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正确的礼物(拇指)

    联赛的赛制复杂。

    获得足够积分能参加比赛之后, 就是淘汰赛,最后淘汰到只剩下四强,再决出个一二来。今年由于虫族横插一脚, 赛制被紧急修改了,从四强扩容成了六强。

    赛事组希望这样做场面能好看点。毕竟四强里最多有三个人族队,六强里最少有五个人族队,虽然含金量掺了点水, 但五比三,听起来还是好多了。

    要求不高的积分赛是用来筛掉小虾米的,靠努力也能刷上岸。但筛出来的鱼里面有杂鱼也有鲨鱼, 比起来场面未免有点潦草, 所以还有一个大范围的淘汰赛去淘汰杂鱼。

    杂鱼费心费力整整三年来一轮游, 倒也不是纯粹虚荣心作祟,至少level 1能吊打level 0, 上个岸之后就拿level 1的财政拨款,下学期的扩招资金就有着落了。要是赶上了和著名的军校一起对决,转播费还要再多分点, 回校也是美滋滋的。老了还能深沉地跟孙子吹两句, 说自己当年可是和现在的某某高官同台竞技过的。

    联赛的实质还是一个商品展销会,给军团的老爷们看看这一届鲜嫩的小幼苗。因此, 联赛一直有着直播的传统。

    别的不说,星网直播那是真的赚啊!

    真当比赛不要钱啊?场地费、设施费、人员费,还有军校生们打完架之后的善后费, 都是得赛事组解决啊!教育部那点抠抠搜搜的拨款都不够做生态修复的,一问就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再问就是愿意提供除了资金以外的一切支持。

    还得赛事组自己想办法。

    该死的教育部,怎么不把你给贪死呢?赛事组组长在心底恶狠狠骂了一声, 又指挥工作人员调试设备:“准备好,各校代表都已经到场了,现在开始直播抽签。各部门就位,听我指示——”

    抽签是分组抽签,第一场淘汰赛会淘汰百分之六十的队伍,采用的大逃杀制度,相同地图即为一组。

    为了保证强队不会太早相遇,赛事组会根据季前积分把参赛队伍分成上半区和下半区,比如帝国军校,虽然还没开始抽签,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稳稳的上半区军校。

    而白榄联大因为是才成立的大学,紧赶慢赶也只是刚过资格线,被自动分为了下半区。

    真正的下半区队伍:……爹的。

    有没有点道理啊?不是,这个配置,这个实力,一学期刷完我们三年刷的积分,你管他们叫吊车尾?老师,下次这种分组游戏,我们学校就不参与了,孩子参加完分组仪式,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还以为是被欺负了,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死了!

    按照惯例,大逃杀一个地图一定有一到两支强队,现在白榄联大成下半区队伍了,也就是说跟他们一组的,还要额外多面对一支强队。

    本就不富裕的出线名额就这样雪上加霜!

    轮到虫族队代表抽签的时候,台下所有老师都紧张了起来,生怕同样出自白榄联大的虫族队也跟着被判定为下半区队伍。哈哈,虫族,下半区。这两个字连在一起都让人觉得荒谬!

    幸好赛事组良心发现,觉得这样分虽然会流量爆炸,但也容易被套麻袋。还是客观按照他们的实力划分为了上半区,但是失去的流量他们也没放弃补回来——

    虫族队的抽签结果是雨林地图,和白榄联大队相同!

    坐在台下的各位学校代表:……

    呃呃,有点生理不适了。

    希望我们别抽到这张地图,上帝保佑,南无阿弥陀佛,三清在上,随便什么神,哪怕是印度神勉强也可以,求求你保佑我们吧……

    聚在一起看抽签直播的帝国军校生们看见镜头扫过,那些学校代表脸上凝重中透着一种绝望,绝望中又透着一种淡淡的、堪称安详的死意,忍不住跟着弹幕一起笑起来。按照赛事组王不见王的前期策略,强队应该不用担心了,所以现在他们还有闲心吃着零食笑嘻嘻。

    但接着他们就听见了自己的悲惨命运:“帝国军校,雨林地图。”

    他们:……

    嘻不出来了。

    我远远看见有人房子塌了,凑近一看,原来是我的房子!

    “没什么好怕的。”帝国军校的指挥卡西利亚斯做出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用沉着镇定的眼神环视一圈,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做出倾听的姿势。“我们的两个对手,虫族和白榄联大其实都没有外界看起来那么强大。”

    “首先是虫族。大家都知道,虫族是异形机甲,和人族的机甲体系有壁,操纵不熟悉的机甲,这是他们的劣势之一。第二,雨林地图湿度大、多暴雨洪涝,按照过去的经验,大逃杀有一半时间都泡在水里,机甲故障率很高,他们不会人族的机甲技术,也就修不了。只要拖后期,我们就能赢。”

    “然后是白榄联大。有没有人觉得他们的指挥比我聪明?”他适当地开了个小玩笑,冲淡了严肃的气氛。

    “当然不是,”有人立刻捧场,“军校联赛又不是谜语大赛,他也就之前那一次猜对了他们学校命题组出的谜语而已,就有人把他捧上天了。这种乡下来的野路子,哪里懂什么指挥艺术?”

    卡西利亚斯笑笑,鼓舞地看着他的队员:“我们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天才,对吗?”

    “当然。荣耀属于帝星!”他们异口同声回应。

    门外,因为担心学生心态而赶来的老师悄无声息离开,内心充满欣慰。他心想,不愧是维克多议员的儿子,综合素质真是优秀,听说他还有一个女儿,也参加了本届联赛。叫什么来着,哦,丹妮格林,她好像是指挥系转的医疗系。

    老师摇摇头,果然女人就不适合从军,看来他们家族的继承人非卡西利亚斯莫属了。

    但卡西利亚斯本人却没有那么自信,他知道这个异母妹妹的能力,因此能把她挤到医疗系的燕屿,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视。

    为了鼓舞队友,他用反问的话术揭过了对白榄联大的分析。因为他也不能瞎掰一些弱点出来,白榄联大的队伍组成很全面,在当初入学考试的时候,除了那条人鱼,每一个人都有精彩的表现。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问:“艾维斯,我记得你和燕屿是一个预备军校毕业的,你知道一些他的情报吗?”

    艾维斯从看见分组结果出来就一直有些神游天外。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还能遇见燕屿,这个孤儿院出身的乡下佬。明明燕屿高考都出了意外,为什么还能走到他眼前?还是以这样的姿态降临在他眼前?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吗?无论是否跌落云端,都能再次展翅?

    他有些嫉妒,又有些惶恐。

    因为艾维斯就是那个害燕屿高考失利的罪魁祸首。

    不,怎么能怪我呢?他拼命在心底辩解,明明是燕屿不识好歹!明明一直以来指挥系的保送生政策都是权贵子弟跳板,毕竟其他系考试都真的要有本领,但指挥系的本领却体现在无形之中,没有一个书面的定论。只要手下的兵服从命令,并取得了胜利,那你就是个好指挥。

    拿钱买的听话、拿钱买的胜利,怎么不算胜利呢?

    燕屿却清高,不肯接受他给的钱,非要一个公平。

    公平?哪来的公平?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岭就是羊水,人还没生下来就有了阶级之分,他怎么不跟老天爷去要给公平呢?

    所以为了威胁燕屿听话,他一气之下,在一个黄昏带着专业人士闯进了燕屿的家。

    其实,他是想找一些把柄去威胁燕屿,比如他养父贪污之类的证据,他不信有军官不贪的。又或者,可不可以拿他养父的遗物逼他就范呢?大少爷的脑子随随便便一转,就是那么多坏点子。

    结果没想到,燕屿的养父还真的一点不贪!两袖清风。

    这合理吗?我们帝星环线还有不贪的军官?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难怪他死得早。艾维斯啧啧称奇。

    就在艾维斯准备亲自动手给死人泼脏水的时候,他发现了养父藏得很隐秘的一个盒子,盒子里只有一页纸。那是一张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写到——

    [今天同僚探亲假回来,送了我一些高红菌,说味道好,小孩爱吃。这个菌子我知道,只在深山老林长,流出少,市价很高。小燕有些挑食,只爱吃肉,今天试试做蘑菇肉丸子汤,把高红菌搅碎藏在肉糜里,他应该吃不出来吧?]

    中间是一段菜谱,艾维斯掠过不看,直接看到了结尾,最后的字迹变得很潦草。

    [小燕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他是对这个过敏吗?为什么会——]后面的话被撕掉了。

    [我很后悔。]

    [小燕醒来后不记得了发生的一切,应该是这场病的后遗症吧。我是个失职的父亲,我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所以我选择了隐瞒。如果可以,请把这个秘密埋藏一辈子吧,上帝!]

    后面这两段是用另一种笔写的,很明显能看出和前面的是在不同时期写下的。

    盒子里除了这张卷成一团的纸,还有一小块被密封好的、胀满了整个高科技保鲜培养皿的高红菌。

    真是天助我也!比起费尽心思栽赃燕屿养父,难道不是直接让燕屿缺席考试更安全吗?栽赃还有可能自己被拉下水,但要是燕屿自己缺考,那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艾维斯捡起了那团真菌——更好的是,过敏原虽然稀少到本星球需要进口,但这里却有现成的。没有购买记录,到时候就算燕屿报警,要溯源都查不到他头上。

    于是,顺理成章的,燕屿因为严重的过敏反应缺席了一场重要考试。

    他也顺理成章地通过买通考官,获得了保送名额。艾维斯自己是个废物,唯一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要是和别人同台竞技,自己一定会输得很惨,因此他想方设法地保送,逃避了高考。并且一进入大学就立刻转专业,以救死扶伤是自己的梦想为借口,去了对战地医疗系。

    在医疗系他也不是最好的学生,但没关系,帝国军校是一个注重家世的地方,他总有办法再次夺走别人的名额,然后给自己虚假的履历再镀上一层闪闪发亮的金光。

    但他没想到,被他打入尘埃的人,还能有一天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眼前。像燕屿这种缺少容错率的平民,不应该一次行将踏错就再也翻不了身吗?他凭什么?

    艾维斯像一条臭水沟的毒蛇,在心底吐露出嫉妒的毒液,企图用诅咒来掩盖内心的惶恐。

    今年,军校的舞弊问题一直备受社会关注。如果,如果他当着直播的面,控诉自己不正当保送怎么办?他一定会被学校舍弃的,牵连了家族的名声,家族也不会放过他的!

    “艾维斯?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卡西利亚斯问。“我问你,你知道多少关于燕屿的事?”

    要告诉他吗?把自己的劣迹说出去?他又不是疯了,卡西利亚斯难道就是什么好人了吗?上赶着送把柄,那就是在找死。

    艾维斯眼神闪烁了一下,摇头:“我和他这种平民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和他有交集呢?”

    卡西利亚斯眯了眯眼。

    *

    和心如死灰的同地图对手相比,白榄联大和虫族队这边可以说是其乐融融。

    桑蒂拉纳高兴于自己又可以和朋友腻在一起了,其他虫们则是打着蹭机甲师的念头,至于医疗,这个不用蹭,他们虫族一般都是自己长长就好,活得比较天然。

    而人类队这边也心情愉悦,要是一对一淘汰赛和虫族分在了一起,那真的是一股死意油然而生。可是这是有多个出线名额的大逃杀,和已经养成良好关系的虫族队分在一起,那不就是天然盟友?

    天呢,就这个外挂,爽!

    在校看直播的同学都已经开始开香槟了,主打一个自信心爆棚。

    ……然后就因为提前开香槟不吉利,被老师们骂了一通。

    好好好,那改为敲木鱼祈福,这个总吉利了吧?(注1)

    在这样一片欢腾的气氛,燕屿对队友们说:“我有个仇人在帝国军校队里,如果遇上了帝国军校……”

    “我知道,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是吧?”莫晓两眼放光,积极抢答。作为一个南区人,虽然他对燕屿没啥感情,但打帝星人这件事是刻在DNA里的,应打尽打!支持每个人都去打打看!

    “……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因为私仇做出了不够理智的决定,希望你们能提醒我。”

    赵芝麟耸肩:“打呗。不用多说,我看那群傻叉也不爽很久了。”

    夏凛月则要委婉很多:“趁着还没到决赛,先试试底也不错。”

    就连盟友虫族队都很支持先打一架再说,他们就是纯粹的爱打架,有架就打。

    于是本场大逃杀的基本策略就这样定下了——围殴帝国军校。

    上班打卡一样,每天定时定点按照攻略来雄虫面前刷一次脸的曼努埃尔听了一耳朵,私下抓住阿拉里克问:“燕屿有个仇人?是谁?”

    虽然不知道老师问这个干嘛,但阿拉里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他没说。只知道是帝国军校队的。”

    问不出什么,曼努埃尔就把无辜又弱小的阿拉里克放走了,他若有所思——

    送陌生猎物尸体他不喜欢,那送他仇人的尸体,总喜欢了吧?

    将心比心,谁会不喜欢自己仇人的尸体呢?

    人类是不是还有句古地球谚语,叫:“你坐在江边等待,你仇家的尸体就会顺着水流飘过来。”这样说来,即使是人类文化里,这也是一件大喜事嘛。(注2)

    等他找到了那个仇人,就再给阁下一个惊喜吧!

    精致的蝴蝶刀在他手间翻飞。

    第032章 野性觉醒

    雨林是最危险的地图。

    这个危险不止来源于参赛队伍, 还因为它自带的特性——雨林内天气多变、生物丰富,毒物更是层出不穷。

    有多危险呢,举个例子。其他地图的参赛队伍都是带着降落伞, 两脚一蹬就自由落地。然而雨林地图的树木茂盛高大,说不定哪里还趴着蟒蛇。怕参赛人员降落的时候被挂在上面,被一啃一个准,所以他们是被工作人员驾驶送飞行器到定点去的。

    机甲提前入场, 安置在内。

    白榄队刚落地,还没站稳,就看见飞行器以光速掉头消失, 就像屁股着火了一样。

    然后几人转头, 看见不远处的机甲, 都纷纷沉默了。

    只见一条巨大的森蚺正挂着肚皮,懒洋洋盘在机甲上晒太阳。更远一点, 还有一只美洲豹好奇地把机甲当猫爬架。

    几人:……

    难怪工作人员火烧屁股一样跑了!该死的,就不能先提醒一句吗?

