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沉默
快乐的孙曦和王旭枷离开, 留下不是很快乐的秦小芝。
不快乐的秦小芝，在用一下午的时间，确定自己真的不会给别人带来坏影响后, 慢慢也就释然了。
系统还是有点用的。
商城里更新的不止有随机更换命格的永久券, 还有能指定更换的，只是更贵一些。
积分的获得来源于任务，当然任务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秦小芝本人对既定的攻略对象, 产生情感波动。
具体判定由系统决定, 这个秦小芝暂时还没摸明白。
但问题不大。
现在主要忙的不是这个。
孙曦在郊外有一栋别墅, 她家里不支持她打电竞, 但也不忍心让自己宝贝女儿四处碰壁, 于是将别墅和别墅中顶配设备贡献出来, 给孙曦省了不少钱。
这房子里一共养了十四个人，打各个位置的都有, 全是嫩得出水, 眼里充满懵懂与天真的小年轻。
孙曦开门进来，其他人这时都在一楼等着吃饭，一见她来立刻热热闹闹地围了过去, “姐你回来了啊, 累不累？”
“惊喜？啥惊喜？我前天就听石头说孙姐可能要请来一个巨牛无比的大腿！”
“小、小蛋糕？”
最后那话一出, 客厅顿时静下来,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甩到那位面无表情的酷姐身上。
她站在一米八几的孙曦身边，也不会显得特别娇小。身体比例极好，穿着打扮非常简单朴素, 白色大背心扎进水洗蓝的牛仔裤里，牛仔裤包裹住她长且均匀的腿, 脚下踩着泛黄的白色运动鞋，鞋帮上还有看不太清的模糊符号。
半长的黑发用皮筋简单扎在脑后，额前有几根毛茸茸的胎发，如此茂密乌黑的头发，让一众因作息不规律等各种原因，而面临发际线后移的十七八少年们羡慕不已。
他们不敢盯着她的脸看太久，主要是不敢对视，那双微狭的、墨黑的猫眼扫过来时，莫名让他们一哆嗦，后背发冷。
“给大家介绍一下。”孙曦满脸笑容，“这是我给大家找来的陪练，秦小芝，也就是柠檬小蛋糕。”
所有人都愣了楞，随后压抑不住的讨论声，絮絮道：“我去，孙姐这是动用家族力量了？钞能力？真把小蛋糕请来了！”
“孙姐之前和小蛋糕就是好队友啊，只是这几年没联系而已。”
“网上说她毁容的都什么牛鬼蛇神？看我不冲烂他们！”
“朋友们，赢了啊，这陪练放眼全世界也是相当炸裂的水平。”
“呜呜呜我真的配这么牛逼的陪练吗？”
一个长得有点小帅，皮肤有点黑的高个子男生，嬉皮笑脸和秦小芝套近乎，“芝芝姐，你ID怎么不叫芝士小蛋糕啊？”
秦小芝撩起眼皮看他，王峰和她对视不过三秒，脸就红了一片，黑也掩饰不住的那种。
孙曦踹他一脚，笑骂道：“别搞那些没用的，你们快吃，吃完以后开竞技场，还有一周比赛就开始了，别浪费时间！”
一帮脸还没认清的小孩作鸟兽散，孙曦带秦小芝上二楼训练室，边走边无奈道：“都是一帮皮小子，那几个不怎么吱声的小姑娘也只是看着安静，调皮捣蛋起来管得特费劲。”
“但都是好苗子，想打职业，也愿意信我，那我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孙曦带秦小芝到她位置上，这里已经按照之前秦小芝打职业时的配置安排好了，顶级电脑鼠标显卡无一不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秦小芝打开游戏，熟稔地登录自己账号。
孙曦顿了下，“还有，上次的事，我要和你道歉。”
“我不该……”孙曦挠了挠头，有点沮丧道：“不该骗你，叫你上自己的账号。”
她当时气得快发疯，张教练嘴脸嚣张丑恶不做人，而最好最直白的打脸张教练的方法，就是找秦小芝这个全方位碾压型人物，用她全方位碾压型账号，狠狠地恶心他一下。
她怕秦小芝不答应，嘴比脑子更快，等回去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连着好几天都想着这事，想给小芝好好道个歉。
秦小芝登上游戏，邮箱和好友添加区都爆了，她一边清除，一边道：“这么生分？不像你。”
孙曦一直憋着口气，听见这话后好像一个无罪释放的犯人，顿时轻松下来，勾着秦小芝脖子狠狠亲了她一口。
“宝贝，真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才好了。”孙曦赖赖唧唧地撒娇。
秦小芝面不改色，孙曦一直这样，她早习惯了。
【恭喜宿主获得积分*100！】
秦小芝顿了下，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孙曦，命令道：“右边也亲。”
“也、也什么？”孙曦反应了一下，和她对视几秒，大脑“轰”地炸了，她猛地扑上来压着嗓子尖叫激动得要命，“宝贝儿看我不亲死你么么么么——”
这回积分没再增加了。
秦小芝冷酷无情地推开陷入疯狂的孙曦，孙曦恋恋不舍，被秦小芝可爱得差点原地升天。
她十九岁那年在网吧遇见十五岁的秦小芝，小姑娘又瘦又白净，穿着比她大了两三码的衣服，领口松松垮垮到锁骨，裤子从来都是空荡荡，裤腿挽起来许多，露出的一截小腿瘦得跟麻杆一样。
孙曦当时正考完高考，瞒着家长出来泡网吧，旁边坐的就是她。
这一看就未成年，但这个网吧管得松，孙曦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开始自己期待已久的《世界》之旅。
昏天黑地地玩了一周，她特别能熬，秦小芝比她能熬，她闭眼时秦小芝醒着，睁眼秦小芝还醒着。
她稍微有点好奇，心想现在小孩怎么这么牛逼，但也没到主动跟她结交的地步。
后来秦小芝被一伙看着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叫走，她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不过，跟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那是一条小巷子，很脏，各种废弃塑料袋烟头和易拉罐无序地扔在地上，昨晚又刚下过雨，地面很泞，都是脏水。
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也像垃圾一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着叫痛。
瘦削的少女脊背挺拔，干干净净的站在脏污中，听见她有点紧张的呼吸声，侧头，藏在墙壁遮挡的阴影中的双眸，望向她。
“别怕。”
这是秦小芝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孙曦脑子一抽，回道：“对不起做不到。”
就认识起来了。
秦小芝说她现在不太方便回家，孙曦一听拍着胸脯说好姐妹你住我那儿，我们一起打游戏。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从市内赛到地区赛，到全国赛再到国际赛，所有奖都拿了个遍。
那两年像一场美梦，而孙曦现在所做的，归根结底还是想再梦一场。
楼下的吃饭狼吞虎咽地吃完，十分钟不到就纷纷回到二楼，回来也不上自己位置去，晃晃悠悠地围秦小芝旁边。
秦小芝正在打竞技场，她账号好久没打，现在匹配的都是些段位很低的。
她飞快地打了两三场，积分累计段位提升，系统才给她推荐更高更难的对手。
在观战室中，除了小蛋糕的粉丝，就是各大战队的教练和选手。
这次匹配到的是一个主播。
靠讽刺、阴阳怪气各大选手而出名。
三天前还在直播间信誓旦旦，说柠檬小蛋糕的上线没有任何意义，版本变化更迭，她的武器和手法早就跟不上了。
更何况她二十岁，状态下滑，跟年轻人肯定比不了。
说得像是打电竞的一旦超过二十岁，就该立刻火化装盒一样。
“哟，小蛋糕。”
直播间本来八千人，立刻涨到了两万二。
魏河眼珠子一转，激情开麦，“既然现在直播间这么多观众，又碰巧匹配到小蛋糕，那我小魏就借机给大家多说几句掏心掏肺的话。”
“咱们这几年国际赛表现一般，小蛋糕拿过的奖，后来我们没拿到，大家就都吵着叫着说小蛋糕走了以后世界后继无人，华国赛区要完这样的话。”
“搞得像她多牛逼一样，其实不是。”
评论区都在刷问号，大量问号中夹杂着部分对主播的鼓励，部分较为直白的不亲切问候。
