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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 第 31 章

    ◎你们也不想被对方知道那件事吧。◎

    宋公子?

    谢兰辞没有错过虞烟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显然,她并没有和这位宋公子约好。

    他从前查过她来往的人员,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虞烟来不及收拾方才那点羞赧,抬头看他:“我认识他。”

    念及寺中的动荡, 担心那文弱书生莫名其妙牵扯进来, 又补充道, “宋公子是个好人。”

    谢兰辞看向她,道:“是吗。”

    虞烟忙不迭点头,眸光诚恳, 抿唇道:“不用放他进来, 正好我也该出去了。”

    她是该出去了,既能避免宋公子和他撞上, 也能带着青柚走得远远的。

    谢兰辞公务繁忙是不假,但还须在此等方英的同伙上钩,并不急着走。

    而虞烟话音刚落,就侧过身子想要往外走去。

    就这般急着去见那位宋公子?

    他记得, 在镜湖那日相看的男子,并不姓宋。

    虞烟提着心, 转过身去, 一步都没迈开, 相锦带着宋轻舟迎面而来。

    相锦先前守着茶棚, 却把人守得面色苍白,战战兢兢,此时把虞烟的熟人带来,先看了眼她的神色。

    这一看之下, 相锦又皱起眉。

    他是不是看错了。姑娘好像有些慌张?

    相锦低头垂目:“这位公子停在门口, 久劝不走, 又报了家门,属下便把人带过来了。”

    白云寺现下如铁笼一般,飞鸟也休想逃过。

    为求稳妥,像宋轻舟这样的,不能说放就放了。

    宋轻舟迎着谢兰辞的目光,拱了拱手:“在下宋轻舟。方才虞小姐出手相助,送我回了寒舍。特地来与她道谢。”

    虞烟察觉到宋轻舟进门时的紧张神色,心下明白过来,宋轻舟是怕她在此地再遇惊吓,专门过来看她是否安好的。

    虞烟心下一暖,笑道:“宋公子何必客气。”

    谢兰辞看他们眉来眼去,十分熟稔的样子,启唇道:“二位在何处相识?”

    宋轻舟冲虞烟一笑,闻言,又正了神色,略一思忖,答道:“虞小姐曾在通州逗留月余。学生是在那时,与小姐有了一面之缘。”

    虞烟掩唇咳了两声,脸颊涨红,引得两人都往他面上看来,她眸中星泪点点,勉力平复呼吸,当真有股弱不胜衣的韵致。

    虞烟攥紧雪帕,细白指尖蜷在手心,很想就此晕过去。

    他们也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两个倒霉蛋之一吧。

    她如今,到底该怎么瞒住这件事。

    谢兰辞美名在外,不能因这荒唐事毁了名声。

    而宋轻舟未入仕途,将来前途远大,若被谢兰辞知道了这事,以后在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怎么面对他。

    两人的清白都很重要。

    虞烟蹙眉苦思,掂量来掂量去,想不出稳妥的办法。

    好烦。就凭她,能想出什么办法。

    小时候给人分果子,都分不明白。哪能独自处理这般棘手的问题。

    虞烟拿定主意,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那时闲得发闷,隔几日便去趟书斋,可是在那里见过?我记不得了,难怪方才看到宋公子,就觉得面善。”

    编不出来,随便糊弄一下。

    反正谢兰辞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宋轻舟神情微滞,反应过来,含笑应是。

    谢兰辞眉心几不可察的一皱,而后淡了神色,道:“是吗?虞小姐真是心善。”

    适才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可没这般多话。

    宋轻舟这一路过来,看到了殿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情态,弄不清楚这位大人因何追问,但仍是配合道:“小姐乐善好施,与学生并不熟稔,也乐意出手相助。学生心中甚是感激。”

    宋轻舟这话挑不出错。

    谢兰辞本来就快信了,但虞烟听完这番感激之言,没去管宋轻舟,反而眼巴巴地看着他。

    自从她知道他的身份,很少再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

    她自己难道没有发现吗?

    若还看不出端倪,猜不到宋轻舟的底细,他就不是谢兰辞了。

    心中有了答案。谢兰辞再看向宋轻舟,目光多了审视打量之意。

    谢兰辞身着窄袖劲装,眉眼疏冷,抬眸看向宋轻舟,便如在审讯狱中嫌犯,毫不容情。

    宋轻舟则是书生打扮,谦和温驯。

    虞烟看他一个劲盯着宋轻舟,心里更是紧张,咬了咬下唇。

    这事戳穿了来讲,他们谁都没有好处。

    就这样遮遮掩掩,糊里糊涂是最好的。

    谢兰辞到底在看什么呀,他的清白快看没了。

    还好宋轻舟很是争气,神色自若,不卑不亢,没有流露出一丝慌张不安。

    谢兰辞被她看得太久,侧眸与她相视,口中却问宋轻舟:“直至今日,你搬来此地多久了?”

    宋轻舟道:“将满三十日。”

    谢兰辞粗略一算,在那事之后,她应是头一回见宋轻舟。

    谢兰辞目光停在虞烟脸上,须臾,她就收回了目光,乖巧地垂下头去,双颊微红。

    这般容易害羞,还一直盯着他看?

    不知她在紧张什么。

    宋轻舟是无辜之人,不再与她有什么牵扯,没有可疑之举,他当然不会为难他。

    谢兰辞忽然明白虞峣的苦处。

    家里有这样一个小姑娘,自然是要多为她操心的。

    院中沉寂下来,江林州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抬眸扫了圈,呀了一声:“我还以为这里没人。原来都在啊。”

    江林州瞥了眼一派温润书生样的宋轻舟,走到谢兰辞身边,先问了虞烟:“问过她没有?”

    话罢,又要向虞烟看去。

    谢兰辞侧身,挡了江林州的目光:“问清楚了。”

    江林州不疑有他,清了清嗓子:“是我误会了?姑娘见谅。”顿了顿,又朝宋轻舟使了个眼色,“他是何人?”

    相锦代为回答。江林州听罢,摸了摸下巴,眼中忽而一亮:“你前些日子,往程先生那里递了行卷?我看过你的文章,写的不错。”

    宋轻舟松了口气,轻笑道:“多谢大人夸赞,学生愧不敢受。”

    江林州见了些难缠的江湖混子,看宋轻舟就顺眼多了,又碰了碰谢兰辞,转头道:“程先生也算你师叔,眼前这个宋公子,你这下算是认得了。”

    谢兰辞牵了牵唇,眸中却没有笑意:“怎么。我还要夸你慧眼如炬?在众多文章当中,一下就挑出了个好的。”

    江林州直觉这不是好话,毕竟他不久前才冤枉了旁边那位姑娘,清了清嗓子:“派去西街的人回来了。除了一家医馆一家邸店,其余都没有问题。”

    谢兰辞一壁听着江林州说话,一壁抬步往外走去。

    快走出院门,脚下步伐微顿,回首看了眼,相锦会意,立即道:“属下会将这位小姐送出去。”

    谢兰辞侧颜清俊,回首时格外好看。虞烟却根本没心思欣赏他的美色。

    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啊。

    相锦想到先前的情景,拿不准虞烟的心思,没敢走太近,轻声道:“这便带姑娘出去?”

    虞烟见到相锦凑到跟前来,心绪又翻涌起来。

    从茶棚离开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她回过味来,茶棚当中并没有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那些人只是来看住她的。

    还好没有在谢兰辞面前表现出来。完全是无稽之谈嘛。

    好险。又差点在他面前丢人了-

    青柚背靠在墙壁上,手中无刀无剑,却令身旁那人丝毫不敢动弹。

    青柚问什么,青明就答什么,一个字都不敢隐瞒。

    等青柚停下来,青明苦着脸叫冤:“您误会了。全是虞姑娘心思细腻,才会精心准备这些。我们哪敢在她面前索要些什么。不怕衙门的人,也怕您来追究啊。”

    青柚:“量你也不敢撒谎。但要把底下的人嘴都管严了。姑娘再体恤人,也没有体恤那石刻雕像的道理。”

    青明看她猜中了八九分,讪笑道:“我和您还是同姓,小弟不敢敷衍。”

    青柚嗤笑一声:“你难道不知?这并非我本名。”

    青明又被教训一通,连连应是。好不容易把青柚送走,想往外走几步,小厮却拦着不让出去:“外面官兵拦着,正一个个盘问呢。大哥不要上前去,莫要被误伤了。”

    青明扒着缝往外一看。果然如小厮所说,外面乌压压地站了许多官差,当即歇了心思。

    青明转头又羡慕起青柚来,摇头叹道:“若我也有那身轻功,哪还用这样苦巴巴地过日子。”

    说完,又捂嘴往院中看了眼,确认青柚已经离开,才钻进了屋子-

    江林州以为今日能找到方英的罪证,就算不虚此行。但在西街探过一次,却有个出人意料的惊喜。

    邸店里抓了两人。

    一个是和方英有来往的黑市药贩子。抓住这人,拿住方英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回京时遭遇两拨刺杀。第二波刺客,谢兰辞没抓到活口,但见其身法,心下也有了猜测。即便不是宁王出手,总是和宁王一样,是在当年叛乱中侥幸活命的人。

    另一个被抓之人,身家还算干净,没犯过事,但包袱里掉出来一个纹样特殊的方盒,相锦在何员外宅中见过。

    何员外那边,是相锦负责,亲自查过多次,一看那方盒便把人拿下,拿着方盒呈送给谢兰辞过目。

    “那人说,是从师父手里得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纹样,到他手里,恐怕也有二十年了。”相锦顿了顿,“看起来,何府那个踪迹不明的大师白辛,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的,大约有些来头。”

    方英被衙役押来,药贩指认后,方英脸色发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道旁。

    方英瞥见相锦手中物件,又听得白辛二字,眸底掠过一丝精光,唇边露出古怪的笑:“世子见过白辛?太巧了,我也在找他。”

    顿了顿,笑意更甚:“让我想一想。这位旧人行事古怪,难道得罪了世子?”

    盒子是在蒋二身上搜出,相繁把人带过来。

    蒋二看了眼方英,求饶道:“草民循规蹈矩,和他没有来往。”

    宁王总不至于像何员外一般,心急子嗣之事。

    方英为他主子求的,只会是解毒之物。

    没有人比谢兰辞更清楚,毒法发的痛苦如何磨人。

    像宁王那般贪生怕死之徒,怎么可能受得住。

    方英目光炯炯,若不是被人缚了双手,恐怕立时就要上前,追问蒋二是否见过他的那位旧人。

    谢兰辞哪能让他如愿,朝相锦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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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

    相锦会意,先将蒋二带离,没让他们有交谈的机会。

    相繁觑空,跟上相锦,待无人时,附耳道:“若能找到白辛,主子身上的余毒岂不是……”

    相锦眉头拧紧:“若有这种本事。为什么会去何员外那里,张罗娶妻纳妾之事,有个孩子就那般重要?”

    而且胆子忒大,一出手,就找了主子和虞姑娘过去-

    “烟烟,你在想什么?”

    楚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苍白的脸颊染了淡绯,“都怪我,不该问你有没有看中的郎君。”

    虞烟摇头:“哪有。就是,世事未必样样顺心。”

    楚芫弯唇,还未开口,便咳了两声,平复后掩唇笑道:“听起来,好像有心上人了?”

    虞烟别开眼,强装镇定,坚定道:“没有的。”

    之前不知道他是谢兰辞,她好像总想着他。

    但那都是不小心的!

    如果没有这个误会,她压根不会胡思乱想。

    虞烟挽着楚芫,轻声道:“我爹已经在青州置办了宅院,等他退下来,我们一家三口就要住过去的。你在青州养病,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找你玩。”

    楚芫看她仍是不开窍的样子,心下叹息,调笑道:“那这样说,你要找个青州的郎君了?”