    雨林本来就不属于人类,它的主人们以理所当然的姿态, 毫不在意地占据了外来的造物。

    随着他们的到来, 美洲豹受惊地跳进丛林,爬到树上探出半个豹豹头暗中观察。森蚺庞大而粗壮的身躯却开始缓缓游动。这种圆柱形的胖蛇是能参加大胃王比赛并勇夺冠军的潜力选手, 比较嘴馋、胃口很大、还不挑食,无论是鳄鱼还是人类,它都来者不拒。

    几人抽出武器, 上膛。

    森蚺的眼睛是热能感应器,所以他们没急着动, 燕屿比了一个手势,最轻盈的赵芝麟点头, 攀岩似地跳上了旁边树枝。察觉到猎物的动静,森蚺原地弹出,张开血盆大口。

    作为一个胖宝宝,森蚺能把自己吃出现在的体型,得益于它的好胃口。一部分成年森蚺可以吞下两米半的凯门鳄,人类自然也不在话下。

    在它半个身体弹出去的时候,夏凛月和莫晓果断朝着它的七寸开枪。

    “砰!”

    森蚺发出痛苦的嘶声,啪得砸入浅河之中。但它没有死,只是因为疼痛开始翻滚,卷起层层叠叠的水花。水很浑浊,水花溅得很高,遮住了人的视线。以至于他们不能精准地发现森蚺的脑袋在哪。

    池涧西作为队伍里的数据库,抽签结果出来后恶补一晚上雨林知识,此时飞快提醒:“不要让它近身,森蚺能把人绞得粉身碎骨!”

    “唔!”反应稍微慢了一步的俞烁被冰凉的蛇皮撞了一下,失衡掉进水里。莫晓大惊,枪口调转,但不知道对着哪开。他下意识就要跳下去,但比他更快的是池涧西。

    半人鱼到了水下,根本不用眼睛去寻找,他们的感觉器官比眼睛更为敏感,能感觉到水流的每一丝变换。他把人拉了起来,往上提。水是由浅到深的,只要把俞烁送到浅水区就行了。

    但就在这时,有人高喊:“小心!”

    水流也在发出预警,池涧西有种不好的预感,用力把呛水的俞烁往前一扔,然后紧急摆尾翻滚开。

    “砰!”伴随着枪声的是黑凯门鳄闭合血盆大口的声音。没吃到饭只吃到枪子的黑凯门鳄狼狈离场。

    然后被莫晓一记补射给干得肚皮翻起来。

    黑凯门鳄,OUT!

    虽然它来干饭干了个寂寞,但还是让人心有余悸。

    因为它的出现是一个征兆,这里的血腥味已经吸引到了其他动物了。

    “速战速决!”

    森蚺的前半条身体正在水里翻腾,后半条还盘在机甲上,赵芝麟趁机从树上跳下去,在光滑的机甲外壳上跑酷,一刀把它钉在机甲上。

    趁它还没挣脱束缚,燕屿反手握住长刀,顺着尾巴直接往头部生剖,把它从中线分成两条!

    血液淋了他一身,燕屿半个身体都泡在昏黄的水中,他闭着眼往下潜,让水流冲淡自己身上的血液。

    气味散了一点后,他才从水中站起来,把头发都撩在脑后,河水不干净,他不敢就这样睁眼。岸上的队友连忙递过来干净的外套,让他擦擦。

    燕屿听见,他的心脏还在狂跳。但那不是心有余悸,而是肾上腺激素飙升后的蓬勃攻击性。

    想要战斗,想要发泄,想要赤/裸裸的伤口。

    当刀锋划开森蚺的身体后,喷薄而出的血液淋了他一身,在湿热的血中,他听见了野性的呼唤。基因里远古的声音,那道声音在呼唤他,回归野性的怀抱。

    在那一刹那,他第一次没感觉到血是腥臭难闻的,那就像空气的味道、水的味道。是一种已经熟悉到融入基因里,因此怡然自得的味道。

    现在他从那个状态里脱离出来了,他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如此的陌生。

    这是虫族的本能在呼唤他吗?

    燕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长刀,为了限制某些有钱人作弊,虽然联赛允许携带一小部分武器(不然在拿到机甲前怎么荒野求生呢),但却对武器有着严格限制。

    只允许冷兵器和机械枪,激光枪之类都不可以带。

    不然面对森蚺也不至于那样惊险。

    他这把长刀就是曼努埃尔送给他那把,拿来用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真踏马好用啊。削铁如泥,刚刚砍森蚺的时候丝滑地像热刀切黄油。

    在森蚺反应过来把他绞死之前,就纵享丝滑地从尾巴剖到了脑袋。

    原本他还有些纠结要不要选带这把刀。但校长很鼓励他用,让他把这当成精神损失费。

    合理!谁让曼努埃尔莫名其妙来恐吓别人。敢送刀恐吓他,他就敢拿这把刀当武器!

    看直播的曼努埃尔却不知道,他还以为这是雄虫阁下接收示好的意思呢,对副官说:“你看吧,我没说错吧?”

    副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天呢,难怪蝶族生育率一直那么高!这就是学神的答案吗,他抄都不敢抄!而学神却能成功!

    回到赛场,燕屿收刀入鞘,听见莫晓抱怨:“为什么赛事组不能直接让我们开着机甲进来。”

    赵芝麟耸肩:“增加一个荒野求生环节,收视率会变高呗。”

    不得不说,赛事组绝了,在搞钱这方面他们已经修炼出一种境界了!

    实践证明,这的确会让收视率在一开始就居高不下,因为稍远一点的帝国队在被猴子群抢劫;再远一点隔壁草原上,东区队正在试图从狼群中抢机甲,被狼群追着屁股咬;更远一点的海岛地图上,南区队开局就掉海里,已经狗刨了半小时,看样子已经有好奇的鲨鱼跟在后面打转了。

    没关系,大家倒霉得很平均,那就等于都没倒霉。

    池涧西把头探出机甲外,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提醒:“空气中的湿度不对,可能要下暴雨了。”

    在这方面,没人比人鱼更专业。他一说,其他人就纷纷紧张起来了,他们现在在浅滩,要是下大暴雨,第一个就得遭殃。

    “先找个高地安营扎寨。”他们现在浑身湿漉漉的,而且身体体能已消耗殆尽,急需找个地方修整。无人机采集地理数据还需要一段时间,没有地形图,他们最终决定先跟着美洲豹走。就是那只探头探脑、豹豹祟祟围观了他们与森蚺搏斗全过程的美洲豹。

    作为雨林的一大霸主,还生性喜欢盘踞在高处,豹豹相信你的家一定选址选得很好吧!

    嘿嘿,那我们就先征用啦!

    “喏,房租。”赵芝麟撕下一半的森蚺肉,朝被占了巢穴、藏在不远处阴暗徘徊的美洲豹扔过去。警惕的豹子评估了一下双方的体型(指机甲的体型),最后还是叼着长长的肉条心不甘情不愿地跑了。几下就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中。

    剩下的肉当然是他们的晚餐了,赛事组铁了心要当荒野求生来办,没有允许他们带一点食物进来。问就是说自给自足。

    但问题是,谁会烤肉?

    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五大三粗的莫晓犹豫着请缨:“要不我来吧?”

    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俞烁刚把肺部的水都咳出来,闻言又一口气抽过去,趴到一边使劲咳嗽去了。

    众人投来不信任的眼光,莫晓恼羞成怒:“我至少能把肉和肉里的寄生虫弄熟!你们可以吗?!”

    “……其实你可以不说肉里有寄生虫的。”大少爷夏凛月痛苦地说。

    “你就说吃不吃吧?!”

    “……吃。”他们为饥饿屈服了。

    *

    另一边,虫族队一进场就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湿热的气候以及水源,是很多虫卵孵化的最佳条件。

    而且这里到处都是虫子,在叶子下、蕨类丛中、树干上,呃,还有千奇百怪的鸟的肚子里。

    他们落到了河的下游,地面空气潮湿,桑蒂拉纳这种鳞翅目感觉翅膀沉沉的,不太舒服,忍不住飞到树上蹲着。

    他扭头一看,另一只树杈子上还趴了只长尾虎猫,体型娇小、花斑美丽、眼睛水润润地嵌在一张小脸上。

    猫科动物都神经敏感,它被突然出现的一大坨不明生物,吓得原地起跳,尾巴直愣愣地竖着。但这是树杈,它一跳起来就扒拉不住了,刷地往下摔。

    “啊!猫猫。”桑蒂拉纳也跳起来,但他有翅膀,所以没摔。

    他看着那只长尾虎猫轻盈地落在地上,扭头看了自己一眼,钻进了树丛里。

    “你应该抓住它的,”阿拉里克飞上来和他并肩站,指责道:“猫肉比鳄鱼肉嫩多了,总不能给雄虫阁下吃鳄鱼吧?”

    是的,这群还没性腺成熟的亚成年被雄保会蒙在鼓里,还以为隐翅虫是雄虫呢。他们还在殷勤地按照雄虫餐标准备食物。

    “雄虫阁下怎么能吃鳄鱼肉呢?还是没烹饪过的鳄鱼肉!”一只雌虫亚成年伸出虫爪,把倒霉的鳄鱼撕开,处理内脏。“而且还是生食!”

    这只鳄鱼是顺着河飘下来的,脑袋上有几个枪伤,看起来不是得病死的,是被参赛人员杀的。

    虫在家中坐,饭从天上来。

    感恩慷慨大自然!(合十)

    摩多摩多!祈祷nia!

    “没事,你们先吃饭吧。”隐翅虫露出完美的温柔笑容,努力遏制住自己不断分泌的唾液。“我可以等会空投物资的时候吃。”

    不是,我吃啊,我真的吃啊!呜呜呜我好想吃,闻起来好有营养,生吃怎么了?生吃最有营养呜呜呜!

    但他不能,他现在是雄虫身份!

    想想你的绩效啊圣地亚哥!你要是吃得满嘴是血,你想想雄保会上司的铁拳啊!要是让雄虫阁下看不顺眼,还有可能被关到水牢啊!

    ……呜呜,但我真的好饿。

    “阁下,既然上游有人类,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阿拉里克问。

    人类?人类应该会做熟食吧……不对不对,怎么能一心想着吃呢?!应该是,他要去找人类收集血液才对!

    没错,就是这样的。

    “去。”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

    晚上有空投,到时候是一场混战,所以燕屿他们决定轮流守夜。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泡水泡得太多了,燕屿在休息的时候竟然还百忙之中抽空做了个梦。

    梦里依旧还是一片黑暗,他半个身体埋在水中。这片黑水的中央散发着微光。

    燕屿朝着那微光走过去。

    行动间,闷热的水发出哗哗声,波浪一阵阵漾开,延伸向不知名的黑暗。

    水面随着他的步伐而微微荡起,让他上身的衣服被打湿,空气是凉的,当水波荡下去,被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肌肤,就会感到寒冷,但下一秒就又被温热的黑水闷住,反复交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终于走到正中央发光处。

    燕屿发现那是一群蝴蝶,微光正来自于它们的鳞翅。灰白色的蝴蝶后翅有着纽纹状的眼纹。它们一只叠着一只、层层叠叠围在一起。

    随着他的靠近,蝴蝶群受惊地飞起。

    他看见,最底层的蝴蝶前翅是鲜红的。

    蝶群慌乱地飞开,露出被它们围住的东西——那是一个人吗?还是一尊雕塑?

    他黑色的长卷发飘在水面上,随着黑水的起伏而飘荡。水面上只露出了上半张脸,双目禁闭,苍白的脸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

    那种伤口不是割伤,更像南方某种廉价筒子楼里的劣质墙漆因为受潮而不定时脱落的墙灰块。

    他像一具被塞进血肉的劣质石膏像。

    燕屿想凑近看,但蝴蝶群又突然回来了,扇着蝶翼往他脸上扑。

    燕屿下意识撇过头捂住脸。

    但预料中的触感没有到来,他再睁开眼,已经没有黑水了。他穿着湿透的衣服,站在星空之中。

    大部分星图都是未点亮的黑暗状态,但不远处有七颗星子正朝他的方向前进。

    他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推醒了。

    耳边依然是水声哗哗,他摸了把自己的衣服,是干的。

    不是梦了。

    环顾四周,他看见低洼处奔流的浑浊河流,天空破了个口子般下着暴雨。

    叫醒他的夏凛月指着天际,黑暗的天空中闪烁着几个蓝色的信号灯,透过粼粼的雨丝折射,有一刹那他幻视这也是一群纷飞的蝴蝶。

    但很快,他清醒了。

    ——空投和暴雨一起来了。

    第033章 偷家

    暴雨倾盆, 在陡峭的地形中汇集成激流,大大小小的动物爬到树上、登上高地,一条食物链从食物到捕食者都在天灾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大自然有它自己的停战公约。美洲豹去而复返,踱着猫步在他们营地的边缘趴下,看一会儿人,又扭头看一会儿不断上涨的水位线。

    就在他们决定前往空投地点的时候, 不远处传来了机甲引擎的动静。

    幸好桑蒂拉纳眼尖看到了正在测量水位的池涧西,不然双方就要打起来了。

    “你们做饭了吗?”戈多看见了生火痕迹。

    池涧西默默递过去一个焦炭,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外面是焦炭, 但里面还是有那么一些没碳化的肉的, 也算某种去皮可食吧。

    小队唯一大厨理直气壮:你就说熟没熟吧?保证一点病菌都不会有残留!

    总不能给雄虫吃这玩意儿吧?牙口能行, 面上也过不去啊!他们面面相觑,还是得抢补给。那么问题来了, 雄虫阁下怎么办?

    阿拉里克有些纠结,雄虫并不像人类刻板印象中一样只是花瓶。实际上,雄虫护卫队虽然叫护卫队, 但规模最大可以到军团级。而雄虫就是整个军团的主脑, 操纵并指挥全局。从一只雄虫成年开始,他们就会挑选自己的护卫队成员, 护卫队成员将抛弃自己的姓氏、离开自己的家族,紧紧跟随在雄虫身边。作为回报,他们拥有更多诞下子嗣的可能。

    这是雄虫参加战局的唯一方式。

    但这只雄虫阁下一直没有与他们建立精神链接的意向, 应该是并没有看上他们的意思吧……

    虽然还在上学就被拉去实习也不算什么好事吧,但连个BOSS直聘的意向都没有, 的确还是蛮让虫失落的。

    阿拉里克很想问阁下要不要暂时精神链接他们一下,这样比较方便指挥整个队伍。

    但他还没经历过求职场上的乱棍, 保留着作为学生的矜持和羞涩,觉得这样自荐怪不好意思的,因此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雄虫,期望对方读懂自己的意思,给一句准话。

    圣地亚哥看懂了吗?作为网骗行业中家学渊源的隐翅虫当然看懂了,他眼神不自然地偏开:“……我不太会打架,那我留在这里吧。”

    虫族们的触须刷地垂下来了。

    可是隐翅虫也没办法啊!他又不是真雄虫,想精神链接也链接不了啊!急急急,把祖上的《网恋之伪装雄虫手册》翻烂了都没找到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也是,也没几个隐翅虫会被赶鸭子上架成了“雄虫”指挥的。

    还是我命苦啊!

