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如果一个长颈如蛇的女人在午夜时分的教堂石梯飞速上来, 目标刚好是你,四周又没有出路该怎么办?
一,从盘绕的石梯中心跳下去, 摔他个稀巴烂。
这不好,因为横竖都是个死。
二呢,敲碎穹顶的墙壁,从破洞跑出去。
楼慕尝试着用拳头敲击两下穹顶, 但厚重的手感及纹丝不动的墙壁让人仿佛在敲击一座山。
此路也行不通。
那么只能尝试使用第三条解法自救。
他曾经说过想要尝试冥神的力量, 虽然不知道那力量的使用结果怎样, 但肯定都不是他死。
急促的脚步声密集如鼓点,仿佛催命的符咒。
踩着天使跳回石梯上的男人, 此刻注视他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审视。
这不仅是剑走偏锋铤而走险的一次尝试,也是今后在A队地位排名的一次自我展示。
楼慕闭上了眼。
浓郁的黑雾中,他不意外的再次见到了那扇门。
[楼慕……]
轻轻的, 仿佛欣喜的女子。
那个声音在叫他。
[过来……]
如抚过耳畔的羽毛, 在心口引起瘙痒。
厚重的石门缝隙探出柔软墨黑的手臂, 那只手在向他缓慢伸来。
[楼慕……]
[快过来……]
那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没有掌纹,每一根手指与手心都光滑平整,柔软如律动的水, 偶有一两滴漆黑的墨水坠下,顷刻便融入荒凉的土地,没有影踪。
浓雾中, 不知名的存在在窥探着他。
[来……]
那只手还在向他延伸。
这一次,没有犹豫, 楼慕握上了那只手。
空间凝滞了一瞬。
铺天盖地的黑雾如见到天敌,慌不择乱的向四周奔逃而去。巨大古老的石门瞬间暴露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
[咯咯咯咯咯……]
[哈哈哈哈哈……]
愉悦的笑声布满整个空间。
嗡——
现实中, 无形的气场自教堂顶端震荡开来,以楼慕的身体为中心,可怖的威压席卷整个小镇的上空。
圣龛中躲藏的乌鸦敏锐的转动脑袋,仿佛感应到什么,大批量振翅飞入瓢泼大雨,在寂静的夜晚留下凄厉的悲鸣。
漆黑的鸦羽飘然落下,落在大门外两个接应人员的鞋底。
“那是……”……什么力量?
一人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穹顶之上,已经近在咫尺的长颈女人僵在原地,仿佛被蛇盯上的老鼠,它僵硬的扭转长颈,又以更快的速度向下逃去。
距离最近的金发男人几乎是瞬间便被威压压制到半跪下来。
咔嚓——
□□百年的教堂石阶被男人的膝盖跪出裂痕。
“你……”
男人抬起眼,下一刻瞳孔剧烈收缩。
青色的鳞片开始出现在少年的脸上,黑色发丝中开始展现出白色的羽毛。指甲开始出现鹰一般的爪钩,犬牙开始变得尖细锋利。
阴暗的穹顶空间,微弱的光线将少年不断膨胀的影子放大,在那剧烈抽长如兽的身姿中,一对洁白的翅膀破骨而出。
少年睁开眼,一双漆黑的双瞳各分离出两只金色的瞳孔,剥离蛇一般的白色瞳膜,中心处的瞳孔收缩成针。
冥神,苏醒意识的冥神此刻正通过少年的眼睛,重新俯瞰整个世界。
“呵。”
扭曲而恶意的笑容出现在少年的脸上。
“都是……”犬齿中漫不经心的道出一句——
“垃圾。”
都是垃圾。
空旷黝黑的穹顶一圈圈将少年的话带了下去。
下一秒,石阶上巨大的身影如坠落的蝴蝶翻下,少年张开巨大的羽翼振翅而下,直冲下方极速奔逃的蛇颈女人。
翅膀带起划破空气的嘶鸣——
072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锋利的钩爪死掐着蛇颈女人的长脖, 如俯冲的苍鹰瞬间按住地面的毒蛇。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地面的一应事物在眼前越加清晰,包括中心处的祭坛, 包括几名修女与主教惊恐的脸。
祭坛上,冒血的驱魔书龇着牙齿挣脱法阵的束缚,它刚跳起来准备咬断其中一个修女的喉咙,就被骤然砸下的两道身影碾了个稀巴烂。
明明是纸张材质的物体, 却被砸出血肉般的效果。碎掉的书肉一块块与四肢扭曲的蛇颈女人黏连在一起, 躺在四分五裂的祭坛上。
一个修女瞪大了双眼, 她捂嘴指着背对她的楼慕,那洁白的羽翼让她高声喊:“穹顶、穹顶的天使复活了!!”
可当主教抬起头望向楼慕的正面。青色鳞片覆盖的肌肤, 盛着四枚瞳孔的眼球。冥神的眼球在少年眼眶中微动,落在主教身上时,灭顶的恶意让年轻的主教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 嘎的一声歪头倒在地上。
场面顿时混乱成一片, 清醒的修女们尖叫着逃走, 有几个脚软的则跌坐在原地。
楼慕煽动翅膀悬停在空中,高大的身影被烛光镀上一层血色。他目光扫过十字架上的雕像,随后落在旁门位置的钟表上。
距离渡鸦花变成钥匙还有五十分钟的时间。
他闭上眼重新看向雾中的世界,此刻自己距离大门还有一步之遥。
再不解除连接, 自己就真要被拉进去了。
睁眼,抬头重新望向穹顶,洁白的翅膀煽动掀起飓风, 带着他迅速返回顶端。
金发的男人此刻站在天使雕像的阴影中,表情忌惮的盯着他看。
“无须这样警惕。”少年的声音被神性染上一丝冰冷, “我不是你的敌人。”
说完这话,他向着一侧石梯的墙壁抬起手, 尖利的指甲被掌心包裹,他向着墙壁挥出拳头。
“轰!!!!”
穹顶大幅度震颤了一下,浮雕彩绘震下尘土与石块。一位天使的雕塑因锈蚀的铁杆弯折断裂,一头栽倒下去。
身在下方的几位修女惊恐的尖叫着,眼睁睁的看着雕塑狠狠砸在了长颈怪影的尸体上。
海浪般涌起的鲜血罩头飞了几位修女满头满脸,让她们连叫都叫不出来。更多的血水顺着支离破碎的塑像拾级而下,隐约显露被砸烂的尸体。
此时教堂的塔顶,刚刚如山般厚重坚实的墙壁就像被锤子敲碎的酥糖,破口处,大量风雨蜂拥而至,很快淋湿了脚下的阶梯。
楼慕再次闭上眼,在进入大门的前一刻,他用手打断了无骨之手的拉扯,在整个空间不甘心的尖叫震动中,在大雾再次蔓延上来,在尘沙疯狂弥漫中,单方面切断了那边的联系。
眼眸中的金色瞳孔亮起愤怒的火光,但冥神终将再次陷入沉睡。
清澈的眼眸中,现在只余少年的黑色瞳仁。
“等渡鸦花变成钥匙,我们就从这里离开。”
重新恢复成少年模样的楼慕疲惫的靠向墙壁。他坐了下来,静看一侧的破洞,那些雨水正顺着阶梯蜿蜒流淌下去。
“…………嗯。”
冷风呼啸的室内,金发的男人好半晌才开口回应。
确定四周再也没有可怖的威压,男人走出天使雕塑身后的阴影,尝试着靠近。
“你到底……”是什么?