    虞烟怔了怔,眼神茫然,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楚芫忍笑:“不妨事。找个在青州也有私产的男子,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烟烟:一不小心爱上你!

    谢兰辞动心,烟烟后退: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感谢在2023-07-04 22:34:32~2023-07-05 23: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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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 第 32 章

    ◎没有不喜欢。◎

    楚芫目光柔和, 虞烟慢慢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坦然承认:“还没想过这个。”

    这在楚芫的预料之中。

    虞烟幼时爱玩爱闹,没有坐下来读书的耐心。父母对她的期望便是健康安乐, 她不服所望, 长得活泼又结实。

    爬树是最先学会的, 还没认字的年纪就知道枝头哪朵花最好看。

    趴在爹爹的怀里也要伸手去够,老父亲帮她摘花的动作慢了,她还会伸出小手, 着急地帮忙拉着树枝, 一点也等不得。

    其他调皮事没少干。一坐到学堂开蒙,整个人都懵了。

    这些哥哥姐姐什么时候背着她读书认字了?

    她个子最小, 写的字却是最大的。

    夫子就算有心放她一马,也不能睁眼说瞎话,说她写的字是对的。就算老人家老眼昏花,往桌前一站, 也把那拳头大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每日看书完成课业,她就要比旁人多花小半个时辰。

    累坏了不再闹腾, 一沾枕头就能睡。

    虞烟生性如此, 从小就不把烦心事放在心上, 天塌下来也能关上门过日子。现在又无母亲长姐引导, 能开窍才是怪事。

    楚芫还没想好如何提点她,就被虞烟握住手,听见她说:“以前你住得近,几乎每日都见。现在住在哪位表亲家中?可还住得惯?”

    楚芫眸光微顿, 颔首道:“住在江家。姨母表兄待我极好。”

    听其语气, 楚芫的这家表亲与她相处和睦, 大概会逗留一两个月,暂时不会离京。

    虞烟和楚芫原本没有认识的机会。

    她十岁那会儿,每日读书玩乐都忙不过来,每过十天半月去邻居姐姐家的马场,都能玩得脸蛋通红。

    邻居沈家姐姐对她很好,但有时候很不客气,总要小鱼小鱼地叫她。

    别人觉得她愚笨,沈姐姐当时会帮着骂回去,但之后虞烟若犯了错,还是会拧一拧她的脸,再轻哼一声:“很笨倒是没有,就是傻乎乎的。”

    沈姐姐比她大三四岁,及笄后便与未婚夫成亲,和赴任的夫君去了安州。

    楚芫是沈姐姐的亲戚,虞烟是通过沈姐姐的关系认识她的。

    当日沈姐姐面有忧色,放不下这个不爱与人来往的妹妹,把她们的手搭在一起,说:“小鱼。姐姐把她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谈得来。”

    正如她所说,虞烟和楚芫相处得很好。

    二人缓步往山下走着,明澈日光透过繁茂枝叶,洒照在她们身上,楚芫没有血色的双颊也有了生气。

    “你在信中写过,这些天又是刺绣又是练琴的,累不累?”

    虞烟也不是完全不能吃苦的,摇了摇头:“就是手疼。”

    楚芫看她乌眸澄澈,老老实实地看过来,心疼地握住她的双手,低头细看:“既然疼了,为何还不歇着?”

    虞烟被训了两句,可怜巴巴地盯着楚芫:“找别的借口还成,但我看起来哪像动不动头疼脑热的人。”

    楚芫欲言又止,半刻后叹了口气:“哪有你这般实心眼的。在我受伤前,不像现在病恹恹的,还是会找些由头偷懒。”

    虞烟在这上面不太灵光,在寺中,谢兰辞和宋轻舟站在一处,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像两只手都有灌满水的罐子,稍不注意就会失了平衡。

    计到用时方恨少。虞烟惆怅道:“到底要怎么才能瞒住两个人呢?”

    楚芫怔了怔,眸光迷惘:“什么两个人?”

    虞烟见左右无人,倾身贴近楚芫耳畔,小声道:“是这样的,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和另一人相识的经历。阿芫你有法子吗?”

    楚芫神色变得古怪。

    虞烟幽幽叹了口气:“就是很难的,对吧!我干脆什么都别说。”

    楚芫循循善诱,劝导道:“烟烟。这种事过于危险,万一露出马脚,届时如何收场?”

    虞烟思忖片刻:“是啊。所以,还是不要同时瞒住两个人?”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宋轻舟谨小慎微,和她处境类似,不像谢兰辞身居高位,随便说什么别人都不会质疑于他。

    她下山后,找到宋轻舟如实相告,不就好了吗?

    让宋轻舟心里有个底,往后见到谢兰辞才知道如何应对。宋轻舟胆子要小一些,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陡然知道谢兰辞牵扯其中,恐怕一时半刻缓不过来。

    谢兰辞知不知道,没什么要紧。

    他万事不萦于怀的性子,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有何波动。何必管他。

    虞烟眉眼舒展,欣喜道:“阿芫你这般一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楚芫并不是很放心,犹豫着开口:“若真要撒谎,对方最好能宽宥包容于你。”

    虞烟点头:“你放心。我明白的。”

    谢兰辞胸襟宽阔,区区小事,就算哪天知道了,也不会与她计较。

    并肩走了几步,树荫下忽而掠过一道雪白的身影,虞烟倏地双眸一亮,快步跑去-

    江林州办好差事,喝口茶的工夫,小厮来报,说表妹亦到了此处。

    整了整衣衫,江林州往外走去,唇边含笑,意气风发,在门口与谢兰辞迎面撞上。

    江林州微敛笑意,清了清嗓子:“你还不带人回去?我……今日天气正好,正该登高望远,哪能让这些人坏了心情。”

    说罢,偷觑谢兰辞神色,满心指望这人快些离开,好让他去找表妹说话。

    江林州又望了眼天色,耳中却听得谢兰辞道:“我与你同去。”

    江林州飞快转头看他,拿不准他的用意,握着马鞭抱臂看去:“当真?”

    谢兰辞瞥了眼江林州那嫌他碍事的脸色,淡然颔首-

    虞烟鬓发稍乱,面生红晕,衣袖亦有些乱了,抿着唇不太开心的样子。

    楚芫帮她理了理衣袖,宽慰道:“追不到就追不到。别勉强自己。”

    虞烟蔫蔫的点头,抬起手来方便楚芫替她整理,目光越过楚芫肩后,看到两个郎君正往此处行来。

    正是谢兰辞和江林州。

    谢兰辞在旁人面前神色自如,不会与她说话,因此,虞烟也当做并不认得他,去看那位江大人,蹙了蹙眉:“江大人过来做什么。方才我洗清嫌疑了呀。”

    楚芫回身看去,又问虞烟:“他怀疑你?”

    虞烟嗯了一声,双眸尽是茫然。

    楚芫动作温柔,将她鬓边一络乌发拢到耳后,声音微冷:“谁知道呢。他看起来也不像个好人。”

    江林州唇边带笑,根本没空去管谢兰辞为何跟来,一看到自家表妹,就想把谢兰辞支走。

    江林州还没找到理由,走近一看,表妹为何看也不看自己?

    好在谢兰辞似乎有话要说,先把虞烟叫走,江林州自然而然走到楚芫身边,开始一通嘘寒问暖。

    但往山下又走了好一段路,楚芫除了唤声表兄,没再搭理他,眼看着走得越来越快,和后面两人的距离愈发远了。

    虞烟这才知道江林州就是楚芫的那个表兄,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楚芫口中那个花枝招展的男子。

    而且他们两人走得好近。

    再看身边的谢兰辞,一直和她保持两步远的距离,没有靠近,亦没有远离,十分让人安心。

    “方才我在西街见到了你的丫鬟青柚。”

    虞烟心口微紧,抬头看他,还好谢兰辞不是会吊人胃口的,他续道:“整条街封了半个时辰,她因事逗留,现下已经回到白云寺前,你一下山就能见到。”

    听起来,完全没有发生她担心的事。

    “虞姑娘。”楚芫的丫鬟走在最后,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待走到虞烟身边,笑道,“姑娘若真是喜欢它,下回还能再见,这是那家夫人送的木雕,姑娘收好。”

    虞烟弯起唇角,眸中满是惊喜,不知想到什么,喜色稍减,半是期待半是怅然。

    谢兰辞身形微滞。

    她在山下就见过宋轻舟,上山这一个时辰,见到一两个男子,不足为奇。

    谢兰辞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问道:“你很喜欢他?”

    虞烟抬手遮了下阳光:“是有些稀罕。但没有非它不可。”

    谢兰辞又道:“和你之前见过的相比,又怎么样?”

    虞烟当真想了想,诚恳道:“这个没法比的。而且,我没见过多少。”

    她是没见过多少男子。在镜湖相看那日,亦是好奇多过羞涩,直到发现上错画舫,才面色赧然。

    “你哥哥他知道吗?”

    虞烟觉得有些奇怪,蹙眉看他:“他不知道。这事自要顺了我的心意。”

    顿了顿又小声道,“又不是每个都会打人的。我看,它性格就挺好的。”

    话音甫落,便又抬手掸了掸袖上的尘灰。

    谢兰辞垂眸看去,她雪白的衣袖上有一小块脏污,格外刺眼。看在眼中,不由眉心微蹙。

    虞烟看他神色不妥,后知后觉道:“你不喜欢猫吗?那我离你远一些,它一到我怀里就跑,毛倒是掉了不少。”

    谢兰辞回过神来,对上虞烟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眸,不大自在地挪开视线:“没有不喜欢。”

    他今日也是忙昏头了。

    怎么到这时,才听出来她说的是狸奴。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可能没办法日更了。

    最近熬夜太多,身体不舒服,连续四五天胸口不舒服。前段时间才在健身房办了卡,每次去一趟,出来都感觉快死了。

    加上还有其他事要忙,这样继续熬夜实在不是长久之计。请大家谅解。

    接下来的更新频率没办法保证.[今天停下来发现身体真的非常疲惫,视情况更新吧

    写文真的让我很快乐,但是我的身体真的受不了这样的作息了。谢谢理解。感谢在2023-07-05 23:51:52~2023-07-07 00:5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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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 第 33 章

    ◎何况他并不是没有碰过。◎

    虞烟弄不干净, 眼不见心不烦地垂下手,不刻意去看,也很难随便瞧见。

    总归他见她狼狈不是一回两回。先这样吧。

    谢兰辞说没有不喜欢,她眼睫微动, 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

    他不会口出妄言, 但她很难想象他抱着小猫, 轻柔抚摸的模样。

    幼猫乖软可人,而他显然是那种不会沉溺其中的人。

    他是有温柔的一面,并非全然冷漠无情。但这双骨节分明的手, 线条冷硬, 腕掌间劲力充沛,该执笔抚琴, 搭弓弄弦。

    总之合该做些正经事,清冷肃静地思索朝政公事,不像是抱住小猫撒不开手的人。

    虞烟不同,见到圆润白软的小猫, 便忍不住想上前去看。方才他连连追问,虞烟虽不明白他的心思, 还是和盘托出:“原以为是个无主的, 上前逗弄片刻, 它便跑回去了。”

    谢兰辞很快恢复如常, 眉眼平静。

    即便有些微异样,眼前之人也分辨不出,只觉得他问这些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两人身形稍稍错开, 一前一后, 走在道路两侧。虞烟看了眼脚下, 他们之间的距离少说都能容得下两个挑担通行的小贩。

    一阵清风拂过,虞烟裙摆微微荡开,便如灌满水的花苞,轻软娇柔。

    天光透过翠绿叶片,洒照在她身上,透亮的日光晃悠着落在她锁骨下方,恰如镶了金边的饱满南珠,白的不是日光,而是她透亮的肌肤。

    谢兰辞无意间瞥见这处光景,忽而想起一个偏好珍珠的县主,那人喜爱收集圆润无瑕的真珠,用金银珠宝相配,除去插戴之外,喜好握在手中把玩。

    但世间珍宝万千,再罕见珍贵的濂珠,也不如眼前所见这颗,柔软细润,不见瑕疵。

    谢兰辞目光微顿,有一瞬几乎忘记上山寻她的目的。

    与她四目相视,身前的小姑娘不急不躁,像是知晓他为正事而来,被他的神色牵动着心绪。他沉默的越久,她眉间的忧色愈重。

    见此,谢兰辞心中难得有一丝异样。

    哪怕仅是一瞬一息的遐想,亦是无可辩驳的冒犯之举。何况他不是没有触碰过她的肌肤,目之所见,心间所想,凭着记忆,额外增添了两分风情。

    她只以为他是心无外物的谦谦君子,对他方才所思所想,毫无所觉-

    江林州习惯于楚芫的冷淡,她自小便不爱说话,这些年来他早就养成了自说自话的习惯。反正对着谢兰辞这个不解人意的共事者亦是如此,对着心上人,江林州更有千倍百倍的耐心。

    走出好一段路,眼看着路旁花丛愈发单薄,江林州终于回过味来,僵着脖子侧首看去,恍惚问道:“那位虞小姐,是你的旧识?”