    他只能无视亚成年们的失落,对他们颔首:“我就不去妨碍你们发挥了。”

    难道是我们太弱了?所以阁下看不上眼?留下了一个虫族护卫阁下,其他亚成年们转身向投放点赶去。一定要给阁下展现自己的战斗力!

    场外,作为白榄联大带队老师的伊卡洛斯看完全程,缓缓挑起一边眉。

    雄虫难道不是路过看见别人家的饭都想抢来吃一口的吗?随随便便链接别人对他们来说,只要不超出大脑承载能力就无所谓。现在他身边没有护卫队,这名雄虫竟然没有火力不足恐惧症发作,原地抓虫来保护自己?

    是克制、挑剔,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呢?

    *

    回到场内,为了吸引大家来抢夺空投,激发矛盾,赛事组把所有空投都装上了花里胡哨的灯光,就差再绑个喇叭大声叫卖了。

    大逃杀只有一个晚上,所有队要在黑夜中找到赛事组藏起来的旗子,旗子数量是固定的,即为最高可晋级数。

    当第二天阳光升起的时候,持有旗子的选手晋级。选手可以自由抢夺和旗子,也不禁止一队持有多个旗子,更不禁止摧毁旗子。

    主打一个看出殡不嫌殡大。

    当空投开始在大雨中缓缓降落。

    终于有第一个按耐不住人冲出了雨林,想要在空中截走空投。空投里面除了食物、水和药品,最重要的是一定有一面旗子。

    枪打出头鸟,霎时间,一轮枪林弹雨瞄准了他,激光与冷焰照亮了雨林。也有一些人抱着同样的想法,冲进了空中开始空战。

    补给有限,不一定能抢到。现在出击的选手都是没有信心后期发力的,不如趁自己精力充足的时候努力一把,然后找个角落猫起来。

    “记下所有开火点了吗?”燕屿问。

    池涧西点头,把粗糙的赛场地图建模分享到队伍频道,因为数据不够,能做成红点地图就已经让队友惊喜了。

    “雨林地图最大的特点就是植被高大茂密,很适合游击战。”燕屿规划着,“我们可以黑吃黑,去抢别人找到的旗子。”

    “尤其是帝国队的。”莫晓积极插嘴。

    “对,他们肯定会囤旗子。”丹妮格林无情痛击自己的异母兄弟,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是你敌人,她对这个继承人竞争者对手的思维方式可以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要是能在大逃杀多淘汰一些人,帝国队指挥一定会做的。多淘汰一些对手,在后面的晋级赛中就能少轮一些对手,为最后的决赛保留实力。”

    “而且,他们不会毁掉旗子,只会抢了别人的旗子捏在手里,用它来收买其他队伍为己用。”

    按照帝国军校在往届大逃杀的惯例,他们会抢夺旗子,并且以旗子为诱饵,收买一群走投无路的选手。然后承诺,会把旗子给表现最好的选手。

    怎么叫表现得好?当然是帮他们打架打得最卖命的就最好呗。懂不懂什么叫狼性竞争,择优录取啊?

    其他队选手本来就抢不到旗子,难得有个机会,哪怕知道是根萝卜,也得乖乖当驴。

    什么?你问怎么没有联合推翻万恶的资本家帝国队?

    很简单,这些驴之间也有内部矛盾。要和帝国军校翻脸,一定会损失惨重,谁去当这个开第一枪的冤大头?没人愿意。

    先不说旗子本来就不够,万一走了狗屎运真赢了,那又会再陷入混战。

    就说谋大事最怕的信任危机,他们本身就是竞争对手,都担心别人会反水,然后拿他们向帝国军校邀功,拿旗子晋级。

    退一万步来讲,万一真的齐心协力阴了帝国队一把。最先发难的那队也一定会被愤怒的帝国队给打残了,要是别的队因为他们的奉献美美拿到了旗子晋级。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啊!

    不能一起上岸,那就一个也别想上岸了!

    于是这个互相提防但又莫名稳固的联盟就成立了。

    而且帝国队还真的发工资,啊不是,旗子。

    虽然只发给最卖力的驴,但跟他们至少真有晋级资格拿诶!至于没分到旗子的队伍怎么办?唉,只能怪你们不努力呀!

    什么?你们非要旗子,这不是在抢夺其他人的资格吗?这就是你们之间的事啦,反正我旗子是按承诺发了。(背手)

    矛盾转移术,启动!

    转移阶级矛盾为内部矛盾!

    帝国军校又拿得幸存者队伍嘴里的善人美名,美美隐身噜。

    这个操作连续几届重复下来,都已经形成信誉了。

    公式一代,区区大逃杀,秒了。

    “那就让他们收买,我们只要去抢帝国军校就好了。”燕屿一肚子坏水,问丹妮林卡:“你有多了解卡西利亚斯?”

    丹妮林卡扯了扯嘴角:“我了解他到能模仿出他的声音。”

    燕屿眼睛一亮,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成型,他又问俞烁,“你能做电磁干扰器吗?”

    俞烁一愣:“干扰直播信号的吗?你要杀谁吗?”

    ……不是,同学你是否有点太过熟练了?

    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一个内向腼腆的学生,这么一张嘴就成了行家。你们南区是否玩有点太专业了?这就是星际哥谭的含金量吗?

    俞烁立刻意识到自己口误,若无其事地揭过,重新问,“是干扰机甲运行的电磁干扰器吗?”

    “是。”燕屿也假装没听见刚刚的话,点头。

    虫族同学和几个机甲系的队友都投来信赖且大脑空空的目光。

    “我的计划是——狸猫换太子。”

    *

    帝国军校队的确在按照公式解题。

    第一个发明这个公式的学长真的是一个精通人性的天才。幸好他没弃武从商去创业,不然黑心资本家一定会被挂路灯的!

    第二个复刻这个策略的指挥也真是无耻,一点指挥的傲气和创新精神也没有,一问就说在致敬学长。

    赛事组还想过要制裁这种行为,但是谁让帝国军校背景硬呢?一提出来想要制裁在大逃杀搞内卷,就天天被消防检查。

    直到他们宣布这个操作完全合法合规,才被放过。

    连续几届这么搞,已经形成了信誉。甚至这次一进入大逃杀,就有队伍主动跑过来当创业起始资金。

    毕竟跟虫族打一定会输,跟着帝国军校混,还是有几率通关的!

    帝国队队员不禁有点飘飘然了,这么多人来投,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是天命所归啊!

    虫族敌人又怎么样?这不是有这么多人吗?挨个杀都要杀一会儿呢,够他们逃了。

    他们率领着人在空战接近尾声的时候加入战场,一时间炮火纷飞,当然主要是小弟在打,帝国队很谨慎地保留着实力。

    配合默契的一群人加入略有疲乏的战局,直接改变了局势。等他们抢走了补给和旗子,这时候帝国队才显露出大哥的实力,一边扛着枪一边露出和善的微笑,索要走了所以战利品,自称是要公平地“按劳分配”。

    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地占据了大多数物资。

    帝国军校嘛,一贯如此霸道。其他队都习惯了,反正也打不过。

    清点好战利品之后,卡西利亚斯才问:“有遇到虫族队和白榄联大队吗?”

    众人纷纷摇头。

    空投这么显眼,不信他们没看到。难道他们是打算最后发起突袭,黑吃黑吗?

    反而是被这群人围殴的落败者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没有说刚刚被虫族队抢了机载武器,而且还看见有轻型机甲被他们拖走。

    当时他们打得正激烈,突然被敲了闷棍,虫族那个带队威胁说,要是不给他们武器,他们就帮另一方打自己。

    于是为了保持原局面,他们不得不出了一笔血,把瘟神送走。

    至于资敌?又不是资我的敌,笑死,我们什么档次跟虫族队当敌人?

    要不是被打劫了一次,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输好吧!

    至于机甲,那是空战落败跌下来的机甲,已经没有了攻击能力,也就砸地上水花大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莫名其妙拖走了。

    但告诉刚刚把他们打了一顿的敌人?他们才没那么好心呢!

    最好他们也跟着一轮游!

    暴雨越下越大,从上游奔袭而来的浑浊激流淹没了下游的洼地。水已经淹到了机甲的脚部,要是是个人类手无寸铁地站在这里,已经被冲走了。

    在刚刚的战斗中断掉的树枝被水流卷走,噼里啪啦地刮过机甲外壳。还有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小动物,可能落水的时候还是活的,但撞上暗流中的石头和机甲时,就彻底成了一具具尸体。

    “先去上游。”

    大雨倾盆,按照往年的经验,下游最后都会被淹成湖,最终所有人都会在上游碰面。

    不管另外两队卖的什么关子,都会在那里揭晓的。

    与此同时,随着水位线的身高,哪怕是再想苟一波的选手都被逼着往高地走。

    假如从上帝视角来看,所有选手都在朝着雨林地图的中心走。

    ——也就是原本美洲豹占据的地盘,现在燕屿他们的营地。

    当卡西利亚斯一行人踏入了燕屿等人的埋伏圈时,从别人那里打劫过来武器突然发动。数十枚破甲弹拖着曳尾没有准头地砸入队伍中,轰然炸开的同时,他们看见了丛林中若隐若现的机甲影子。

    “敌袭!”卡西利亚斯在帝国队的队友频道内大喊,“后撤!”

    他还不忘要求前方的选手不许一窝蜂后退:“重甲选手在前,远程攻击手对着丛林里的敌人攻击!”

    帝国队拖后,他们的反应不可为不灵敏,但问题在于——真正的敌人一直在身后!

    帝国队信赖机甲的雷达,认为后方未扫描到机甲信号,是安全的。但潜伏在树上的虫族们根本没有登上机甲,他们把自己的机甲和捡来的破烂机甲一起当诱饵了!

    反正人族的机甲系统不太会用,亲身上阵还更符合指挥的计划。

    当虫态覆盖掉大部分拟人态的时候,他们完美地融入了这片雨林——这里本来就是动物与昆虫的天堂!

    因为没有雄虫指挥官构建精神网络,并且自己还是信息素发育未完全的亚成年,他们只能用手势交流。

    阿拉里克打了个手势。

    其他虫族都压低身形,虫爪勾住树干,几秒就轻盈落在了树丛中。

    暴雨虽然强劲,但还不足以突破虫翅的抗压能力,他们还能在低空中保持飞行姿态。

    只不过桑蒂拉纳作为鳞翅目,虫翅上的鳞粉被雨冲走会有些难受。他手疾眼快从路过的水流中捞了一个被前方波及而掉下来的野蕉叶,雨林的野蕉叶营养丰富,叶片巨大。他就把自己蒙在叶片下,在夜色的掩护下,鬼鬼祟祟朝帝国军校跑去。

    其他几只雌虫有样学样,抓起树枝和叶子就给自己原地伪装成了会动的树杈子。

    “虫族队他们应该靠近了。”燕屿说。“火力掩护,瞄准帝星队,尤其是他们的指挥。”

    可是他们为了防止被信号被雷达发现,根本没带通讯器啊……指挥怎么知道的?

    其实燕屿也说不清,大概是冥冥之中某种直觉。他又想到了梦中最后的七颗星子,而醒来后他们就与虫族队会面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燕屿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把注意力集中在战局上。

    按理说指挥又不会在脑门上贴一个“擒贼先擒我”的横幅,但架不住他们有丹妮格林啊,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谁是自己的死敌。

    因此随着她的指认,燕屿的狙击枪直接瞄准了对方的指挥官。别忘了,他的远程狙击能力曾被怀疑过是机甲系!

    黑夜与大雨都无法阻拦他的狙击,精准的破甲弹逼得卡西利亚斯狼狈躲开。

    “扔闪光弹!”

    接连炸开的闪光弹使黑夜变成了白昼,刺目的光让每个人都忍不住闭目。

    “该死,一人不是只配置了一个闪光弹吗?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多?”卡西利亚斯警惕性拉到最高,提醒:“开雷达,注意前方!”

    建模师汇报:“有很多生物从后方靠近,生物雷达一直响。”

    卡西利亚斯:“应该是动物。这里是洪水中的雨林,总不能是人在不穿机甲逆流而上吧?”雨林内的生物多到离谱,他被接连不断作响的生物雷达吵得心烦,早就关了。

    “先把生物雷达关了吧,集中搜寻武器信号。他们扔这么多闪光灯,要么近身攻击要么……唔!”

    “指挥?指挥?”

    在场的人只觉得听见了一声嗡鸣,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机甲开始弹出无信号警告,红色警告框一个叠一个弹出。

    ——是俞烁拆掉了两台虫族机甲才搞出来的大范围电磁信号干扰器。

    所以无论是公共频道还是队内频道都听不见卡西利亚斯惊慌而焦急的警告:“是虫族!他们舍弃了机甲突袭!”

    负责卡西利亚斯的是基因等级最高、也最能打的阿拉里克,他趁着闪光弹炸开、ai视觉捕捉暂时失效的时候,爬上了机甲,并复刻了白榄联大开学考的名场面——

    这只亚成年要虫态化到口器撕开了嘴角的程度,才能像那只成年雌虫建模一样,砸穿了机甲显示屏。

    钢铁般的虫翅刮擦过碎开的显示屏,前肢完全虫态化的阿拉里克上半身钻了进去。

    卡西利亚斯下意识想要抽枪,但手抖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尖锐的虫爪刺穿了。

    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发出一声惨叫,手掌被完全洞穿。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手抖,从他的视角来看,一片亮瞎眼的白光中突然伸出一支骨节诡异而狰狞的虫爪,紧接着一只虫族钻了进来,那场面,又像贞子索命又像小丑还魂。

    阿拉里克却没有半点迟疑,从被闪光弹闪到半失明状态中恢复正常的双眼找到了机甲舱的开关。

    他的另一只虫爪伸了过去,按下。

    [警告,仍处于战斗状态,是否确认打开机甲舱?]

    “不!”卡西利亚斯发出惨烈的拒绝声,没有被虫爪洞穿并勾住的手摸出自己身上的匕首,想要刺穿阿拉里克的虫爪阻拦他继续操作。

    匕首碰到虫爪,刺破了表面的皮肤,却被内部的虫甲给挡住了。

    阿拉里克对这个等级的疼痛毫无反应,顺手拧断了他的手,匕首在骨骼挤压声中落地。他无情地第二次按下了开关,强制打开了舱门。

    虫爪洞穿卡西利亚斯的手后就没有取出来过,一直保持着用虫爪钉死他手掌的姿势。这会阿拉里克用这个姿势直接发力,把人拖过来。

    这么小的受力点,直接把卡西利亚斯痛地失去了反应能力。

    阿拉里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朝舱门外扔了出去。

    外面是洪流!他会死的!