魏河点烟，他们已经进入竞技场，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阶段，“你们可能不懂，但只要知道一句话就行。”
“小蛋糕不是神，说她强其实也不过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让她去打，去跟那些搞战术的、搞新武器的打，连初赛都过不去。”
“别说国际赛了，就咱国内来论，最近拿了个人奖的韩听，她都不一定能打得过。”
“更别提K国、R国和M国那几个超级大神了，一个照面就能给她按趴下。”
“话就说这么多，我不是职业的肯定不能和打过职业的比，但五五开还是没问题的。”
弹幕沉默。
粉丝和观众沉默。
海内外的职业选手们也沉默。
难忘今宵，共度沉默。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主播的确很强。
在国际赛中很少被控制技能命中，因滑不溜手而被誉为鱼哥的韩听，此刻却有种真实的，僵直感。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
“不是，这男的到底在干什么？”他非常困惑，“脑嘴分离？但凡长了头的都不会这么想吧？”
第25章 比赛
世界这个游戏中, 一场双方实力相当的对局，至少要三十分钟。
在现在这个主打运营的版本中，一场对局会变得更长。
韩听这次和他队友, 在国际赛决赛整整打了两个小时, 等下了赛场立刻有队医过来缓解他们手部疲劳。
但秦小芝和这位主播的对局，只花了五分钟。
竞技场系统会将双方装备的数值调整到一个相对公平的水准，不会出现人民币玩家暴打平民的现象。
魏河将自己定位为技术性主播，这次直播内容是从初入茅庐一直打到天下无双, 他在低端局炸鱼炸了十几场, 场场都赢得很轻松。
也正是这种轻松助长了他嚣张气焰。
以至于在面对秦小芝时, 仍然未能对自己有一个确切的认识, 被打得头昏脑涨。
——那是把键盘都按烂了也无法闪避的攻击、无法攻击到的对象。
魏河懵了。
这他妈什么东西？
五分钟？就完事了？
弹幕过了年一样高兴, 欢声笑语充满整个直播间。
【五五开：指五分钟就被打得五言以对, 开心不起来。】
【小蛋糕！就是！永远的！神！不服扣眼珠子！】
【咱们有多长时间没拿到那个大地球，我就有多长时间渴望小蛋糕回归。】
【这次国际杯虽然赢不少, 但各种运营运得我脑壳发昏, 比赛又臭又长，还是小蛋糕这种拳拳到肉的打法更具观赏性，也更迅速高效。】
【小魏你还做什么技术主播啊？转行当搞笑去搞笑区好了, 不比你在这块有天赋？】
直播间的流量, 在秦小芝退出对局后立刻流失。
看着弹幕的冷嘲热讽和直播间跳楼式下滑的直播人数, 魏河哼了声, 给自己挽尊。
“我还是坚持自己观点，小蛋糕她这个打法确实独特，但能支持她这样独特的根源, 还是在于她那把能变一百零八种形态的武器。”
“神兵在手天下我有听没听过？”
“我这把才氪了一千多的当然打不过。”魏源越说越确信，“那武器给我, 我也行。”
韩听刚要退出直播间，就听见这话。
惊讶地扬起眉毛，他到底是没忍住，在弹幕里打：
【这么不服气就再比一场，背后口嗨算什么男人。】
这话一出，魏河火气顿时上来了，冷笑一声，“我倒是想比，但你也不看看这事现不现实，小蛋糕她怎么可能接受别人邀请？”
话还没说完，秦小芝那边的对战邀请就主动弹过来了。
魏河惊了下，下意识地点了拒绝。
各大战队的教练不约而同地猛砸桌子。
“卧槽！”
柠檬小蛋糕很少和人打1V1，通常都是被孙曦带着和队伍一起打5V5。
这样贴近大神的机会，竟然被拒绝了！
外国友人在弹幕上愤怒而激动地打下三个字母：
【WTF！！！】
然后因辱骂主播，而被踢出直播间。
魏源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先不说小蛋糕能给他带来多少流量，单是和她对战两次，就够他在主播圈吹一辈子了。
魏源只感觉有一口血堵在喉口，然而在看到游戏界面秦小芝的再一次邀请时，便瞬间神清气爽了起来。
所有世界玩家全沸腾了。
【？？？你凭什么！你个无脑喷子凭什么和我蛋糕打1V1！】
【小蛋糕手滑了？不小心点错了？】
【那小魏最近吃点好的吧，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都买买，别以后没机会了。】
【我是PLL教练张兴涛，我出五万买你这场对局，私聊我，尽快。】
【卧槽，上面是真人？】
【五万？这么抠？我们断劫出八万，魏河你想好，过这村没这店了。】
【二十万。】
最后出价的那人名字叫“用户552211”，一看就是刚注册的小号，看着和那些叫几百万几千万几个亿的人没区别，都是过来捣乱的。
但他很快就证明了自己实力。
二十个大火箭，一个三千，六万块刷进去，直接把只有氪金才能升级的等级冲到了32。
然后又很有霸总气质地说：【同意就立刻下线，我继续刷。】
魏河果断：“好嘞老板！”
其他战队的教练也只是自掏腰包，再多就不合适了。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直播间火箭特效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绝。
在对局正式开始之前，会有五分钟的休整时间，玩家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检查调整自己装备、武器，查看地图的相关介绍。
在这段时间断线重练，对对局不会产生影响。
魏河账号登出后，又开了个和大号关联的小号，进入竞技场给他们转播。
这场比赛没什么价值，买下对局的是小蛋糕的粉丝，水平估计还比不上魏河，估计不用五分钟就能结束战斗。
留下来也只不过是为了观瞻，小蛋糕那极其华丽流畅的手法罢了。
但没看到。
森林地图，双方人物载入后，魏河那一身黑衣的刺客在自己家旁边慢悠悠地转，也不说买资源什么的，上蹿下跳就留不干正事。
小蛋糕那边则常规一点，用一分钟的时间找到刺客，两人面对面后，二话不说掏出武器归一。
归一是网友给起的名字，毕竟叫一把大杀器为“柠檬小蛋糕”，未免有些太怪异了些。
刺客没动，小蛋糕的剑客角色也没动，只有归一在飞快地变换形态。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小蛋糕才像刚决定好用那种形态似的，发起攻击。
然而没打到。
动作形似癫痫。
大家都看懵了。
这什么情况？小蛋糕开始玩抽象了？
另一头。
操纵柠檬小蛋糕这个账号的王峰，紧张得额角都开始冒汗。
归一的操作模式太过复杂，他全心全意□□它的形态已经十分艰难，更别提命中对手了。
最后终于放弃，仰头两眼放光地盯着秦小芝看。
他之前喜欢秦小芝，但这种喜欢实际上是带一点盲从意味的。
大家都喜欢，看起来很强，好，那他也喜欢。
此时此刻，这种喜欢才落到实处。
只有秦小芝才能驾驭归一。
想要玩好归一，不仅要精通全游戏一百零八种武器形态，还需要有超强的记忆力。
每一种类型的武器，他们的按键和使用方法都是不一样的，这也就意味着秦小芝要记一百多套按键，一百多种手法。
并且极其精准地运用到实战中。
这要是参加最强大脑，最少得是个季军。
王峰起身，下一个跃跃欲试的少年上去体验了几秒，苦着脸下来。
跟王峰一样，玩不了。
在周围想体验一下秦小芝账号的人，都体验过后，秦小芝才重新坐下，快速结束战斗。
整个过程中，对面那人反应非常迟钝，一开始还跑跑跳跳，后来就变成走和爬，没掏出武器，不像是正常人能打出来的操作。
和上一把想比，差了太多。
秦小芝猜对面应该是换人了，但也没往深了想，见天色已晚，就下线离开。
留下兴奋的少年少女，以及一头雾水，心情复杂的观众。
两个小时，前面一小时五十分钟打得极其垃圾，像在喂屎。
有些受不了的走了，那种膈应感还久久不散；而有幸挺到最后的，也没高兴到哪去。
“毕竟吃了一个多小时的粑粑。”
韩听一脚踹过去，嫌弃到：“换个比喻，脏不脏啊你。”
姜希叹了口气，“没办法，这就是我真实感受嘛，教练，你觉得呢？”
断劫的教练是个挺斯文的男人，他推了推眼镜，“我同意姜希的说法。”
“但很明显，第二场操作账号的都不是她自己，应该换了很多人用，我猜她没有回归的打算，现在只是被孙曦拉着，做做陪练或教练这样。”
季寻槐声音不徐不缓，其他队员听完以后眼睛一亮，“那她这也算另一种方式的回归，我们能不能给她搞过来？”
“搞不过来。”