男人皱眉俯视少年,但余下的问题被他咽进喉咙深处,在少年疑惑抬眸时,道了句:“没事。”
两人静静坐在石梯的台阶之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楼下的铁艺栅栏门前围了几辆警车。
红蓝光交替着在雨夜中闪烁,刺耳的长鸣响彻小镇上空。
这一晚是个不眠之夜,当只有人类体力的警察们气喘吁吁的爬上穹顶,迎接他们的只有那块漏雨的破洞。雷声接连不断,天使们圣洁的面庞被闪电映得异常诡异。
此时教堂后的大片墓场。
墓碑沐浴在绵绵阴雨下,祭奠的花瓣被大雨碾落成泥。洞穴中向外探头的鼠类被几个疾驰奔走的身影吓到缩回脑袋。
动静闹得这般大,此时旅馆已经不是好的藏身之地。雨幕中,金发男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带领众人去往下一个任务地点。
位于森林中的废弃小屋,那是女孩与父亲曾经的居所。
所有人很快聚集到小屋门前,静默是此时的气氛。有人贴心的再次拿出两套雨衣递给浑身湿透的两人。
小屋静静立在林木之中,玻璃隐约倒映出远处的深潭和树影,破洞处显现出破败的内里。
不大的屋子一览无遗,翻倒的桌子,破碎的凳子,写满涂鸦的墙壁,以及长出植被的壁炉。
金发的男人将手掌覆上破旧裂缝的木门门把,他上前半步,手下正要发力,便被突兀的声音阻止。
“等一下。”
大雨中,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少年的位置。
“喂!新人!”老鼠男的面孔上浮现出不耐的青筋:“我忍你很久了!要是再敢打断我们老大的……”
“鼹鼠。”
威严的声音制止了老鼠男的剩下的话,苍蓝的眼眸扫去,无视老鼠男不敢置信的眼睛,礼貌看向楼慕。
“为什么让我等一下?”
金发的男人耐心的请教少年。
瓢泼的雨水淋湿了雨衣的帽檐,部分湿发勾勒着少年面颊的曲线,冰冷的空气使那张脸越加白如细腻的瓷器。
“那里不是泰妮生前的居所。”
手掌从衣兜中拿出,竹节般的指头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深潭。
“房子在那里面。”
“你!!”
老鼠男再次暴怒出声:“到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难道你在怀疑研究院给出的资料吗?!这栋房子明明和任务资料上给出的一模一样!在这种大雨天你让我们下水,到底什么居心?!”
劈头盖脸的指责可能也代表了金发男人的怀疑,但金发男人同样呵斥了老鼠男一句,为楼慕找回了场子。
大概是教堂里的变身让金发男人产生了什么误会,再次询问楼慕时,对方的声音依旧恭敬有礼,但尺度拿捏的很好,只有楼慕能感觉到。
“我并没有生气。”
少年的表情是超出年龄般的平静,那双黝黑的眼眸倒映着老鼠男此刻丑恶的模样。
“研究院确实不会出错,至少现在我还没遇到过出错的资料单。”
这句话让老鼠男气焰嚣张:“那你还——”
“但你真的确定这栋房子就是资料上的那栋房子吗?”他沉声问,“那座时钟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即、即便是这样。”老鼠男依旧在狡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栋房子就在水下?!”
“一位美术展览馆的爷爷告诉我的。”
那位老人睁着灰蓝色的眼珠,缩着脖子,如一只受惊的小雀,惶恐不安的时刻打量即将陷入黑夜的展览馆。
当自己问出【你们传唱的童谣帕玛,她曾经住的地方在哪?】时,老人的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恐惧。
可当自己告知这件事情会得到解决后,老人还是咬着牙,将那座被雨水掩埋的小屋信息告诉了自己。
“所以真正的泰妮小屋就在水下。”
他平静的解释,没指望在座的所有人相信他的说辞,向其中一人要了一台强光手电筒。
接下来,所有人在深潭处聚集。楼慕摇动强光手电筒的把手,随着电流窜过灯丝,闪烁的亮光逐渐加强投映到水底。
雾蒙蒙的水面上,一栋房子的模糊轮廓随水泛起不规则的波纹,有眼尖的人发现了玻璃后面,坐落在水中的那座高大时钟。
“时钟确实在那栋房子里面。”
队伍里的苍鹰肯定的开口。
苍鹰是队伍里最不苟言笑的人,他说出的话,没有人也不会有人质疑。
队伍里,一些不嫌弃事儿大的人脸上堆起揶揄的笑。
“看来这次捣乱的人是鼹鼠你哦。”
073
当众丢了面子, 再加之这句话中的调侃,老鼠男涨红了脸,他的目光瞟向为首的金发男人, 似乎在寻求庇护。
可这次,金发男人却不会像以往那样轻轻放下。
“鼹鼠,不要因为小楼是新人就欺负对方。”首领的威仪不容他人辩驳,“这次是你做错了, 道歉。”
“什么——?!”老鼠男瞪大了眼睛:“老大——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你平时不是这个样……”
“道歉。”
沉稳的声音如高山, 一寸寸压碎人的后脊。
仿佛泄了气的皮球, 老鼠男耷拉下肩膀,瓮声瓮气的向楼慕道了歉。
“没事, 我没有放在心上。”
淡淡的回了一句,楼慕的视线再次落回水底。
“现在,谁先下去把那座时钟搬上来?”.
能成为A队成员, 身手自然没有孬的。
不多时, 那座落地式机械时钟便被举出水面, 待时钟出水,那名队员也跟着浮出水面。
对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心有余悸的骂了一句:“妈的,差点就交待在下面了。”
从那名队员的口中得知, 在他进入小屋,即将触摸时钟的那一刻,原本停止的钟摆仿佛重新赋予了动能, 浑厚的钟声在耳畔振聋发聩,钟摆恢复摆动, 而那名队员眼睁睁看着上锁的钟表箱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伸出一只青黑色的手臂。
坐在河边石头上的队员抚向胸口, 夸张的道:“就差那么一点点——心都要被掏出来了。”
注视落地式机械钟的金发男人背对队员,并没有回头:“行了狐狸,就是确认你不会出事,我才派你下去的。”
被老大当面点破,那位绰号狐狸的队员并没有生气,反而俏皮的朝楼慕眨眨眼。
玩笑过后,金发男人在时钟的背面找到了钥匙孔的位置。
当那把红色的钥匙插入锁口,从中突然荡开的涟漪扭曲了空气,眼睛花了一瞬,等楼慕再睁开眼,视线中只有无尽的黑夜。
远处漆黑的河水之上,一座小屋静静漂浮在上面。
“你们是来找我玩的么——”
黑河翻涌漆黑的巨浪,比海浪还要湍急的河水让小屋漂来荡去。待众人升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巨大的头颅猛然从黑水中升起,墨水一样的长发挡着脸颊,隐约露出腐烂的下巴与一颗颗黄色的牙齿。
24级菌种头顶着小木屋,向他们伸出青黑的手臂。
“狐狸配合我,鼹鼠和苍鹰随时找准弱点攻击,蝮蛇和小楼机动。”金发男人沉声开口。
“哦——!”x5
所有人此时彼此放下恩怨,同时应下。楼慕也打开了很久没有光顾的背包。
此时,除了【百发百中乌鸦嘴】卡牌外,背包里还剩下【治愈精灵药水】、【六翼堕天使】以及神级卡牌【美杜莎】。
但美杜莎卡牌是锁着的状态,需要10点信仰值才能激活变身。
楼慕的目光在卡牌属性上卡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曾经进度为0的信仰值此时出现了微妙的改变。
卡牌【美杜莎(锁)】
【等级:神级】
【激活需要信仰值:1/10】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面板提示他出现了一名信徒。
说实话,这感觉蛮神奇的。
河水的腥潮拉回了楼慕的思绪,看着菌种周身连通的无数道门扉,楼慕明白了绰号狐狸的队员所使用的菌能属性。
门扉中,提着黄金重剑的金发男人不断在各个大门中闪现。巨剑带来的伤口无法愈合,所以被割伤的菌种青黑的皮肤表面不断流淌着黑色的血液。
菌种哀嚎着,小女孩的哭声布满整个空间:“你们……你们和爸爸一样坏——!”