    卡西利亚斯在恐惧中爆发出了巨大潜力,被洞穿的手即使疼得要失去感觉,也紧紧抓住了阿拉里克的虫爪,死也不肯松开。

    阿拉里克歪了歪头,被尖锐口器撑开的嘴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是他听不懂的虫语。

    不过没关系,肢体语言大家都懂。

    他作势又要对卡西利亚斯的手做出暴行。

    恐惧给了卡西利亚斯最后的机会,恐惧也让他错失了这次机会。

    他下意识瑟缩地松了手。

    于是他紧接着就被狂风和地心引力一起席卷着被扔进了湍急的洪流中。

    阿拉里克把上半身从裂缝中拔了出来,他是亚成年,力气不足,开的洞太小了根本不足以让他全身钻进去。要是硬钻,估计翅膀会折断。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他扇动虫翅,光明正大走驾驶舱门进入了驾驶舱。

    “指挥?指挥?现在能听到吗?”

    信号已经恢复了,卡西利亚斯的队友们重新恢复了联系。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会说人类语。但没关系,信号恢复了,也意味着他可以把这台机甲接入白榄联大的队内频道。

    里面自然有知道该怎么做的人。

    丹妮格林深吸一口气。

    从小她就敏锐地发现,同样是非婚生子,父亲总是更偏爱卡西利亚斯一些,在他最宠爱卡西利亚斯的时候,甚至连他唱歌的声音都会夸奖一下。

    丹妮格林嫉妒,她不甘心。她疯狂地学习卡西利亚斯,希望得到父亲的青眼。在最敏感的青春期,她甚至学会了卡西利亚斯的声音。她有时候痛苦地想,是不是我变成男人,变成卡西利亚斯,才能被父亲看见?

    依靠学习卡西利亚斯被夸奖的一切,她也逐渐变得有价值,甚至她的价值超过了卡西利亚斯。父亲终于可以看见她了。

    但一切对继承权的幻想,都在家族帮助卡西利亚斯成为帝国军校主席的时候破灭了。

    军校的主席就等于未来军团的领导层。一届军校生只能选出一个领头羊,根据军部的亲属回避原则,她的未来也蒙上了一层永恒的阴影。

    卡西利亚斯上位了,就等于她被放弃了。

    凭什么?明明她已经比卡西利亚斯更优秀了!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吗?

    母亲不关心她,她跟她说,你可以不必那么努力,又不会影响你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嫁给上流社会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难道一个女人就不可以梦想星辰大海了吗?难道她渴望权利就是原罪吗?

    明明现在已经是星际时代了啊。

    哪怕她不被父亲青睐,哪怕她不被家族选择。

    她也不肯甘心。

    那是她的未来,她的渴望。

    哪怕不被任何人期待,她也绝对不可能放弃。

    所以明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她也自请前往了白榄联大。嫉妒和不甘的火焰灼烧着她。

    没想到,她还有用这种声音说话的一天,丹妮格林说不出内心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低嗓子,发出卡西利亚斯的声音:“刚刚闪光弹爆开的时候,我的显示屏被流弹击碎了。”

    她模仿着卡西利亚斯的语气,感觉像是过去那个生活在他影子里的小女孩在说话 。

    她说:“机甲师,你来我的机甲上看一眼能不能修复。”

    她的声音顺着阿拉里克的机甲传入帝国队的队内频道。

    没有一个人怀疑,机甲师连忙道:“你小心,我马上过来。”

    丛林中,另一只雌虫悄无声息压低了身形。

    第034章 谋杀回忆

    几分钟后。

    又一个影子跌入滚滚洪流之中, 溅起不小的水花。

    这个虫族还颇有攀比心地点评:“这个水花比阿拉里克的大!”

    阿拉里克无语:“我把他门骗开了,你进去直接就把人掐晕了,扔起来当然比我扔得好啊!”

    水鬼拉人下水就是这样, 一个拽一个,然后顶替对方的身份上岸,让受害者永远沉在水中。

    在前方打得激烈的时候,他们已经替换掉对方的两个人了。

    燕屿:“现在你们反攻, 按照这个路线攻打,我们佯败后撤。趁着修整的时候,所有人放松警惕, 你们自己就见机行事, 把人都骗出来, 能换一下就换,换不了就直接解决掉。”

    他发过来一个简易作战计划, 用的是池涧西做出来的现场地形建模,数据非常完美,连使用什么武器, 从哪个角度攻击都有标注。

    阿拉里克他们只需要按照剧本当一个好演员就行了。

    雌虫们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擅自改戏加戏。

    于是, 帝国队的人就听见“指挥”说:“建模师看一下数据,他们的攻势是不是缓下来了?”

    “是, 他们的火力比一开始小了很多。”建模师惊喜道。

    “那就轮到我们反攻了。”公共频道传来了“卡西利亚斯”信心满满的声音。果然,当他们开始反攻,对方立刻呈现出撤退的趋势,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乘胜追击。

    “单兵准备, 拦截。”

    帝国队的两架机甲应声而出,它们的涂装完全一致, 连武器的布置都是镜像分布的。一个轻甲押后,一个重甲如陨石一般直直砸来。

    “林氏双子,林氏好像是十年前从东区搬来帝星的暴发户吧,莫名其妙就挤进了权利中心,我不太熟。他俩最大的优点是配合默契。重甲是弟弟,轻甲是哥哥。”丹妮格林立刻解说。

    “小夏,你去断后。”

    夏凛月立刻出击,拦截重甲,金属相撞的时候空中闪出激烈的火花。他们在空中焦灼地打起来,在夏凛月身后,轻甲已经瞄准了他的关节。

    “砰——”四枚电磁弹闪着蓝色电弧冲向对应的机甲四肢关节处。

    而此时夏凛月正面对着另一个人的纠缠,分身乏力,眼看就要被前后夹击而重创,突然!

    地面飞射出闪着金色曳尾的拦截弹,两枚对准手臂关节的电磁弹被击中,在半路爆开蓝色的电磁波。

    燕屿收回机甲枪,刚刚正是他连开两枪,以惊人的的准度成了人形铁穹系统,拦截下攻击。

    而剩下的两枚,夏凛月百忙之中抽出装甲之后的重剑,头也没回地精准挡住。

    ——电磁弹主要功能是干扰机械运转,遇上冷兵器根本没有实际作用,反而会因为导电而为对手附魔!

    重剑上闪着电光,他抽回剑,反手刺进身前重甲的手肘住。

    [警告!警告!机甲右手小臂失去感应!警告!]

    林氏弟弟咬牙,承认是自己低估了夏凛月,他不得不拉开距离:“我们一起上。”

    ——一起上?

    不奉陪了哈,夏凛月的任务只是断后,听见指挥的命令之后,毫不恋战,引擎拉到最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们还想追,却听见自家“指挥”道:“先回来吧,穷寇莫追。”

    指挥的命令最大,他们只能不甘地回到队伍中。发现自家队伍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了,队友们都围着指挥坐着。

    林亥:“怎么了?你们开故事会啊?围着坐?”

    他的声音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只见队友们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两个人吓了一跳。

    “卡西利亚斯”安抚道:“你们刚刚没看队内频道吧?”

    打架谁有功夫去关注这些,他们立刻开始翻记录。原来是指挥担心有诈,所以让队友分别去找他领一下旗子。

    “每人都持有旗子,这样就算万一我被淘汰了,我们也能晋级。”

    林氏兄弟完全没有起疑。

    弟弟林亥还在和哥哥的私人频道内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愧是联赛,连卡西这样的吝啬鬼都舍得把关键道具分出来了。”

    林暇:“你少说两句吧,小心他质问我们为什么没把夏凛月拦下来。”

    林亥则撇撇嘴,机甲兵有三名,却只让他们两个出击,还不是欺负他俩是暴发户家族。好歹他叔叔还是教育部主任吧!白榄联大还是叔叔一手参与策划的呢!

    这样一想,他也不对没拦住白榄联大这件事感到懊恼了。要是白榄联大这次表现得好,他叔叔这次应该能借此升部级吧!

    他们走过去,迎面两个机甲走来。“卡西利亚斯”说:“分给你俩的旗子在他们手上。”

    于是他们打开机甲门,准备交接。但下一秒,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顺着他们打开的舱门,从对面扔过来。

    他没怀疑过自己的队友,疑惑地拿起来。紧接着,巨大的白光炸开——

    是闪光弹!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猝不及防,直接陷入了假盲状态!

    在慌乱中,有什么顺着舱门爬了进来,用坚硬而冰凉的手捂住他们的嘴,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扔下了机甲。上流的洪水流速很快,几下就看不见任何人影。

    ——帝国队,彻底出局!

    旁边的追随者们疑惑:“怎么?刚刚好像闪了一下?”

    “卡西利亚斯”镇定道:“没什么,只是刚刚维修碰到了电路。”

    虽然听起来略微离谱,但这是帝国队嘛。

    又很正常了。

    “哦……”他们腹诽,看来这届帝国队的关系户是机甲师,这么关键的职位还能塞人,他爹得是什么级别的官啊。

    丝毫没人想到,如今的帝国队,已经没有一个人是原装的了!全是水鬼!

    “接下来你们装作是真的帝国队就行了。”燕屿吩咐。

    “现在还要装吗?”阿拉里克疑惑,“剩下这些人有什么值得防备的嘛?”

    “不是,”燕屿客观道,“被帝国队率领和被虫族率领,那完全是两件事。要是被发现你们是虫族,很可能他们会联合起来反抗。没必要多事,按照帝国军校给自己的剧本走就行。”

    “好吧。”阿拉里克点头。

    他清点起帝国队的战利品,一共有五面旗子,还有一些药品、纯净水和压缩饼干。

    “靠。”阿拉里克看见压缩饼干,这才想起来还等在营地的雄虫阁下,一听到这么刺激的作战计划,他们就兴奋地把给雄虫阁下找饭的事抛在脑后了。

    他挠了挠头,有点担心雄保会看了直播会气得把他们通通关进护卫队黑名单。

    但雄保会还没来得及着急,现在场外着急的人是帝国军校。

    带队老师已经两眼一闭,快昏过去了。但他昏不了,因为他的光脑在滴滴滴直叫。

    叫得凄凉,叫得凄厉,叫成了索命的鬼。

    top2军校一轮游,这是何等爆炸性的新闻啊!

    当最后一个队员被扔进水里,连菠菜网站都直接瘫痪了。这种星际盛事,自然会有菠菜行业应运而生,帝国军校作为传统强校,一般人买他也只是犹豫买决赛排第一还是第二,连他们能不能进决赛都没人怀疑过。

    结果他娘的一轮游?

    哈哈,我从十楼下去买根烟冷静一下,不走楼梯不走电梯。一夜之间,不知道多少人输光了底裤,喝着酒爬上了天台吹风。

    然后被治安管理机器人逮捕给扔回了家。

    ——请死在自己家里!不要给市政公共卫生部门增添麻烦!

    可以说燕屿他们和虫族队是真的一场比赛毁掉了别人的联赛梦。但没办法嘛,比赛就是这样残酷的。

    连赛事组都没想到这个结果,他们为了增加收视率,避免白榄联大和虫族队联手后,局面一边倒没啥意思,所以的确在抽签上做了些手脚。安排了一支强队去和他们抗衡。

    但他们发誓没有把帝国队淘汰的意思啊!他们原本只是想看两方龙虎相争,最后携手出线的啊!

    结果,好一招釜底抽薪,你是直接把帝国军校队给抽飞了啊!

    但这场风波暂时还没有波及到帝国队的选手们。他们被扔进了洪水,手无寸铁的人无法与天灾抗衡,更何况还是重伤或昏迷状态的选手们。

    机甲服确实有紧急救援功能,在检测到生命体征趋向危险会形成保护膜。

    但这是延缓死亡的措施而已。

    还得工作人员出动,虫族在上游拿帝国队选手打水花,他们在下游勤勤恳恳地捞人。

    几个选手都呛水昏迷了过去,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得很安详。

    除了他们,还有不断搜救出来的激战中其他受伤的选手,赛事组配备的医疗部门忙得焦头烂额。

    曼努埃尔就是这个时候找上艾维斯的。

    他查了很久,才查出来燕屿的仇人是谁。结合阁下的档案,只有这个与阁下同校的人最有可能。

    听说当年阁下的名额就是被他抢了。

    曼努埃尔合上门,走到艾维斯床前。帝国军校的人都是单人病房,正好给他留出了审讯的空间。

    他两巴掌抽醒艾维斯。

    望着艾维斯由迷茫向惊恐变化的眼神,曼努埃尔露出个微笑。

    对,就是这样,恐惧我吧。

    他弯下腰,粗暴地把人从床头拽到地上,让他与报警器隔开。

    曼努埃尔轻快地说:“让我们来谈谈你和燕同学的事吧?”

    细而长的刀浮现在他的十指间,虫翅上的鳞粉闪着妖艳的红。

    艾维斯惊恐地连连摇头。

    ……

    十几分钟后,曼努埃尔离开房间,衣装整齐,甚至没沾到一滴血。

    副官从后面跟过来:“监控已经处理好了。”

    曼努埃尔颔首。

    他用丝巾仔细地擦拭干净手指,忽然莫名问:“你觉得,该怎么摧毁掉一个人的归属感?”

    毁掉他深信不疑的过去足够吗?

    毁掉他在人类社会上的锚点可以吗?

    *

    几分钟前,曼努埃尔从艾维斯嘴里问出了当年的内幕。

    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当年的蹊跷——虫崽幼年期误食柱状丝菌会发生很剧烈的反应,甚至会短暂退化出虫态来保护自己。

    当年燕屿的养父,在给他喂下那口菌菇肉丸后,到底目睹了什么?

    ……会是一个浮现出虫态的小孩吗?

    曼努埃尔在艾维斯的哀叫声中闭上眼,他幻想自己来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天,幻想自己是那个年轻的军官父亲。

    那个年轻的军官看见自己怀里的孩子显露出死敌的特征时,他在想什么?

    代入到虫族,如果是他,他看见自己怀里的孩子是一个人类——呃,人类应该没什么威胁性,最大可能是被吃掉,那换一个——假如他抱着的是一个成了精的柱状丝菌。

    呕!感觉来了!

    曼努埃尔开始觉得恶心和厌恶了。如果是他,他应该会第一时间清除掉这个会对他们族群带来巨大威胁的东西!

    事实上,回到那一天。

    养父也是如此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的。他整个人都在养子显露出虫族特征后僵住了,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变得诡秘莫测起来,让他有些不能理解。

    ——他到底养了个什么怪物?