    楚芫脚下不停:“什么旧识?表兄何必用这个疏远的说法。她是我闺中密友,时常来信,我倒不知她何时成了嫌犯。”

    江林州有一瞬的呆愣。先是酸涩,阿芫居然和旁人频繁通信,又是心凉,他找不到讨好阿芫的法子,怎的一来就把人得罪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

    先前还以为谢兰辞忽然生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行事不似往常利落,神色也怪怪的。

    怪的哪是谢兰辞,是他自己才对。

    今晨出门前还打算等两日约阿芫游湖,请她尝一尝新聘厨娘的手艺。想着这个,大半日的劳累都不算什么。

    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那位姑娘当真身家清白,与歹徒毫无牵扯。

    楚芫话里话外是把人当做亲妹妹来看,江林州都不用开口问,就知道她心头那杆秤偏向谁,一路上很不是滋味。

    反省来反省去,江林州终于找到了那时误导他的根源。

    虞姑娘为何又惊又怕地往谢兰辞脸上看?

    以前见过的怀春少女,个个双颊羞红,含羞带怯,胆子大些的,目光灼灼,借着团扇遮挡偷觑他的风姿。

    江林州从未见过虞姑娘这般情态。

    他皱着眉头又是琢磨又是反省,恍然大悟,虞姑娘那番神态,大有和情郎一拍两散,怀着怨气不肯相见,偏偏狭路相逢,不想外人看出二人纠葛的样子。

    回过味来,江林州又尴尬地摸了摸脖子。

    他为了哄楚芫开心,多看了些时兴的话本子,听戏多听了几回。但怎么一动脑子,就想出了如此不靠谱的东西。

    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有些可能。

    但偏偏是谢兰辞。

    没道理啊。

    谢兰辞有多不好女色,江林州不说是最了解的那个,但也知道他的秉性。

    国公府上下为他的婚事操心不少,一两年下来愣是没有一个让他点头。

    倘若谢兰辞真有了放在心上的姑娘,莫说是媒人,就是去国公府报信,往陛下面前递话,恐怕都能得不少赏赐。

    哎。

    方才在白云寺办完差事,就不该急着出来,应当取香到佛前拜过一遍,去去晦气,再去捉拿同伙-

    虞烟有自知之明,最拿得出手的一个优点就是耐心,这个长处时长时短不太稳定,但她在紧要的事情上头一直很耐得住性子。

    她看得出来,身旁这位大忙人像有话要说,否则哪会像这般不疾不徐地走着,和前面两人泾渭分明,丝毫不像同行之人。

    虞烟仰脸看他,发觉他的视线在她脖颈上停了停,若非问过楚芫,她别处不曾弄脏,她大约要怀疑起自己仪容不整,才令他侧目。

    不敢看他的眼睛,虞烟有样学样地看向他衣领上方。

    谢兰辞皮肤冷白,脖颈线条明晰,喉结……虞烟猜,可能是硬的?她自己没有,也没摸过。

    诡异的好奇心忽然升起,虞烟还没看明白,就见他喉结上下一滚,然后开了口。

    “何家逃脱的神棍身份不明,适才在西街搜寻,找出了一点线索。”

    扣住的两人从事药材生意,虞烟在通州亦是停留在宁大夫那处,谢兰辞略一思索,问道:“你在宁大夫医馆逗留,有没有和人起过冲突?”

    好端端的被抓去拜堂生子,虞烟恨不得把那些人通通送进大牢里,谢兰辞便能将人投入狱中,她自然不会隐瞒。

    “宁神医脾气古怪,他那里的病患早已习惯他的脾性,等闲不与人交恶,大家相处和睦。一日顶多有三五个病人。我在后院帮忙干活,很少见人。”

    虞烟顿了顿,又道:“和药童拌过嘴,但这应该不算吧?他好像有点生气,我买糖葫芦补偿过了。”

    谢兰辞想了想她和十岁小药童吵架的模样,眸底掠过一丝笑意。

    出入后宅为主家谋划子嗣,那人挑中虞烟,还有另一种可能。

    谢兰辞默了两息,道:“你的生辰八字,有没有算过?”

    何员外年逾五十,很有可能偏信鬼神之事,挑个命格特殊的女子。

    虞烟找人掐算向来只拣好的听,珠珠能说会道,青柚以武服人,那些只会说晦气话兜售手串符箓的江湖骗子,根本不敢随便招惹。

    虞烟想了想:“长辈谈起我的婚事,好像提过两句。”思及当时周夫人黑沉的脸色,忽地止了声。

    谢兰辞神色沉静,虞烟觑他一眼。

    他听到何事都不会笑话她,她定了定神,小声道:“说我善妒贪婪,恐怕不能兴旺家宅。”

    当时她听得不太明白,总体而言平平无奇,周夫人偏要把这一点拿出来说。

    她很冤枉,周议章在外面养了外室,她明明很大度,周夫人不知道罢了。

    虞烟以前对亲事不上心,但有薛宁远杵在那里虎视眈眈,她花的心思就多了起来。

    京中结亲讲究八字相合。

    她究竟找到什么样的夫君,才能与这个贪婪善妒合上啊。

    虞烟搜肠刮肚也只有这一句话可说,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兰辞不由失笑。

    她相看男子,见到兄长称赞的,便多看两眼,听到有其他劣处,立马就把心思放在下一个身上,把人抛在脑后。

    贪婪暂且不论,善妒二字和她极不相配。

    两人有事商谈,但仍沿路往山下走着,步履不停。

    货郎摊贩叫卖声传来,二人默契地不再开口,彷如陌路。

    江林州楚芫并肩而行,停留在卖花的小摊前,站得很近,衣袖相触,楚芫挑剔地看着江林州挑出的花束,好像开口说了什么。

    虞烟看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脚下微顿。

    来到人群熙攘处,她和谢兰辞本就是云泥之别。

    虞烟一直明白这一点。

    微风忽来,头顶的叶片沙沙作响。

    她站在树荫底下,而谢兰辞已抬步走向下一级石阶。

    方才的交谈不得不中止下来,要追查到逃脱的那个罪魁祸首,她给出的这些消息并不够。

    但她莫名相信,他很快便会给她一个交代,让她出了这口气。

    楚芫余光瞥见她的身影,毫不留情地推了把江林州,往她这边走来。

    谢兰辞站在最后一级石阶上,回首看来。

    楚芫扶住虞烟手臂,用帕子给她擦汗:“走累了?”

    江林州讪讪一笑:“先前是个误会。兰辞他看起来不近人情,但绝不会冤枉人。虞姑娘下回见到他,不用害怕。”

    虞烟瞥了眼谢兰辞:“我明白的。”

    还是要对她先前的异样做出解释,便道:“是我有个不情之请,没想好如何开口请世子帮忙。”

    江林州心口微动,这样就说得通了。

    谢兰辞瞧她一眼,道:“虞姑娘想要我做什么?日后找机会告诉我。”

    虞烟唇角微弯,点点头。

    她也没有其他事求他。是他在镜湖那日便说过,可以帮她把把关。

    若非他先提了这事,她还想不到这上面来。

    谢兰辞认识颇多青年才俊,于他而言,应该不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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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 第 34 章

    ◎外面怎么传的。◎

    虞烟同楚芫回程时, 颇费了些工夫。

    白云寺是西山人群最密集之处,先前封过半个时辰,随后又是西街,行商摊贩较平日更为谨慎, 生怕随意走动惹人瞩目。

    耽搁在寺内的夫人小姐陆续离去, 只剩一条路可走, 前后马车相连,看不到尽头。

    虞烟唯恐楚芫问起她和谢兰辞的事,先发制人道:“怎么不和你表兄一道回去?”

    楚芫端起杯盏, 睨她一眼:“你这话从哪学来的, 这段时日究竟有了何等见识,才多久不见, 你怎么转了性,关心起这档事。”

    虞烟经历不少,只是没一个说得出口。

    “他不来还好。若非得跟来,我少不了刺他几句, 挑几支花都挑不明白。”楚芫饮了口清茶,嫌弃道。

    虞烟抿了抿唇。

    她分明看到, 楚芫站在江林州身旁, 眉眼鲜活, 唇边带笑。毫无疑问的口是心非。

    若偏信楚芫的话, 他俩不过点头之交,貌合神离。

    一旦留意,会发觉简直是蜜里调油,互有情意。

    “不过, 话说回来, 你今日勇气可嘉, 和谢世子说话神态自若,长进不少啊。”

    虞烟没好意思说,她和谢兰辞隔三差五就见面。

    前几次还对人又亲又抱的,很不成体统。就算嘴皮子不利索,也得顶着通红的脸跟他解释。

    楚芫抽出团扇,凉风掀起几缕乌发,稍凉快一点便给虞烟打起扇子,声音懒懒的:“我还担心你被薛宁远纠缠着,在他那里吃亏。今天看来,是我多想了,你好像根本没放心上,一个字没提。”

    虞烟怔了怔,眼睛瞪圆,难以置信:“想他做什么?”思及薛宁远的做派,不由呼吸微紧,又问,“他又做了何事?”

    楚芫捏着扇柄,与她对视:“入夏后虫蚁扰人,飞蚊无数,我在青州得了个驱虫的好方子,出门顺道往武馆送去,想着让陆大夫给你调几罐用上。”

    “薛宁远在邻街酒楼与人宴饮,说了些胡话。都传到我耳朵里来了。”

    这人成日不是喝酒便是打架,半点正事不做。

    “前阵子青柚不在,外出时见过他几回。好在宁昌侯府的事过去,得到中秋才会去这等煊赫人家赴宴。”虞烟盘算一圈,十分安心。

    楚芫幽幽道:“不巧了。宁昌侯府老祖宗前日还‘病’得起不来身,今日又好端端的进了宫,说没见到诸位姑娘甚是可惜,等挑好吉日,在西苑再办赏荷宴,邀各位小姐前去。”

    虞烟听得手一颤,杯盏往右一歪,茶水险些倾洒出来,连忙双手并用,在小案上放稳,拧了拧眉:“侯府老夫人吃的什么灵丹妙药?这般管用。你也去弄一颗来。”

    楚芫毫不客气地往她脸上拧了把,笑道:“人那是心病,当然是说来就来,说好就好了。”

    陛下的几位皇子未满十五,还得等两年再议婚事。郑家倒有些适龄的郎君,加上其他几个名满京城的世家公子,赏荷宴定然阵仗颇大。

    若她也在受邀之列,不可能没有谢兰辞,她想拜托他办的事,正好能在那时一并解决。

    这点小事,也不会耽误他太久。

    马车在虞府门前停下,楚芫拉住虞烟的袖角:“不请我进去坐坐?”