它挥舞手臂,巨大的浆果从天而降,仿佛炮弹般砸落在地上。
可惜迸裂开的浆果没有甜美的果肉,一只只白色的蠕虫从里面爬了出来,一点点像众人靠近。
蝮蛇这时从背包里拿出瓶瓶罐罐,将一些药剂扔到蠕虫群中,随着青烟冒起,一只只恶心的蠕虫在尖叫声中化为脓水。
浆果雨依旧源源不断的落下,绰号鼹鼠的老鼠男从裤裆中掏出一把小雨伞,随着伞把在手中搓转,雨伞渐渐变大为直径十米,为所有人挡住了浆果的攻击。
大家有条不紊的互相配合,能看出是长期合作带来的默契。一直没出声的苍鹰,这时也淡淡的开口提醒:“攻击她的眉心。”
金发男人的身影瞬间闪现到菌种面前的那道门上,黄金巨剑以斩断山峰的气势刺入菌种的眉心。
比刚刚更加惨烈的叫声响彻空间,隐藏在眉心的泰妮本体缓缓睁开怨毒的眼,小小的孩童抬起双手,握住刺进肚皮的巨剑。
金发男人抽了一下剑,却纹丝不动。他皱起眉,下一刻,巨大菌种的锋利指甲刺穿了金发男人的肚子。
“老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片空白。
此刻菌种眉心位置。双目流出血泪,泰妮扭曲着笑容,死盯着金发男人:“叔叔疼吗?”
清脆的孩童声让人遍体生寒:“其实泰妮也很疼啊——咯咯咯咯咯!”
女孩越疼笑得便越欢,仿佛在用行动嘲讽这冰冷无情的世界。
巨大的阴影缓缓罩下,小小的本体操控菌种巨大的手掌向金发男人握来。
死气在溃散的斗志面前蔓延。
狐狸创造出新的门扉妄想救出首领,可刚一冒头,就被女孩背后再度窜出来的手臂死死掐在手心。
“终于抓到讨人厌的小老鼠了。”
三只手臂的菌种就像摆弄玩具的小孩,天真的声线中染上明显的残忍。
“就先捏死你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缓缓飘落漆黑的翎羽,仿佛黑色的地狱之花降临人间。
一片羽毛落在了菌种的手腕上,就像被火红的熔岩烫伤,女孩惨叫着甩掉腕上的羽毛。
所有人后知后觉般望向头顶。
灰蒙蒙的月亮悬在天空,又大又圆。
修长的身影站在月光之下,柔顺的黑色长发随风飘动,俊郎的面容因为背光而隐藏在阴影里。
——最显眼的莫过于对方背后撑开的六只羽翼,在月光下,羽翼的边缘散发着不详的暗芒。
“使用技能——”
074
“使用技能——”
“七十二柱魔神书。”
自技能名称被念出后, 四周缓慢飘落的黑羽如同被凝固了时间,根根垂直于地面之上。
涟漪在空气中肉眼可见的扩散,覆盖不详之气的文字随溃散的羽毛铺展开, 化作漆黑的石门。
古老的嗡鸣如夜里山顶敲响的铜钟,震耳欲聋,待地面上所有队友们清醒时,天空已经被无数座玄门包围, 而菌种就在其中。
“这是……这是什么?!”
菌种眼含惊惧, 因为这灭顶的力量压制得十分不安。
但楼慕并没有为对方解答。他神情无喜无悲的面对脚下石门, 轻轻的开口。
“门开。”
随着六翼堕天使的一声令下,玄门轰然洞开, 每一扇门后都矗立着一本书籍,每一页纸上都描绘着一位魔神。他们或坐或站,样貌栩栩如生, 仿佛就立在眼前。
似乎听到门开的响动, 下一秒, 所有魔神在书籍中睁开眼睛。
世界似乎陷入某种无声而静止的状态,河水溅起的水浪在空中划过缓慢又清晰的轨道。菌种巨大的瞳孔中盛满无数道门扉,仿佛无数星子在宇宙中归位。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又似乎是转瞬。它的瞳孔迅速收缩, 最终上翻为惨白。
“嗡————”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迅速膨胀然后炸裂,等所有人再次拥有意识,他们已从时钟的世界回归现实。
古老的机械时钟在面前迅速褪色, 肉眼可见的出现裂痕,崩掉了螺丝与指针。已经沉入水底的小屋此时正四分五裂漂浮在水面上, 而水域的正中心,随着气泡缓缓上浮, 泰妮腐烂的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们……这是胜利了?”
狐狸的表情有点恍惚,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嗯,出来了。”
苍鹰脱掉头顶的兜帽,任由倾盆的雨水冲刷他的脸。他好久都没有遇到这种超出认知的事情了,此刻只想用冰凉的大雨冷却一下烧坏的脑子。
在众人如梦似幻的表情中,金发的男人后知后觉抚上逐渐晕开血迹的胸口,随即一声闷哼,单膝跪倒在地。
“老大!”
“首领!”
“队长!”
众队员这才如梦初醒,迅速向金发男人冲去。
已经恢复成少年模样的楼慕站在队伍之外,叠了叠过长的雨衣袖子,就当他寻思要不要也过去对男人表示一下关心,抬起眸时,惊讶的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嗯?什么事?”
金发男人被队员们搀扶着起身,缓缓朝楼慕鞠了个躬。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沉稳的声音即便相隔雨水,落到耳中依然那样清晰。
被人这么郑重的道谢,楼慕稍稍感到了一些不自在。
“……嗯。”
感觉自己回答的有些生硬,楼慕想了想,硬凑了一些语言。
“……没关系。大家一起来的,出了事我也不能一个人逃跑……嗯,就是这样。”
可是这样说,好像更生硬了。
还是狐狸打破了这份尴尬。
噗哧的笑声在雨中传开:“原来你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围绕在新成员与老成员之间的无形隔阂,在这一刻好像被一只手扯开了。
除了鼹鼠,所有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
总之,这次的菌种抓捕任务圆满的完成了,只一人受伤,没有人因公殉职。
将泰妮装入菌种专用玻璃罐,几人顶着雨水回到了小镇。
然后他们就被成群的警车包围。
“啊哦。”
狐狸吹了个口哨。
“我还是第一次被抓。”.
几日后
画有美杜莎之眼的直升机缓缓停落在研究院的屋顶,按照惯例,在抓捕到特殊菌种后,不管是哪一队,都会在一楼的大厅展出捕获到的菌。
据说这项规则还是顶层那些人想出来的,目的是收拢人心,让他们对公司更加有荣誉感以及归属感。
A队这次依然遭到了所有人的狂热围观,不同于上次楼慕还是个局外人,这一次,他站在队伍之中,“享受”到了让人难以招架的热情。
“你这么年轻就能进入A队,是有什么特殊的菌能么?”
“请问你战斗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害怕?”