季寻槐叹气，向好奇的队员们展示秦小芝新发的一条朋友圈。
——取名算卦看相看事看风水十余年，专业治疗失眠脱发身体僵硬等情况，如有需求请联系15142XXX
季寻槐：“她转行了。”
队员：？？？
不是，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秦小芝一天打两份工。
白天做阳间活，晚上干阴间事。
九点半，秦小芝吃完饭背好包裹，让傅之衡守店，骑上王旭枷的自改摩托，一路往郊外的野坟场去了。
到了地方，一个个小土包不规则地散落着，一些坟前还有没烧完的纸币，阴冷的风一吹，直勾勾地往秦小芝身上贴，没几秒就沾了她一身。
伴着风声吹来细碎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坟头草草叶摩擦声，也像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低声窃笑。
第26章 坟
八月份, 夏天，晚上再怎么冷也不会冷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那些未烧完的冥币飞到她皮肤上，像是要将人胳膊冻掉一样。
嘈嘈切切的响声更大了, 好像就在耳边。
秦小芝将那些冥币拍掉, 从兜里掏出一张避鬼符烧了。
周身的温度这才回暖一些。
来之前王旭枷和她说过这边的情况。
三七区这边非常荒凉，周围只有不足百人的村落，后来因为政策原因，村里剩下的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都被安置到了其他地方, 村落旁边的坟场慢慢也就荒芜起来。
也就是快到中元节了, 才有人回来烧点纸。
青灵观平时收钱办事, 但每月也会做慈善, 一些无人管控, 但或许会对人们造成负面影响的事, 他们会无偿处理。
而三七区坟场也在无偿任务清单上。
秦小芝属于自由人，是王旭枷极力推荐才被允许获得待定名额, 观里没人愿意和王旭枷去, 但也不会轻率地让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人去参加这么大的交流会。
这是考验。
三七坟场在城市规划之外，村里有人死了就将之埋在家附近三公里外，不太好耕的耕地上。
高高低低的全是坟, 小土包上长了草, 月亮照到这里好像也要暗上几分。
最近几年这边车祸发生率很高, 这周就有三起, 每一个都见了点血。
没死人，但也不是什么好征兆。
难缠的厉鬼刚开始时大部分都很孱弱，是靠人腥气一点点堆起来的。
“我之前和观里师弟师妹们来过。”王旭枷凝重地盯着地上的残纸看, “罗盘和卦象都显示没异常，但车祸那么频繁, 司机又都是二十五岁、生日在农历十二月的女性，怎么可能没异常。”
“你怎么看？”
秦小芝盯着罗盘，抬脚往南方走，等到了一个摆放橘子馒头等常规贡品的无名小土包前，停下。
王旭枷看了眼秦小芝罗盘，十分古旧，样子不好看。
破烂罗盘的指针在抖，而他的那个则半点反应没有。
他沉默着把紫檀木做的罗盘收起，好奇秦小芝的下一步动作。
“用符还是咒？我桃木剑也挺好用的，你要不要试试？”
王旭枷平时也酷，通常是别人给他递话头，他才爱答不理地挑着接，但碰上秦小芝这个比他更酷更话少的，他也没办法，只能化身话痨，希望她能说说自己思路。
毕竟现在是搭档关系，这次名为交流会的比赛具体形式不知道，但听内部说，比往年都凶险，对参赛者的要求更高。
去年是到奇马哈尔地下水洞里驱鬼，青灵观的弟子还好，回来以后也就精神萎靡一点，很快就恢复了。
其余的参加者，有发疯的，有抛籍回归正常人生活的，甚至还有自杀的。
这次主办方很人性化，不像往年要求每省固定要出多少人。
自愿参加，签无责合同。
去了就不能把自己命当命看的那种。
王旭枷想让秦小芝和他一起，但也不会很没品地隐瞒其危险性，详细客观地说完以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可秦小芝没说什么，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
王旭枷当时心情特别复杂，而这种复杂的心情直到现在仍没有散去。
并且在看到秦小芝一脚踹飞小坟包时，那股复杂的心情，变得更加难以表述。
秦小芝拿出一把铲子，丢给王旭枷，“挖。”
王旭枷：“这……不好吧。”
半夜三更来撅人老坟？
何止是不好，属于是触碰法律高压线的程度了。
王旭枷按照约定，给秦小芝打了十五万，现在属于是秦小芝的客户。
对待客户，秦小芝一直像春风一样热情。
她撕开路上买的烟，将其点燃，抽了一口，一手夹着烟，一手将地上的土拢了拢，在中间挖了个坑，将烟竖直地插进去。
“里面埋的不是人。”秦小芝不太喜欢烟味，翻出水瓶漱口，“你先挖着，我去周围看看。”
不是人？
那是什么？
王旭枷没来得及问，秦小芝看了眼罗盘，就往西北方向跑了。
周围的空气，莫名变得冷。
王旭枷眉头一皱，以防万一在地面贴了两张符，而后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他年轻力壮，铲子很快就戳到了挺硬的什么东西，他精神一振，加快速度，但当那东西展露在他面前时，他的动作却又渐渐慢下来。
是一具棺材。
棺材板上刻印着三条大蛇，大蛇从上面、左面和右面盘踞着涌到中间，拱卫着一颗形状杂乱模糊的东西。
但下面，也就是棺材脚的部分则没有花纹，看起来很空，像是被刻意抹去似的。
王旭枷拿着手电跳进去，棺材有一米八，他敲了敲，还很厚实，用的是金丝楠木。
他抚摸着棺材上的花纹，蹲下来重点观察模糊的那片。
没有具体形状，像刚会握笔的小孩随手涂鸦，但这之外的蛇则刻得栩栩如生，很有功力。
他现在可以确信，这片坟场肯定有人动过手脚，但弄不明白那人要干什么。
想聚阴德？村子里死的都是穷苦人，祖上上下数三代也没有气运特好的，聚也聚不到什么。
那就是要养鬼？
王旭枷想到凌沙郊房子里那鬼胎，觉得这个猜测挺靠谱。
但为什么用画了蛇的棺材养？金丝楠木可不便宜，上面的刻工没个十万八万的也下不来。
按照常理来说，拿个小瓷瓶子，里面塞点符箓和祭品，效果和这也差不多。
王旭枷百思不得其解。
身后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王旭枷自然道：“秦小芝，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
话说一半，他突然感觉不对劲，身体顿时僵住了。
那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王旭枷保持冷静，身体保持不动，眼睛向下看。
除了他的脚，还有一双绣花鞋，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他的后面-
秦小芝转一圈回来，大概明白摆弄这坟场的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以刚才她一脚踢飞的那个坟为中心，向东西南北等八大方向，影射出去八座挺新的土坟。
看样子也就是这两年弄的，和车祸率提高的时间也能对上。
中间那个是要养的东西，还没成形，另外八座秦小芝都翻开看了，埋得不深，是个小盒子，盒子里面装了些看着像女性会用的东西。
缠着长发的木梳、贴着粉红色可爱猫猫贴纸的手机、几个发圈、有点旧的芭比娃娃……
秦小芝本来还算轻松的表情，越看越冷。
被献祭做鬼的人还活着，应该是十二三的小姑娘。
如果她今天没来，那么这个女孩将会在三年内生命力逐渐衰败，直至死亡。
她有点生气。
秦小芝很少产生负面情绪，不仅是为了工作，还因为在这行干的久了，见的事多，再残忍再离谱的事见多了也会慢慢麻木。
但有两点是她高压线。
一是以活人为祭，二是伤害儿童。
这人两条全占上了。
秦小芝将坟里的东西收集好放包里，装东西的木匣子给捣碎了，并将附近的布置都毁个干净。
这只是开了个头。
难搞的还是最中间的那个。
她离中间越近，脚步就越沉重。
像有什么东西强拖着她脚腕，不让她走。
这时候才知道怕。
秦小芝轻嗤，咬破指尖在桃木剑剑刃上迅速划过，随手一挥，那阻力立刻消失。
阴风阵阵。
秦小芝到达时，那坟被刨了个大坑，王旭枷不见踪影，手电筒掉在棺材板上，背包和其他拿出来的工具，都在坑边。
坑边还有刻意被掩埋的脚印。