    虞烟双眸一亮,扶着楚芫下来:“阿芫你快来。”

    楚芫瞧她眸光澄澈,丝毫没领悟到自己入府的用意,缓缓吐了口浊气。

    虞烟生怕她反悔似的,又握住她手臂,声音甜濡:“阿芫为何停下?难道太久没上门,不认得路?”

    楚芫揉揉额角,几乎怀疑眼前这人还没长大,怎的和年幼时一模一样,像个缠人的小狗,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

    楚芫叹了口气。是她的错,不该指望虞烟长了心眼。

    这小呆子自己是长不出来的,只盼着往后找的夫君能分她几个。

    行在廊上,虞大夫人跟前的丫鬟俯身行礼,笑道:“五姑娘有客人?正巧卢夫人送了些好茶,奴婢片刻后就送到您院里。”

    不远处,虞大夫人正送卢夫人出来,卢夫人变着法子给虞翎说情,说得口干舌燥,嘴角都快起泡了,看到虞烟回来,扬笑快步走了过去。

    “许久不见,小五出落得愈发可人了。”卢夫人道,“为了你表姑,可是在宁神医那里吃了不少苦?眼看着清减了。”

    虞大夫人泛起冷笑,语气平淡,故作惊讶道:“妹妹方才不是说天色不早,还得回去料理庶务?”

    卢夫人坐了好几个时辰,又去虞老夫人面前说项,一番辛苦下来都没得句好话,心头哪能没有几分火气,家中有事不过托词,掌家之人谁不明白这个道理。

    卢夫人瞥了眼虞大夫人的脸色,眉心微皱。

    虞烟在这家里是最没靠山的,虞翎究竟做了何事,才会让主母有这般态度?

    虞烟好端端的站在眼前,目光清明有神,一点看不出她遭了祸事。

    在侯府发生何事,卢夫人无从知晓,但从虞翎受罚的情况来看,不会是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

    卢夫人狐疑地打量虞烟两眼,眉心折痕愈深。

    八成是借了小郡王的势,勾搭男人的功力真是不容小觑啊。

    想来也是好笑,虞家老夫人和吴家的俱是怀着把虞烟送去郡王府做妾的心思,没有明说着摆出来罢了。

    卢夫人明白虞翎对周议章的心思,若虞翎和周议章成一对,虞烟则成了小郡王的宠妾,虞家得益最多,卢家也能沾点光。

    虞老夫人对底下姑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虞翎和周夫人频繁来往,卢夫人心里门清。

    听说虞翎禁足三月,卢夫人也毫不惊慌,虞家这算盘打的好,哪能真把芳华正好的虞翎一直关下去。

    若非是自家儿子心系在表妹身上,她才懒得上门对着虞夫人唱戏。

    楚芫锦帕掩唇,冷声道:“我这身子不争气,喝不得卢夫人的好茶,还是留给别人吧。”

    卢夫人脸上挂不住,笑意微僵。

    当面被落了面子,卢夫人脸色发青,但说话的偏偏是楚芫。

    楚大人外放时在辖区找到些陈年旧物,是先太后的遗物,护送回京时突遇山匪,楚芫和家仆逃脱不得,与歹徒对峙时才受了重伤。

    陛下得了生母遗物,心下感怀旧事,对楚家兄妹大加赞扬,尤其是重伤的楚芫,太医多次上门为她诊治,后来去青州养伤,宫中也有流水般的赏赐送去。

    换句话说,眼前就是个说不得碰不得的金疙瘩。

    卢夫人只能忍了这口气,眸子一转,又道:“我记得小五的姨娘,数年前为二爷治伤,这才结了缘分。江姨娘似乎是医家出身,与许多名医都有交情?二爷当年屡入险境,若非江姨娘妙手回春,恐怕会落下病根。”

    “不知江姨娘可有留下些什么物件,或许有些不外传的方子,你回去找找,说不准能给楚姑娘用上。”

    虞烟揣摩了下卢夫人的用意,直言道:“不明白夫人所言何意。卢家有谁得了难治的疾症?”

    卢夫人的夫君和儿子晋升不久,听了这话,脸色很不好看:“没有此事。”

    楚芫面上含笑:“夫人的意思是,太医院诸位医者学识浅薄,治不了我的伤病?”

    卢夫人暗自咬牙,手上的帕子快撕烂了,等上了回府的马车,才冷下脸来,由心腹嬷嬷揉着额角,缓解这日的乏累。

    嬷嬷道:“十来年前,虞家老爷病重,江姨娘都不曾出手,或是夫人想错了,她根本不是出自医家的小姐。”

    卢夫人揉着穴位,低声道:“其他人不知道就罢了,我远房堂兄,当年和虞家二爷都攻入了平城,只要进城的人,泰半都中毒不治。堂兄死相凄惨,反观虞家那位,过了两月就能下床行走,如今还能上阵杀敌,哪看得出是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

    嬷嬷沉吟道:“那位贵人寻求多日,指不定找了多少名医圣手。夫人猜测虽有道理,但到底没有凭证。”

    卢夫人笑了笑:“那毒阴狠,毒发时骨肉俱烂,痛入骨髓,那人身份贵重,暗中许了荣华富贵,让人四处寻找解药。我便是随便一猜,又不用你我亲自试探,透个消息出去,又不损失什么。”

    “猜不中倒也无妨。若是真找到些许线索……往后卢家的富贵便不愁了。”

    回到卢家,卢夫人琢磨了一夜,如何把这消息透给方英。

    还没拿出个章程来,第二日,就听人说,方英已然被谢兰辞带走关押,指认方英弄虚作假,意欲谋害宁王。

    方英为宁王找寻解药一事,卢夫人机缘巧合下得以知晓。

    宁王明面上只有那道为救先太后留下的几道刀伤,这毒恐怕来的蹊跷。

    卢夫人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急得嘴角起泡,眼睛发红,丝毫不敢擅动。

    但等着等着,没等来方英脱罪的消息,虞烟和谢兰辞的传闻雪片似的飞往了各家各户。

    虞烟无事时闭门不出,很晚才听说这事。

    虞樱急匆匆推门而入,正想发问,却见虞烟捏着针线,坐在窗下绣着兰花,瞧她来了,虞烟收针,茫然抬头:“外面是怎么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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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 第 35 章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樱听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但一见虞樱茫然无辜的神态,又摇摆不定起来。

    珠珠很有眼力地上了热茶,而后站到不远处,竖起耳朵注意自家姑娘的动静, 心里躁动不安, 一个劲盯住瓶中插的几支花, 将花瓣数目数得清清楚楚。

    虞樱心事重重地抿了口清茶,这事简直毫无根据,偏又来势汹汹, 先把人稳住才好, 斟酌着言辞:“你绣了何物?让我看看。”

    虞烟大大方方往她跟前一递,虞樱方才准备好的说辞在嘴边打转, 就是出不了口,郁闷地叹了口气,末了又小心看虞烟一眼:“不是你绣的不好。就是看你如今颇有定力,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以前也不爱看别家的热闹。那个传闻,你能知道什么?”

    虞樱这话说的有点偏心了, 她分明很爱看别人的热闹。

    虞烟收着针线, 动作慢腾腾的, 装作与她无关的样子, 偏头问道:“姐姐,别人都怎么说。你从哪听来的。”

    虞樱捏着她的绣作,正要搜肠刮肚找些溢美之词,听她一问, 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来, 目光中又是紧张又是怜惜。

    无人不知谢兰辞。随他的美名一道传开的, 还有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虞樱舅家亲戚不少,又已定下亲事,常日和人往来颇多,这等惊人的消息,她不说是最先知道,至少也没落于人后。

    起初就听到人说谢兰辞被什么狐狸精迷惑,有人勾勾搭搭把他收服裙下,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都有。

    这种新鲜事,哪能少得了虞樱,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人群里,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左看右看,十分迫切地等下一个人开口。

    但下一个人可没继续透露消息,而是分外激烈地反驳了先前几人的说法。

    倒不是为“狐狸精”开脱,单纯是信任谢兰辞的人品与做派,冷笑一声:“若真有这样一个人把他笼络住,谁还拦得住他不成。没影的事,你们也不怕闪了舌头。”

    “是不是空穴来风,在等两日就能见分晓。”

    “妹妹莫要动气。这事来的蹊跷,谁不好奇?”

    “不提别的,就说运气,就比旁人好了不知多少。”

    随后便有不知情的人问:“是谁家的小姐,你们倒是说一说啊。”

    虞樱也很好奇,抬头去看,下一瞬,就听人说了那位姑娘的来头。

    听到虞字,虞樱还在想,是于,余,还是鱼。这些姓在京城都不少见。

    但没等她开口去问,就有人往她这方抬了抬下巴:“喏,就是她家的五妹妹了。”

    面对虞烟乌润的眼眸,虞樱仍能回忆起当时是如何当场愣住,简直一片混乱。

    虞樱是有表姐好友在旁,但人一多,不是人人都给她面子,便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

    虞樱皱着眉头,都不知道怎么和虞烟解释,愁肠百结之际,眼前无知无觉的小美人还轻柔地环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姐姐是不是累了,我这里还有新鲜的果子,你尝一点好不好。”

    虞樱的心软成一滩水。

    她们小五漂亮又粘人,谁能受得了。

    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就会胡言乱语。

    她的傻妹妹能知道怎么勾搭谢兰辞吗?靠美色还有些可能,什么千方百计,估计她一计都用不出来。

    虞樱是经了母亲的授意过来的,她自己是放心了,还得回去跟母亲有个交代。

    虞樱牵住虞烟的手,语调温柔:“母亲不会偏听偏信,旁人传的厉害,像当真有那么一回事,你不用怕,如实跟姐姐讲。”

    虞烟点头。

    虞樱问:“其他的暂且不论,你和世子,没有逾矩吧?”

    虞烟大惊失色:“当然没有。”

    虞樱点点头,想想也是,如果眼前的小笨蛋真是山间的精魅,头一个找上的也不该是谢兰辞这般的,他和清心寡欲的道士有什么区别?

    虞樱又问:“烟烟,你没有得罪他吧?可有不小心在他面前说过不该说的?”

    虞烟眸光纯澈,不假思索:“没有。”

    她该怎么应对,全是他教的,她记得可认真了。

    除去这些,虞大夫人还担心一事,虞樱只好硬着头皮再问一次:“你和他……只是认识,对吧?”

    虞烟颔了颔首。

    他若只是身无长物的书生,她与他可能还会有些交集。

    但那是谢兰辞,没有麻烦找来,就已经很好了。

    虞烟把他教的那些,照搬过来,塞给虞樱,总共也就三五句话,简单好记。

    把四姐姐敷衍过去,还有其他人等着看这个天大的热闹。

    虞烟愁了一小会儿,想到谢兰辞冷静从容的模样,又放下心来。

    不管了。她闭嘴当哑巴好了。

    届时被人团团围住,她答一句,恐怕还有无数的疑问等着她。

    谢兰辞那里,就不同了。谁还能揪住他细问不成。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林州里外忙个不停,小厮来传话时,说是有国公府的谣言,他还没放在心上,眼睛都没从公文上离开过。

    直到小厮开口,他才回过味来,吸了口气,让小厮再说一遍。

    小厮自是照做。

    江林州搁笔,揉了下眉心,喃喃道:“我这耳朵,也没出毛病啊。”

    难怪在白云寺护得那般紧,阿芫的好友原来就是和谢兰辞那厮有牵扯的姑娘。

    不对。谢兰辞这人还能因区区小事被人缠住?