“你小子长得可真俊!我跟你说我闺女长得贼好看,可惜现在只有6岁,我相信只要你等她十五年,我的所有资产……”
混乱中,脸色还有些苍白的金发男人捂着嘴,发出一声轻咳,大概平时就声名赫奕,尽管男人的声音不大,却能令陷入狂热的围观人群宛如浇了盆冷水。
菜市场般的研究院终于安静下来。
楼慕承了金发男人的情,扫过四周人群,他撑起礼貌的笑。
“承蒙各位的看重,不过有些问题太过敏感,不便于回答,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另外,”
他目光转向那位国字脸大叔。
“从未有过结婚的打算,所以抱歉。”
展览到此结束,接下来菌种被运送到高层,A队的任务便彻底告一段落。
队伍解散后,楼慕回到了公寓。
“终于见到A队的所有人,这次又圆满完成了任务,理该庆祝一下。”
注视宿舍楼的单元门楼道,明黄色的灯光照亮几节台阶与扶手,而电梯就在拐角处。
楼慕点点头。
“嗯,是该庆祝一下。”
他打算买些肉类,煨好后,到了晚上去楼顶烧烤。
075
在气流推动下兀自转动的“地球仪”内部, 看不到天。
深夜时分,除了街道上的银烛,没有时不时穿梭的汽车。耳畔安静的落针可闻。
小小的烤炉在天台闪烁着艳红的光, 一些金色的火点随着风吹拂到空中,仿佛金色的花瓣消失在天台外的永夜。
刚点燃的炉火烧的更加旺了,楼慕放下手中的扇子,将喂好的肉拿过来, 一个个铺到烤网上。
“滋啦——滋啦——”
绵羊鸭是伽罗基地附近海域生存的一种鸭类, 因为通身的绵羊毛以及酷似绵羊的叫声而得名。
这种鸭子会把巢穴筑在浅海区域的珊瑚礁中, 平时以一些贝类及小鱼为食。母鸭负责产蛋,公鸭负责孵化, 所以这个种族的公鸭都是性格比较胆小的男妈妈。
不过优点是,绵羊鸭的肉质比羊肉还要鲜嫩爽滑,因为生活在海中, 所以烹饪这一种族的肉类时, 不用加入鱼肉提鲜, 真正意义的做到,一种肉质吃出海陆两种风味。
铁夹翻动着铁网上的肉片,随着金色的油脂滴落碳火,红色的火苗钻出烤网, 让半熟的肉块染上更加浓郁的碳火香。
简单的炙烤过后,深褐色的肉片终于熟透。楼慕捏着夹子将一片肉递到嘴里。
“啊烫烫烫——”
当熟透的肉片热感散去,巨大的鲜美包裹住味蕾, 就像葱炒羊肉中加入美味的鱼露,但那味道比那还鲜香不止十倍。
一片肉下肚后, 他忍不住夹起了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华国人特有的腌肉秘方,让这些肉的美味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炉子中的火苗正旺, 烤肉的烟气顺着顶楼一路飘散而去,钻进千千万万个家庭。
一些人躺在床上正睡着,被那些味道给刺激的生生饿醒了。还有一些人冲到冰箱面前,拉开门往肚子里猛塞薯片和可乐,可依然阻挡不了那些顺着鼻子缝钻进去的美味肉香。
同样住在C宿舍区的人便更惨了。这里住的九成九都是新人,大家拿着最少的工资,干最重的活,本来下班后终于能好好休息睡个好觉,结果被这肉味一搅和,是又困又饿,睡的死的已经开始啃枕头了。
一个人对着窗户悲愤的骂道:“哪个没公德心的大半夜烤肉!你想没想过我已经连续吃几个月的泡面了?!!”
破了音的声音在地球仪空荡荡的上空转了十八弯,楼慕走到天台,想要探头看一看哪位老兄这么可怜,顺带邀请人上楼一块品尝美食,结果没看到样貌,就听到楼下那人砰的一下关了窗户。
“嗯?还真是个暴脾气。”
这时,带有腥气的风掀起耳畔的长发,楼慕感到眼前一花,再回过头,一道高挑的身影便站在了火炉边。
少年有着一双银灰色的蛇瞳,在照明灯灯光的照射下,那双眼的眼底泛着银灿灿的亮光。
“你在做什么?”
悦耳的嗓音如天山下的清泉。
一丝笑意在楼慕的眼底晕开,楼慕知道楼下的人为什么急匆匆关上窗户了——因为煞星的回归。
弯腰从桶里拿出一瓶冰镇的饮料,楼慕随手向少年丢去。
“显而易见,在吃宵夜。”
看少年轻而易举的接住,楼慕举起手中的夹子,发出邀请。
“要一起吗?少腌了很多肉哦。”.
短暂又愉快的夜晚很快过去,很多人在吞咽口水中熬到了白天。
街道上的车子开始多了起来,大家的目的地都是城市中心的那座研究院大楼。
今天依旧在梯形教室看完了近期的任务资料,因为楼慕没什么感兴趣的,便提前离了场。今天他打算去理发店坐坐,顺便给长长不少的头发理个发。
待离开了研究院的大门,24级菌种的任务报酬也随之到账。
100万。
在自己的世界,这个钱并不多。但在这个世界,这个钱就目前来看,不算少了。
楼慕心情明显愉快起来,他决定理完发再去添置几件帅气的衣服。
当他离开地球仪感受阳光带给自己的温暖时,同一时刻,梯形教室所在的楼层卫生间,一个形似老鼠的人正在一边撒尿一边打电话。
“你说我们队那个新人?哦,那就是个垃圾,除了喜欢装13之外什么都不是。”
男人滔滔不绝。
“你说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我们老大试出来的,那种小屁孩的深浅一试便知。现在我们队里都没人爱搭理他了,估计早晚被踢出队伍。”
冲水的声音传来,男人拉上拉链,在水龙头下冲了手,又把水蹭上毛衣。
“上次任务那小崽子纯属混钱去了,分完钱连任务都不做屁颠颠的就跑出去了,看他把钱花光怎么办?估计到时候还得跪下来求我们带他任务。”
洗手间的房门被拉开,贼眉鼠眼的男人走了出去,反手将门关上。
“咔哒。”
轻响之后,卫生间陷入寂静。
大概过了几秒钟,某间马桶隔间的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叼烟的男人坐在马桶之上,手里还有一份没怎么看的杂志。
“什么也不是的……垃圾啊。”
男人重复了一遍刚刚那人的话,金色的眉毛高高挑起一边,同色系的眼球突然爆发狠厉的光芒。
“原来老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桀骜不驯的男人发出一声冷笑,随后用脚勾回敞开的大门,又用手指敲了敲隔壁木板。
“喂,听到没有。”男人道,“一会儿联系我父母那边,让他们在周边找一个过分漂亮的小家伙,把他带到分割器那里去……”
不知道那么漂亮的手脚能值多少钱。
恶意爬上男人的脸庞,让那笑容变得扭曲。
“明白,老大。”
下属在隔壁发出沉闷的回应。
而这个老大,就是和楼慕在厕所有过节的C队队长。
076
说实话, 被装进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罐容器内,楼慕是有些懵逼的。
就像被法宝收进去的孙大圣,他在瓶子里骨碌了好几圈, 这才勉强找到平衡站起来。
瓶子被装进了裤兜中,只有瓶盖和部分瓶身露在外面。他踮起脚,探头从瓶子上方看外面的世界。仿佛百米的高楼,仿佛被镜头迟缓了动作的人们, 行过的车子发动机声极重, 还有奔跑的狗鸟, 随着跑动的动作,身上的羽毛在阳光下摇摆涌动, 纤毫毕现。
这视角有些新奇,就像参观巨人的国度,尽管知道突然抓走他的人可能不怀好意, 但他依然被这全新的视角晃到。
这世界菌能花样繁多, 有使用文字作为武器的, 有超度逝者亡魂的,有制造无数扇门缩短空间距离的,当然也可能有这种储物的。
将他抓走的人走进阴暗的小巷,随着光线渐暗, 视野内的一切都被幽暗的巷子所代替,如同舞台合拢的帷幕,最终巨人的房屋与车子都消失在拐角处。
抓他的人通过一家商店的后门进入, 在供奉邪神的雕像后找到入口。
前厅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卖跌打止痛药的膏药店,里面的老板一身白背心灰短裤的躺在摇椅上, 角落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时事新闻。
听到动静后,秃顶的中年老板掀起一只眼皮, 慢腾腾的抓起遥控器将音量调低。
“人抓到了?”
“放心,抓到了。”
声音中的亲和感被锻炼到了极致,给人留下一种比较适合搞销售的大概印象,这是抓他的人的嗓音。
接下来,那个人将手伸向裤兜,拿出了那枚玻璃罐子。
楼慕被放到了桌上。
一张大脸凑了上来,秃顶的中年男人对他左看看右看看,满意的点点头。
“泰勒,这件事交给你果然是对的,你的菌能从没让我失望过。”
名叫泰勒的男人这才转过脸,瓶中的楼慕仔细观察对方带着奇异熟悉感的样貌,回忆半晌,终于想起,这是刚刚登录研究院边缘城时,想要购买自己双腿的男人。
所以,这次又是在不明情况下被人盯上了?