秦小芝想了想，将锁魂散气的符贴棺材上，又戳了几铲子土将之埋好，决定先去找王旭枷。
来之前，秦小芝让王旭枷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小插件，即使在荒郊野岭没什么信号的地方，也能精准定位他的位置。
绿色小点正在331国道上狂奔，并且一路朝着B市去。
三七区在B市和A市之间。
这地方肯定是叫不到车的，摩托全速过来花了三个多小时。
秦小芝会开摩托，但对于那辆正在狂奔的车来说，这样追赶是有些慢的。
这个时间应该没人了。
秦小芝在背包里找出一把更长、更宽的剑，踩了上去。
掐诀，剑腾起，秦小芝保持平衡，冲了出去。
在她离开后，一名身形瘦小的流浪汉，终于敢从地上爬起，松手大口喘气。
他听人说，这边能刨到好东西，就准备趁着天黑动手。
万万没想到，都快十二点了，还有人来。
不对，真的是人吗？
人是能飞的吗？
流浪汉第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怀疑。
越想越害怕，流浪汉狠狠拍了下脑袋，不去想这些东西。
在确定没人后，他畏畏缩缩地走过去，见那俩背包都鼓鼓囊囊的，十分惊喜。
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都背起来。
摩托也不放过，而且很惊喜的是，钥匙也插在上面。
他二话不说，带着摩托和背包，一起溜了-
“哟，你醒得挺快啊。”
前面开车的男人，扫了眼后视镜。
那小男生模样真是不错，白净，五官长得端正，抬眼时，从半长碎发下射出的眼神，十分凌厉。
醒来以后也没着急问问题，或者大吵大叫什么的，在扫了一圈车里布置，发现无法从窗外的环境断定自己位置后，就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等着麻醉后头脑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过去。
这个年纪，像他这么冷静的，不多见。
可惜了。
劫匪绑人，人质要是看到劫匪的脸，多半活不成。
他不是劫匪，只是一个帮人办事的，但最终结果差不多。
可惜这样年轻帅气的小男生，就要被配给一个死了几十年的老妖怪了。
咚咚。
安静的车子里，突然有两声清脆的叩击声。
男人下意识看向声源。
车窗外，是一个女人的头。
男人差点把车开沟里去，背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全靠肌肉记忆才继续开下去。
秦小芝对他挥挥手，说了什么。
男人没听清，瞪大眼睛，胳膊和腿都有点发软。
大半夜见鬼了？
在他震悚的表情中，秦小芝一拳捶得车窗裂出蛛网状的裂纹。
再一拳，直接捶碎。
这回声音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停车。”
第27章 婚房
面包车在路边缓缓停靠。
秦小芝在男人和王旭枷同样惊诧的目光下, 从飞剑上下来。
刚刚还踩着的飞剑，此时成了她的武器。
剑未开刃，塑料的, 秦小芝隔着窗户把它担在男人脖颈上, 对王旭枷使了个眼神。
王旭枷用尽全力，却也只是不太明显地摇了摇头。
秦小芝将塑料大剑往男人脖颈上一顶，疼倒是不疼，但男人不敢轻举妄动。
没人敢在御剑者面前轻举妄动。
这他妈带着技术来的。
要是一个不顺心, 把他脑袋当车窗捶, 那就完蛋了。
这帮搞玄的, 精神多少有点不正常, 还是得以安抚为主。
男人咽了口唾沫, 讨好道：“妹子, 我也是给人打工的，我老板说让我今天到这儿等着, 叫这位帅哥到他家坐坐, 没别的意思。”
秦小芝：“你老板名字？”
“这我不能说。”
见秦小芝眼中似有凶光，男人连忙改口，“我真说不了, 我老板厉害着呢, 跟您也是一道的, 要不您直接找他去？”
秦小芝拉开副驾驶的门, 坐上去。
“开车。”
王旭枷想说什么，但浑身没劲儿，吐出的字都是模模糊糊的呻.吟, 也就不说了。
他担心秦小芝这么做会吃亏受伤，想劝她改变主意, 回青灵观再说。
但转念一想，对方敢明目张胆地绑架他，明显不是善茬，秦小芝却面不改色，二话不说就让小喽啰带路，要直接和BOSS一对一。
很有底气。
太猛了。
王旭枷这样想着，安心地合上双眼。
被带飞是他的命运，他了解-
在秦小芝塑料大剑的威胁下，男人油门踩到底，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定好的接头地点。
他长舒一气，讪笑着望向秦小芝，“老板跟我都是电话联系，他说让我天亮之前把人带到这，他估计一会儿就到。”
“您看您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去修车了。”
秦小芝颔首，在男人转身瞬间，一个手刀将他劈昏。
能参与此事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种，表现得再怎么低姿态，也盖不过他犯罪的事实。
能被法律制裁的，就交给法律，法律裁不了的，就让天来。
秦小芝转头打量附近环境。
也是荒郊野岭，但和A市不是一个风味的，这边明显经过休整，没有杂草，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坟，地面平坦开阔，一切都很好。
除了一所突兀到有些诡异的小房子。
小房子不大，像为小孩量身定做的玩具屋，房顶只比秦小芝高半米左右，四四方方，涂的白漆。
房门前摆放两只金象，每一只都有房子那么大，脚下缠着发光彩灯，五颜六色。
从下至上的打光，给廉价的涂了金色颜料的石膏象，平添有几分阴森。
现在天还是很黑，秦小芝从房子窗户往里看，看不清里面具体什么样，但能从小了一号的梳妆镜和红色婚床看出来，这是一个女人的房子。
一个将要结婚的女人。
王旭枷缓得差不多了，从车上下来，还是有点虚弱。
他看到这房子后，扯了扯嘴角，“这么大的骨灰盒，我还是头一回见。”
秦小芝：“这是你婚房。”
王旭枷：？
王旭枷想起那双红色绣花鞋，有点反胃道：“秦小芝，这是冷笑话吗？”
秦小芝飞快地勾了勾唇，但很快就恢复面无表情，“恭喜，你要有老婆了。”
王旭枷：？？？
第28章 老人
这不是玩笑。
王旭枷看到这房间的布置, 就知道自己被人盯上，要拿他来结阴婚。
王旭枷有些不寒而栗。
做这事的人是谁？
够坏，胆子也够大。
如果今天被绑的不是他, 而是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 那估计就交代到这儿了。
而且看这熟练的样子，也不像第一次做。
王旭枷皱着眉，对秦小芝道：“秦小芝，我怀疑这件事牵扯重大, 比凌沙郊那边还要更复杂一些, 应该叫些人来。”
“不复杂。”秦小芝矮身进入小屋, 搜索屋子里的东西, “主谋还没露面, 叫人没用。”
王旭枷抿唇, 有些无力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也许是青灵观出了叛徒，将我今天的行程泄露出去, 不然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这个时间, 会来这里？”
秦小芝：“算命算的。要是冲你，计划不会这么简陋。”
王旭枷若有所思。
搜了一圈，秦小芝把木梳、镜子、和红色绣花鞋拿了出来。
那鞋只有巴掌大, 软绸缎的, 摸着凉丝丝。
秦小芝拿着这些东西, “点火。”
她这两个字, 像是触碰到某种禁忌，平静的凌晨突然狂风大作，王旭枷试了好多次, 才点起一点微弱的火苗。
秦小芝往里面放了一张助火符，那火焰立刻腾起, 蹿得足有半人高。
还有一小时就是天明。
秦小芝将手里东西全都投进火中，翻腾滚跃的火苗没有将之吞噬，反而被压制。
那几样易燃物在火心中，不见半分损坏。
意料之中。
王旭枷：“怎么办？”
他们道具全都落在三七坟场了，现在赤手空拳，有点危险。
秦小芝看着明明灭灭的火焰，“你怕疼吗？”
王旭枷一头雾水，“不怕。”
“手。”
王旭枷不设防地伸手，下一秒就被秦小芝用小刀嘎了个口子。
血从伤口处涌出，秦小芝沾了点他的血，拽着他蹲下，在地面涂画起来。
自然而然地把他当砚台用了。
王旭枷想生气，哪有二话不说就这么干的？
但视线一落到秦小芝身上，看她利落流畅地在地上勾画着符箓，就什么都说不出。
火焰跃动，秦小芝柔软白皙的面颊被火映得有些温和了。
秦小芝：“看什么？”