    倘若奏效,得有多少人筹谋着再与他有些“误会”。

    虞姑娘多少也算谢兰辞的小恩人。

    江林州不想还好,细细一算,他那天以为人家别有用心,一下把阿芫和谢兰辞都给得罪了。

    思及在春雨楼那日,谢兰辞不准他多看,江林州哼笑一声。

    那天在山上,站得虽远,谢兰辞却没少看人家。

    他之前还以为谢世子大发善心,去和人家解释先前的事,宽她的心。结果是一早便认识。

    江林州那日还以为虞烟胆小,所以看到官府来人,有些惊慌。

    现在看来,是见到谢兰辞才有了异样。

    江林州飞快地处理好案上的公文,扯着公务为借口,去找了谢兰辞。

    一开口,当然就提了那天在白云寺的事,江林州摸了摸鼻子:“是我眼拙。择日再与虞姑娘赔礼道歉。”

    谢兰辞瞥他一眼:“用不上你。”

    江林州有错在先,气势弱了三分,但看谢兰辞丝毫不为谣言困扰,又格外好奇,不禁问:“外面的事,你当真不管了?虽说你们清清白白,但人言可畏,对你倒是不影响什么,虞五姑娘就不一样了。”

    谢兰辞落下黑子,道:“我自有安排。”

    她应当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烟烟:你去操心吧。我先睡了。感谢在2023-07-09 23:37:39~2023-07-17 02:1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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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 第 36 章

    ◎第一次被他拒绝◎

    如此新奇之事, 但凡识得谢兰辞此人的,都传了个遍。众人私底下议论一番后,谢家人当众澄清此事,只道虞家五姑娘无意中救了世子。

    一听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成了国公府的座上贵宾, 议论一日间便变了风向, 纵使有种种揣测, 也都关起门来同自家人说道,明面上再没有搅弄是非的。

    虞樱代虞大夫人来问,还算是迂回曲折, 关照着虞烟的感受。

    虞老夫人在午膳后把人留下, 做足了审问的架势,目光如炬, 恨不得把虞烟钉在椅子上,要她一五一十地回答。

    午后的日光炽热明亮,虞烟端坐在椅中,掌心缓缓收紧。

    虞老夫人面热心硬, 一句一句问来,直戳要害, 比审问罪犯还要厉害。

    向来闭门养病的表姑坐在旁侧, 眸中兴味颇深, 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虞烟。

    虞烟上一次被这般“审问”, 还是在初入学塾那年。

    当初夫子不向着她,挑事的同窗咄咄逼人,没人帮她说话,她也没怕过。

    如今有谢兰辞作保, 她更没什么好怕的, 适才用膳时其他人五味杂陈, 她埋头用饭,吃得可香了。

    当他的“恩人”就要拿出恩人的样子。

    她当初和他一起,把谢大娘子都给糊弄了。眼前这几人不算什么。

    许是虞烟自若淡然的神态碍了人眼,虞老夫人声音一沉:“小五此前,怎么从未与家中提过?”

    跑来看热闹的吴夫人酸溜溜地瞧了眼虞烟,应和道:“镇国公府是什么人家,即便国公府把你封为上宾,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到底是要早做准备,不能任你由着性子来。”

    虞烟不懂她们算计着什么,佯作思考,默了两息,而后道:“当然不是由着我的性子来的。”

    反正各有心思,不怀好意,她怎么说,她们都不会信。

    编谎话也好麻烦,拣着最后一句反驳就成了。

    之前她担心有什么纰漏,谢兰辞叫她不用烦心,交给他就好。她还不好意思,太麻烦他。

    但谢兰辞笑了笑,只说:“你的这些事,本来就有我的责任。谈何麻烦。”

    虞烟说罢,抬眼看眼前几人的脸色,眨了眨眼。

    他教的这法子真好用。

    虞烟陡然觉出几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快活。

    虞老夫人面色沉凝,吴夫人惊疑不定,其余几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虞烟短短一句话,平白惹出无数遐想。

    吴夫人恨恨地握住杯盏,心想,不是她使性子,那就是国公府那位的想法了。

    眼看着虞烟被这等好事砸中,吴夫人看得眼热心酸,但到底还是想借势谋些好处,这一味瞒着大伙,难不成还真是她顺手相助,没有出力,所以国公府反应不大?

    吴夫人突然想到宁昌侯府那日,特意来给虞烟撑腰的老妈妈,心慌稍缓,又问:“小五生得出挑,一看便知是个讨人喜欢的,难怪能与谢大娘子相识。”

    虞老夫人眉心折痕愈深,不赞同道:“虽是女眷,也没有瞒着家人特意去见的道理。你和谢大娘子此前从未有相识的机会,既然有往来,再三瞒住家中……烟儿,你这规矩,还得好生学一学。”

    虞烟不太高兴:“就算见了两回,也的确如祖母所言,没有和谢大娘子攀谈的机会。直到在侯府遇到些难事,谢大娘子心善,差人替我解围而已。”

    又看向吴夫人:“四姐姐和大夫人不在,不知为何,那天也没见到夫人你人在何处。若有夫人在,我也不用上旁人来帮。”

    吴夫人去宁昌侯府是借了虞烟和郑七夫人的关欢迎加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哦系,但眼看着郑凝和虞烟闹起来,仍是选择明哲保身。

    依吴夫人看来,虞烟和小郡王不清不楚,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于是就借故没有现身。

    虞烟此时提起,吴夫人面上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终是挂念着虞烟和谢兰辞不同寻常的关系,按住不满,堆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一时不察才令小五蒙受了委屈,但你也知道,郑家和我们不同,到底只能忍让着些。”

    顿了顿,又道,“正是因着先前那遭教训,现如今才把你叫来细问。和国公府结了善缘,自有数不尽的好处。但你年纪小,没经过多少事,可知道后面,兴许还会有些你应付不来的事?”

    虞烟垂下眼,抚着锦帕上的绣纹,没把吴夫人的威逼利诱放心上。

    她是应付不来,而且也没觉得是什么大恩大德。只要谢兰辞不追究她无知时的莽撞和冒犯,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决计不会指望着眼前这几人。

    虞烟心下毫无波澜,虞老夫人皱眉看向这向来憨傻的小孙女,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把人打发走了。

    虞烟毫无留恋,腾地起身,行礼时也糊弄一圈,转身回了院中。

    虞老夫人被虞烟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胸口发闷,午后歇晌,躺在床上也合不上眼,昏昏沉沉起身后,又想把人叫来,再敲打敲打。

    招来丫鬟一问,虞烟又出了府。

    二房上下没规矩不是一日两日,从前虞老夫人没心思多管,把所有精力放在为娘家为大房筹谋上来,直到今日,才知当初留了祸根。

    虞烟不在,虞老夫人怒火未去,便想把她院中的丫鬟叫来立一立规矩,怎么也得吃些苦头,才知这个家谁说了算。

    还没开口,门房便火急火燎地前来传信,说是国公府谴人上门了。

    虞老夫人极快地换了身衣裳,待见到国公府的管事,便拿出了十二分的和善。

    管事身后是一列婢女,行止有度,穿戴不凡,气度出挑。

    管事笑意盈盈:“小人领命,特来答谢。五小姐可在府中?”

    虞老夫人面容微僵:“不巧。小五才出门不久。”

    管事止住虞老夫人差人去拦的动作,道:“今日小人前来,是表谢意,不好再刻意打扰小姐。”

    而后便令婢女将谢礼往虞烟院中送去。

    探问之下,虞老夫人觉出国公府对这事的看中,面上喜色愈浓,先时对虞烟的一点不满随之烟消云散。

    管事没能把话带到,眉心微蹙,但暗暗记下了虞家众人的表现-

    正值多事之秋,虞烟哪都不敢去,若听到旁人当面议论自己,也怪尴尬的,而且她装傻充愣还有几分擅长,当面驳斥旁人,是从来没有的。

    虞峣见虞烟来接自己下学,没有丝毫喜色,神色疲惫,哪怕登上马车,也把车帘拉得紧紧的,绝不让远处的同窗看到她的一根头发。

    虞峣敲了敲车壁,向车夫吩咐道:“去武馆。”

    虞烟狐疑地打量兄长,好奇道:“你和人打架了?”

    虞峣头脑发胀,这两日备受折磨,叹了口气:“隔墙有耳,我有话要问你。”

    到了武馆,虞烟蔫头耷脑跟在兄长身后,入了后院,落座后老老实实坐着,只等虞峣开口。

    不成想虞峣接连叹气,随后又把茶水喝成借酒消愁的架势,好一会儿,才听他发问:“谢兰辞是如何安排的?”

    果然还是哥哥了解自己,知道靠她去瞒天过海是指望不上的。

    虞烟松了口气:“让我说一半瞒一半。”

    虞峣哼了声:“你倒是听他的话,对他很放心的样子。”

    虞烟小声道:“事实如此,我也没有旁的办法。”思忖半刻,又道,“哥哥你少说两句,我还得找他帮忙呢。”

    虞峣很难冷静下来,看到自己未嫁的妹妹和男子同穿婚服,谁能安之若素。

    闻言,他很不是滋味,道:“帮什么忙?”

    虞烟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虞峣瞬间坐直了身子,神色微变。看来他谢兰辞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门扉被人轻轻叩动,青柚在门外道:“姑娘。世子来了。”

    虞烟眸子一亮,看向虞峣:“哥哥你快走。我有事要问他。”

    虞峣刚放下的心重又提起,看她:“急着见他?”

    好啊。他最担心的事就是这个。

    虞烟解释道:“你瞧,我从来没应付过这种事。简直比从前的季考还难,我得和他再对一对说辞。”

    这和考试前找夫子开小灶没有区别。虞峣从善如流。

    谢兰辞进门,就看到虞烟端着杯盏正在饮茶,白皙纤长的脖颈弧度柔美,乌发披在肩上,如锦缎一般闪着光泽。

    今日她没有戴那支缀有珍珠的发簪,但肌肤白皙依旧,细润瓷白。

    知她这两日不会清净,谢兰辞先问了她的近况。

    虞烟说了她的应对之法,而后感激地看向他,轻声道:“还好你教过我。”

    谢兰辞教过她的,可不止这个,话至此处,他拿出上回没给的琴谱,递给她。

    虞烟一看,便想起在如意楼明了他身份的事,彼时心慌不已,根本顾不上什么琴谱。

    难为他还记着。

    虞烟本来打定主意要把东西要回来,但是他又给了琴谱,人人都说有来有往,她今日只进不出,还要把东西收回……

    谢兰辞看着她,见她为难紧张,似入了困局。

    心下忽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没有催促,有十足的耐心等她开口。

    她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请求,上一回露出这般神色,还是入他私宅那日,看着深浓夜色,不敢大步向前,只能亦步亦趋随在他身后。

    近日诸事缠身,他今日仅有一个时辰的空闲。但在这方寸之间,默然等候她开口,也有种别样的滋味。

    虞烟面颊微红,给自己打气,他一般不会拒绝人的,而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咬了咬唇:“之前给世子的姻缘符,能还给我吗?”