    他所在的部队不是面向虫族战场的,他没有跟虫族作战过。可是战报每天都在更新,更新今天与虫族交战又有多少战士牺牲。

    里面有他敬仰的军官,有他熟悉的同学,有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那都是他的同胞啊!

    这个小小的孩子,在显露出虫族特征后,刹那间变得面目全非了。这真的是他记忆里的孩子吗?

    他抱起这个小孩,像抱起了同胞的血海深仇。

    ——如果我的孩子长大了,是不是也会成为刽子手中的一员呢?

    在巨大的眩晕中,他眼前浮现了军事法庭,浮现了亲人与战友的尸体。在这幅人间惨剧之中,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站在原地,满身是血,亲昵地叫他父亲。

    怀里的孩子因为过敏开始发烧,烧得通红,烧得浑身滚烫,温度通过紧贴的皮肤也把他烧起来了。

    他好绝望。

    他想,要是就这样把他们都烧死了就好了。

    养父呆呆地望着自己军装上闪闪发亮的勋章。他走进了厨房,把剩下的高红菌拿了出来。静静地看着床上因为发烧而啜泣的养子。

    ——只要把剩下的菌子给他吃下去,他是不是就会死?这个错误是不是就会到此为止?

    没事的,他可以说这是一场意外。意外的过敏使养子死亡,连过敏源的来历都这么偶然,儿童保护组织都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他捏开了小燕屿的嘴,另一只手拿着仍有活性的高红菌。

    喂下去,这个错误就结束了。

    可是,就在那一刻,小小的孩子抓住了他的手,睁开信赖的眼睛看他,喊:“爸爸。”他以为养父在给自己喂药。

    养父如遭雷击!

    反天性的爱与基因中的憎恨一起撕碎了年轻的军官。身为父亲的爱,身为军人的天职,一起把他的心绞烂了。

    他手一抖,像扔掉一个噩梦一样,远远地扔开了可以杀死虫族的毒药。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他抱着孩子,仿佛无力承担命运的重压,蜷缩起背脊,痛苦地无声流泪。

    所以,他在日记中写到——[我是个失职的父亲。]

    我想要杀死过我的孩子。

    ——[我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我没有杀死我养的怪物。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个保险培养皿,把剩下的高红菌装了进去,既让它不能与外界接触,又让它一直保持活性。并把这个潘多拉的魔盒藏在了自己的房间。

    ——他是想警醒自己?还是预备着有朝一日继续谋杀自己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

    一切都随着他的意外牺牲成了永恒的谜题。

    但是没关系。

    曼努埃尔甜蜜地想,既然是自己第一个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他就只能是预谋杀死养子啦。

    如果父亲曾为了人类谋杀过自己,那么燕同学还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当一个人类吗?

    他很期待。

    第035章 雨林副本结束

    把最麻烦的敌人送走后, 这场比赛在一种莫名的安详中结束了。

    帝国军校好几届选手实践得出的公式就是好用,随便一代,就能美美通关!

    白榄联大的同学们紧张地一直等到了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 生怕虫族们的伪装被认出来,大好局面一不小心就被葬送了。

    但帝国队给自己的剧本是经过比赛检验的好剧本,只要演员不擅自加戏改戏,就能平稳落地。

    当倒计时结束, 其他选手看着帝国队机甲里飞出来的虫族,一个个都傻了。

    啊?

    不是?搁这演大变活人呢?帝国队怎么突然消失了?兄弟你们又是从哪钻出来的?

    因为表情管理太过失败,还被网友截了好几张表情包, 配文“大哥你怎么出局啦?”

    被无情地贴满帝国军校的每一个公共网站。

    还有人质问帝国队的小弟们为什么没发现老大换人了。

    而他们也很无辜:“不是, 他们本来就自视甚高没跟我们说过几句话啊?后面被虫族替换了, 同样不跟我们说话,我们没发现那也很正常啊!”

    好好好, 帝国队鉴定为活该!

    而另一边,白榄联大的同学纷纷喜气洋洋地涌进军校论坛里的帝国队分区,逮到个帝国军校的人就道谢:“谢谢榜一大哥送的五面旗子![飞吻][飞吻]”

    更幽默的是南区的南极星军校。

    他们表现得好像是自己把帝国队给淘汰了一样, 上蹿下跳得好像峨眉山的猴, 无情痛击每一个帝国军校的人,恨不得爬到他们头上揪着他们的头发贴脸开大:“你们一轮游啦!”

    帝国军校的学生忍无可忍, 输给了白榄联大没底气回嘴,还骂不了你个乡巴佬吗?

    “差不多得了,你们遇上虫族队估计还不如我们呢!”

    南极星军校:“嘿嘿, 你一轮游啦!”

    帝国军校:“一场意外而已,你几个冠军?笑死, 无冠豪门队而已,还指点起我们上届冠军来了。”

    南极星军校:“嘿嘿, 你一轮游啦!”

    帝国军校:……

    破防了真的破防了。

    跟南区这些蛮夫完全无法沟通!这个唯胜败论的世界太令人心寒了!

    玛德,退网!

    见帝国军校的人开始退网装死,打赢了骂仗,趾高气昂的南极星军校学生又跑到白榄联大的分区,自顾自认起了兄弟盟友。

    尤其对南区人莫晓和俞烁的精彩表现大夸特夸。

    很有团结友爱的意识。

    白榄联大学生也喜气洋洋地夸回来,说哪里哪里,他们也是我们学校的人嘛!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南极星军校鼓励道:“你们努把力,把另一个帝星的军校也淘汰掉!”

    他们倒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肯定拿不了冠军。南区教育资源匮乏,战地医疗系和机甲作战系因为实操机会丰富,因而一骑绝尘地牛。但其他专业就缺胳膊断腿的,比如机甲师,机甲这个行业是非常吃经验与老师教导的。好的老师一开口就是一次技术变革,坏的老师只能叫你从打螺丝学起。

    南区没有这个教育资源。

    不然也不会舍得把俞烁送出来求学了。莫晓正是被派出来保护他的。

    看见自己小幼苗在外求学还这么有出息,南区人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白榄联大当兄弟学校看了。

    白榄联大:……你们也挺自来熟的。

    不过南极星军校的人想得挺美的,最好把第一军校也在二轮中淘汰掉。但赛事组真的怕了,不敢再为了流量搞一些刺激的分组。

    于是淘汰赛之后的晋级赛分组非常常规,燕屿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分组,没有什么威胁性。

    在看分组回来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艾维斯死了。

    给他发消息的是他预备军校时的室友,夏飞白。也是夏飞白友情把夏凛月介绍给了他,即使好几个星区,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夏飞白是第一军校的建模师。帝星双雄的房间一直是安排在一起的,他前脚出赛场,后脚就得知了帝国军校一轮游了。

    夏飞白:……

    他忍不住乐了。

    尤其是他还记得帝国队里有个好兄弟的仇人,于是夏飞白打着探病的借口,一脚踹开了艾维斯的房门,想要嘲笑一番。

    然而等待他的是一具尸体。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身后跟过来,想要劝他别火上浇油的队友顿时发出尖锐爆鸣。

    紧接着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就是这个时候,夏飞白趁着消息还没被封锁,悄悄发给了燕屿。

    ……难怪公布分组结果的时候,周围老师都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往门外飘。

    夏飞白透露:“我看到的时候,他倒在地板上,浑身没一块完整的皮,好像是自己抓破的,手指上都是血。”

    “现在正在尸检,等会有消息了我再给你发。”

    燕屿没什么感触,要是之前的他,估计还会觉得这是恶人自有天收,但有了物种突变的离奇经历后,好像在月塔环线的平淡日常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比起幸灾乐祸,更多的是一种漠然。

    但很显然,老天看不得他置身事外。

    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又看见一个眼熟的礼物盒。

    ……不会吧?

    燕屿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不会又是曼努埃尔送上门的什么“惊喜”吧?

    拆开盒子,黑绒底上托着一条鲜红的毒蛇,只有食指粗细,被人挖空了内脏,纤细的蛇尾塞进小蛇的嘴里,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环。

    蛇鳞血红而富有光泽,表面被精心涂抹了名贵的保养液,在光下红鳞剔透而温润,像一个传世的红玉镯。

    很美,是一种妖异的美。

    但一想到这是尸体标本做成的,燕屿就仿佛嗅到了若隐若现的福尔马林味,不由得有些反胃。

    这时候,光脑又传来热心一线记者夏飞白的前线消息:“尸检结果出来了,是蛇毒。”

    “初步猜测是他落水时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但伤口隐蔽,没能及时被发现,只以为是溺水。后来他生命体征正常了,就送到了他自己的隔间。没有人特别注意,毕竟比他情况严重的人很多。”

    “毒发之后,浑身奇痒无比,因为中毒,所以嗓子肿胀堵塞,不能发声呼救。所以他因为中毒滚下了病床后,失控抓破了自己的所有皮肤。”

    燕屿看着那个红蛇镯,低声问:“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夏飞白虽然不明白他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的痕迹。监控显示没有问题,大概是毒发后浑身发痒,他在地上到处翻滚,地面都是血迹,如果有第二个人的脚印会很明显。”

    ……但是曼努埃尔会飞啊。

    他捏了捏眉心,想不通这个蛇又是哪来的,还有如果是在出来后被注射了蛇毒,那死亡时间应该也对不上吧?

    曼努埃尔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只雌虫在血腥艺术上还真的是创意不断。

    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是想告诉自己,即使在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他也能悄无声息地杀掉某个人吗?

    他把盒子侧面的信抽出来。很幽默,他现在完成这一套流程都已经有种麻木的熟练感了。

    [致燕同学:

    之前送的礼物似乎没有获得您的青睐,那么这个呢?一个罪有应得,并且冒犯过您的仇人,以他的血书写我的爱,是否能打动您呢?]

    落款依旧是一只简笔画蝴蝶,甚至相比第一次那只燕屿需要连蒙带猜的简笔画,这次的落款竟然已经有了点进步,能看得出形状了。真是可喜可贺。

    不仅蝴蝶画得越来越熟练,曼努埃尔在送礼方面也逐渐熟练,甚至莫名其妙送出了一种自信。

    他写到——

    [顺便,我还从他口中挖掘出了一个小秘密——关于您当年高考过敏真相,如果您感兴趣,我随时欢迎您的上门询问~]

    的确,在知道高红菌是虫族克星的时候,他就怀疑起了当年高考过敏这件事的内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这个过敏,艾维斯是怎么知道的?

    艾维斯背后的人会不会知道他的身世?

    细想来,要是他因为高考失利,不能去往帝星两所军校,而顺位排名的朝晖军校和南极星军校都是自治区的军校,不招收星区外的考生,尤其是月塔环线这种京畿地区的。

    那如果他不甘心想要搏一下,白榄联大岂不就是最好的选择?

    本来他还想找机会从艾维斯嘴里套出来一些东西呢,但艾维斯却抢先一步被曼努埃尔杀了。

    这个秘密也随着他的死亡,被曼努埃尔抢先一步带走了,只留下一个引诱的线头,静静等着燕屿随着被抛出的线头去寻找完整的毛线团。

    他倒没怀疑过曼努埃尔是在空口胡说。

    毕竟高考过敏和艾维斯有关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直接证明。如果不是艾维斯上岸后,表演型人格发作,非要来他面前炫耀一番,透出了口风,燕屿自己都想不到。

    ——毕竟燕屿也不知道自己会对高红菌过敏。

    所以还是得去找曼努埃尔。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燕屿来来回回扫过那封信上的措辞,再三确认自己没会错意后,不由得脸色古怪。

    现在的重点是……什么叫[以他的血书写我的爱]啊?

    啊?曼努埃尔你送的这些勾八东西居然真的不是死亡威胁,而是求偶礼物啊?

    不是,啊?

    认真的吗?啊?送凶案现场照和一场凶案?真的不怕把传说中脆弱的雄虫吓出个心理阴影来吗?

    你们虫族都这么求偶吗?是否有点太硬核了?

    燕屿大为震撼!

    第036章 山茶花之泪

    夜晚的时候, 燕屿敲开了曼努埃尔的门。

    军雌早有预料地把他迎进来,并走在后面合上门。

    燕屿看他这幅好整以暇的样子,不免有些厌烦。他开门见山问:“你说的真相是什么?”

    容貌昳丽蝶族却慢条斯理给他沏茶, 干枯山茶花在茶水中沉浮,似乎滚烫的水温在它死后重新给予了它一次复活。

    “这是校长带到虫族的茶文化,花茶尤其受雄虫们追捧。您要试试我的花茶手艺吗?”他把茶杯推过去,不得不说蝶族是凭脸保持生育率的种族, 当他们收敛起本性,安静沏茶的时候,美得像一幅油画。

    那杯茶杯推到燕屿面前, 他这才坐下, 但并没有去碰那杯茶。把毫无耐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曼努埃尔偏了偏头, 用遗憾的语气说:“我一直觉得花茶很有意思。”

    “当它在盛开时被摘下,它就永远定格在了最美好的时刻。于是它就从被虫蚁啃食、凋零腐败成烂泥的命运中解放出来了。你觉得, 这算一种幸运吗?”

    燕屿冷漠:“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唔,那如果这朵花是指你的人类养父呢?”曼努埃尔轻轻笑着,苍白地指尖伸进沸腾的茶水中, 捞起那朵重新盛放的艳丽山茶花。然后他眼神专注而温柔地把往下滴着水的山茶花别在燕屿的耳畔。

    他想躲, 却被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钳住了下巴,燕屿冷冷的看着曼努埃尔:“你什么意思?”

