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学业介于轻松和紧张之间,逐渐收尾的各科课程让整栋教学楼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像是弹簧被绷到最紧,亟待释放的前一秒。
但周知蒙觉得还好,毕竟他学习很认真,结不结课对他来说没有影响,他抬起头,望着周围正疯狂庆祝体育课照常上的同学们,叹了叹气。
有点吵。
而且他并不喜欢体育课,他有哮喘,一生下来就有,这么多年都没治好。
“周知蒙,你物理作业写好了吗?可以借我抄一下吗?”同桌探头过来。
“嗯。”周知蒙拿出物理作业递给同桌。
同桌嘿嘿坏笑:“物理课代表,你人真好。”
周知蒙瞥了同桌一眼,又把作业拿了回来,同桌立即认怂,“我错了我嘴贱,借我抄抄吧。”
周知蒙松了手,同桌立即双手接过习题册,小心翼翼如奉神明,周知蒙懒得搭理,低下头去拿第二层桌膛里的保温袋,他拉开拉链检查了一下。
两份都还是冰的,周知蒙放宽心。
“你爸又给你带了什么?”
“芒椰冰麻薯。”
“听起来好好吃,你爸自己做的吗?”
“嗯。”
“我妈妈说你爸是鼎胜集团的总裁,上过电视的,很年轻很帅。”
“那是我小爸爸。”
同桌放下笔,大惊失色:“那么酷的人竟然不是alpha?!那你爸爸呢?我们市还有比鼎胜更大的企业吗?”
“我爸爸就是普通上班啊,更大的企业是什么意思?”
同桌这才意识到自己全弄乱了,“我一直以为鼎胜集团的总裁是你爸,每天给你带甜点的是你小爸爸。”
“没有啊,我家是反着来的。”周知蒙淡定地说。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体育老师叼着口哨走进来,倚在门框边,拍了拍手,“去操场。”
“耶——”兴奋的叫嚷声差点掀翻天花板,同学们蜂拥而出,周知蒙走在最后面,躲着人群。
体育老师嘱咐他:“周知蒙,你一会儿就不要跑步了,去树荫下面坐着就行。”
“谢谢老师。”
旁边的同学听到了,并不意外,反而往周知蒙的手里扔了颗果冻。
周知蒙冲她笑笑,抱着保温袋,还有一本数学教材全解,走出了教室。
烈日炙烤着绿茵场,翻新的跑道色彩明艳耀眼,夏风拂过教室,绕过人群,吹起校服衣角,远处传来篮球场的哨声,周知蒙慢腾腾地走到榕树下,挑来捡去,找到一块干净且看起来没有蚂蚁出没的地方。
其实可以坐看台,但同学们正在暴晒中跑一千米,周知蒙不想独自悠闲地坐在看台上,他会有很强烈的负罪感。
他抽了两张面巾纸垫在地上,刚坐下,身旁就多了一个人。
那人带着浑身的汗跑过来,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气,他在周知蒙身侧挤着坐下,手里握着半瓶矿泉水,仰头没几秒就喝光了。
他拧紧瓶盖,一抬手就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周知蒙把保温袋里的芒椰冰麻薯拿出来,“吃不吃?”
陆起繁看了周知蒙一眼,没有伸手接,而是懒懒地张开了嘴。
周知蒙早有预料,收回保温袋,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望着陆起繁:“我就猜到你在这里打球,你这节课真的是体育课吗?”
陆起繁没说话。
周知蒙也不恼,就静静地望着他,陆起繁一开始还镇定地望着操场,但很快变了脸色。
“班主任开会,自习。”他言简意赅。
周知蒙歪着头,继续看他。
陆起繁脸色变得更不自然,他轻咳了两声,不情不愿地说:“行了,我待会儿就回班级。”
他说完就要走,周知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等一下,把这个吃了。”
陆起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怔了两秒后,望向别处,周知蒙把他拉回到身边,先拿出他爸爸放在保温袋里的湿纸巾,让陆起繁擦擦手,又打开便当盒,“尝尝,本来想着放学后给你的。”
陆起繁擦干净手,才接过便当盒。
“麻薯是我昨晚和我爸爸一起做的,他失败了两次,先是牛奶多了,然后又忘了开小火,我第一次做就成功了,其实麻薯很简单的,就是牛奶加糖加木薯淀粉,倒进奶锅里一直搅拌一直搅拌,搅到很浓稠的状态,然后放进冰箱里冷藏,”周知蒙一边讲解一边品尝,他转头问陆起繁:“你觉得怎么样?”
