被店家扣押在这,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那个……我今天没带钱。”
所以,能不能——
虞苒看向周崇柯,双手合十地同他商量道:“我能不能下次再请你?”
周崇柯唇角微微勾了勾。
正中下怀,他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可以,”周崇柯很是好说话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话头一转,“那加上今天这顿,你就欠我两顿饭了?”
“嗯嗯嗯……”虞苒松了口气,头点得像是在啄米,只是……
她点头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怎么,心里隐隐约约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她悄悄掰了下手指头,赔礼的一顿饭,再加上今天的这顿饭,是两顿饭没错,于是,继续点头。
两人都放了筷子,周崇柯去结了账,之后又把虞苒送到了虞府门口。
临到分别时,虞苒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看着周崇柯的眼睛,再次认认真真地承偌了一遍:“你放心,我都记住了,欠你的两顿饭我肯定会补给你的!”
她可不是那种会耍赖的人。
“咳……”周崇柯假借咳嗽,手握成拳掩饰了一下唇边的笑意。
套路小白兔虽然是有点良心不安,但是——
周崇柯敛笑,一本正经:“好,那我就等着你请我吃饭了。”
“嗯。”虞苒心下落定,转身准备进门,忽地想起了什么,又回过了头。
好在周世子还没有离开,甚至见她回头,还站在原地同她招了招手。
虞苒绽笑:“祝你今年高中、金榜题名!”
……
喝酒喝到一半被放了鸽子,陆行知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褚晏兴师问罪了。
“咚咚咚——”
陆行知一边敲门,一边朝里面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
话还没喊完,门就开了。
陆行知:“……”
行吧,算他有点良心。
“你今天起这么早?”陆行知进门,扫了褚晏一眼问道。
这会儿天刚微微亮,他瞧着褚晏竟是已经穿戴整齐了,看着好像起来有一会儿了。
褚晏开了门就径直回了屋没再管他,见他跟了进来,这才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书道了一句:“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春闱了。”
陆行知:“……”
他可真该死啊,居然让一个即将面临科考、时间这么宝贵的人陪他去喝酒,他是哪来的脸兴师问罪的?
陆行知自我反省了一下。
“你这么早来,找我什么事?”褚晏一边看书一边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往这边路过。”良心收到了谴责,陆行知否认得很快,对自己先前来时的目的那是绝口不提。
是么?
褚晏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又继续看自己的书去了。
陆行知在这屋里坐了一会儿,实是有些无聊,可见褚晏看书看得认真,又不好打扰他,于是便灰溜溜地准备离开。
只是走到门边时,他忽地又找到了一个褚晏说假话的佐证,回头调侃道:“你不是说你是重生的么,那卷子既是做过一遍的,还用得着这么用功去温习?你不记得题目,忘掉了?”
褚晏:“……”
他看着陆行知一阵沉默。
他当然知道题目,可问题是……周崇柯也知道啊!
“这次春闱你应该有把握吧?”
昨夜分别时,虞秋秋拂了拂他的衣襟,笑眼弯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丝毫余地:“从明天起好好在家温书,拿不到状元就不要来见我了。”
想到这,褚晏的视线加紧落回了书上,握着书的手收紧,绝对!不能让周崇柯超了去!
……
“阿嚏——”
远在成远伯府的周崇柯打了个喷嚏。
贺景明给他倒了杯水,“感冒了?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周崇柯摇了摇头:“不用。”
他自己的身体他还能不知道,就是打了个普通的喷嚏而已,说不定……
周崇柯看向贺景明,笑道:“说不定是有人想我了。”
贺景明:“……”
语塞了一会儿,贺景明眼不见为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准备去窗边的摇椅坐下,悠哉悠哉看个游记什么的。
可刚走到那边上,他就发现自己茶杯没地方放了,旁边的小几上,堆的全是周崇柯的书。
贺景明太阳穴突了突,一个回头目光就杀向了那个坐在他的书桌前,霸占了他书房的人,提出抗议道:“你就不能在你自个儿府里温书么?”
非得到他这里来?
周崇柯放下书,幽幽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么,我府里那几个,没有一个是我看着顺眼的。”
在他自己府里看书,只会影响他的心情。
贺景明:“……”
他可真该死啊,朋友马上就要科考了,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看书,他竟然还想将人给轰走。
算了,当他什么也没说。
贺景明在书房内寻了寻,准备另外找个圆凳来放杯子。
刚把凳子拖了过来,贺景明还没坐上躺椅,便又听周崇柯问道:“你说……我拿个状元怎么样?”
就凭他这记忆力,区区几张卷子,他是记得清清楚楚啊,这么大个优势……
周崇柯抬手摩挲起下巴。
前世他是榜眼,这次重来,风水轮流转,状元也该轮到他了吧?
说着,不等贺景明的回答,周崇柯便自己点了点头:“也是,有人祝我高中,这承了人吉言,怎么也得拿个状元才行。”
说罢,他便专注地看起了书来。
贺景明嘴角抽了抽,他都不稀得回头去搭理周崇柯。
说得简单,跟去买菜似的,这状元是说能拿就能拿的?
贺景明摇了摇头,死死按捺住了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算了,还是不要打击他了,祝他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