王旭枷顿了下，将眼神从她脸上挪下来，低声道：“无纸画符，我只见我爸这样做过。”
“有你在我才这么画。”秦小芝没什么表情道：“人血中也有情绪，你越生气，鬼越怕。”
秦小芝最后一笔落下，不再关注重新欢悦的火焰，抽出手帕给王旭枷包扎，“不好意思，不能提前跟你说。”
伤口有点发麻，秦小芝划得很有分寸，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王旭枷攥了攥拳头，望向篝火，三样东西扛不住这个烧法，倔强的抗了最后几秒，日出时，火焰骤然凝成一个扭曲人脸，她阴狠地瞪视秦小芝。
她无声地说：你必将死无全尸。
秦小芝捧起早找好的一把土，把它埋了。
王旭枷：……
不愧是你。
火堆中的木梳和鞋已经烧没了，镜子面被火燎得黑黢黢，碎裂开来。
王旭枷安静几秒，看向秦小芝：“它死了？”
“嗯。”
王旭枷不确定道：“真的？我看它最后还在瞪你。”
“无能狂怒。”
秦小芝这样肯定的回答，却没让王旭枷安心。
这也太快了。
坟场、阴宅、穿着绣花鞋的女鬼，怎么看都得斗个三天三夜，最后那个瞪视也像为之后的情节留下伏笔。
结果呢？不算路上的时间，这么厉害的东西，几分钟就除去了。
而他的贡献，只是一点血。
——是他太废了？还是秦小芝太强？
王旭枷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天色大亮，秦小芝伸了个懒腰，一晚没睡但并没太疲惫的模样。
手机重新联通，秦小芝给傅之衡打电话让他找车来接王旭枷，又跟孙曦说今天要下午到。
王旭枷看秦小芝，像在看一只紫色的羊，“你不回去？”
秦小芝：“我去找主谋。”
“带我。”
“不。”
秦小芝用那把小刀刺破指尖，指腹轻捻，嘴唇动了动，像在叫谁的名字，王旭枷没听清。
但他直觉有什么东西来了。
秦小芝脸白了点，打了个哈欠，眸中似有流光闪过，王旭枷探寻地想去看时，那光便消失不见了。
这人比他想象中更神秘厉害。
秦小芝找出一枚铜板，往天上一扔，落到地上便是正面，她踩剑，在王旭枷更加震悚的目光下，缓缓起飞。
“你……？”
秦小芝自然地回看他，“我没多余的剑了。”
王旭枷：……并不是看上你交通工具的意思。
他虽然很牛，在捉鬼画符布阵驱魔方面，整个A市都找不到几个同辈的，能和他相媲美的人。
但也没牛逼到御剑飞行。
他爸也做不到。
这玩意他只在书上看过。
王旭枷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突然想到什么，秦小芝诡异地顿了顿，“我猜主谋想抓的不是我们俩，而是其他人，如果我猜对了，那么坟场应该还有其他人，你的摩托车和我们的包裹可能要没。”
王旭枷：！！！
“另外，三七坟场那边需要收尾，你可以吧。”
王旭枷麻木的点头。
秦小芝于是不再多说什么，滕高，起飞，迅速往看到的方向追去-
这是一间自建别墅，在山上，周围的树木郁郁森森，看起来很有生机活力。
别墅的大门打开着，正门黑黢黢的，窗子都被封上，像要吞噬人的口。
秦小芝把剑放在大门口，直直地闯入这个明显是陷阱的地方。
“您好，很高兴见到您。”过来迎接的，是一位长相清丽温婉的女性，她穿着修身旗袍，恭谨有礼地对秦小芝道：“家主说让我来迎接您，带您逛逛这座宅子。”
秦小芝：“没必要，他在哪里？”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了，她含笑道：“您应该会感兴趣的，请随我来。”
秦小芝对这流程再熟悉不过了。
搞玄的，尤其是这种喜欢靠这玩意做坏事的，通常都喜欢显摆。
在这位主谋之前，秦小芝参观过不下三十次的作案手法，那些人洋洋得意地告诉秦小芝，这些都是他们的心血，就连青灵观的人来了，也要折在这里。
他们也就是看秦小芝厉害，或许能和他们当朋友，他们才分享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很自信她会被他们“精妙”的技巧打动拉拢，在被秦小芝利落地扬了时，眼神非常不可思议。
看她就像看渣男负心汉。
秦小芝也不是很懂这些人脑回路，可能是变态吧。
她不太喜欢变态。
别墅一共三层，第一层没什么好说的，都是特殊炼制的器具，模样精巧，女人细心地为她解说这些东西，藏在花瓶花朵中的监控器也在这时对准秦小芝。
秦小芝没表情。
如果说一楼是器物展览，能表现屋主在财力或眼界上的实力，那么二楼则毫不掩饰地展露他的“不好惹”。
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瓶子、佛牌，被规整地排列在展览柜中，每一样下面都有具体说明。
东南亚的降头鬼，巫西的颠颠，东北的黄皮子……
一堆。
监控另一边的人，期待地盯着屏幕，然而那个小姑娘并未露出让他快乐的震惊或恐惧。
甚至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看这些他从四面八方搜集来的极品，就像在看路边的花花草草。
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狠狠地捶了下身前桌子，桌子上各种型号的娃娃，被震得颤了颤。
“他妈的！他妈的！”他猛地拽过麦克风，大吼道：“平信，带她直接到三楼来！”
突然出现的巨大声响，让秦小芝也不免惊了下。
秦小芝转头看那女人，女人脸色刷白，抿着唇很勉强地笑了下，“您也听到了，请。”
一个脾气不好、有暴力倾向，对他们进行人身控制或PUA的男性。
或许会有残疾。
自卑又自大。
秦小芝在见到这男人之前，很轻易地就给他贴上了这些标签。
等见到他人时，这些标签也就都坐实了。
一个头发花白，失去下半截身体的老人，正坐在床上，沉着脸望向她。
秦小芝没看他，看的是这一层堆叠摆放的数十个大铁笼子。
笼子里装的都是人。
男女老少都有，最多的是瘦弱的女人和小孩，他们蓬头垢面，脏兮兮地蜷缩在只有半人高的笼子里，见到有外人来，眼睛也没有丝毫移动。
身上没有伤，但气虚魂浅，不止是饿的。
“哈哈，你总算有其他表情了，不然我还以为你天生感情缺失，无论什么都打动不了你呢。”
秦小芝看向他。
老人笑嘻嘻地像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被女人抱到轮椅上，女人的动作很轻柔小心，但还是没能让老人满意。
他坐好后，二话不说扯着女人的头发，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那张漂亮的脸，立刻浮出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废物！快滚！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女人眼中涌出几滴泪，捂着脸匆匆跑了。
秦小芝盯着老人的脸看了几秒，“你这样对待你妈？”
“妈？她不是我妈！”老人勃然大怒，“她不配当我妈！”
秦小芝：……
行，又一个有自己独特世界观的老哥。
没必要听他讲太多，秦小芝面无表情地走向他。
笼子里的所有人，这时才睁开眼，抓紧笼子的杆，紧紧盯着秦小芝。
“你生气了？”
老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气得要毁灭世界，现在又平静下来，甚至还挂上和蔼的笑容，但所说的话并不和蔼。
“再走一步，你就会死。”他胜券在握道：“要不要试试？”
秦小芝停下，她离老人不到五米。
她突然想起来她今天该带的都没带，如果她自己动手，肯定会留下痕迹。
那帮人最近找她找得紧，一旦被发现就要当编内人员，到时候兼职什么的都不自在。
她背过右手，用力按压被小刀划开的口子，又挤出一点血，不动声色地念出三个字。
老人没注意到这个。
“让你停就停，真乖。”他驱动轮椅，绕着她转了几圈，啧啧称奇：“也看不出你多厉害，这么小的一个小丫头，来，和哥哥说说，你是如何识破我阵法，毁我倩倩姻缘的？”
倩倩就是那个女鬼。
秦小芝：“用手。”
老人被噎了下，冷哼一声，“小东西，满口胡言。”
在旁边围观的系统快看吐了，确定这个男性不具有攻略前途后，果断待机。
辣眼睛。
秦小芝不主动说话，老人仍然兴致勃勃，有些残忍道：“你知道吗？其实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我叫阿强抓的，本该是个流浪汉。”