    刚从沸水中取出的山茶花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的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了一瞬。

    “就是字面意思呀。”

    燕屿听见,好像有不怀好意的闷笑正在身前这只虫族的胸膛内如闷雷一般徘徊, 那是不祥的信使。

    他听见曼努埃尔说:“你的养父就像这朵山茶花一样,死在了最好的时刻。带着帝国军官的荣耀, 在养子的爱与怀念中死去了。于是他也从谋杀养子的罪恶中解脱出去了。”

    “还听不明白吗?”曼努埃尔的语气仿佛一个为学生钻死胡同而苦恼的老师,但他脸上却绽开了恶意的笑。“当年, 你不是疑惑为什么艾维斯会知道你自己都不知道的过敏源吗?小燕,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除了你自己,就是你的养父了呀。”

    “那份足以杀死你的高红菌,是你养父为了谋杀你而留下的呀。”

    茶水被不断加热,不断沸腾。于是那早已死去的山茶花,在水中得到短暂的复生后,又被沸腾的水冲散、煮烂了。支离破碎的花瓣飘散在水中。

    而别在耳边的山茶花,一开始滴落的是沸水,将他的脸侧烫出红痕。可是毕竟离了热源,这朵湿漉漉的花在空气中很快降温,变得冰凉,从湿透蜷缩在一起的花瓣上滴落下的水滴也变得冰凉。落在烫红的皮肤上,前所未有地刺痛。

    刺痛得燕屿无法控制水滴落下时身体的颤抖。

    曼努埃尔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势,眼底金色日轮亮得惊人,他的视线在燕屿脸上的每一寸巡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希望捕获每一个情绪变化的破绽。

    “谁让你在人类社会中是个异类呢?”他的话语里混杂着怜爱与恶意。

    茶水从烫红的侧脸肌肤上划出长长的水痕,一直滴落到曼努埃尔钳在他脸侧的手上,含含混混地打湿了燕屿的鬓发。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呢?小燕。你在怪罪我把惨痛的真相告诉你吗?”吸血的蝴蝶扇动着猩红的翅膀,在他的喉管里发出无声的大笑。

    “不。”燕屿慢慢道。

    “曼努埃尔,我不憎恨你,我可怜你。”

    曼努埃尔一滞,燕屿抓住机会立刻偏头摆脱军雌的桎梏,山茶花顺势跌落在地。他后退一步,站起来直直逼视曼努埃尔的双眼,毫不退缩,也没有一丝软弱。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为了摧毁我对过去的信任,摧毁我对人类身份的认同,摧毁我对养父的爱。你想当白蚁,蛀空组成我过去的梁木,让我的记忆坍塌成一堆废墟。”他语速越来越快,但声调却很克制,“但你以为爱是什么?”

    “你以为爱是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一回到时间之流里就会腐烂吗?你以为爱是枝头的花,一定会走向凋零的结局吗?你以为爱是可以否认了就不存在吗?”

    “你以为!可以用摧毁爱来获得爱吗?”

    他甚至笑了起来:“曼努埃尔,我不憎恨你,我可怜你。”

    燕屿轻声道。

    “因为你是个没有得到过爱的可怜虫。”

    只有没得到过爱的人,才会幻想可以通过摧毁爱来得到爱。

    “唔!”下一秒,燕屿发出一声闷哼。

    被激怒的军雌猛得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抵在墙上。因为身高差,军雌的背脊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他的瞳仁缩成针尖,猛得贴近燕屿的眼睛。两双眼球互相倒映出对方紧绷而冷硬的神情,距离近到他们的呼吸喷洒都在对方脸颊上,他们谁都不肯后退。

    燕屿想,他简直在跟一头野兽角力,倘若他有一丝破绽,这头披着人皮的野兽就会用獠牙刺穿他的喉咙,嚼烂他的喉骨,遵循古老而野蛮的仪式,把他的头骨当成战利品。

    但是他知道在这场角力中,自己已经赢了。

    他把一头披着人皮的狼逼得撕下了人皮面具,逼得曼努埃尔放弃了假惺惺的礼仪,逼得他用暴力打断自己的话。

    ——曼努埃尔失控了。

    脖子上的手逐渐收紧,燕屿的笑容却很明亮:“曼努埃尔,我不需要花能永不凋零。因为它会盛开在我生命的每一个角落。”

    “而你,曼努埃尔。”

    “你是一只蝴蝶,但你的生命中,从未有一朵花为你而开。”

    他看见所有表情都从曼努埃尔的脸上褪去了,无论是轻慢的笑,还是恶意的怜爱,都消失了。压抑的暴怒抹去了他都所有情绪,他的手不断收紧。

    爱,爱是人类永远歌颂的主题。但爱却不是虫族所热衷于谈论的,爱在虫族代表弱点,代表破绽,代表不利于基因繁衍的劣势。燕屿凝视着曼努埃尔此时的模样,他甚至有些疑惑了,为什么虫族会有着如此类人的外表呢?竟然会让人对他们的同理心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难道你的雌父没有教过你如何捕猎吗?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就不要出击,因为那只会出卖你的破绽。”

    现在燕屿是有点真心实意地怜悯他了。因此他的语言才锋利如刀,刀刀致命:“你以为,给我恐惧、血腥与对美好幻想的摧毁,就能征服我吗?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呢?曼努埃尔,一个人的认知都是有来源的,你被谁用这种方式捕猎过吗……唔!”

    ——是曼努埃尔松开了掐住燕屿脖子的手,转而用手卡住了他的嘴。而燕屿不甘示弱,直接狠厉地咬穿了曼努埃尔的虎口。

    “对着幻想发散自我安慰的怜悯,会让你觉得你获得了胜利吗?燕同学?”曼努埃尔对这点疼痛毫无反应,他也没有再披上那层拟人的皮,冷冰冰道。

    血从虎口流出,沾满了燕屿的牙齿,又顺着唇角往下流。

    “我的血也很有营养,如果您愿意品尝的话,请便。”说着这样的话,他强硬地把虎口往内部塞了塞。无法合拢嘴唇对人类而言是难堪且不舒适的,但燕屿虽然被迫随着他的动作向后仰头,看向他的眼神却依旧是平静而又怜悯的。

    怜悯。

    曼努埃尔想,他不在乎爱,那是谎言,但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怜悯?

    更何况这是一只雄虫、还是一只人类!这是来自弱者怜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曼努埃尔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暴怒。

    当一只雌虫眼里流露出真切的杀意时,燕屿则感到了来自基因的恐惧。来自人类基因的与来自雄虫基因的都有。

    ——雌虫,是真的会吃掉雄虫的。

    一代代雄虫基因中传递的的基因记忆被唤醒了,求生的本能激发了身体的潜能。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按下了开关,本能地朝着威胁源头涌去。燕屿在头痛欲裂中,看见了无数只扑面而来的蝴蝶,它们张着狰狞而丑陋的口器向他扑来。

    但眼前一花,眼前又恢复了正常画面,反而是曼努埃尔如遭重击般偏过了头。

    好机会!

    寒光闪过,曼努埃尔及时偏头,但太近了,无法完全避开。原本刺向他脖颈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肩胛骨。趁着他条件反射地闪避时,燕屿再次挣脱了束缚。

    来见一只虫族,他当然做好了准备。

    他担心用热武器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因此只带了冷兵器。

    曼努埃尔还想上前,他灵活地后退,抄起桌上装满的茶壶砸过去。燕屿还记恨一开始曼努埃尔的轻佻之举,现在抓住机会就要还回去。以曼努埃尔的速度,茶壶当然能够避开,连水都能避开。

    但燕屿扔了茶壶之后直接想开门离开,为了抓住他的猎物,曼努埃尔只避开了茶壶,无视散在半空中的热水,虫翅轻绽,如箭离弦。

    滚烫的水不可避免地烫红了他的半边脸,尤其是他的眼珠,也跟着变红。

    “你还想做什么呢?难道你想杀我吗?你敢杀我吗?你敢杀一只雄虫吗?”燕屿看着曼努埃尔再次靠近,冷静道:“你不敢,不然我早死了。既然不敢,你再把我抓住,是为了彰显你的无能狂怒吗?”

    曼努埃尔顿住了。

    你看,这就是被欲望禁锢住的动物。什么都想要,所以什么都得不到。

    于是燕屿笑了一声,打开门:“曼努埃尔,我不是你可以玩弄的猎物。如果你想捕猎我的爱和生命,就把你的心脏和生命也一起放上赌桌。”

    他们冰冷地对视。

    这次是以猎手与猎手的身份。

    直到最后一丝门缝合上。

    *

    燕屿捂住喉咙,忍不住咳嗽。现在他头晕脑胀,但不知为什么,他的感官格外灵敏,某种雄虫的直觉警示出其余虫族的位置,他一边压抑着咳嗽一边走。

    他的喉管火烧火燎地疼,幸好训练服是贴身立领的,可以勉强遮住。

    一个拐弯的时候,因为头疼,燕屿忍不住扶着墙半弯下腰。

    如果是在虫族,有经验的雄虫会告诉他这是精神力透支。但他现在是一个在人类社会的异类,他找不到自己的病因。

    “指挥……?”普普通通走路,拐弯然后发现前面蹲着个人的池涧西被吓了一大跳,还是通过服装上的校徽才认出这是自家指挥。

    “怎么了吗?”他急忙过去搀扶燕屿。

    “没事,有点胃疼。”燕屿露出个若无其事的微笑,随口编了个理由。

    然而池涧西看着他怔了怔,忽然手忙脚乱地拿出几张纸巾,递过去。

    燕屿有些莫名,顺着他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脸。

    冰凉的水渍如霜一般覆满了脸庞。

    ……原来喘不上气不是因为刚刚被掐住了脖子还没好,而是因为他在哭啊。

    燕屿后知后觉才察觉出心脏的疼痛。

    复生又凋零的山茶花反复闪现在眼前,还有与养父的点点滴滴,带他离开孤儿院、牵着他手教他认星际语……以及当他说想要读军校时,养父激烈的反对。

    他不是个真正的小孩,他能感受到,有时候养父望着他的眼神很复杂。人真的是很复杂的生物,爱和抗拒能够同时存在。

    曼努埃尔的话被记忆剪碎,在每个间隙见缝插针地突然冒出来,成为这些闪回片段的旁白。

    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燕屿已经不愿意去回想。

    因为他还活着不是吗?

    哪怕养父曾经真的想过杀他,但现在他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养父爱的证明啊。

    所有参赛者都会在结束比赛后留在星舰上修整,等待进入下一个星球的赛场。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星舰最外层的走廊,此时群星的微光透过舷窗洒进来,连他脸上的泪痕都如同星河一般温柔。

    “啊,是胃疼得太厉害了。”他说,像平常一样笑笑。

    池涧西久久看着他,借着递纸巾的机会,用力握住他的手,想要把温度传递过去。

    就像这个借口是真的一样,他也若无其事地说:“生病就是这样。”

    半人鱼慢慢说:“没关系,明天都会好起来的。”像一个来自神话的祝福。

    舷窗外,只有茫茫星海。

    从千万年前,到千万年后,一直静默无声地包容所有谎言与真相。

    第037章 一些思想的转变

    之后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成年人哭了一场后,就只能若无其事地回归生活。

    就算燕屿的“胃病”一直断断续续隐痛,接下来的比赛也还是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了。没有什么会为了一个人的心情而驻足。

    淘汰赛之后就是一对一的晋级赛, 晋级赛跟打擂台差不多,就硬打。白榄联大自然是稳扎稳打地一路获胜。

    联赛行程很紧,他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计算胜率。大部分时候他不会去思考一些比较深邃的哲学问题。只是偶尔,在忙碌的比赛间隙中, 听见餐厅每日播放的新闻,会被勾起一丝淡淡的惆怅。

    尤其是当某一天新闻放到深海人鱼反叛组织进行的恐怖袭击之后。

    人类会在公共餐厅播放的新闻当然是己方形势一片大好的,无疑是在热情洋溢地表示“恐/怖组织的暴行被英勇的警察及时阻止”, 顺便还表彰了一系列反恐人员, 他们无一例外都在现场击毙过敌人。

    池涧西听着新闻, 连吃饭都心不在焉。

    其他队员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像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来, 其实人鱼和人类也是有血海深仇的。

    在大探索时代,人类第一次发现了人鱼所在的海神星,这是一颗美丽的水蓝色星球, 百分之九十的海洋覆盖率让这颗星球上的生命朝着海洋进化。向着海洋进化, 也意味着他们远离了天空。没有发展出宇宙级科技人鱼们面临了残酷的屠杀。

    人类没有在海平面上找到科技造物,也没有办法与人鱼沟通, 于是他们武断地把人鱼划为非智慧生命。很难说这一决定有没有某种见不得人的私心,反正最终的结果是,人鱼在生物名录上成了鱼类。

    于是他们就和普通的观赏鱼一样, 被捕捞、贩卖、圈养。

    浅海人鱼与极地人鱼因为美丽的外表被豢养,哪种豢养就不便多说了, 但反而获得了活下来的机会。而深海人鱼鱼如其名,生活在深海, 反正海底连一点光都没有,随便长长就行,外表看着又丑又精神污染。

    于是他们走上了餐桌,走进了实验室。

    这就导致在人鱼被解放之后,残余的深海人鱼宁死不肯接受人类的统领,甚至在海神星宣布加入人类联盟后,他们叛离了家乡,刺杀了当时的主事人鱼。

    他们在某些不知名组织的资助下(南区:对就是我!),组建起了一个又一个反叛组织。

    这是字面意思上的血海深仇。

    但现在他们身边有混血人鱼同学,星网头条上还有光彩照人的人鱼明星,连人鱼族的社会活动家都时不时发表演讲。好像这段历史就这样过去了。

    但很显然,总有些人不可能忘的。

    燕屿突然发现他和池涧西的身份竟然如此相似。同样是有着血仇的两族混血,同样是不可以选择的身份,同样是必须要在双方中做出抉择的灵魂。

    这让他感到一些不太道德的安慰。

    池涧西心不在焉地叉了块作为装饰配菜的柠檬片咬下去,然后被酸得一激灵,回过神才发现队友们若有若无的眼神。

    他笑笑:“没事,我只是在想,他们继续这样只顾着发泄仇恨,明年海神星的资源配给估计又要被卡了。”

    莫晓皱眉:“那你们就只想着乞讨吗?”

    说话难听,但在理。

    池涧西淡淡一笑:“不然还能抢吗?”他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很无力:“纯血人鱼的身体结构不适合百分之九十九的空战武器,尤其是机甲。而人类联盟又禁止军校的机甲专业录取人鱼血统的学生,机甲技术的封锁一直很严格。”

    他们连武器都拿不起来,又谈何反抗?

    “这个宇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怪不了任何人。”

    莫晓很明显也想到了南区的现状,但南区是不同于人鱼族的,他们有暴力武装机构,有武器技术,只不过赶不上中心区。但人鱼族除了美丽的脸庞,一无所有。

    弱者除了温驯地接受强者给予的和平,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就没有有骨气的人鱼了吗?有啊,但骨气的都被杀光了,剩下的都是一群被一代代筛选豢养的温顺羔羊,早就被血红的屠刀吓破了胆。

    甚至反叛组织越是发动暴力袭击,海神星为了摆脱和恐/怖/分子联系的嫌疑,就越是卖力地帮助人类捕捉这群反叛者。

    池涧西很显然是支持和平争取地位的那一派,这个想法说不上错,毕竟武装夺取地位对人鱼族而言也不现实。

    连保护母星的军队都是人类派来驻扎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反抗呢?