    室内一片沉寂。

    虞烟心下发慌,她从阿芫那里才知道成双成对的姻缘符是什么意思,这实在不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她克制住没有低头,直勾勾地看向他的脸,谢兰辞站在灿亮的夕阳下,漆眸亦染上明亮温柔的色泽,但丝毫没有化解那冷冽之意。

    谢兰辞声音淡淡:“我没有带在身上。”

    虞烟恍然大悟,她就说,这点小事他为什么没有立马答应下来,原来是这样,她险些以为他不愿还给她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有点卡文。

    37  ☪ 第 37 章

    ◎她一点不清楚他的手段。◎

    天色尚早, 武馆正是热闹的时候。

    相繁机敏地守在门外,往正在教授旁人的武师傅身上看去,见其体格健壮,招招直击要害, 视线不由微顿。

    这武馆虽小, 但似乎经营得不错, 人员简单,从武师傅到治伤的老者,都有些真本事傍身。

    不多时, 相繁听得里间的动静, 侧耳去听,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相锦告诫他少说话, 不必揣摩主子的用意,等主子发话再做应对。

    此处与澜园距离稍远,但若由他亲自去取,不假手旁人, 小半个时辰便能送来。

    相繁甚至用心回想了那物件摆放的位置,好像是放在一个精致小盒里, 置于书房中。当时主子还特意吩咐, 不让人擅动, 因此相繁稍一回想, 便记起来了。

    相繁脚下微动,面朝门扉站立,只等主子发话,便立即奔回澜园。

    枝头上的鸟雀又叽喳叫了几声, 里面却毫无动静。

    相繁动作迟缓地回身站定, 又疑惑看向门扉。

    不该啊。世子在书房读书办事, 一抬头便能看到那个装了姻缘符的方盒,没道理想不起来。

    虞烟迈过了心里那道关卡,虽说没能一次成功,把东西取回来,但好歹开了口。

    可她从未主动约他见面,下回相见不知何时,而且他忙于朝事,之后想不想的起来还两说呢。

    虞烟为求稳妥,又小心翼翼道:“我这医馆里有位老人家,他制的伤药效用极好。上次给你的药,用着可好?可惜他今日不在,改日我再给你送一些过去。”

    等上了门,再说要回姻缘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谢兰辞垂眼看她,自他身上流淌过的明灿日光,如数倾倒在她身前,虞烟说完话,便捧着杯盏小口饮茶,好像说这两句话很费神似的。

    谢兰辞启唇道:“药效极好。用着与其他膏药不同。”

    虞烟原本是随口扯了大旗,来遮掩真实目的,他语调淡漠,像兴致不高的样子,她就想起了前后邻居找陆爷爷讨药后的抱怨。

    这药用起来有些刺痛,因体质不同,有人还说犹如针刺,若不是伤口好得快,几乎要怀疑这是害人的东西。

    虞烟分外担忧,抬头看了眼他之前的伤处,虽有衣衫阻挡,她仍是能清晰判断出他当日伤在何处,长睫微动,轻声道:“会很疼吗?要是疼的厉害,我让他再改改方子。”

    虞烟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看在眼里,谢兰辞瞧她一时又把“正事”抛在脑后,视线与她相触,颔了颔首:“是有些不适。”

    虞烟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还真能帮上他。

    又想他当日身受重伤,还为她挡了那色中饿鬼,不由觉得自己多日不曾关心于他,属实有点没有良心。

    愧疚使然,虞烟又在心里翻拣了旧事,道:“你伤还没好全,即便有伤心之事,也不要一味借酒消愁,于恢复不利。”

    顿了顿,续道,“去岁我见你的仆役下船取酒。没多久,你就弹错了曲子。可见饮酒过多,不是好事。”

    谢兰辞:“你怎知是我弹错了?”

    去岁,虞烟在家中又受责骂,心灰意冷,于镜湖游荡时忽降大雨,是他见得她分外狼狈,好心差人带她躲雨。

    那位撑伞的仆役温和带笑,虞烟十分感激,在茶庄等候时,湖上烟雾缭绕,空濛邈然,堪比仙境。琴音破空而来,直入心扉。

    她扶窗看去,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画舫。

    这便是她这一年热衷练琴的缘由。

    前些日子在镜湖相看,她在他的注视下抚琴,心中想的是一年前的动人琴音,竟忘了铭记于心的曲谱,奏出了那时听入耳中的一段乐声。

    谢兰辞为乐师推崇备至,人人提起他当年奏曲的风采,都要赞上两句。

    虞烟多次翻看乐谱,没道理会记错坊间流传的版本是何样。

    虞烟眼中一片茫然:“没有错吗?”

    谢兰辞似是忆起旧事,目光稍转,颔了颔首:“去年我奏的那一段,是一位长辈改过的。她如果知道你也喜欢,大约会很开心。”

    躲雨时听得的乐声恍若仙乐,令人心生向往。

    虞烟诚恳道:“没有人会不喜欢。”

    低头看着手边的琴谱,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再刻苦一些。

    再怎么说,他多少也是教过她的,她算是半个学生,名师不一定出高徒,但过分差劲就有辱师门了。

    宫中设宴广邀闺秀,定然少不了献艺,才不能让虞翎吴月然看她笑话。

    虞烟一门心思盘算着要如何头悬梁锥刺股地精进琴技,却突然听谢兰辞又开了口:“我记得当日你把东西交予我,说是能祛灾除厄。如今为何要将它要回去?”

    虞烟背脊一僵,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怎么答。

    他虽然是个好人,但这问题未免太为难她了。

    虞烟心虚抬头,眸光澄澈,仰头看他:“我,我后来问了。庙里的师傅说能换个更好的。”

    他也不想身边放着这个不清不楚的姻缘符吧。

    她说须得换个更好的,一点没错。

    “镇国府高僧佛法精妙,出自寺中的物件,没有不好的。你说的更好,指的是什么。”

    虞烟头一次体会到他带来的压迫感。他以前审问嫌犯,底下的歹徒哪能受得了这个,定然溃不成军,统统招来。

    而且,她真真切切回忆起从前被夫子追问,又答不上来的窘迫。

    大约去求月老,让神仙亲自给他牵个不出差错的红线,才是好的。

    她连月老庙的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怎么回答他。

    说一个谎便要用一百个谎去圆。虞烟试着编了一下,就放弃了,半遮半掩透露了一点实情:“是我的错。你带在身边不方便。”

    她扶着杯壁,细白指尖在稍显粗糙的杯盏上轻轻摩挲。

    金光如缕,缠绵地交织在乌发中,又如轻纱,覆在她的颈窝,无端透出一股温暖甜软之感。

    精致的眉眼淡含愁绪,又暗藏请求,很像在求他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双颊因着羞赧生了红晕,娇媚动人,偏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她好像对他的手段一无所知。

    迫人认罪,是他平素最拿手之事,心绪不动分毫,便能压得重犯吐露实情。

    她犯的小错,他从一开始便明了于心。

    但当她明白过来,将此事摆在案上,谢兰辞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顺着她的心意。

    大约是她没有诚恳认错的缘故。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等你方便的时候,再到我这来取。”

    虞烟半惊半喜地抬眸,不敢相信如此顺利。

    她就知道他是很通情达理的。真不知道她之前在担心什么,没出息。

    见过谢兰辞,又把姻缘符的事解决了,虞烟心情颇好,回到虞府,还没想起来离家前是如何不欢而散,就有仆役殷勤地迎上来,一路簇拥着她回了院里。

    听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她才知国公府来人了。

    他办事未免太过周到。公府管事没能把话带到,转头他就亲自来见她。

    若说之前对于宫宴还有些畏惧不安,现下这种不安大大消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桌案上除去国公府送来的东西,还有虞老夫人差人送的补品,平日里没见到她库房里的好物件,这下倒巧,赶着一齐来了。

    珠珠很是忙了一会儿,待料理完事务,进房一瞧,虞烟正歪在榻上,看着手上的镯子怔怔出神。

    珠珠心下一紧。

    珠珠也不懂男女□□,但见的人到底比虞烟多些,慢慢地也看明白了一些事。

    珠珠越想越觉得,前阵子姑娘的种种表现,像是对谢世子上了心。准确来说,是把谢公子记在心里,但现在就只有公府世子,不存在那个谦和温良家世贫寒的谢公子。

    端了杯茶水,珠珠犹犹豫豫走上前去,把杯盏往小案上一放,尝试好几回都没笑出来,振作精神面对事实,颤声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虞烟抿了抿唇,眼神有一瞬闪躲,嘟了嘟嘴:“没想什么。我饿了珠珠,有没有葡萄。”

    珠珠抬手碰了碰虞烟的肩,艰难道:“姑娘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说出来。”

    虞烟看珠珠的脸色不太好,犹豫了一下,看屋中没有旁人,握住珠珠的手臂,红唇轻启,吐露了心声:“世子人很好。如果能做他妹妹就好了。”

    珠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了前半句,更是眼前发黑,直到听了后半句,一颗心方渐渐回落。

    而后陷入了沉默。

    虞烟眨了眨眼:“珠珠你怎么不说话了?”

    珠珠张了张嘴:“姑娘所言甚是。”虽不知为何会有这个念头,总比芳心暗许来得好。

    虞烟得了支持,又颔了颔首。

    谢兰辞宽和温柔,像兄长那般有些纵容她。

    琢磨了许久,虞烟也没弄明白自己的心事。

    在白云寺,她为何会把她和谢兰辞,与楚芫和江林州二人相比呢。

    匪夷所思。

    而且她心里还有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在楚芫江林州挑选花束时,尤为明显。

    他给她的这支镯子,换成银子,能买千束万束。她居然还会有些羡慕阿芫手里的花。

    真是太贪心了。

    忖度半晌,她只能得出这个解释。而且他比她大五六岁,可能正是会照顾人的年纪。

    而且谢大娘子是他的堂姐。虞烟回忆起两次与谢大娘子相见的情景,心中亦有种亲近之感。

    越想越有道理。

    国公府来人后,虞烟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赏荷宴转眼便到了眼前-

    贺若云望着窗外的绿影,指尖便被针戳出血来,她只是皱了皱眉,侍立的丫鬟连忙上前,紧张道:“姑娘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何必在这方寸间耗费心神,耗时还伤眼。”

    贺若云接了锦帕,心念一动,按压指腹,淡色的锦帕上血迹更深,而她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唇角微勾:“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我长在贺家,自然只要最好的。”

    父亲和兄长多次密谈,贺若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问了两次,兄长只道那些事不该她操心。

    若非是与谢兰辞有关,她也懒得去打听。

    谢兰辞的事她不知道。虞烟那里,可就方便多了。

    贺若云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谢兰辞定然不会倾心于这种女子。贺若云对他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但虞烟在宁昌侯府,受谢大娘子身边老人相助,背后必定有谢兰辞的授意,至少是默许。

    贺若云扔了锦帕,笑道:“她早该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说:

    谢兰辞不会想要这样的妹妹。还会有点生气。

    但是没关系,烟烟会叫他兰辞哥哥来哄他。感谢在2023-07-19 01:56:30~2023-07-20 02: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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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 第 38 章

    ◎只好全靠他了。◎

    短短五日, 虞烟和谢兰辞相识的经历已传出了许多种说法。

    有些故事,便从虞樱和楚芫那里传到她耳中。

    议论来议论去,无非就是些毫无根据的猜测。

    恨不得她的家世,人品, 才学一一放到秤上, 看有几斤几两。

    有人说她等候多时, 心机颇深,在谢兰辞最无助时硬生生凑上去,才得这个恩人的名号。

    言语间把她说得像修炼多年的精怪, 能掐会算, 才能找准这种千载难逢的时机。

    有人说她自恃功高,随手帮点小忙就缠住他, 把那丁点小事翻来覆去说道,反正是厚着脸皮赖上镇国公府了,图谋甚大,一手算盘打得很是精妙。

    虞烟听了, 神色复杂:“他们说的是我吗?”

    “我有这么机灵,擅于应对?”

    如果能掐会算, 她绝不会上错画舫的, 更别提还有其他误会。

    “我和他之间……就是认识而已。翻来覆去能说些什么?”

    读书时, 夫子要她写文章, 她总是凑不够字数,总得握笔握到手疼才能写满,可烦了。

    两次三次之后还有话说,真的好厉害, 她是学不来的。

    倘若她这般能说会道, 在他面前, 就不会嘴笨了。

    虞樱吃了颗杏脯,难以置信地看向虞烟。

    看起来她还很是向往。这些评判难道还是好话?

    饶是对虞烟有充分的了解,虞樱还是被她安定淡然的态度镇住了,没忍住问道:“你就一点不担心?”