秦小芝：“知道，没区别。”
这话不知道戳到了老人哪个关节，他骤然爆发出让人极其不适的大笑，“年轻！太年轻！你怎么没看清自己的价值？将那样的下等人和自己放在一起比，你不觉得恶心？”
秦小芝默然不语，并在心中倒数。
三、二、一。
“小姑娘，我看你也是可塑之才，今天我就来教教你。”
老人驱动轮椅来到那一排大铁笼子面前，笑容如同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和蔼，但笼中人见他却如同见鬼，尽可能地往角落里缩。
“下等人不算人，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货物，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有价值的人使用。”他转向秦小芝，非常自信道：“比如我，勉强加一个你。”
秦小芝轻轻摩挲指腹，站在远处不说话。
“看你的表情，是不同意？”
老人一直没被秦小芝关注，反而更想让她看自己。
“真不同意？”
秦小芝差点一脚踹过去。
靠着十分的理智才扼制了这种冲动。
表演欲未能得到满足的老人，愤怒地拍打轮椅把手，“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下等人是货物！他们没有价值！活在世上消耗那么多资源，如果就这样毫无价值的死去，谁又来为他消耗的那些资源买单？！”
“我能创造更多价值，帮助他们找到生命的价值又怎么了？”
“你说话！”
秦小芝撤了一步，躲开老人来抓她的手。
“不喜欢和有病的人废话。”
被这么直白的骂了，喜怒无常的老人却没生气，反而嘎嘎嘎地乐了起来。
过了两分钟才停下。
“不喜欢也没用。”老人眯起眼睛，用那种打量物件的眼神，上下扫视秦小芝，“小姑娘总要为自己的轻率买单，你确实有点能力，但就没想过人外有人？”
“你也是有价值的，我不忍心让你和下等人一样被使用。”
“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
老人慢悠悠道：“一是当我老婆，给我生十个八个有用的孩子。二是顶替倩倩的位置，当我的鬼。”
“你选哪个？”
依旧没能等到“他”的秦小芝，决定不等了。
留痕就留痕吧，等特调八局那帮人找到她，再思考怎么做好了。
她实在是懒得听这狗东西的废话了。
有这时间，不如回去睡觉。
忙了一晚上，睡眠不足的秦小芝，良好的忍耐力，也在飞速下降。
“我不选。”秦小芝说，“你现在最好请我别把你打得半身不遂。”
“哈哈哈哈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都说了你狂妄你还不——”
下半句话没说出来，整个人就被连着轮椅一起踹倒了。
他震惊地盯着秦小芝，好像她是什么妖怪。
“为什么咒没起作用！”
秦小芝面无表情：“你问我？”
说完，转头四处望了一圈，想找到他能束缚他行动的东西，而老人也趁机飞快地将脖子上带着的小吊坠给翻出来。
像风油精瓶子一样的吊坠，他将盖子拧开后，惶惶的表情才从他脸上消失，转而是阴毒的恨。
头顶的灯闪了闪，随着一声轻微的脆响，灯直接灭了。
又有嘈杂细碎的女人娇笑，好像就在耳边响起。
秦小芝岿然不动，看着老人身旁那个肢体扭曲，和鬼胎好像一家人的鬼。
拼接的头颅，留着口水的嘴，莫名其妙生长的超长黑发，以及一双双死瞪着秦小芝的眼睛。
秦小芝有点无语。
实在是有点审丑疲劳。
但能化形出来，有丑陋的实体，已经很棒了。
老头又老了一点，皱纹增多，也长了很多老年斑。
他用那双苍老的手，抚摸他最有价值的作品。
“晓晓，你会为我做一切事情吧？”
巨大的怪物留着口水，其中一个人头从肉中艰难伸出来，点了点头。
老人笑了。
“那就请你帮我杀了她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那东西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秦小芝，狰狞尖啸着，肉团上一张张脸满是嗜杀的兴奋。
然而当它冲到秦小芝面前，想吞吃她时，却无法再进一步。
一只手从秦小芝身后伸出，手指骨节分明，很白，透着股盈盈的玉器质感。
这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它最大的那颗头的额间，指腹和它的身体并未接触，中间只有很薄的一层气。
它动不了。
穷凶极恶的鬼，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明明美味的食物近在眼前，却不能享用。
它很生气。
但很快它连生气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无形的气波，在它身上如水面涟漪般扩散开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张牙舞爪的鬼，便消失得连渣都不剩。
老人怔楞地盯着这一幕。
怎么回事？他的宝贝呢？
温雅的、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要杀谁？”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笑着，“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特调八局接到匿名消息赶来时，被犯罪嫌疑人的情况给惊了一下。
他被关在笼子里，笼子里还关着另外一个人，老人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
两队人在三层楼分别搜集线索，季秋把老人从笼子里拖出来，他也没半点反应。
随行的医生回道：“受到刺激太大，疯了。”
“啊？”季秋有点搞不懂，“这狗比收集了那么多变态东西，本身就是个变态，还有什么能刺激到他？”
副队踹他一脚，“你别管，快点干活，不然一会儿队长过来，又该揍你了。”
季秋不好意思地点头哈腰，跟着同事忙了快三个小时，才把证据和受害者都解决完。
季秋揉了揉有点酸痛的脖子，副队和队长正在说话，他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在旁边正大光明地偷听。
“又是那位？之前洪源河那暗自才过去多久？我记得是一周吧，这又无偿贡献……还没有查到是谁吗？”
“还没，收尾收得很利索，我们这边换了好几个师父都算不出来。”
“其他手段呢？证据组那边怎么说？”
“也没有。”
五大三粗的队长，狠狠抽了口烟，“多好一苗子，这么能干，要是进咱们队该多好，这样躲着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青灵观的？”
“他们没必要藏。”
队长抽烟很有意思，抽得特猛，鼻子耳朵和嘴都冒烟。
他看着那片迷蒙的烟雾，用确切的语调道：“注意留意这届牡丹杯，我感觉那位可能来。”
“好。”-
秦小芝还不知道，她已经在无形中被人盯上。
她正在家美美睡觉。
然而睡觉也睡不消停，电话一直在响。
她忍了许多次，终于忍不住爆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是傅之衡。
“你最好有事。”
傅之衡还没说话，就隐隐听到电话那头的争吵声。
“在我们这儿当陪练一个月二十万，包吃住，阿姨随时做好吃的，所有电脑设备全都能换新！”
“二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还是你觉得小蛋糕就这个价？这么寒酸就不要出来显摆了吧，PLL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那也比你们稍微强一点，这次国际赛是谁一轮游我不说，懂的都懂好吧。”
“你们什么意思！”
傅之衡丢了个水瓶过去，“安静。”
声音小了许多。
“有人找你。”傅之衡声音冷淡，有点不耐烦，“再不来，我不确定自己会做什么。”
第29章 你走吧
秦小芝闭着眼, 这话在大脑里过了一圈，才有点迟钝道：“这是请求吗？”
“不是。”
“不去，轰走, 我不接。”
说完, 秦小芝就挂了电话。
她对电竞没什么兴趣，最开始接触也不过是为了赚钱，后来孙曦带她打比赛也就打了，但无论得到什么成就, 有多少人追捧, 她都没什么感觉。