陆起繁看着周知蒙的侧脸看入了神,一口麻薯还含在嘴里忘了咽,周知蒙看过来的时候,他才慌忙转头。
他囫囵吞枣地咽下去,然后急忙又尝了一口,板着脸说:“挺好吃的。”
周知蒙弯起嘴角,开开心心地感受舌尖上裹着椰奶香的芒果粒。
手机震动了两下,队友传来消息,陆起繁拿起来看。
“起繁,球还打不打了?都等着你呢,你去哪儿了?”
陆起繁回复道:“不打了,你们继续。”
“哈?不是你让我们来打球的吗?才打两场就没影了,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陆起繁没有回,他故作无事地收起手机,看了眼周知蒙。
他对甜品没什么兴趣,但还是三下五除二吃光了,刚想说话,周知蒙的同班同学就跑了过来,把一个帆布包放到周知蒙旁边。
“知蒙,帮我看一下包!”
同学来去如风,周知蒙还没反应过来。
陆起繁先皱起眉头,他绕到周知蒙的另一边,捏起帆布包的包带,嫌恶地放在离周知蒙两三米远的地方,然后把手插进口袋,居高临下地对周知蒙说:“我回去了。”
他总是一副很拽的模样。
周知蒙在心里笑,他朝陆起繁招招手,“小起。”
陆起繁于是蹲下来,和周知蒙平视,“怎么了?”
陆起繁的五官很俊朗,眉眼尤其精致,剑眉加上略深的眼眶,望着人时总显得深邃又有压迫感,可是此刻阳光把他的眼眸映成浅浅的琥珀色,淡化了强势。
他专心地望向周知蒙。
“你要好好上课,”周知蒙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指尖点了点陆起繁的额头,“要是再被我逮到你逃课,你就完蛋啦!”
“怎么完蛋?”陆起繁明显不屑。
“我就告诉陆叔叔。”
“你就会这招。”
周知蒙挑了下眉,“那就罚你一个月不许来我家玩。”
陆起繁倏然起身,没有回应周知蒙,只留下一句“我去上课了”,然后就快步离开了操场。
他的背影很高大,才初三,已经一米八二,而且还在不断地长高。
“是什么时候开始比我高的呢?”周知蒙托着脸想了想,“好像是六年级……还是初一来着……”
记不清,总之就是某一天,当周知蒙下意识地伸手捏陆起繁的脸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得抬高手臂,才能碰到陆起繁的脸颊。
时间过得好快。
他吃完剩下的一点麻薯,然后放进保温盒,再起身去捡被陆起繁扔掉的帆布包,用纸巾擦了擦沾灰的地方,幸好帆布包是黑色的。
空气中还有芒果和椰奶的甜味。
周知蒙闭上眼仰起头,感受着初夏五月的微风拂过发梢。
“知蒙,来看台上坐!”温绮月的声音传过来,她伏在栏杆上,朝周知蒙笑着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讲一个关于老班的大新闻!”
周知蒙带着自己的东西还有同学的帆布包,走到看台上,温绮月凑近了告诉他:“三班的语文老师和老班是夫妻关系!”
“真的?”周知蒙表现得很惊讶。
这很大程度上愉悦了八卦传播者的心情,温绮月叉着腰,“真的!就是那个姓王的老师,还给我们上过一节课呢,你记不记得?”
“记得,她挺温柔的。”
“说话慢声细语的,板书还好看,可是老班脾气很爆很讨厌欸!”
周知蒙笑着说:“老班人不坏,他有的时候只是故意发脾气,其实他挺耐心的,教学水平也很高。”
“也是,”温绮月很快就被周知蒙带跑偏了,她也托着脸看着远处的操场,轻声说:“老班人挺好的。”
温绮月看了看周知蒙,“在你眼里有坏人吗?”
“有啊,比如发明体育课的人。”
温绮月噗嗤一笑,“你说这种话会被打的!体育课多好。”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
风把周知蒙的自然卷吹得略微凌乱,但他的头发像是自带光泽的小波浪,凌乱反而显出层次,衬得他的侧脸更加柔和。
“对了,刚刚那个是初中部的陆起繁吗?”温绮月突然开口。
周知蒙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很出名啊,长得帅,打球也很厉害,”温绮月朝周知蒙眨了眨眼,坏笑道:“很多人喜欢他。”
周知蒙忍俊不禁,“他才初三。”
还是小孩子。
“初三怎么了?他比我们班的男生高多了,看起来都不像初三的,不过他好像不太搭理人,总是冷着脸。”
“是吗?”周知蒙想了想。
其实小起的脸一点都不冷,捏起来还软软的,当然他不会对温绮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