    人鱼与人类,人类与虫族的关系大概就是如此,血仇一旦结下,就只有某一方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他们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

    池涧西为自己种族的孱弱而痛苦,但他其实不止有当人鱼这一个选择。

    新闻在斥责了深海人鱼组织的暴行后,又为了表示主流种族对人鱼等弱势群体的关爱,开始播放著名的人鱼族社会活动家浣溪夫人的演讲,大意就是支持人鱼族获得应有的人权之类。

    她是推动了军校非主要专业朝人鱼族开放录取的主要功臣,但她的儿子,却否认自己混血人鱼的身份,坚持自己为有人鱼血统的人类。

    这无疑是一个对人类的示好。

    所以这位为人鱼争取到不少地位的夫人,也是深海人鱼组织的重点刺杀对象。

    但除了这点风险,向人类投诚的纯血人鱼夫人,生活比坚称自己为人鱼族的混血人鱼更优越,已经成为了上流社会的座上宾。

    你看,只要一个身份认同的更换,就能不再痛苦。但池涧西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认为我是人鱼,那我就永远不会变成人类。”

    这也正是燕屿的答案,即使变成雄虫他会应有尽有,即使坚持人类身份只会让他变成一个需要隐藏的异类,让他疲惫又孤独。

    即使虫族强大到令人类绝望。

    但他怎么可能抛却自己的身份呢?

    他又想起养父——他冒着上军事法庭的风险,背负叛国的罪名,违背自己的职责,也要把燕屿养大。

    他又怎么能让养父在九泉之下后悔这个决定呢?

    但燕屿和池涧西又不同。

    人鱼客观上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人类是有的。即使人类一直在数百年的战争中处于劣势,那也是有反抗的能力的。

    如果人类和虫族必定要有一方被彻底击溃,那绝对不能是人类。

    他不愿意让人类重复人鱼的命运。

    曼努埃尔的操作,并没有让燕屿远离人类,反而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与攻击性。

    如果他真的是从小被养父养大的孩子,那他可能真的会崩溃。可他是穿越而来的,在遇到养父之前,他就已经有了独立的人格。

    他很确信,无论身上是什么血统,他都有一颗人类之心。

    燕屿只是偶尔回想起养父,会很迫切地想证明给他看,证明自己活下来是正确的。

    他不会给人类带来灾难,甚至……以他的身份,他能不能做一些什么呢?

    在这之前,他一直只想逃离,但先不说在曼努埃尔的围追堵截下,他能否成功逃脱。就看看人鱼吧,逃避真的有用吗?

    虽然不知道两族莫名其妙的和平期是怎么来的,但所有人都知道战争不可避免。这次开战又要死多少人呢?

    这些乱糟糟的想法,他没有跟任何人诉说。

    在这样的纠结中,他找上了校长。

    之前,他一直若有若无地忽视了自己的变化,但现在,不知道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还是决定要直面自己的血统。

    阐述完自己这几天对虫族位置的感应,以及之前稀奇古怪的梦境,燕屿抬头看向校长,希望能得到一些帮助。

    “比如,我现在就能感应到隔壁房间有一名虫族……”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他能感应到隔壁,却感应不到这个房间里有其他虫族。

    ……明明他眼前就坐了一位雄虫。

    伊卡洛斯听到他不自然的停顿,抬眼看过来。

    ——那校长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038章 蜂巢意识

    这一刹那, 燕屿汗毛倒立。

    倒不是别的什么,纯粹是怕见鬼了。

    但下一刻,他就冷静下来了。

    其实这也不一定是鬼, 万一其实校长是人类呢哈哈。他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呢,万一同性相斥,这种感应其实是无法感应到雄虫的呢?又或者类似于修仙小说一样,练气弟子无法窥伺化神大佬什么的。

    伊卡洛斯看他胡思乱想, 觉得有点好笑:“你在想为什么感应不到我吗?”

    燕屿不敢说自己其实是在害怕他是鬼,略微尴尬地点头。

    校长解释:“很简单,我没有精神力嘛。”

    他缓缓向燕屿解释虫族的精神力体系:“你知道蜂巢意识吗?”

    蜂巢意识, 也叫虫群意识。

    如果说人类思想的独立性, 是独立意识。那么蜂巢意识就刚好相反, 这是一种群体意识。

    每个意识都是蜂巢中的一个节点,蜂巢网络上的每一个意识体都毫无保留地向彼此敞开。并且这种蜂巢之内, 只有一个主导者,即蜂后。

    而在虫族,这个群体意识的唯一主导者就是虫母。

    在原初的虫母时代, 虫母链接着它诞下的每一个子嗣。

    而雄虫是虫母的侍从, 负责为虫母提供生殖细胞。大家都知道这种爬上龙床的近侍,通常也意味着能染指权力。雄虫就是这样作为管理员, 获得了一部分的控制权。

    并且成功在虫母时代轰然倒塌之后,依然保留了这份能力。

    这种精神网络是虫族社会构成的一部分,就算主脑坏了, 但基站依旧存在。只不过缺少了主脑虫母,便从全域网变成了局域网, 信号发射的中心也从虫母向下一级变成了雄虫。至于这个局域网有多大、范围有多远、可以同时支持多少个设备登录,就要看主机的等级了。

    不是所有主机都能运转, 当然也有出厂即故障的主机。

    伊卡洛斯平静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亲近人族吗?”

    这就是答案。

    燕屿想,那这样,校长岂不是在虫族十分孤独?没有精神力的雄虫,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伊卡洛斯没有细谈自己过去的意思,他直接开始解答燕屿现在面临的问题:“雄虫觉醒精神力是即将正式成熟的标志,这段时间你可能会出现幻听幻视以及做一些梦,这都是很正常的。”

    “这些都是因为你正在和雌虫建立精神链接,那些都不是幻觉,是雌虫的所听所见,以及雌虫的精神世界。”

    顿了顿,他道:“你只需要注意,不要在共感中迷失,也不要死在别人的精神世界。”

    虫群意识是一种全方位的群体意识,每个共同链接进虫巢的个体,既是自己也是他人,当一个人得到了对方的所有过去、习惯、思想,那他也就成为了对方。

    群体意识中,个性融化于共性之中。

    越强大的雄虫越容易疯狂,因为他们是一个信息流中转站,在同一秒可能会听见五千种声音,看见五百张叠在一起的脸,同时做五十件事情。

    觉醒期的雄虫,必须要学会如何在雌虫传来的信号中,找到自己身体感官传来的信号,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所处的真实。

    “等等,什么叫不要死在别人的精神世界里?”他大惊失色。

    “字面意思。”

    就像截肢的人还会对失去的那一部分产生幻痛一样,大脑对身体的判断是具有主观性的,如果大脑认为你真的死去了,那么后果就不言而喻。

    “如果可以,你最好现在就离开,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的。”校长言辞恳切,“雄虫觉醒的本能会不间断地往外发送信号,反方向促进亚成年雌虫向成年迈进。很快他们就能察觉到你的方向。”

    “晋级赛的场地小,管辖严,你只需要等到决赛,当选手进行星际转移的时候,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燕屿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关于曼努埃尔找到他说养父的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伊卡洛斯。怎么想也不适合和另一只虫族说吧?

    最终,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校长没注意到他的迟疑,在他离开后开始计算手中的牌。

    人族内部的航路可以由丹妮父亲那条线来安排,不过离开之后,燕屿需要一个目的地。

    他靠在座椅上,眼珠滑动。

    想要在雄保会和曼努埃尔的围追堵截下离开,不仅需要有人帮忙开门,还需要有人接手。而且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哪去找一个能接手小燕,又不会为虫族压力而屈服的势力呢?

    首先排除帝星和帝星辖区。

    除此之外,人类联盟只剩两个自治区,一个是混乱的南区,一个是保守主义盛行的东区。

    燕屿,这个名字是很典型的汉遗民名字。有了血统作为敲门砖,东区应该会容纳他吧?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在光脑中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通讯号。

    过了一会儿,对方简洁地答复:“好,我会安排。”

    人类在千方百计给军人提供荣誉感这方面做得很好,不仅是军校生有专门的网络游戏,更是为每个认证军人的通讯号提供了特别标识。

    这个号码也是如此,金色的数字代表着上将军衔。

    整个东区,职位是上将的只有一个。

    ——第七军团长,夏谌。

    得到了夏谌的承诺,那东区那边就不用担心了。只需要成功把燕屿送出雄保会的包围圈就行了。

    他又找到维克多,这次维克多看见伊卡洛斯时态度好多了。好像终于想起自己有个女儿在伊卡洛斯手上,还关怀了两句。

    刚和不愿意再接触的人发过消息的伊卡洛斯心情不太好,懒得寒暄,开门见山道:“最后决赛的场地加一个东区的星球。”

    维克多:……

    你当我阿拉丁神灯啊?叫出来就能给你实现愿望。

    他抹了把鼻子,因为前几次被教训了个狠的,也因为该死的虫族正在他的家门口来回晃,他害怕被虫族敲门。因此敢怒不敢言,低声下气提醒:“你上次不是说要塔斯马尼亚星吗?”

    “决赛又不是只有一场。”伊卡洛斯理所当然地指使。“东区星安排在第一场,第二场再去塔斯马尼亚星不就好了?”

    联赛本质上毕竟是商品展销会,留到最后的队伍就是最好的孤品,赛事组当然是要想方设法多展示一下他们的魅力了。因此说是决赛,但其实是个决赛圈,一共三场,只排名不淘汰。

    维克多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还想要我操控两场的选址???”

    虽然造假不管是造一场还是两场都是造假,但是三场操纵两场是不是有点太猖狂了?

    伊卡洛斯指尖点了点桌面,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改口:“再加一场,最后一场不如就在最新打下的那颗智械族改造星吧。”

    你还挑上了?

    维克多很想拒绝,但他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他参赛。

    别管什么公平正义了,反正伊卡洛斯手里拿捏着他的把柄,要是惹了他,自己蹲大牢的时候,能把正义当饭吃吗?

    而且家族唯一还在参赛的选手只有丹妮格林,正好是伊卡洛斯的学生,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丹妮不会亏就是了。本来卡西一轮游的战绩就让家族里的某些人蠢蠢欲动,还是赶紧把丹妮捧起来占位吧!

    于是维克多点了点头,保证会成功做到。

    挂掉通讯,伊卡洛斯的眼前有一瞬间的花白,他知道这是大脑高速运转之后,孱弱的身体无法负荷。

    但他还有最后一个人、或者说虫需要联系。

    隔了半个宇宙,从一个局域网连接到另一个局域网,一层层把信号传过去,需要传很久。就好像回到了从前车马邮件慢悠悠的旧时代。

    他不禁为这个想法而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于是他又给对方发过去一首人类的诗。

    等到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第一个视频回应终于被一个接一个转手的信号站传递到他眼前。

    视频的信号不太稳定,即使对方尽力隐藏了,也能看见背后不断从天而降的轰炸。

    他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外表,保证自己依旧是光鲜亮丽的。

    这只雌虫有一双深沉的墨绿色眼睛,眉骨压住眼睛,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胸前军团长的勋章闪着光,眉间有一道浅浅的折痕,看得出平时他是如何严肃沉稳的一只军雌。

    但当他对准摄像头,笑意就从每一寸发梢偷偷溜了出来。他轻轻叫:“雄主。”

    那是伊卡洛斯的雌君。

    塞基·厄洛斯:“我正在智械族的前线,他们的生命科技是宇宙最好的,您再等等我,我一定能从他们的数据库中挖出能治好您的技术。”

    但伊卡洛斯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治疗,比起早已习惯的孱弱身体,更让他烦恼的是眼前的曼努埃尔。而作为鳞翅目的领袖,塞基天然拥有镇压曼努埃尔的权利和力量。伊卡洛斯需要他。

    所以他只是重复:“回到我身边来,塞基。”

    这句话又随着信号波在茫茫宇宙中摇摇晃晃地送出去。

    他在漫长的静默中等到了爱侣无奈的回应:“如果这是您希望的……好吧,我会尽快回到您的身边。”

    很显然塞基把这当成了一种爱语,于是他决定远离战场,像爱侣所希望那样,陪伴在他身侧。

    “顺便,”刻板的军官不好意思地抿唇,“我对于人类语并不像您那样精通,您发给我的诗歌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读懂。”

    伊卡洛斯莞尔:“没关系,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我可以慢慢教给你。”

    第039章 逃离的序曲

    虽说安排好了后续出逃的事, 但发育关键期的问题还横在眼前。

    伊卡洛斯自己虽然有理论知识,也被雄保会三百六十五度教育过如何觉醒精神力,但没有就是没有, 他就是不知道有精神力的世界是怎样的。

    关于雄虫的书是禁书,还是得找雄虫才能拿到。而众所周知,找成年人要教育书目是不现实的,专业的事还得找专业人士。

    于是在第二天, 计算着雄虫星区的时间,伊卡洛斯联系上了一名热心雄虫学生。

    对方好奇地问:“老师,听说你那边发现了一位流落在外的阁下, 是真的吗?”

    伊卡洛斯:“假的。”

    安提戈涅嘻嘻笑, 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 晃了晃:“那肯定是真的啦!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老师喜欢他吗?等他回到虫族,我可以带他一起挑选护卫队。”

    伊卡洛斯语气无奈:“目前还没有找到阁下, 但从最近雌虫们的反馈来看,阁下应该已经进入了成熟期。找你要资料是为了提前做准备。”

    “啊……”安提戈涅拖长语调,然后笃定道:“不可能。老师, 向云端外传播雄虫禁书是要负责任的, 你得告诉我真相!”

    他是一只警惕的小狼犬,咬住目标就绝对不会轻易松口。

    但小狼犬到底是可爱的, 他看了看伊卡洛斯的眼色,就变了口风:“好吧好吧,那我只问一个问题。既然他到了成熟期, 那应该发现您精神力的事了吧?老师是怎么解释的呀?”

    伊卡洛斯沉默了两秒:“我和他说,我是一只天生没有精神力的雄虫。”

    安提戈涅小声“啊”了一句, 又忍不住新奇地笑起来:“天哪,老师!虽然你一个字都没有撒谎, 可是意思好不一样耶。”

    伊卡洛斯也淡淡地笑了,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把资料给我吧。”他有些疲惫了。

    “还有,不要告诉你的雄父。”

    安提戈涅在嘴巴前比了个大大的叉,眼睛闪闪发亮:“当然,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好孩子。”伊卡洛斯慢慢说。

    安提戈涅为这个夸奖晃起了不存在的尾巴。

    *

    虽然最近全世界都好像在被扎心,不管是校长还是燕屿都心事重重,但还是有人春风得意的。

    那自然是丹妮格林。

    家人们,一脚把竞争对手踢出局的爽谁懂啊?