能坚持打两年, 主要还是因为之前和孙曦周君至的约定。
一起站在最高峰。
已经打通关的游戏, 没必要再打一遍。
要是过去被他们请求, 又触发烂好人命格的debuff……
麻烦。
秦小芝翻身, 将闹钟又往后推迟一小时，继续睡。
另一边。
秦小芝总是先挂断电话的那个, 一开始傅之衡还会闹脾气, 冷着脸等她来哄，后来发现他的喜怒哀乐秦小芝根本不在乎，就很少再当人形自走大空调了。
他转眸, 那边分坐两头的人不自觉地挺直脊背, PLL的副教练莫名有点紧张。
可能是因为这男人帅得太有压迫感, 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忍不住手足无措。
“秦小芝说, 她不会来。”傅之衡尽心履行传话筒指责，“你们的活她不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们竟那么恰好地碰到一起。
断劫和PLL两家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这几年一直摩擦不断，双方给彼此下了不少绊子, 光是选手跳槽这块就能说个几天几夜。
广大吃瓜乐子人把他们两家凑成欢喜冤家CP，说他们这属于是相爱相杀，互相看不顺眼，但一旦涉及正经事，则一致对外。
两家主力全都出国打比赛去了，留下的副教练和经纪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国际赛后将会迎来转会期，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转会期之前，像鹰隼一样，叼走其他家潜力无限的小白兔。
所以很忙。
搜集资料、观察选手状态、联系选手……
他们很多事要做，能挤出时间来偏僻的犄角旮旯，找秦小芝这个单兵作战能力top，但不知道能否跟上团队的退役老人，已经是很诚心的行为了。
却连秦小芝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几人却没有丝毫不满，听傅之衡这么说后，就礼貌告辞了。
四个人站门口对视一眼，难得有点苦涩地笑了下。
“韩听表现不错，这次比赛单人最佳应该就是他了吧。”
曲凯给断劫副教练递了根烟，副教练警惕地没接，“你家别不是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吧？他已经从你们那边转走了，按规则来说三年内不能再转回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曲凯悠悠道：“你放心，暂时还没挖他的想法，这小子太傲，也就季寻槐能勉强压一压。”
说着，话风一转，曲凯灭了烟，“当然了，如果我能拿到秦小芝那就另当别论了。”
副教练轻嗤。
看来还是不死心。
确实很难死心。
秦小芝在圈里的地位属于是暴君级别，如果能招到她，就算她不上赛场，只做指导或吉祥物，也足够他们运营一番了。
“我们指导是小蛋糕”，这话一说出去，无论怎么苛刻的选手，多么难谈的合同，都将不是问题。
不好收拾的刺头也傲不起来。
一提到秦小芝，刚刚还因彼此窘境，气氛稍微有点缓和的几人，立刻又恢复到之前剑拔弩张的状态。
话不投机半句多，连再见都没有，冷笑一声走了-
秦小芝不需要太久的睡眠，八点半回家，睡了四个小时，人就已经很清醒了。
她先去了一趟店里，傅之衡在折元宝，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眼秦小芝，又重新专注自己手中的活。
店里新堆了十几个黑袋子，每袋有一千个。
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更加拥挤，秦小芝挑着空隙下脚，稍微有点惊讶道：“你一直在叠？”
“嗯。”
他叠完最后一个放进袋子，打包，抽出湿巾开始擦手。
他擦得很细致，也很用力，这种劣质的金纸会掉色，秦小芝叠个两三袋，中指、食指和拇指就会染色，而且很不好洗。
但傅之衡的手一如既往的干净。
昨天刚买的湿巾，已经快用光了。
秦小芝又找出一包放桌上。
“辛苦，今年这些够用了。”
傅之衡没说话，也没理她，自顾自地擦拭没有任何污渍的手指。
“晚上吃什么？”
还是什么都不说，低着头，反复擦蹭那片皮肤。
又生气。
或许不止生气。
一番相处下来，秦小芝也稍微能懂一点他的性格，清冷单指外表，内心实际比谁都敏感，小心思多的要命。
花点时间揣摩观察的话，不是不能清楚他复杂情感，但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弄明白干嘛？
讨好他？让他开心？让他别总是一言不发？
他们还没好到那份上，而且好朋友是不会摆脸色，让她去猜的。
秦小芝想了想，给傅之衡转了八百。
傅之衡手机震动，看着锁屏界面的消息提示，他终于有反应。
他甚至气得想笑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认为他是因为钱跟她闹脾气？还是在用钱打发他？
无论哪种他都无法接受。
“秦小芝。”他说话好像带冰碴，“你在浪费我的价值。”
万法之祖，众仙之尊，纵使能力被封，可他的经验，他记忆中的功法秘籍、各种现代失传已久的绝世孤本，这些都是钱买不来的东西。
他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边角料，就够这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他想，有的是人愿意把他供起来，捧着他。
至少供奉他的青灵观是这样。
但他哪都没去，留在秦小芝身边打杂，做着他手下的手下的手下都不会做的事。
他不想再这样了。
攻略方式有很多种，干嘛要选最卑微庸碌的这一条？
他想离开秦……
“我知道。”秦小芝情绪稳定，不顾背后刺来的冷凛凛的视线，将黑袋子都挪到外面去，“这是扣除了你这段时间的花销后的工资，我用不到太厉害的人，你走吧。”
傅之衡：……？
明明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傅之衡却哽得难受。
他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就撵他走了？
第30章 寄
傅之衡半个身子笼罩在黑暗中, 从门外照进来的光，照不亮他黑沉的眼。
“让我走？”傅之衡微侧着头，没什么情绪道, “你不怕我离开你后, 不再遵守你教的那些社会规则？”
秦小芝继续干活，“想要破坏规则，就要承担破坏规则的后果。”
傅之衡不屑：“杀人不脏手的方法有很多，你们现代的法律制裁不到我。”
秦小芝停下。
房间里大部分装元宝的黑袋子都搬到外面了, 此刻店里显得空旷许多。
她站门口, 沉默地看着傅之衡。
傅之衡不该太紧张, 他活了那么长时间, 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 怎么可能被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牵动情绪。
但感觉心口发涩, 有种他不想承认，但确实存在的慌。
为什么这么看他？
怕了？要说些软话求他？
傅之衡立刻否认了过分荒诞的妄想。
秦小芝不是这样的人, 至少对他不这样。
那就是失望？生气？无奈？
也不像。
傅之衡不知道。
那个赌气的话或许不该说, 现代法律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关键的制约实际是秦小芝本身。
他需要获得秦小芝的好感来解锁封印，秦小芝对他的目的心知肚明, 也正因为她太懂, 所以他始终是被动的。
秦小芝或许没有那个意思, 但他确实一直在被秦小芝拿捏。
这种感觉很不好。
在难耐的对峙中, 傅之衡表面冷静不动声色，但情绪却将近沸腾。
又过了几秒，秦小芝才平静道：“你真的会吗？”
光中能看到浮越的灰尘, 狭窄简陋的小店还没来得及清理，空气中沉浮着清淡的香火味。
秦小芝不拜神佛, 供台上是一只可爱软萌的发财猫，几只小鱼干摆在小碗里。
越是这样危险的时刻，越容易注意到平时不太在意的细枝末节。