楼慕垂头沉思了一会儿,当视线瞄到衣兜中半露出的研究院工作证时,他决定主动出击,试探一下。
“当当当。”
礼貌的敲击玻璃瓶身,当引起两人注意,楼慕掏出兜里的工作证明。
“我想两位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指尖夹着工作证,“作为研究院的一名成员,贸然离岗却不报备,可能会被追查到头上哦。”
第一句话是想给两人一个台阶下,第二句话中的内容则加了些威胁在里面。
没想到秃顶的男人听到这话却没在意,和善的笑容下盛满对生命的漠视。
“就因为你是研究院的成员,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能已把楼慕当成瓮中之鳖,秃顶的男人并不介意透露一些信息。
而这句话,同样令楼慕明白,这次的抓捕不是一次大面积筛选的偶然。
“帮我看着点这小子。”
秃顶男人离开瓶子直起腰,留下一句话便走到吧台捞起台面上的手机,熟练按下一串号码。
“喂儿子,你要的人抓到了,一会儿分解时你要一起看吗?”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秃顶男人点了点头,留下一句“我等你回来。”,便挂断了电话。
楼慕在瓶中冷静看外面的世界,等到中年男人回来,才慢慢开口:“你的儿子在研究院工作吧?如果猜的没错,和我同在一个部门甚至还有过节。”
按理说和自己同队的老鼠男嫌疑最大,但根据年龄判断,和秃顶男人的父子关系并不成立。
他的脑海里回忆起刚入队时的一个小插曲,在卫生间里,一个拥有金色眼珠且气焰嚣张的男人。
目光落在秃顶男茶色的眼眸上,他的猜测认证了九成。
剩下的一成,他准备等到见到本人时再确认。
但在那之前,他也不会坐以待毙,让他们把自己当成是随意欺负的病猫。
要再次使用冥神的力量么?
想到那怪诞的国度,浓郁不散的黑雾,楼慕摇了摇头。
上次侥幸逃脱,对方一定不会再轻易上当,所以这股力量必须要等关键时刻才能使用。
那么不使用这个筹码,自己又能借由什么脱身呢?
这一次,他没忘自己的系统,或者说系统赠予他的游戏背包。
【百发百中乌鸦嘴】
【治愈精灵药水】
【美杜莎】
他下意识看了眼美杜莎的属性,发现激活需要的信仰值已经到达【4/10】。
信仰值增长速度比较喜人,但依旧不足以到达变身的条件,何况神级卡牌也不是在这种时刻用的。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另外两张卡牌上。
左边看看乌鸦嘴,右边看看治愈药水。
要不,被切断哪里就治愈哪里吓死他们?
恶趣味如上涨的潮水,却在抵达临界点时回落。
“不行啊……虽然想法很有趣,但可能会很疼啊。”
视线从药水上挪开,楼慕看向了【百发百中乌鸦嘴】卡牌。
“这个好像也能很有趣。”.
瓶中的世界不知时间流逝,当照临商店内的阳光变得昏黄,楼慕意识到夜晚即将来临。
金色眼眸的男人穿着休闲便装推开门,眼神落在瓶子里的楼慕身上时,恶意让那双眼更加凶恶。
“呦呵,嚣张废物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抓来了啊。”
楼慕弓着一条腿坐在瓶内,闻言点了点头:“嗯。毕竟大千世界,奇特的菌能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没找到人都被抓了,竟然还有力气顶嘴。男人愣了一下,随后哼笑一声:“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楼慕被人拎着来到了这间商铺的地下室。
红色砖墙,向下流淌随后干涸的灰色水泥,坑坑洼洼的楼梯,再配上一盏盏光线不太明亮的灯,黑作坊味十足。
阴冷的空气即便隔着玻璃也会渗透进来,当最后一人的脚踩上最后一节台阶下的地面,灯被人开启。
“嘭——!”
骤然亮起的空间中,满是血迹的机器以及工作台最引人注意,其次是满墙不能忽视的喷溅式血印。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此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恐惧。
莫名的,楼慕的心中升起一丝不愉的情绪。
在他看来,瓶外的几个人与一头失去理智的菌种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加丑陋恶心。
这之后,被变回原身大小的楼慕被人按在工作台上,白炽灯的灯光从上方投下来,晃的人眼晕。
“你应该感到荣幸。”金色眼眸的男人将脸凑近,“荣幸可以全程围观到底。如果换做另一个人,大概只等到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缺了点什么,然后被丢弃在某个垃圾桶附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工作台上,面对金眸男人的恶意,手脚被捆的楼慕依旧保持理智,“你家庭从事的事业,让你缺乏一个人最基本的善意以及同理心。”
男人的眉毛高高挑起:“说的你好像很懂似的。”
听到这话,工作台上的楼慕反而笑了:“我以前确实不懂,或者说,我的家人们都不懂。”
但恰到好处的善意,总会成为家人之间的粘合剂。
外界都说,楼家人是只会做生意的机器,没有感情。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
在他出生之前,父母与哥哥的关系只能用“最熟悉的陌生人”来形容。
等到体弱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开始也只能收获家人的谦让,大概唯一在乎他的只有妈妈而已。
然后慢慢的,当晚归的父亲收获儿子的依赖拥抱,孤僻的哥哥收获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日复一日的贴心,哪怕是一块石头,也会被体温捂热。
他从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尝试,再到产生同理心,再到将一家人凝聚,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
而让他产生尝试念头的,仅仅是无意中看到的一句话。
如果你身在困境且无法走出,那么尝试着改变它。
这句话执行了这么多年,甚至被自己带到了这个世界,温暖该获得温暖的人,已经成为了自己下意识会做的一件小事。
当然,那不代表他就是傻白甜那样的软包子,熟悉他的人知道,他有时候也会变成小刺猬扎人的。
小刺儿可尖了!
“不要在那里啰啰嗦嗦拖延时间,就算这样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楼慕的解释,令一旁的金眸男人产生了误解。
不耐烦的踢了踢脚边的垃圾桶,金眸的男人看向秃顶的父亲:“开始吧!别磨磨蹭蹭的了,老头。”
“诶好嘞,儿子。”
儿子奴的父亲并没有在乎对方不敬的称呼,笑呵呵的戴上胶皮手套。
布满脏污的机器被通上电,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中,彼此咬合的链带在仿佛车站的安检仪中来回循环着。
楼慕的胳膊被画上线,尽管他的表情依旧淡定,仿佛并不接受命运的审判。
“你为什么不害怕?”
一旁围观的金眸男人一开始只是看着,但渐渐的,仿佛没有达到心里预期,他的语气中开始压抑着不满。
“嗯?害怕什么?”楼慕转动眼球,落在男人身上,“你想看到什么?”
“你不在乎你的手脚么?尖叫呢?崩溃呢?你不应该向我道歉,说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然后像狗一样向我求饶么?!!”
“哦?”少年点点头,“你的兴奋点还真够扭曲的。”
又是那种平静嘲讽的语气,仿佛泰山崩塌于前都无法令眼前人的情绪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明明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场面,可此刻金眸男人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心中的邪火不住的向上窜起。
终于,线都画好了,楼慕即将被送往安检仪般的绞刑架。
“我来!!”
金眸男人压抑着怒火,拍开父亲的手,打开了捆绑楼慕的绑带。
使用卡牌【百发百中乌鸦嘴】
被拽着衣领提起的楼慕仿佛无骨的虾,软手软脚的垂着,并不反抗。
他注视金眸男人的表情,蕴含一丝笑意。
“接下来,你们在座的所有人——”
077
“接下来, 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跳一个小时的t衣舞,随后跳到机器里割J.J。”
金眸男人的表情错愕了一瞬,就像听到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 仰起头大笑出声。
“原来……原来不是不害怕……”金眸男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原来是已经吓疯了!”
男人刚想嘲讽楼慕几句,就被一件丢来的内裤蒙住了脸。
“谁——?!”