    这回宫里在西苑办的赏荷宴,虞樱不在受邀之列,唯有楚芫和虞烟同去,而楚芫身子弱些,若是吟诗采荷,楚芫是去不得的。

    虞樱稍微一想,头疼得紧。千算万算,这小呆子都会落单。

    有贵女刁难也就罢了,阴阳怪气地说些酸话,总不能在贵人面前有粗鲁之举。

    但如今看来,宫中那位太妃,还有皇后娘娘,恐怕会因她和谢兰辞的交情,把人叫去说话。

    虞烟至今为止从未入宫,虞樱从前见过贵人,也是足足学了半月的规矩。

    见识是涨了,但氛围压抑,不出错就是好的,那些吃的喝的再是稀罕,也尝不出滋味。

    虞烟没办法和她们解释自己的感受。

    就算会面对很难的考卷,和厉害的夫子见了一面过后,不再是什么难题。

    而且这个“夫子”还很温柔地宽慰她,说出错也无妨。

    除此外,有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届时那些不相熟的人,对她热络或是冷淡,皆是因他而起。

    照谢兰辞的地位权势,她大可躲在他的荫庇下安心乘凉。

    操心他参与的政事,不如担心一下姻缘符能不能好好回到她手里。

    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虞烟佯装思索,两息后才道:“忧心无用,不如想些开心事。”

    楚芫点头:“是这个理。”

    人的心思不能用常理揣度。

    虞烟刚才还好好的,这两句话说完,忽然想到,这次在西苑献艺,无论如何躲不过去,她是由他指点过的,还给了琴谱手札。

    琴音传的远,便是他不在女眷这方,也能听见。

    虞烟深吸了一口气。

    虞樱看向怔住的虞烟,疑惑道:“怎么了?”话音微顿,往窗外瞥了眼,又道,“你且放心。紧闭那位闹过一次,也想去赏荷宴露脸,祖母念在她画技出众,差点就松口了,但还是没成。”

    楚芫知道虞翎的性子,但凡有好处,哪怕烫手也要飞快握住,不知这回怎么落了下风,没把本就偏心的老夫人说动。

    楚芫摇了摇团扇,好奇道:“她还是没能出来?这倒怪了。”

    虞樱憋笑道:“国公府又来了人。静悄悄地入了祖母的屋子,听小丫鬟传话,那位嬷嬷特意上门,说是来看三姑娘抄经抄得如何,去她院里看了圈,提醒祖母,抄经得静心寡欲,最好再用阵子斋饭,方显心诚。”

    “这话说得在理。祖母送走了人,替三姐姐传话那个丫鬟便被发落了,其他仆役都没落得好。你现在到她院子外面走一圈,当真比山间古寺还要清净。”

    虞烟想到要在他眼皮底下奏琴,心口微紧,指腹摩挲着帕子上的绣纹,叹了口气。

    兴许她也该吃些斋饭,沐浴焚香,清静清静了。

    在赏荷宴前一日,久不上门的周夫人前来看望表姑,在表姑那处小坐片刻便告辞,没打扰人休息。

    走在去往花厅的路上,周夫人看着愈发沉默的儿子,叹了口气,语调放软两分:“你和五姑娘多日不曾见过,等下不如去找她兄长说说话,我记得你之前替他找了本古籍,正好交给他。”

    这是容许二人往来的意思。

    周议章神色未动,又走了几步,才道:“今日虞峣不在府中。我方才已让人送去。”

    一两年前,母亲还没表现出对虞烟的不喜,那时他来虞府,虞峣都会特意等着。

    而如今,虞峣的行程不会因他的到访而变化。

    周议章稍作思索,便知道他如今已经不把自己当妹夫看待。

    周夫人难得说两句软话,周议章却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样子,她拿这个儿子越来越没有办法,叹道:“烟儿是个好孩子。你去找她,她应当也是高兴的。”

    周议章眉心微皱,不好对母亲说出重话,默了片刻,才道:“即便没有搭救世子,她也是很好的。”

    是他糊涂,一开始不明白,像她这样的姑娘,本就该被人小心宠着,这许多年,他与她都是如此相处的。他应该早点醒悟过来。

    年岁渐长,虞烟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令他领悟到何为钟情。

    与她同岁的姑娘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周议章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不是没有在其他人脸上看到那种羞怯温柔的神色。

    但旁人的言语举动,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于是愈发想要虞烟表露出几分真情。只需要一点,他便能够满足。

    为此,他还出了险招。

    虞烟见了他的“外室”,心里还是把他当做正人君子,信得过他的人品。周议章本该因此感到欣喜。

    但她和他商量如何隐瞒,再也没主动寻他,却又让他心如油煎。

    周议章和母亲一道见过虞老夫人,而后便去找了虞烟。

    有些时日没看到她,周议章在树下看她朝自己走来,心底已有莫大的满足感,不禁自嘲一笑。

    交谈间,虞烟仍和从前一般,对他没有防备,周议章问她可有烦扰,虞烟长长叹了口气,说的都是练琴的琐事。

    周议章含笑道:“明日我亦在西苑,虽无法随意见面,但若遇到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

    他醒悟虽晚,好在她情窍未开,一切都还来得及-

    翌日,周议章比平日早起了半个时辰,新制的袍服衬得人更为俊朗,宴上会有许多贵人出席,受邀前去的宾客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周议章也不例外,又另带了两套衣裳备用。

    在同年当中,周议章的长相算数一数二的好,上峰去过西苑,特地让底下几人好生拾掇一番,莫丢了他的脸面。

    周议章初入官场,上峰对他关照颇多,便把这话放在心上。在试衣时,又想到,临湖吟诗作画那时,定有女眷在旁观看,若虞烟能一眼瞧见他,又多了些动心的可能。

    思及此,周议章唇边带笑,直到与同僚相见,面上笑意仍在。

    同僚年纪稍长,看他风流倜傥的模样,抚了抚额:“早知道就不该听我家夫人的,若穿成你这样,我还能再英俊两分。想我和你一般年岁那时,也是出了名的……”

    周议章笑了笑。

    同僚还欲再聊,忽而看见一架银顶马车缓缓驶来,眼尖地识出来者身份,倏地止了声,还给周议章使了个眼色。

    马车行速渐缓,车中人挑开小窗锦帘,往外看来。

    同僚张岩带头向谢兰辞致意,语声恭谨:“谢大人。”

    周议章看了谢兰辞一眼,随后有样学样地低下头。

    谢兰辞颔了颔首,与张岩闲聊两句,便放下锦帘。

    张岩看着马车远去,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拍了拍周议章,凑过来压声问道:“我好像记得,那位救了世子的虞家姑娘,是你的未婚妻?”

    周议章没有否认。

    张岩看他一脸笑意地默认,又在他肩上拍了下,身边陆续有人经过,没再就此事说下去,只谈起了谢兰辞:“世子这半年来鲜少露面,你小子运气好,头一回就碰上了。可惜世子如今不怎么抚琴,那才叫好呢。”

    周议章倾身听着,默默记下,但又抬头往马车驶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张岩随他视线看去,笑道:“瞧什么呢?”

    周议章从前只远远见过谢兰辞,方才下意识看了一眼,但他自觉没有失了分寸。

    可他垂首时,分明感觉车上那人目光在他身上有所停留。实在难以忽视。

    虞烟对谢兰辞的恩情,周议章没有机会细问。但他很难想象,虞烟这般娇柔的女子,能如何施与援手。

    周议章和虞烟那个婚约,没有凭证,两家从未大肆宣扬,除去亲近之人很少有人知道。在面上,周议章和虞峣来往更为密切。

    若是为了恩情,没道理连他也认得,谢兰辞看来的那一眼,处处透露着古怪。

    周议章思考无果,也就放下了。

    虞烟这些天成了众人议论的对象,很多人知道她会出席,有些贵女下了马车,便有心四处留意,想看看她是什么模样。

    没过多久,周议章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四下张望的薛宁远,步伐微滞,霎时眉心紧皱。

    薛宁远此时未必是在找虞烟,但他行事肆意,先前几次见面剑拔弩张,恨不得把他对虞烟有意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一个小厮从人群中挤到薛宁远身边,附耳说了句话,薛宁远点头后便直起身,抬步欲走,视线往廊上扫来,便与周议章四目相对。

    薛宁远视线微停,挑眉笑了下,随即转身便走,阔步离开了这个人员聚集之地。

    周议章神色微冷。

    薛宁远毫不遮掩挑衅之意,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有小郡王在眼前惹人心烦,周议章立马把谢兰辞的事放下了。

    虞烟现今行事谨慎,又很听话,不会在西苑随意走动,这一点,周议章很是放心。

    按她的警惕程度,薛宁远换着法子诱骗她出门,也不能称心如意。

    虞烟精心打扮一番,和楚芫一道乘车抵达西苑。

    踩凳下了马车,还没看清这皇家别苑何等模样,便察觉到数道朝她投来的视线。

    众人各怀心思等在这里,不管对虞烟有何看法,对她的好奇都是一样的。

    这些人里,大半没见过她。

    看清楚芫身旁的美人过后,心绪翻涌,回忆起那个最不可信的传闻,说虞烟凭着美色勾引谢兰辞。

    认得谢兰辞的,人人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可见了虞烟,不少人暗自觉得,凭这等绝色,也不是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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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 第 39 章

    ◎她今日很是漂亮。◎

    如今的西苑是十来年前新建, 开国时建造的西苑在数年前付之一炬,早已没有昔日的繁华。

    换地重建后占地极阔,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其中楼阁廊庑, 精美至极, 巧夺天工。

    旁人频频看来,楚芫安抚地握了握虞烟的手,缓步走上廊庑, 栏杆之外便是开得正盛的芙蕖, 一些贵女颇有兴致地驻足观赏。

    虞烟神色如常地从人群中走过,待过了拱桥, 楚芫低声问:“还好吗?”

    虞烟气色红润,眸光湛然,显然丝毫没有被他人瞩目坏了心情,小声道:“她们看就看吧。反正我今日挺漂亮的。”

    虞烟不是不能早起, 但从来没有因为梳妆打扮,在天不亮时起身。

    今日从头到脚, 每根头发丝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衣裳首饰更是换了又换。

    困得泪眼朦胧时, 虞烟端着镜子看了半天, 没觉出什么不同。见到楚芫,被夸了两句,心情这才好了起来。

    她费了这许多工夫,不让人多看看, 未免可惜。

    快来看我几个字明晃晃写在她脸上, 楚芫忍俊不禁, 唇角轻弯。

    虞烟被笑得不好意思,轻瞪了楚芫一眼。

    明明是稚气的举动,由她做来,妩媚动人。

    楚芫叹了口气,故作忧愁地抚了抚心口。

    虞烟慌张扶住她:“阿芫你怎么了?”