答案很简单，只要他说不，秦小芝就会将此事就此揭过，她好像挺相信别人口中的话，也很擅长给人梯子下。
但这时的傅之衡不想妥协。
“我会。”他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秦小芝，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满是恶意道：“我会不留任何痕迹的，杀死离开这间屋子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无论他是男是女，是小孩还是老人。”
“届时未能对我严加看管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但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说你需要我，不想让我走，刚刚的对话我就当没发生过。”
傅之衡凑近些，更仔细地观察秦小芝的表情波动，有点诱哄的意思了，“来，说吧。”
秦小芝依旧是平静地和他对视。
“我知道了。”
【系统。】秦小芝呼唤道：【使用24h恋人体验券，对傅之衡。】
系统顿了一下，【……现在吗？】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
它一直吃瓜，明白傅之衡不想走，但又拉不下面子说抱歉，好久没端的姿态端了起来，装得要命。
偏偏装都装到这里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
他现在是色厉内荏，秦小芝都不用说太多，就点点头，给他一个稍微柔软一点的眼神，他就会受不了地挪开视线，嚣张气焰立刻熄灭，连青烟都不剩。
【嗯。】
系统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无法违抗宿主的命令。
【使用成功！恋人体验券倒计时：23:59:59】
傅之衡的眼神瞬间变柔了。
白皙的耳尖，在秦小芝的注视下逐渐染上绯红，而这红又逐渐扩散到他面颊。
他有点狼狈地地眼神躲闪，往旁边看了一下，但很快又转了回来。
他抬手捂住秦小芝的眼睛，声音有点发干，低声道：“别这样。”
秦小芝也没做什么，只是被这样看着，他就五内俱焚。
这时的他，就算被秦小芝捅一刀，也只会唇角微勾，问她手感怎么样。
秦小芝攥住他手腕，将他手拽下来，又露出那双清亮的、好似不会被任何外物动摇的眼。
没有任何情绪的眼。
“你会用言谶吧。”
“嗯。”
秦小芝：“你发誓，说你不会直接或间接违反刑法，也不会对社会造成C级以上的负面影响，一旦违反这两条，你就会立刻暴毙。”
傅之衡感觉有些奇怪，某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他不想答应，但出于对秦小芝的绝对信任和爱，他还是乖乖照做。
他掐过诀后，举起三根手指。
本来晴朗的天空，渐渐被乌云笼罩。
有雷在云层中翻涌，街坊邻居仰头怪道：“这天气预报越来越没谱了。”
张姨在店外面喊，“小芝！可能要下雨，你快把东西收回去！”
屋子里，傅之衡用仅剩的灵力连通天地，认真道：“我发誓……”
屋外传来几声巨大的轰隆声，像是回应。
过了几分钟，天又放晴。
傅之衡感觉有点不舒服，但他也没深究这种不舒服从何而来，满心满眼都是秦小芝。
好喜欢她。
他怎么舍得对这么好的人说重话。
恋人体验券生效期间，双方相处时获得的好感，在体验券失效后也不会消失。
系统会贴心地调整券前券后的违和感，通过操纵人体激素的分泌，巧妙地让一见钟情在任何人之间上演。
但是越理智清醒，意志越坚毅的人，对这股莫名爱意的探索就越多，试用期间积累的好感消失的也越快，甚至会跌破负数。
系统后台能清晰地看见两人对彼此的好感。
秦小芝对傅之衡的好感是零。
连有眼缘的陌生人都称不上的程度。
傅之衡的攻略进度更别提，一夜回到解放前，封印也都封了回去。
008数据疯狂波动，712更是差点把自己干死机。
712连接008，它用的是可爱正太音，焦急到有点哽咽，【怎么办啊八哥，这还有救吗？】
008：【我也想知道。】
712是小新人，没什么经验，随机绑定，倒霉地随机到傅之衡这位嘴硬笨比。
他冷，秦小芝更冷，他翻脸，秦小芝更不留情面。
这两人要是能打出HE才有鬼了！
008沧桑道：【看看恋人体验券时间结束后他们什么情况吧。】
秦小芝之前没用体验券，是因为没必要，她将傅之衡当人看，而秦小芝的道德观不允许她用特殊手段完全控制他人。
但既然傅之衡有不当人的倾向，那她也没必要舍近求远了。
她用将近半个月教傅之衡适应现代社会，但效果都不如今天这短短几秒来得快。
快，副作用也大。
意识到自己被操纵的傅之衡，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对秦小芝的好感甚至有可能跌为负数。
难搞。
008和712齐齐叹息。
过了几秒，008想起有新系统绑了宿主，建议道：【你要不要去521那边参考宿主选择标准，如果傅之衡三个月后还是一点进度没有，你可以向主系统申请换绑。】
712：【谢谢八哥，我知道了。】
听说521是剧情组的优秀系统，不知道为什么转到攻略组了。
但听说很厉害，转组考核是第一名。
抱着敬仰大佬的心态，712主动连上了521。
712小心翼翼：【您好，我是712，请问能让我看看您的宿主吗？我这边进展十分不顺利，之后可能会换绑，想看看您的绑定标准，做个参考。】
521：【好。】
521把打过码后的宿主信息，发送给712。
712十分感激，想给它买点东西作为回报，可惜囊中羞涩，只好默默记下这个人情。
它打开文件。
【姓名：沈权
状态：植物人，无法行动。】
712：？？？
啊？-
秦小芝处理完傅之衡后，让他看店，自己去找孙曦。
傅之衡现在脑子不清醒，连表面清冷都没有了，一看她就脸红，还很不自然地凑上来想和她贴贴。
她要是躲开，傅之衡就眼圈发红，用那种可怜的目光看她。
秦小芝心惊胆战。
可怕。
恋爱体验券真正作用原来是把人变傻。
以后还是别用了，太反人类。
到了别墅，孙曦看她眼下未消除的黑眼圈，当机立断道：“你去睡觉，三楼有给你留的空房间。”
“不用。”秦小芝摇头，“王旭枷那边的事弄完了，这几天我都在你这儿——人选出来了吗？”
“你先睡够了再说。”
孙曦拉着秦小芝，给她盖上被子，拉好窗帘。
现在快四点，太阳还是很猛，窗帘不太厚实，隔光效果一般。
孙曦找了个眼罩给她。
“睡吧，醒了就下楼，给你留饭。”
“嗯。”
秦小芝闭眼，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翻几次身，还是带不惯眼罩，索性将其摘下去，把头蒙在被子里。
意识渐沉，她在朦胧中，听到有谁在她耳边缓声低笑。
“也不嫌闷。”
随后被子被拉到了下巴以下，但并没有光影响睡眠，一只微凉的手轻轻遮住她的眼。
轻得让人感受不到。
秦小芝：“谢了。”
三秒，火速睡着-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秦小芝睡得很好，精神状态和来时明显不一样。
楼下队员正在吃夜宵，小龙虾炸鸡汉堡烧烤等等摆了一桌子，混杂的食物香气让秦小芝也有点饿。
她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
见她来，那几个自来熟挥舞着炸鸡腿，兴高采烈道：“秦指导！快来，刚点的外卖！”
秦小芝晃过去，有点刚睡醒的懒劲，孙曦叫阿姨给她热一点粥开胃，秦小芝等不及，随手抓了块炸鸡吃起来。
她头发睡得有点炸，孙曦把梳子递她，她眼睛发直，小口咀嚼炸鸡，慢吞吞咽下去后，又慢吞吞道：“麻烦。”
孙曦叹气，“行。”
说着，就很自然地站秦小芝身后，解开她皮套，手法娴熟地给她梳头，又扎上。
旁边那几个都目瞪口呆，互相怼来怼去，打着眼神官司。
——这是他们孙教官？
被孙曦军训式训练练得心有余悸的队员们，在今晚大开眼界。
但今天晚上的震惊远不止这一件事。
秦小芝吃完那块炸鸡，人也清醒了，她看向孙曦，“人？”
孙曦：“还没，再观察观察，也要听听你的意见。”
他俩在这儿打哑谜，弄得队员们抓心挠肝，王峰忍不住，直接问道：“啥人不人的？观察什么？咋了咋了咋了？”
秦小芝平静地投下一枚深海炸弹。
“我想把账号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