等他暴怒扯掉那层脏污, 眼前的一切让金眸男人的三观彻底碎成了饺子馅。
他爸——那个秃头的男人此刻正跳起了霹雳舞, 要是碰到了角落里废弃的钢管, 还能来一段辣眼睛的单腿倒挂。
而他家的销售经理——那个将楼慕装进瓶子里的男人,一段比女人还妖娆的t衣舞姿献给大家。
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金眸男人的眼里终于浮现出深深地忌惮。
“你到底——做了什么?”
更加用力的拽着楼慕的衣领,金眸男人凑近脸,咬牙切齿。
反观楼慕恍然大悟:“原来你这么久还没起效果是因为耳背啊——就像我刚刚说的:去跳t衣舞, 然后自己钻机器里, 从此快乐的当女人。”
“你做梦——!”
可梦字刚刚脱口而出, 金眸男人的表情便变得古怪。
手指抽搐着不受控制的一根根张开,少年的衣领从手中滑落。腮帮与额角的青筋暴突,男人保持着这种古怪的姿势僵直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受控制般将手伸向衣扣。
一颗、两颗、三颗……
楼慕双手环臂靠向工作台, 这次换砧板上的鱼肉围观这场闹剧了。
明亮的灯光将几人浅淡的倒影投在铁锈色的墙上,曾经那一场场在这里上演的悲剧,最终化作荒诞的喜剧落下帷幕。
金眸男人表情迷醉的甩着指尖最后一条遮羞布, 愉快的奔向安检仪般的切割机。
“啊啊啊啊啊啊!!!”
——出来时,已经是一位黄花大闺女.
没有窗户的地下室令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头顶上的白炽灯将屋内的每一样物品, 包括角落丢弃的酒精瓶都清晰可见。
运转的机器随着被拔掉的电源停止了运行,楼慕丢掉插销, 陷入安静的屋子染上一种另类的死寂。
偏头看向一地的“尸体”,楼慕迈开步子走向通往地面的楼梯,可当鞋子踏上第一阶台阶,他似想到什么般停顿了一下。
“不对。”
旋即又走了回来。
手指捅了捅地上“挺尸”的金眸男人,无视对方眼角的泪花,楼慕另只手撑着下巴开口:“我实在想不通你突然找我麻烦的理由。正常来讲,在没摸清楚A队新人的实力前,你应该像当初卫生间时的那样,选择避让。”
金眸的男人不说话,目光空洞的望着天花板,旁边是他哼哼唧唧喊疼的老爸。
楼慕并没有在意对方的忽视,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听对方的回应。
于是继续开口:“这段时间,A队与C队并没有工作上的合作与接触,你也不清楚我的实力。”
“而能让你这么不在意后果的将人绑来,只可能是你得了什么错误的信息。”
金眸男人的眼球微微起了反应,这更加印证了楼慕的猜测。
楼慕低下头,将脑袋凑近了少许,同时用轻柔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让我猜猜——是不是我们队里的某一人,在特定场合“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内容,让你产生了误会?”
这次不仅金眸男人的瞳孔在收缩,就连脸皮也在止不住的抖动。
那是一种介于恍然大悟与不可置信之间的表情。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满意的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臂,楼慕亲切的拍了拍对方肩膀。
“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讨回来可不是你的晓说峮寺贰2二五九一斯弃搜集本纹上传性格。”少年笑弯了眼,“当然,我说的可不是报复我。”
他再次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一步步向楼上走去。
离开地下室前,空旷的楼梯间飘下少年的最后一句话。
“我等你的好消息。”.
接下来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甚至都有些无聊的日子。
某个周末的早上,在阶梯教室其他人交头接耳的对话声中,楼慕得知了A队鼹鼠被人在暗巷断了一条腿的消息。
果然是他。
少年的目光落到讲台后不紧不慢讲解任务资料的黑衣男身上,唇角的笑意似乎有些深的可怕。
没了一条腿可就无法在研究院里工作了啊。
“怪可惜的。”
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楼慕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刚刚的楼慕坐在第四排位置,而坐于第三排位置的A队队长——金发兰纳自然听到了少年临走时说的这句话。
仿佛联想到了什么,A队队长的眉头深深的皱起。
078
办理离职手续是在人力资源部那里, 而任务交付中心就在它隔壁。
解决了周边一处玩具闹钟菌种食人的任务,楼慕从任务交付中心出来,便碰到了正在办理离职手续的老鼠男。
他坐于轮椅上, 一条腿打着石膏,被年迈的父母推了出来。除了满脸的戾气与焦躁,楼慕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丝毫的悔意。
“干什么停下来啊老东西??”
大概是迎面走出门的楼慕正好挡住了去路,推轮椅的老母亲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而这样的行为, 令戾气无从发泄的老鼠男如点燃的炮仗, 猛然爆炸开来。
对方反手将母亲推倒在地, 这才正眼去瞧谁是那条挡路的狗。
“呦,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队里新晋团宠啊??”
那样阴阳怪气的语气,夹杂着妒忌厌恨与一丝丝不知哪来的自命不凡之气。
“你足够特别又能怎样?”老鼠男发出一声冷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等着吧!没了我这个最强防御, 老大早晚会意识到我的好, 而你——A队从来不缺新鲜血液,你早晚会被更特别的菌能替代。”
头发花白的老母亲早已被男人的父亲扶起。两个老人一直在老鼠男背后做道歉的手势,态度卑微,很明显尝尽了生活的苦。
这也是楼慕迟迟没有开口反驳回去的原因。
“怎么?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轮椅上的老鼠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说实话,不管是穿越前的自己,或者是现在的自己, 当遇到这种连隔夜饭都能给你恶心出来的人,他是不介意给对方一点教训的。
但望望对方的父母, 他歇了动手的心思。
“你有一对好的父母。”
可惜,他们只懂得溺爱, 不懂得教育。
既然不能动手,那舌战他也是从没输过的。
指尖有节奏的轻点裤子一侧缝制整齐的裤线,楼慕岔开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立。
“就像你说的那样,队里从来不缺新鲜血液的注入。”他说道,“而我也早已做好了被随时替代的准备。”
毕竟自己来此的目的只为了冥神骨,这与其他人寻求的稳定工作以及高额的工资一开始便起了冲突。
注视老鼠男越加得意嚣张的嘴脸,楼慕觉得,即便自己不能道出真相,也不能让对方那么好过。
于是声音越加柔和。
“但防御的能力也并不是无可替代的吧?”
声音开始柔和的有些刺耳。
“我记得,每个队伍里至少都会配备一个拥有防御菌能的队员。而狐狸那种缩短空间的门以及苍鹰那种随时察觉到敌人弱点的眼,却不是每个队伍能轻易配备的。”
每说一句,老鼠男的脸色便越加差上一分。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令你自得的所谓【最强防御】,也不过是烂大街的产物而已。”
静谧的走廊开始落针可闻,轮椅后的老夫妇此刻的表情已经只能用惊恐来形容。
老鼠男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以往令自己骄傲的能力被人贬的一文不值。他是全村的希望,是父母人前人后的谈资,也是附近十几个村子唯一一个凭实力考进研究院里的天选之子。
“你凭什么——”
手背青筋鼓起,老鼠男涨红了脸色,失去理智的他竟然单凭一条腿从轮椅上站起。
蛇打七寸。楼慕的做法,效果明显比预料的好上太多,而接下来就算补充再多,效果也没有刚刚的好了。
他不打算继续在这纠缠,纠缠也是在浪费时间。
迈步走向老鼠男,在对方动手向自己挥起拳头的那刻快速侧身闪开,结果反倒是对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老夫妇一脸愁容的想要上前搀扶起儿子,却被更加大声的呵斥。
那时楼慕还未走远。他顿住脚步,偏头看向两位老人。
“只有,这一个儿子吗?”