    欺负小呆鹅的乐趣经年不变,楚芫憋笑道:“烟烟生得太好,我心动得厉害。不如来做我家的妹妹吧,姐姐会疼你。”

    虞烟松了口气,收回手:“好你个阿芫,又骗我。”

    楚芫瞧她一眼,笑道:“你怎知我说的不是实话。”

    虞烟生得漂亮,性子又好,没有坏心思,和她待上半日,闷在心上的忧愁烦恼便会淡去。

    即使还要为她多操心一些,也只会觉得可怜又可爱。

    烈日炎炎,暑热难耐。圣人似有在西苑长住的意思,受邀而来的女眷,也至少会在此停留两三日,来的早的已在宫人引领下安置了行李。

    虞烟和楚芫没有顶着日头赏荷的兴致,随宫婢到了安排给她们的院落,又到了楚芫用药的时候,便留在院中等候。

    除去楚芫,来西苑的路上,虞烟还看到了其他熟面孔,林熙贺若云,还有郑家几位小姐,都比她到得早。

    还有位姑娘,目光相触时比虞烟还要高兴,兴奋地朝她招了招手,是父亲同僚的女儿。听对方说,圣上十分看重这场战役,立功的将士尚未回京,等他们回来,大约还有别的奖赏。

    西苑之美,超乎虞烟预料,看了四处的装饰过后,已然觉得收获颇丰。青州有些富商占地建园,想进去看看还得给钱,有时还要人引荐,才能入园一观。

    她这一趟,还没遇到什么麻烦,就已经大饱眼福,还听到父亲可能再得奖赏。

    足不出户,好消息便送到耳边来了。

    这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虞烟在品茶歇息时,林熙还在湖边徘徊,额上生了细汗,打着扇子仍是热得受不住,心情十分糟糕。

    “这当中真有并蒂莲?会不会在其他地方。”林熙耐着性子,找了旁边的贵女询问。

    “并蒂莲寓意很好,你找寻不见,缘分不在这里罢了。”贺若云笑容轻淡,林熙下意识朝她看去,眸光微闪,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与贺若云同行。

    林熙取帕擦了擦汗,侧眸看贺若云发髻丝毫不乱,时时刻刻都是端庄矜持的样子,撇了撇嘴。

    林熙还记着如意楼的事。贺若云装得风轻云淡,还不是因为厌恶之人没有撞到眼前来。

    背地里说不准有多生气。

    林熙从丫鬟手里接了扇子,摇出一丝凉风,笑道:“有些人就是运气好,一去便遇上了好事。”

    其他人不知道,林熙对贺若云的心思清清楚楚。

    虞烟现在恐怕就是她心上的一根刺,不彻底拔取,是好不了的。

    贺若云唇角笑意微滞,看她一眼:“你也说了是运气,一时一瞬的东西,谁抓得住,拿得稳。能一直有这般运气,那才算是本事。”

    林熙又不是站在虞烟那边的,现在这两人谁吃亏,她都会拍手叫好。

    总之能让贺若云不舒坦,她便没有白费工夫。

    林熙以扇掩唇,眼眸微弯:“这西苑的景色,真是不同凡响啊。”-

    楚芫服药后没一会儿,西苑的医者上门替她把脉,等人走后,宫人来请,把众位女眷领去拜见皇后娘娘。

    虞烟谨记教诲,踏出房门便端出了贤淑端庄的做派,一举一动都按着前些天学的样子来。

    纠正走路的方式和坐姿有些辛苦,还好她体力不错,所以不会半途而废。

    装模作样小半天,荣华富贵一辈子。

    这买卖真的很划算。

    绕过名花遍布的花园,离那富丽堂皇的殿宇越来越紧,虞烟看着日光下闪着亮光的琉璃瓦,又把背挺直了一点。

    待到了跟前,别的贵女陆陆续续到了,虞烟往前后扫了一眼,至少有一半和她一样,如出一辙的拘谨,有几个姿态做得好,但皱眉眨眼的动作,已经透露出心底的不安。

    还没到进殿的时候,大家等候时,至多就是三五人站在一起,不会一个劲的凑在一起。

    看起来更像在候考了。

    林熙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

    虞烟马上转过脸,自己今日费心打扮,可不是给这个讨厌鬼看的。

    站在前方的小姐当中,亦有一人回首看来。

    楚芫跟她提过,虞烟只看对方的衣着,便想起了她的名字。连带着想起的,还有贺若云和谢兰辞的传言。

    虞烟与贺若云目光相触,心底生出了些许奇怪的感觉,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又酸又麻,她难以分辨,甚至找不到缘由。

    琢磨了一下就将事放下。

    虞烟舒了口气。可能是她太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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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 第 40 章

    ◎她们都好厉害◎

    不多时, 殿门内步出数位宫婢内侍,在外的贵女一一被请入殿中。

    皇后端坐上首,平和含笑,在众人进门前, 尚在与身旁的太妃谈笑, 旁的妃嫔分坐两侧, 容色各有春秋,打眼一看,都是往年的熟面孔。

    今上苦心经营朝政, 不热衷女色, 已有数年不曾大选,位份高的还是这些资历深的老人。

    虞烟刚学的规矩, 行礼时还能看着身前的人动作,仔细和她们保持相同的步调。

    底下众人的一举一动,诸位妃嫔看得清清楚楚,免不了多关注家中来的姑娘, 看她们没有出错,方放下心来。

    看完自家的孩子, 视线便在贺若云和虞烟二人间来回浮动。

    陛下对谢兰辞的看重, 在座的嫔妃这些年都看在眼里。

    听闻先太后与国公夫人未嫁时情谊深厚, 而皇上至孝, 只这一点,谢兰辞在皇上那里的分量,就与旁人不同。

    进宫十年仍未有子嗣的,不得不把家族兴盛的希望寄托在这上面来。

    谢兰辞年纪尚小, 还未入仕前, 皇上在处理繁杂事务的间隙, 问起皇子读书的情况,其后必定会让太监呈来世子新作的诗文词章。

    谢家人不好接近,谢兰辞心静,用旁的法子去接近,容易讨人嫌,这个不常露面的虞家姑娘,正是送上门来的幌子,初入宫廷不知所措是常有的事,与她搭上关系,要方便许多。

    这些事只在心底略停一瞬,往众位小姐面上淡淡扫过,便挪了视线,默默候着皇后发话。

    皇后唇边笑意温和,看人时亦是如此,但无人能忽视其威严,殿中鸦雀无声,在她赐座后,殿中才又有了走动时衣袖摩挲的声响。

    虞烟坐下后,照嬷嬷教过的姿态,垂首敛眸,皇后与前方几位出身显贵的贵女答话时,她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女子语声温柔,进退有度,一开口就显出了不凡的文采和见识。

    太厉害了!

    楚芫坐在她身侧,虞烟余光瞥见楚芫在看自己,忍了好一会儿,发觉另一边的贵女转过头,甚至还换了坐姿,便转头朝楚芫看去。

    楚芫这些年把虞烟的性子摸得很清楚,她一动,楚芫能把她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

    好吧。现在看她的神色,楚芫就懂了,这个小呆子定是以为这些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十分羡慕。

    一瞬间,楚芫几乎以为这不是有皇后和众多妃嫔的殿宇,而是开蒙的学塾。

    小呆子走到哪里,便把学塾搬到哪里。

    有时候也可以适当收敛一下好学之心的!

    偏偏虞烟眸光清澈,红唇轻弯,楚芫瞧她听得开心,也不好给她暗示些什么。

    罢了,总比初次面见皇后娘娘,就满头大汗如坐针毡来得好。

    楚芫先前还担忧过虞烟的处境,她与谢兰辞的恩情,多少人羡慕不来,个别心思狭隘的指不定会使什么绊子,在贵人面前给她挖坑,诱使虞烟说错话,不过信手拈来。

    楚芫此时一盘算,是自己想多了。

    像烟烟这般听劝又单纯的,拿不出章程时,绝不勉强自己,要如何对答,她大约已经找身后的高人问了个遍。

    念及谢兰辞行事滴水不漏的做派,楚芫很有信心,他教给虞烟的法子,一定简单易懂,一学就会。

    “若云有心,开春那会儿妾身眼睛酸涩,她知晓后,特意找了个养护的良方送来。用着极好。”月婕妤明眸善睐,那双眼睛是一张脸上最出挑的,说话时带着笑意,不自觉地令人信服。

    “太妃娘娘不若把这事交给她办,若云去岁为她祖母寻医,医书不知读了多少,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虞烟听在耳里,觉得月婕妤和贺若云都好厉害。

    月婕妤一句话把贺若云翻来覆去夸了好几次。

    萦太妃两鬓微白,看着是个极为和气的人,闻言轻笑:“积年的老毛病了,时好时坏,太医那里新出了方子,且先试试。”

    座中一位面容年轻些的妃嫔笑道:“顾太医年纪愈发年长,本事精进就罢了,一套健体养生的心得,比谁都厉害。妾身看顾太医伺候娘娘是极为用心的,这两年娘娘倒比从前更显年轻了。”

    此事揭过,而后皇后娘娘又点了两位贵女说话,赞了其画作。正当虞烟以为这场经年难得一遇的考校就此结束时,皇后娘娘问起了她的熟人。

    先前笑吟吟地同她分享好消息的姑娘,面上有一瞬的僵硬。

    皇后低眉看来,淡笑道:“荣将军与诸位将士再度重挫敌军,夺回失地,其苦心经营多年,属实不易。”

    虞烟视线微抬,瞧见荣珍激动又兴奋的神情,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正看着别人的热闹,下一刻,虞烟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懵然站起,连皇后方才是叫她姓名还是别的代称都不知道,茫茫然走到荣珍身旁,与荣珍炽热目光相触,一颗心才落了地。

    “西疆贫瘠,冬日严寒迫人,尤其在此次战役爆发之地,形势更是艰苦,非有坚毅之志,不能长日守望。”

    皇后说罢,再行赏赐,赏下许多珠玉珍宝。

    前头与皇后说话的几位,没有得到这般厚赏,但有热乎的战功摆在那里,得皇后青眼也是理所应当。

    有个别识货的,听太监报出一应物件,神色微动。

    看起来娘娘格外喜欢这二人。

    领了赏赐,虞烟和荣珍一并谢恩,等回到座位上,没多久,皇后便同太妃一道起身先行离去。

    接下来半日,能够在西苑随意走动,虞烟听伺候的宫女提过这里头的景色,待贵人们一走,便走到楚芫身边,恨不得把楚芫抱回去,赶紧去商议午后的行程。

    大家松泛下来,俱是找了相熟的姐妹,一道往回走。

    郑凝走在后面,远远看着虞烟和楚芫相携离去的背影,气闷得紧。

    侯府设宴那日,郑凝便对虞烟心有不满,谁知道这惹人厌烦的狐狸精运道这般好,居然和谢家表兄有了牵连。

    虞烟得的那些物件,郑凝都不稀罕,私库里能找出大差不差的,但虞烟哪配和她用一样的东西。

    最可气的就是,从谢芊芊到谢大娘子,都像被虞烟迷了心神一般,对她还没有虞烟那般好。

    郑家和谢家什么关系。郑凝想与镇国公府的同龄姐妹玩耍,还得拿捏着分寸,偶尔谢芊芊脾气上来了,还要给她脸色瞧呢。

    郑凝越想越气,贺若云看着她的脸色,握住她的手腕,让她躲到自己伞下来,笑了笑:“瞧你,日头这般大,怎不知让人打把伞。难得生得这样白,晒黑了,多少日子才能养回来?”

    郑凝心上一热,转念又想到虞烟楚芫也没打伞,心里一下就舒坦了。

    只有像她和若云姐姐这般经常入宫的,家中婢女才能在外等候,虞烟哪有这个福气。

    一想到虞烟那张脸晒得黝黑,病歪歪的楚芫也要变成个难看的病秧子,心情一下就畅快不少。

    郑凝握住贺若云的手,一路说说笑笑。

    等到了分别的岔路口,郑凝才依依不舍地与人分开。

    贺若云转身往回走,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像郑凝这样两三句便哄下来的,根本不费什么工夫-

    虞烟和楚芫坐在榻上说话,进出添水的宫婢又拣了些趣事说与她听。

    虞烟忍住了夸人的冲动,惊叹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来历啊。”

    宫婢含笑点头,心下觉得眼前的姑娘实在很好伺候,为何紫嫣姐姐会耳提面命,要她格外注意几分呢。

    但转念一想,世子治下甚严,对这样一个涉世不深的小恩人,多照顾一些也是应当的。

    楚芫手上拿着药盒,发觉虞烟目光炯炯,几乎要以为自己手上拿的是糖盒,不禁抬头看去,逗她:“是甜的,要吃吗?”

    虞烟摇头:“不吃。”顿了顿,又道,“这里是有很多大夫吗?那谢……世子他的伤,应该能很快好起来。”

    正欲退出的宫婢手上端着茶壶,从虞烟嘴里听到了主子的名号,不由身形稍顿,悄悄竖起了耳朵。

    作者有话说:

    烟烟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幼儿园(不是)感谢在2023-07-22 02:44:28~2023-07-23 01: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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