    帝国军校一轮游的影响在其他人这里已经渐渐淡去了,但对于当事人而言,一辈子都不可能过去的,尤其是卡西利亚斯。

    同样的战术,大家都用了好几届了,回回都没问题。怎么你用就淘汰了?那不纯纯是你不行?

    别说什么虫族队什么实力差距,不想听。

    菜,就多练!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军校是最平等的地方,也是最残酷的地方。你不行就下来,有的是人可以上。

    卡西利亚斯就这样下来了。

    他下来了,那丹妮格林自然就爬上去了。

    世界上从不缺趋炎附势的人,更何况帝国军校本来就是那样阶级分明的地方,这几天他总算尝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尤其是艾维斯的家族,因为艾维斯的死迁怒他,没少给维克多发阴阳怪气的社交邮件。

    ……真无语,你迁怒我儿子就迁怒,找我麻烦干嘛?你找他麻烦呗!

    维克多整天头发都要秃了,就搁那想方设法要造假,本来就烦,被这样一骚扰,就更烦了。

    看儿子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卡西利亚斯这几天没少受气。

    人在难受的时候看见别人过得幸福,那他的难受就就会加倍沉重。

    他看着丹妮格林每天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整个人就是大写的破防,每天凌晨三点听着emo神曲开始阴暗爬行。他感觉自己和丹妮格林是不能兼容的一体两面,注定有一个要被踩在脚下。曾经自己是阳光下那个,丹妮格林则是他的影子。但现在影子拽住了他的脚腕,踩着他爬了上来,而他则渐渐变得灰暗,变成了新的影子。

    他在不甘心中想起了曾经艾维斯提到燕屿时闪烁的眼神。

    当时他并不想多管闲事,就没有追问。但现在那次情景又开始反复在脑海中播放。艾维斯为什么提起燕屿就闪烁其词?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龌龊?这其中又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内情呢?

    ……白榄联大的人不是关系很好吗?如果能抓到燕屿的把柄,是不是能让他背刺丹妮格林一把?

    卡西几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幻想迷住了。

    于是虽然希望渺茫,他还是派出人前往月塔星调查。

    ——那个艾维斯与燕屿曾经共同生存过的地方。

    *

    燕屿最近很忙。

    他忙着适应自己的新能力,忙着学习校长发来的雄虫资料,也忙着联赛。偶尔的空余时间则拿来思考自己该如何抉择未来的道路。

    在他游离不定的时候,晋级赛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校长告诉他的,离开的时机到了。

    晋级赛最终的出线名额如下:第一军校、朝晖军校、南极星军校、白榄联合大学、虫族代表队和一支籍籍无名的边区队。

    于是帝国队又被拉出来嘲笑一番:大哥,四大军校怎么就三缺一啦!

    这就废除你F4的席位,把白榄联大抬上去!新的F4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宣布完出线名单之后,就是抽最后三场的比赛的场地。

    抽签人是一个笑容柔美的人鱼歌星,大概是为了展示军方对于弱势群体的支持吧。歌星用梦幻的嗓音宣布抽签结果:“决赛第一场——人民荣耀纪念星。”

    话音刚落地,全场目光像箭一样,齐刷刷地落到了朝晖军校队的身上。

    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不是,哥们,你们充钱啦?

    朝晖队,也就是东区队:……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因为人民荣耀纪念星在东区意义特殊,是非常著名的一个星球,通常人们在提到它的时候,会连带着提起东区自治战争。

    这颗星球作为东区自治之战的主战场,受损严重,被东区封存。又因为意义非凡,东区的中小学生是会被定期组织去参观遗迹的,再加上这颗星球也拒绝外区人进入。

    相当于朝晖军校的人在这里直接获得主场加成。

    在上百年的联赛历史中,抽到这颗星球的次数一共只有九次,属实罕见。

    朝晖军校的人无动于衷,甚至觉得其他人都是傻逼。心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实际上,这也确实不是他们的手脚。主要是维克多在造假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想着万一被抓了,那也要拉个垫背的,所以选了这颗独特的星球,顺手给东区泼了点脏水。

    看什么看?朝晖队副队冷眼扫过所有人,把他们的视线都逼了回去。

    秘制酱香收汁大老爷!我们东区才不搞这种手段呢!

    他们很是理直气壮。

    除了指挥萧云蜓。

    萧云蜓是真的有点坐立难安了。

    一切都源于她前一天接到的任务——尽可能在第一场比赛中制造出混乱,帮助某位不知名人士进行转移。对方将会在比赛开始后被人寻找机会送出。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赛场上制造混乱,为行动打掩护。

    虽然不知道需要转移的目标究竟是谁,但东区重视的态度可见一斑。

    哈哈,这不会是为了本次任务,所以东区暗地里帮他们开的后门吧?

    ……应该不是吧?

    第040章 东部自治区

    [您已进入东部自治区, 接下来您的安全将由第七军团负责。]

    [请注意,东部自治区拒绝承认一切特权!请注意,第七军团有权对东区境内的一切违法犯罪活动进行管辖!如有违法活动, 一切按《东区治安管理法》处理!]

    严肃的警告之后,紧接着是温柔女声表示欢迎。重复两遍,第一遍用东区语,即古汉语, 第二遍用人类通用语复读。

    [千年文明之乡,东部自治区欢迎您!]

    赛场位于不同的星区,需要在星际间转移, 又为了保护这群人类的未来之星, 教育部直接调遣来一支中小型舰队护送。

    因此, 当他们一行踏入东区的管辖范围,第七军团就立刻发来信号, 一边说着护送一边贴了上来,两艘驱逐舰离开母舰,一左一右贴在联赛的舰队旁边。比起护送其实更像劫持。(注1)

    赛事组基本都是帝星出身的, 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不仅是因为第七军团强硬的举动, 还因为东区在各种细节表现出的不服管。

    但他们来一次就不高兴一次,现在也习惯了。就目前的来看, 连圣地都借出来打联赛,说明暂时东区还没有独立的打算嘛。反正东区就这个死态度,爱来不来。

    而且按照规定, 进入另一个军团的辖区后,的确会由该军团接手安防任务, 没什么可争议的。

    维克多也在舰队中,他看着第七军的代表带人入驻舰队。也不知道伊卡洛斯要东区星球做考场干嘛, 但看东区对安防的控制力度,就很难想象要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事。

    除非第七军也掺和其中。

    维克多刚冒出这个猜想,又立马否决了。毕竟,这可是人民荣耀纪念星啊。东区怎么会容许人在这颗星球上做手脚?

    另一边,正在调试设备的夏凛月也在对队员们科普眼前这颗灰白的星球。

    “大家都知道人类联盟的主流种族是地球智人种。离开地球漂泊在星际多年之后,人类联盟成立了。”

    “紧接着人类联盟展开了文化大融合运动,想要重塑一个新的人类文明。但东区人拒绝放弃自身文化的主体地位,为了捍卫民族文化,东区与中央星区开战了。”

    “那时候第七军团刚成立不久,东区还很弱小,这颗星球是当时的主战场之一。”回忆起历史,总是很沉重。“原本它是一颗宜居的星球,但战争摧毁了它。”

    “当自治战争胜利之后,为了纪念牺牲的战士,也为了纪念远去的故乡。东区正式把这颗星球更名为人类荣耀纪念星。”

    “我以前在东区上学,每年纪念日,政府都会组织中小学生来这颗星球参观学习。”夏凛月提醒,“朝晖军校的人更是年年来这里拉练,对这里的地形与各种隐藏设施都很熟。我们必须要小心偷袭。”

    “你不也是东区人吗?你没有他们了解吗?”莫晓大喇喇问。

    “如果我按照原计划去了朝晖军校,那我现在肯定熟悉地形。但现在我对它的了解只有中学来郊游的那次。”夏凛月无奈。

    旁边监督他们,避免有人偷偷携带高危武器入境的第七军小哥闻言笑着调侃:“那你完蛋了,今年年初我们刚把它又翻修了一遍。”

    他说的是东区语。

    东区人排外,能不讲星际通用语他们就不会讲。

    其他区的选手没听懂,因为这会儿已经是赛前预备阶段,自带翻译功能的光脑也取下了。他们纷纷望向夏凛月,等他翻译。

    但第一时间翻译的不是夏凛月,而是燕屿。

    赵芝麟很惊讶:“你会东区语?”她的名字虽然也是典型的汉遗民格式,但她其实是一个自小生活在边境的帝星人,完全不会复杂的东区语。

    按理说燕屿作为一个月塔环线长大的学生,也不应该会东区语才对。毕竟这种古地球流传下来的语种真的太难了,与现行的人类通用语的语法习惯完全背道而驰。没有那个语言环境,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好的。

    燕屿笑笑,没解释。

    他心情有点复杂。

    没想到穿越后还能在星际听见熟悉的母语,虽然千年之后,语调与语音都有所流变,但给人带来的熟悉感是无与伦比的。

    虽然他理智上知道,星际后的汉遗民与地球的同胞是完全不一样的。千年后,他们连基因组都不尽相同。

    但语言就是一条链子,将他和素未谋面的东区连接在了一起。

    第七军小哥好奇又惊喜地看着他,看了看他的黑发,又看了看他的黑眼,高兴地说:“哎呀,欢迎来到东区。虽然这里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地球,但你也可以把这里当成家。”

    他也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和一头黑色的短发,笑起来和曾经的地球人也那么相似:“祝你比赛顺利。”

    燕屿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只能用来自千年前的古汉语对千年后星际时代的汉遗民道了一声:“谢谢。”

    因为千年的变迁,语言的发声习惯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第七军小哥大概觉得是燕屿的口音问题,还善意地对他笑笑。

    校长已经和他说了自己的安排,离开雄保会的包围圈之后,会有人接应他去移居东区。

    “如果计划顺利,赛场上会发生混乱,我们会切断那段时间的直播信号,趁乱带你离开雄保会的搜索范围。”

    “明面上你会以重伤昏迷的名义退出比赛,并休学、转移学籍。后续不论你是继续在军校读书还是转去普通大学,都是自由的。”

    身为千年前古地球汉遗民在星际重建起来的家园,东区比起帝星、比起虫族,对他而言,应该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处吧?

    *

    另一边,手握地图挂的朝晖队选手们趁着直播还没开始,也在交流。

    来监督他们的第七军军官带来了最新的指示:“今天凌晨最新解密的任务详情,你们看一下。”

    为了防止泄密,军队和政府的机密文件都是不留电子档的,现在他们传阅的是盖有公章的纸质原件。

    除了指挥萧云蜓和副队长姬羽之,没有人提前得知了消息,他们好奇地接过资料。

    “任务要求是在合适的机会制造混乱,帮助任务目标从赛场离开?不是有现场直播吗?这怎么做得到?”

    传达任务的人:“赛事组内部有人会配合,在出现混乱的时候,会切断直播。”

    进入军校后,军校生其实就是在职军人了,偶尔也会执行一些小任务,但在全覆盖的直播镜头下搞破坏还是第一次。

    萧云蜓严肃地点头:“我会见机行事。”

    “不过……转移目标是白榄联大的指挥?”姬羽之忽然问,“既然是我们创造机会,他自主转移,那是否需要我们和他接头?”

    “不。”第七军的军官否定。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具体任务资料才解密。”他眉眼沉沉,递过去一个微型抽血仪器。“上面的意思是,在帮助他转移之前,先确定他的身份,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入东区。你们要想办法,抽血验证他的身份。”

    微型抽血器是一个仿生蚊子。

    萧云蜓接过,有点无语:“就纪念星冰天雪地的环境,你觉得能有蚊子吗?”

    “咳。”第七军军官也有点尴尬。“这不是没有钱去开发新外形了吗?哎呀,凑合用一下,我相信你们的实力。”

    姬羽之又想起什么,问:“夏凛月不知道这件事吧?”

    如果有夏凛月的帮忙,抽血任务会更好完成。并且身为纯血东区人,还是夏谌的亲儿子,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背叛东区。

    但当军官表示,还没通知夏凛月的时候。

    姬羽之却大松一口气:“千万别让他知道,大少爷可清高了,虽然他不会主动说,但让他知道了我们就别想靠近任务目标十米以内。”

    军官尴尬地笑笑,他可不敢嘴顶头上司的儿子,但既然夏凛月的青梅竹马都这么说了,他也觉得还是要小心行事。

    于是这份资料就地处理掉了,没有按计划给夏凛月也看一眼。

    机舱发出即将降落的预警声。

    姬羽之看了一眼窗外:“好了,马上比赛就要开始了。”

    他们穿着贴身的黑色机甲服,整齐一致地跳进驾驶舱。

    “既然任务交给我们了,那就请放心吧。”

    “保证完成任务!”

    *

    机甲运输舱碰到僵硬的地面,发出闷响。这一声揭开了决赛的序幕。

    【欢迎来到本届军校机甲联赛决赛现场。】

    【本届决赛共有三回合,按三回合之后的积分决出军校排名。】

    【本轮赛场:[东区]人民荣耀纪念星】

    【本轮赛制:极限求生】

    【人民荣耀纪念星是一颗有着悠久历史的星球,它曾经生机盎然过,但如今只有战争的残骸静静伫立在原地。地表生态的毁灭性破坏、生物的绝迹以及曾经违禁武器大规模使用后的辐射,都是战争留给它的东西。现在,请你们作为参与者,亲身感悟一下当年英雄的不易吧!】

    【得分规则如下:

    1.生存到最后的即为本回合胜者,第一名获得1000积分,第二名获得500积分,第三名获得300积分,第四名到第五名获得100积分,最后一名0积分。

    2.每一小时标记一处地点为辐射圈,辐射圈内属于人类禁地,请及时撤离。未在规定时间内撤离辐射圈的选手淘汰,被辐射圈淘汰的队伍不计入排名,即不得分。

    3.总分为2000分,若总排名队伍不足五支,则将剩余积分按比例分配给排名队伍,单只队伍最高可达2000分。

    4.隐藏得分规则请自行发掘。】

    【东区特别提醒您:请注意保护文物,否则照价赔偿!】

    星网观众们鱼贯而入,听见那句特别提醒,发出今天的第一声爆笑——

    [乐死,记得那个谁,上次来这里比赛的,帝国队某个倒霉蛋,好像一炮打烂了一个著名文物,被东区派舰队上门讨债来着。]

    [啊哈哈哈哈是东区抠搜的作风了。]

    [各位选手请注意,在钱的问题上,他们东区是真的不计较脸面。]

    [计较感情多伤钱啊……]

    [不养家的东西们,知不知道修路栽树有多贵啊!我们东区小家小业的,你以为我们想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吗?]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选手入场了!]

    机甲运输舱打开,风雪迎面扑来。

    比赛正式开始!