老夫妇被这句突兀的问话问的怔住。
老太太迟疑的开口:“还有……一个女娃娃。”
“嗯。”楼慕点点头,“既然已经失败了一个,甚至都变成不能反哺的残次品,那不如目光放长远一点,培养一个贴心孝顺的。”
说完这话,楼慕再次迈步离开,将后面叫嚣的老鼠男抛在脑后。
老鼠,只配活在永不见天日的下水道里.
时间又过去七日。
菌种抓捕部门任务种类繁多,但需要团队出动围剿的高级菌种任务,其实少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休息够了以后,这次他又接了个6级小活独自完成。
6级为蓝级,危险系数不算特别高。况且他最近迷恋上了乌鸦嘴卡牌的能力特点,只要用复制卡牌点选牌册中那只乌鸦,不管是人类还是菌种,只要被他“诅咒”过的生物,现世报那叫来得一个快。
由于接下的任务所在地为城市,所以这次楼慕并没有带行李出门。搭乘研究院顶层的直升机,耗时十五小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金水市。
金水市,顾名思义,是一座被水围绕的城市。
当直升机降落在一家三层旅馆的房顶,他顺着画满异域风情油画的外墙楼梯走到楼下院子时,被栅栏外蜿蜒流淌的金色小河所惊艳。
河水是清澈的溪水,能让它变成金色的原因,是河中沉淀的栗色细沙。一指长的斑马鱼在其中游曳,偶尔钻进鹅卵石下的缝隙,将躲藏的虾米捕食。
这座修建在山顶的城市呈阶梯状层层向下,河水自山顶的泉眼流出,四散开从城市的水道潺潺流下。
金色的太阳将水面显得波光粼粼,好似将水流也照暖了温度。
“欢迎远道而来的旅客。”
正在院子里用餐的老板放下面包,从地毯上起身。那位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双手合十的靠近,礼貌的询问从楼顶下来的少年。
“您是打算办理住宿,还是只想租用顶楼的停机位?”
这座仿似窑洞的建筑,3楼顶层确实画了停机位,所以不存在免费的可能性。
“暂时先租用顶楼的停机位。”楼慕接过对方递来的当地水果,道了声谢,随后说,“我是来这里办事的。如果事情办不完,晚上再另加住宿项目。”
那位老板点点头:“没问题。”
接下来,楼慕询问了任务资料上给出的地址位置,没想到那位老板听后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但对方依然告诉了楼慕位置方向:“你顺着溪流旁的台阶,向上走。大概快到山顶的位置。那里有一家画满太阳图案的房子,那就是了。”
楼慕点点头再次道谢,临走时,那位老板没忍住上前一步,留了一句忠告:“虽然不知道你是过来这里忙什么的,但是年轻人,那家的姑娘有些古怪,你最好不要轻易接触。”
古怪,其实就是问题的所在。
楼慕笑了笑:“谢谢叔叔提醒,我会注意的。”
推开篱笆做的栅栏门,楼慕走过溪水上的石桥,顺着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
他到来这座城市时,正是傍晚时间,同样也是当地人用餐的时间。
脚步一路向上,道路两侧的房屋烟囱升起袅袅炊烟,从未闻过的美食香味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一家的钻入鼻子里。
这家喜欢香的;这家喜欢辣的;这家喜欢臭的;这家酷爱酸的。
每一家的口味都不相同。
有时候回头看看别人家的院子,透过石灰色的院墙,隐约还能看到坐在院内地毯上用餐的一家三口。
“嗯,挺有特色的城市。”
做完任务后,倒是可以住上几日放松一下。
这样想着,楼慕的目光从某家院子里收回,再次迈步向山顶走去。
然后,在距离山顶还差五十几阶的距离,画满太阳的房屋出现在眼前。
金色向浅白过渡的太阳内核,辅以橙色的轮廓线。太阳的光芒被画得锐利扭曲,乍一瞅仿佛是一名儿童美术课上的胡乱涂鸦。
但涂鸦也仅限一枚太阳。
如果一户人家,满墙都被那种风格诡异的太阳占据,那就会突显出一种另类的不正常。
楼慕抬起头,看向院子内的房屋。
这座房子占地面积不小,初步推断应该是这座城市的大户人家。此时此刻,本应该是愉快的享用晚餐的时间,可现在偏头仔细倾听,他发现这座房子的院子安静极了,并没有人走动或者咀嚼食物的声音。
没有烟雾缭绕而上的烟囱,证明这一家并没有在这个时段做晚饭。
为什么呢?因为菌种么?
正常来讲,人类和菌种除非实力相当,不然可不会相处的这般“和谐”。
资料上只说附身菌在这个家庭的女儿身上,没说男主人和女主人的情况。
所以,是什么原因才让一只低级且只靠本能行事的菌种没有出来作乱呢?
他的目光落在满墙画风诡谲的太阳上,突然就明白了这些画的意义——
这些东西看起来就像是驱逐路过之人的一种符咒。
也有可能是当地用来“驱魔”的土法子。
也许屋里也画满了这些太阳也说不定。
他想着,轻轻敲响了这户人家的大门。
079
不出所料, 这座房子的内部也被那些怪诞的太阳们占据。
玄关处的墙壁铺上了硕大的太阳形瓷砖,棚顶的吊灯也是订做的太阳的外形,就连橱柜里的装饰品也与太阳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家的男主人与女主人是身材矮小的面善之人, 大概是这些年遇到的骗子太多,一开始对于楼慕的到来有些警惕。
但在楼慕出示了研究院的证件,并在官方网站能查到相关登记资料后,两人和缓了面色。
“你说, 你能治好我女儿的病?”
面容和蔼的老太太坐在沙发对面。她捧着下人递上来的茶, 袅袅上升的烟气挡住了她忧愁的面色。
“可以。”楼慕微微颔首, 根据菌种的资料内容,他浅显透露部分菌能属性, “附身菌是唯一一种可以附身在生命体上并与宿主相互依存的存在,且在剥离时,附身菌并不会对本体造成伤害。”
见对面的老太太点头表示能听明白, 楼慕继续道:“但考虑到这只菌种与您女儿融合的时间较长, 剥离后, 本体大概会有不适应的症状出现,且会虚弱上一年至三年不等。”
“好的,我们大概都理解了。”
老太太看向了身旁的老头子,得到对方安慰的眼神后, 老太太再次看向楼慕。
“需要我们的人对你进行协助么?”
本来楼慕是打算拒绝对方的好意的,可话到嘴边,他又改了主意。
“入夜后, 让你们的安排好的人守在门外,不允许任何人逗留在这间屋子里。在此期间, 不允许人靠近,也不允许任何东西出去。”
“这里的不允许包括一只虫子吗?”老太太突然反问。
楼慕点点头:“包括一只虫子。”
夜晚很快降临, 入夜后,风比来时凉了许多,山顶泉眼流下的溪水也褪去了颜色,转变成清澈见底的小溪。
彩色的斑马鱼,细密的鳞片在水底反着微光,鹅卵石的颜色对比白天,颜色更显得纯粹而厚重一些。
夜晚的太阳房沐浴在死寂之下,对比传出鼾声的其他房屋,这房子仿佛废弃已久的荒屋般没有人气。
楼慕的鞋子踩上大厅的旋转楼梯。
“哒、哒、哒……”
鞋子在瓷砖上的细小回响仿佛深渊内的招魂曲。
这家女儿的房间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此刻惨白的房门融入这片寂静,却更像黑暗中等待的怪物,在阴影中等待猎物的上门。
终于,他在房门前停住脚步。
“当当当。”
礼貌的敲门三下,楼慕开口:“李小姐,我进来了。”
屋内的存在,没有给予楼慕回应。楼慕也没有在意。他按下门把,随着伸缩锁返回凹槽,咔哒的轻响后,门敞开一条缝隙。
漆黑的内里,静得捕捉不到呼吸,似乎有更加黑暗黏稠的物质蛰伏在这间屋子里。
他松开门把,任由门缓缓向内敞开,屋中一应事务更加完整的呈现在眼底,不出意外,墙壁上到处都是相连的太阳图案,就连窗帘等一切设施都与太阳脱不开关系。
而根据老太太描述,本应该绑在床上的大小姐,却不知踪影。
双人床的四柱都刻满了太阳的图案,床铺凌乱,手臂宽的绑带却断成了好几截。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推断,这家的小姐早已逃离了这间屋子,不知所踪。
但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对方并没有逃离,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离开。
他迈步走进屋子,鞋子在地板上发出空旷的响动,当房门彻底敞开碰触墙壁,天花板上攀爬的身影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这位李小姐此刻正后背靠着墙壁,四肢以一种扭曲的角度附着在天花板上,见楼慕抬起脸看她,面上诡异的笑容抖动了几下,以一种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了上来。
“嘭!!!”
巨大的响动惹得楼下屋外某个看守的人回头上望,但不算明亮的月光并不能照进小姐的卧房。
“收视线!乱看什么!小心老太太挖了你的眼睛!”
领队抬手狠狠拍上那人的后脑,斥骂了一句,点上烟,继续在屋外巡视。
“都把那小心思收一收,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听
YH
懂了吗?!”
“是!!”x16
此时的院内石屋,一声破碎的玻璃声再次打破夜晚的宁静。
披头散发的大小姐从窗户摔了下来,四肢并用的钻入院内的深井。
少年的人影站在碎掉的玻璃后,他居高临下的注视下方菌种的动向,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腕,再次返回房间走下楼。
院子里静悄悄的,那口井的边缘不断蠕动延伸着漆黑色的头发。
走到院内的少年并没有靠近,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站在对方最有可能逃跑的角度上,这才慢条斯理的掏出裤兜里的药丸。
引菌丸——研究院最新研制出的,专门用来吸引菌种的药物,不过目前只对依靠本能行事的低级菌种有效。
楼慕后退了几步,透过氤氲的月光看向井口如水波般游荡的长发,在心中默默的掐着数。
当数到第30秒时,井中的菌种仿佛经受不住引菌丸的诱惑,一点点从下面探出头。
那是一张贪婪的面孔,出现在骨相姣好的面皮上。翻转扭曲的长指甲出现在井口,随后是布满青筋的手掌。
对方如同昆虫般扭着四肢走动,直到靠近地面上深绿色的引菌丸,偏着头,伸出长舌将菌丸吞下。
吞下引菌丸的菌种会根据力量强弱失去片刻的行动能力。
所以,就是现在。
楼慕丢出手中掐着的玻璃容器,容器骨碌碌的旋转到菌种脚边,同时少年的人影跃至空中,遮挡了朦胧的月亮。
单膝压在菌种的后背,嘶哑如野兽的尖叫声从小姐口中爆发出来,无形的能量波动掀动了额前垂落的发丝,同时耳朵被这声嚎叫震得暂时失去了听力,只剩鸣响。
楼慕不为所动。
他冷静的抓起小姐的长发,拽起对方的脑袋狠狠掼在地上。
“嘭!!”
一下。
“嘭!!”
两下。
“嘭!!嘭!!嘭!!”
三下四下五下。
直到内里的菌种因为受不住灭顶的疼痛,从小姐的耳朵里钻出来。
那是一只蚯蚓般的小虫。
080
抓住菌种, 放在密封罐里,楼慕在当地又住了3天,这才返回研究院。
而那位没了附身菌影响生活的小姐, 她的父母已经开始着手购买恢复身体的古方,并聘用最顶级的厨师为女儿补身体。
时间缓缓推进到十二月末,研究院的生活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因为没有系统的下一步指示,楼慕便一直在这里混日子, 而之所以没有不耐烦, 大概是账户里的余额不断增长的缘故。
研究院的每月月底都是要开总结会的, 而年底也会有总结大会,大会的内容直接关系到各队伍的排名。
这段时间走进阶梯教室, 楼慕总有种气氛莫名拘谨的感觉。尤其C队的那位队长,被楼慕切了J.J的那个。可能因为没有明显的肢体缺失,研究院并没有做辞退处理。
就这样,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 时间推进到月底总结会议。
依旧是每次为他们讲解任务资料的墨镜男来执行, 面对着难得齐全的各队队员,墨镜男收回视线,低头开始做部门绩效总结。
“首先来说A队——雄狮,这月完成了13件菌种抓捕任务, 其中曾参与一件24级菌种围剿任务,加10分。”
“再来是苍鹰,任务完成量仅次于队长雄狮, 共计完成任务11件……”
“接下来是狐狸……任务完成9件……”
“再来是蝮蛇……任务完成9件……”
“最后是A队新晋队员楼慕。”墨镜男的话语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快速扫了楼慕一眼, 又迅速落于手中的纸上,“12月完成菌种抓捕任务……4件, 由于曾参与24级菌种抓捕任务,再加10分。”
墨镜男的话,令教室的气氛徒然一静。整个A队的所有人微微偏过头,眼角的余光或多或少都落于楼慕的身上。
而阶梯教室倒数第三排的C队队长,对方更是明目张胆的看向他,眼里写着不敢置信几个大字。
“没想到你小子任务做的比我还少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阶梯教室内的蓝龙,睁着惺忪的眉眼。对方站在楼慕座位旁的楼梯上,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
翻了个白眼,楼慕难得没了打趣回去的兴致。
交叠着双腿坐在座位上,因为墨镜男报出的数据,楼慕慢慢皱起眉头。
“恕我打断一下总结进度,请问——”打断墨镜男继续总结报告的动作,楼慕手指抽出裤兜,朝着下方示意般摆了摆,“可以让我看看,我这个月完成的任务数量档案么?”
讲台后的墨镜男明显停顿一下,镜片后的那双眼落在座位后的少年身上,短暂的思考过后,对方点了点头。
“可以,下来拿吧。”
楼慕起身离开座位,当他将那几页薄薄的纸张带回到座位时,没想到蓝龙已经提早坐在了那里。
“不介意我坐在这儿吧?”
青年招了招手,唇钉下的嘴角弧线上扬。
楼慕扫了对方一眼,在蓝龙的身旁,也就是原来的位置坐好。
“怎么了小朋友?看你表情这么不对劲,是遇到什么猫腻了?”
“嗯。”楼慕低头查看资料,简短的作答,“我的记性还没差到连每月完成几单任务都不知道。”
“所以,果然遇到了猫腻。”
青年转动蓝色的眼眸,眼神轻飘飘落在少年手中几页纸张上。
“缺了几个?”
“两个。”楼慕回答,“一个玩具闹钟菌种任务,一个前段时间做的附身菌菌种任务。”
虽然都不是重要的小任务,但耗费时间赶路,又要花心思背资料再根据特性去对付,每一个细节都需要亲力亲为,他可不想将自己的辛苦付出付之东流。
“如果是遇到了任务单缺失的情况,那问题大概是出在任务交付中心的主管身上。”
楼慕的视线骤然落在蓝龙身上,突然想起对方背后庞大神秘的情报网。
“为什么很肯定是他?”每个字如同蹦豆子一样不断跳出口舌,“你也被他吞过任务?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单纯的打压新人,或是想要独吞任务酬金?”
青年没有被楼慕连珠炮一样的问题绕晕,无骨蛇般靠在椅子上,懒散作答。
“第一个问题:因为他针对你。”
“第二个问题:他还没那个胆子来吞我的任务。“
将双手松松放在腹部之上,蓝龙继续给出答案。
“第三个问题: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因为你前段时间还治其人之身弄走了他的亲戚。”
“而第四个问题:嘻,那个人倒是确实喜欢抽走一些软包子的酬劳,来丰盈自己的钱包。”
解答完楼慕的所有问题,蓝龙掀起眼皮,看向盯着他的少年。
蓝龙笑道:“回答你这么多的问题,现在换我来问。”
“请问——你弄走的主管亲戚是谁呢?”
明知故问。
一旁的楼慕危险的眯起眼,他张开唇,做出一个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